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们被折断了,我们就会死亡!”草和花儿一起说。
??“清凉的微风啊,请你吻我吧!我只要一个生命的吻!”
??“太阳马上就会把云块吻得绯红!”风儿说。“那时你就会走进死人群中去,消逝了,正如这儿的一切辉煌在这一年没有结束以前就会消逝一样。那时我就又可以跟广场上那些轻微的散沙玩耍,吹起地上的尘土,吹到空气中去——尘土,遍地都是尘土!”
??树精感到一阵恐怖。她像一个正在洗浴的女人,把动脉管划开了,不停地流着血,而当她流得正要死的时候,她却仍然希望活下去。她站起来,向前走了几步,最后在一个小教堂面前又倒下来了。门是开着的,祭坛上燃着蜡烛,风琴奏出音乐。
??多美的音乐呵!树精从来没有听见过这样的调子,但她在这些调子中似乎听见了熟识的声音。这声音是从一切造物的内心深处发出来的。她觉得她听见了老栎树的萧萧声;她觉得她听到了老牧师在谈论着一些伟大的事迹、驰名的名字,谈论着上帝的造物可以而且能够对未来做些什么贡献,以求自己获得永恒的生命。
??风琴的调子在空中盘旋着,用歌声说出这样的话:
??“上帝给你一块地方生下根,但你的要求和渴望却使你拔去了你的根。可怜的树精啊,这促使你灭亡!”
??柔和的风琴声好像是在哭泣,好像是在泪水中消逝了。
??天上露出红云。风儿在呼啸和歌唱:“死者啊,走开吧,太阳出来啦!”
??头一道阳光射在树精的身上。她的形体放射出五光十色的光彩,像一个肥皂泡在破裂,消逝、变成一滴水、一滴眼泪——一落到地上就消逝了的眼泪。
??可怜的树精啊!一滴露水,一滴眼泪——一流出来就不见了!
??太阳照在马尔斯广场的“海市蜃楼”上,照在伟大的巴黎上空,照在有许多树和一个小喷泉的小广场上,照在许多高大的房屋上——这些房屋旁边长着一棵栗树。这树的枝子垂下来了,叶子也枯萎了,但是昨日它还是清新向上。生气勃勃。像春天的化身。大家说它现在已经死了。树精已经离开了,像云块似地不见了——谁也不知道她到什么地方去了。
??地上躺着一朵萎谢了的、残破的栗树花。教堂里的圣水没有力量使它恢复生命。人类的脚不一会儿就把它踩进尘土。
??这一切都是发生过的事情。
??我们亲眼看见过这些事情,在1867年的巴黎展览会里,在我们这个时代,在伟大的、奇异的、童话的时代里看见过这些事情。
(1868)
??这篇故事最初是以一个单行本的形式出版的,由哥本哈根的莱泽尔出版社(C·A·Reitst——这是一个很老的名出版社,至今仍存在,曾从我翻译的安徒生童话中选出一个选本用中文在哥本哈根出版,作为文献)于1868年12月5日印出。写这个故事的灵感,来自安徒生两次参观1868年4月1日至10月31日在巴黎举行的“世界博览会”。安徒生在他1877年出版的《童话和故事集》中,在这个故事后面,加了一段说明。他写道:“在1867年的春天我旅行到巴黎去,参观规模宏大的‘世界博览会’。我过去和以后的各次旅行,都没有这次事件能给我如此深刻的印象和愉快。博览会确是一次使人惊奇不已的盛会。法国和其他国家的报纸都在描述它的辉煌场面。一位丹麦的记者公开宣称,除了狄更斯以外,没有任何人能够写出这种稀世的景象。不过我觉得这项工作倒特别适合我的才能。如果我能完成这项任务,使我的同胞和外国人都感到满意,我将会感到非常愉快。有一天,当我正在想这个问题时,在我住的那个旅馆外面的方场上我发现有一棵栗树,它已经枯萎了。在附近一辆车子上有一株新鲜的年轻的树。它是这天早晨从乡下运来的,以代替这棵将要被抛弃的老树。通过这棵年轻的树,我关于世界博览会的思想就油然而生了。这时树精就向我招手。我在巴黎逗留的每一天以及后来我返回丹麦以后的时日,树精的生活以及它与世界博览会的关系一直盘踞在我的心中,而且逐渐具体化。我觉得我有必要再去参观博览会一次。我头一次的参观,还不够全面得足以使我的故事可以写得真实和丰满。因此我在九月间又去了一次。从那次回到哥本哈根后我才完成了这篇作品。”
??“树精”,是安徒生从那棵年轻的栗树幻想和创造出来的一个形象。通过他的眼睛和感受,安徒生描述世界博览会的壮观和意义。安徒生认为巴黎举行的世界博览会汇集了直至当时为止的人类发明创造之大成,标志着人类文明进入了一个新阶段。“我们的时代是一个进步的时代,具有这个时代的一切幸福。”
(aisitair扫描 漪然校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