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两小无猜
多子过门二十五天后爷爷死了,就埋在了老院子里。哭过了爷爷,多子顶着孝住进了红婶家。红婶待多子像亲闺女,吃喝穿戴,样样不亏着多子。多子负责带小寡子。小寡子除了吃奶,并不贪恋红婶,跟在小媳妇屁股后面,走东家串西家。没圆房呢,寡子得给小多子叫姐姐。一身腥膻奶气的小寡子,整天姐姐长姐姐短,高一声低一声的,叫起来没完没了。多子呢,亲亲热热地答应着,不像小媳妇,就像亲姐姐。没事,多子也教寡子唱歌。唱啥歌呢,多子先教寡子唱爷爷教给她的《坐门墩儿》:“小小子儿,坐门墩儿,哭着喊着要媳妇儿。要媳妇儿干啥呀?点灯说话儿,熄灯做伴儿,明儿早晨起来梳小辫儿。”
唱完了,小多子给寡子梳辫。红婶为了寡子好养活,在他后脑勺上留下一撮毛,每次剃头都不剃掉,得到十二岁,过了童子年龄,和小多子圆房了才能剪掉。小多子坐在门槛上,小寡子坐在小多子腿上。多子在寡子脑瓜后面鼓捣起来。多子给寡子编了一个麻花小辫,拴了一截红头绳,头绳褪了色彩,发白。小寡子愣头愣脑地问小多子,为啥给他梳小辫。多子说,寡子,我不是你姐姐,我是你小媳妇儿,等你大了要和你圆房的。啥叫圆房?寡子问。这个问题,多子也糊涂,是啊,啥叫圆房呢?多子倒是听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说过,圆房就是睡一个房子里。多子想,她每天都抱着寡子睡觉,岂不是天天在圆房?多子弄不明白大人们的事。可多子知道寡子是自己的小丈夫,自己是寡子的小媳妇。多子回应寡子说,圆房就是圆房,好玩着呢。
寡子听说圆房是一个好玩的事,就晃着多子大腿要和她圆房。寡子脑后的小辫和头绳一晃一摇的。多子说,得等你到了十二岁,姐才能和你圆房呢。小寡子并不饶小多子,就说,十二岁就十二岁,我现在就十二岁了。小多子撅着嘴,很生气的模样。多子说,寡子,你还得七八年才十二岁呢,小屁孩,还吃着鼻涕,就要媳妇,羞不羞?接下来,多子就给小寡子胡乱唱现编的歌,哄小寡子笑。
“小屁孩,羞不羞,拿块牛屎当土豆,咬一口,臭臭的,扬手丢给小花狗,小花狗,摆摆手,一口咬在嘴里头。”
小多子的歌现编现唱,没什么实质性内容,信口一唱,往往逗得小寡子滚出鼻涕来。这时,小多子就会拿衣袖给小寡子将鼻涕刮干净。小寡子和小多子好得很,也听小多子话。在红婶面前,小寡子多半哭哭闹闹,哄也哄不好。小多子走过去,将小寡子领到门槛前,多子坐在门槛上,寡子坐在多子腿上,小多子给小寡子梳小辫唱歌,寡子就破涕为笑了。村人们在红婶面前说,养儿养儿,养大出飞儿,看来亲娘也不如小媳妇儿。红婶嘻嘻哈哈笑,心里很熨帖,欢喜小多子。
红婶从地头回家来了。小多子就到大门口抱来柴火,蹲到灶膛前去烧火煮饭。雨季返潮,灶膛不好生火。小多子脸贴着灶口,憋得通红,往灶膛里吹气。小寡子蹲在小多子后面,呜呜哇哇帮着她用力。火苗忽然从灶口喷出来,燎了小多子额前那绺头发。
多子双眼流泪,吭吭咳嗽。红婶要小多子去洗脸,自己蹲在灶前烧火。小寡子搬过板凳,要小多子坐到院子里去。小多子眼睛还在流泪,小寡子就凑到她脸上去,噗噗地给她吹眼睛。
寡子十岁了,还是鼻涕一把,涎水一把,没个成色。而多子十四岁了,有了大姑娘样子。脸更好看了,白白嫩嫩的,如塘里的一朵荷。多子早过了不谙世事的年纪,明白了丈夫和媳妇的关系,懂得了圆房的意义。知晓了这其中意义,多子惆怅了。眉头常常会锁着,笑容几乎看不见了,不再唱那些儿歌童谣了,藏了一肚子心事。再有两年,寡子就十二岁了,到了童子年龄就要圆房了。多子就要给寡子暖被窝,洗衣,洗袜,做饭,夜里吹了灯,还要摸黑给寡子生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