“也没啥，现在几乎也没有电话，有时有个把电话，也都打家里的座机，对了，家里座机号你知道吧？”
“我有”。
“你看看现在，地铁里十个人得有八个看手机，大街上的人，特别是那些小年轻，都塞着耳机，你没见新闻里说的，一个女的边走路边看手机掉沟里了。手机我是用烦了，上班那会儿，一天不打百十个电话，好像就过不去。”
“这我信。因为我现在就这样”。手机24小时开机，这是最基本的要求。
“那一次真把我整烦了，那会儿饭店还没装监控系统，园区围墙又矮，那年冬天客房连续发生被盗事件。我提了几次建议都被否决，老板不同意，说是涉及个人隐私，跟防贼似的，不好。可不装，贼老来，有一天夜里连续发生三期盗窃案，前半夜一起，半夜一起，凌晨一起。那一夜电话打爆了。那会我是副总，分管客房，整整一夜没合眼。那段时间我最怕接到前台电话，十有八九有事，大都不是什么好事。”
“你那会儿不是干的挺好的吗，每年都弄个先进什么的”
“那倒是，可硬件跟不上，就免不了出事。没办法，只能上人，加强防范，再加上和当地派出所配合，总算把那股风压下去了。还有一次，就因为没接手机，扣了我三千块。不过，也确实让我赶上了，那天临时有个要客接待，我正好在外边，也寸，正赶上手机没电了。回来老板就急了”
“要客没接待好，出事啦？”
“那到没有，老板说了，关键时刻不在岗，要是打仗，关键时刻指挥员不在现场指挥成吗？”
“这怎么还和打仗扯起来啦？”
“嗨，他不是当过兵吗。我们这里多少还有点军事化管理，说起管理还必须做到令行禁止。自从我被扣钱以后，所有管理干部再也没有敢不开手机、不接电话的。”
“杀一儆百嘛，这叫杀鸡给猴看，不对，反了，是杀猴给鸡看。”
“你说说，有这么个破手机烦不烦，要不我跟你说，等退休了我第一件事就是拽手机。那天我儿子说有款新手机上市，想买了送我一个，我对他说，饶了我吧，有那钱干点嘛不好呀”。
“现在还常和单位的人联系吗？不常回去看看？”
“很少，去也就是报销个药费什么的，没事去那干啥，招人烦。”
“你不是号称万人喜吗？”这是单位同事给他起的外号。
“没那么夸张。不过，我去哪还都挺受欢迎，也别管老的少的，男的女的，上次我回去办事，好几帮人睁着要请我吃饭，最后没有办法，我让他们抓阄，谁抓上谁请”。
老吴是有一套，在饭店当了那么长时间的领导，也处理过不少员工，可威信一直挺高，他讲的我信，因为在他的饭店里还有我的一个熟人，也向我讲过老吴的事情。
“你以前说的那个违规要和你玩儿命的员工还在吗？”
“那小子呀，在呢。我退休时主动找他谈了一次话，本来嘛，你违规，上班时间喝酒，醉醺醺的还找客人大吵大闹，不重罚行吗？扣了他半年的绩效工资，那可是小两万呢，不过这小子本质上还是不错的，挺能干的，我去找老板说了情，没有把他开了。上次争着请我吃饭的就有他一号。现在明白了，干的不错。”
“我就说嘛，你是当领导的料，会使唤人”
“那叫会用人，什么使唤人？”说完，我们俩人都笑了。
“我竟瞎嘚嘚半天，你那里怎么样？”老吴问。
“还那样儿，得过且过吗”。我说。
这是实话，我确实没啥可聊的，我们单位那点事他都清楚。我们单位不大，是一家小公司，年轻人占90%，可在那里绝对不能倚老卖老，必须像年轻人一样干活，一天下来筋疲力尽，到家就想睡觉，平时电视都很少看，那些很时髦的歌星、影视剧明星，我都是一问三不知。
“其实，并非每个人都得轰轰烈烈，平淡其实是最好的，因为我们都是普通人，普通人就得有普通人的活法，是不是？。当然，每个人的想法不同，有些人就喜欢在风口浪尖上折腾。”
老吴的话，我同意。
老吴这辈子，也总是坎坎坷坷，但却总能逢凶化吉，我想，这不能不说和他的为人处世的原则分不开。小事放得下，大事不糊涂，他不是那种斤斤计较的人，有句时髦的话，叫做细节决定成败。在他这里似乎正相反，他是个组线条的人。或许正是这一种性格，决定了他这一特定的人生。
他这辈子，总有官运，可在他眼里，又把这些看得很淡。在其他人拼命追求的事情，他却轻易放弃。他有着与我不同的先天条件，换句话说，如果每一步都走对的话，就是应该比现在混的更好。当着面我也这样说他，他也总是一笑了之。
“这就是我的命，没有必要刻意地去追求，这并不是我不敢于承担，而是要活得自然。”
“有时间，咱们那些老同事聚聚”我说的老同事是刚参加工作在研究所时的那些，虽然过去很长时间，但还都有联系。
“还说呢，前年那次你有事没去，我去了，没意思透了，老朋友聚会，给我分起等级来了，姓胡的那个老东西，聚会就随便坐吗，他非得给你来个局级的一桌，处级的一桌，其他的一桌。我跟他说，你是单位开会吗？我没级是不是应该退场？弄得他来个大红脸。何苦呢？”
“也是，要是这样，那可没啥好聚的了。现在的饭局真有许多变了味了，虚情假意，客套话，失去了朋友聚会原有的意义”我说。
“那都是瞎扯，说真的，哪天有时间，你们全家到我那儿去，我给你露两手，怎么样？”
“那怎么好意思，全家三张嘴都去。”我说。
“你跟我还瞎客气啥，来时带瓶好葡萄酒就成了，我爱喝那玩意”。这小意思。
餐馆的挂钟提醒了我，已经八点了。
“时间不早了，回吧。”我说。
“好的，就这样。时间安排好了，给我打个电话，记住了，家里座机。我好提前准备采购东西呀，对了，用句电视里的词，准备点食材。明天晚上十点前给我回复。”
“还是老毛病，总喜欢命令人，真是领导当惯了”
“对对，在你们商量好后方便的时候给我回，成了吧？”
哈哈哈。
下班高峰期已过，街上不少饭后散步的行人。这家小饭馆的生意不错，二十几张桌子，几乎坐满，物美价廉。不少是家庭聚餐，老人、孩子一起，其乐融融。
我们走出饭馆，挥手道别。
每个人都会老，在中国，老年群体越来越大，这是不争的事实，尊老爱幼是社会所倡导的传统。可人老以后如何生活，如何给自己定位，作为个人，老吴的经验或许可以借鉴，最起码对我是这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