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也巧,豆芽菜路上捡到一块有棱角的石子,还是彩色的,一闪一闪地发着亮光,他想,这一定是魔石。到了那儿,豆芽菜左右瞅了瞅没人,忙把石子放在绳圈上对着天幕一拉,“咚”的一声,石子又反弹回来。天幕上有一只小鸟,鸟的翅膀张开着,这是一只假鸟,飞的样子始终不变。他明明瞄准这只鸟打的,却没有打中。没关系,再来。可是,他一次也没有打中假飞的小鸟。豆芽菜并没有气馁,试射给他带来了极大的兴趣,第二天又打,还是一石未中。之后,他每天都打,从未间断。豆芽菜始终在为自己鼓气,一次,他打中了鸟头,还有一次,他打中了鸟尾,他用手捂着嘴咯咯一笑。这是他打了一个月之后的事了。他仔细看了看天幕,天幕完好无损,没有留下一点痕迹。又过了好几个月,豆芽菜渐渐地做到弹无虚发了,每石必中鸟身。他又试着对准鸟的肚皮打,专打一个点。这样的努力,一直打到了年底,他发觉鸟的肚皮不再那么坚硬,声音是能听得出来的,而且仔细一瞧,还看到白肚皮上有了浅浅的印痕。有几天,打出去的石子发出五颜六色的光,还有呼啸的声音,印痕越来越深了。他这时认为魔石起了作用,他坚信自己一定能打穿天幕。他挥了挥小拳,暗自说:就等着瞧吧。
一天,妈问他,有没有看见墙上的那个挂饰。他说,我在拿着玩。妈说,那是祖上留下来的宝贝,你怎么能拿去玩呢?他说,这东西可以拉石子打天幕很好玩。妈说,儿子,你疯啦!不能玩。他说,我想打穿天幕看看真的天。妈说,孩子,你在说梦话啊!就说你手里玩的这挂饰,也不知多少代传下来,它叫弹弓,原先是能打鸟的。现在都成了古董了,再说把天幕打穿怎么可能,这不是胡思乱想吗?妈说完不住地叹气。豆芽菜说,我就是要胡思乱想。说着一跳一跳走了,妈喊他也不回头。
豆芽菜当然熟门熟路朝他用弹弓打天幕的地方、去了。奇怪的是,一路碰到都是往同一方向去的人,还有狗、猫、鼠,越往前走人、狗、猫、鼠越多,他挤得满头大汗,好不容易挤到了最里一层,被穿黑制服的城管挡住了。豆芽菜只能踮着脚往天幕上看,他能清楚地看到天幕上有个洞,洞口就在一只飞鸟肚皮上,这使得他意外地兴奋:“天幕真被打穿了!”然而,再细看,从洞口那里钻出一根粗粗的树根,他想:“树根是从被他打软的鸟肚皮上钻出来的。”他觉得他的努力没有白费。这时,他看到有两个工人在搭着的云梯上,用锯子在锯树根,然后在补洞。洞补没了,围着的人、狗、猫、鼠还不肯散去。
但是,从此树根还是每天都长出来,锯一次长一次,越锯越长,洞被树根越撑越大,透进了阳光。阳光越来越亮。豆芽菜几乎每天都去看结果。城里的消息传出来,有一派是赞成让树根随意长,让阳光晒进来,或者干脆拆掉天幕;另一派反对这种做法,认为阳光一进来,全城就不得安宁。这两派吵得厉害,还在报纸上论战,最后还成立了两个党,一个是拆幕党,一个是补幕党。豆芽菜不关心这些口水战,他只希望洞口再大点.让太阳更多晒进来。有消息说,城里的锯条全用完了,树根再长就阻挡不住了。这样的折腾又过去了几个月,却有一个事实让全城人个个目瞪口呆,那些守洞的城管,头发、眉毛慢慢变黑了,在这座城里任何人,哪怕刚出生的婴儿,头发与眉毛都是白色的,豆芽菜当然也不例外。还有一个事实,城管的皮肤变得不再透明,还泛着黑色的红光。这两个事实击倒了补幕党,补幕党闭嘴了。
豆芽菜这天嘴里总是哼着流行歌,吃了两只带肥皂味的面包,早早上床去睡了。半夜,突然电闪雷鸣,“轰隆、轰隆”响了几声。豆芽菜与爸妈都吓得坐在床上。这时,听到外面有人叫喊:“大楼楼顶倒塌啦——”豆芽菜随即穿上衣裳往外跑,爸妈揪也揪不住他。豆芽菜一出门就碰到许多奔跑的人。豆芽菜顾不得腿脚不着力,连跳带蹦地赶到了出事地点。一看,那个长树根的地方,整个天幕都不存在了,一片废墟,倒塌的砖头、石块高低杂乱地堆积着,上面爬满了人、狗、猫、鼠,城管不见了。没有人叫,没有人喊,狗、猫、鼠都伏在那里不动。所有人都默不作声凝望着天空。
天空泛着深蓝的光,像蓝宝石一般,蓝天上镶着一颗一颗星星,像散落的珍珠,空悬着一轮白亮如银盘的月亮。这是豆芽菜第一次见到真正的夜空。他与所有的生命都被这美丽的夜空惊呆了。
月光柔和地照亮了一株高耸天空的大树,古铜色凹凸不平粗壮的树干,顶着墨绿似盖的枝叶,无数光滑的树根如蟒蛇盘缠着倒塌的楼宇。
豆芽菜摸了摸树根,冰凉的,坚硬如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