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起初咪咪哭起来哭不出眼泪来，哭笑大王狠狠地揍她耳光，泪水才像拧开龙头的自来水，哗哗流个不停；起初咪咪笑起来皮笑肉不笑，哭笑大王搔着她的腋窝，咯咯笑声才像机关枪似的扫个不停。
就这样，咪咪成了一个能哭会笑的“双卖者”——既能卖哭，又能卖笑。她哭呀，笑呀，她用哭声、笑声换来的钱，全装进了哭笑大王的腰包，而哭笑大王每天只给她几块硬得像砖头似的冷馒头，算是对她的“恩典”！
咪咪在哭哭笑笑中长大。渐渐地，她变得像一台哭笑机器似的，一揿这个电钮，立即会哭，一揿那个电钮，立即会笑。
在稀里哗啦市，人们是很忌讳“十三”这个数字的。那里没有十三路公共汽车，门牌没有十三号，电影院里没有十三排，也没有第十三号！就在咪咪十三岁的时候，意外的不幸，降临到她的头上。
那是在一天上午，一辆黑色的轿车把咪咪接到一幢豪华的楼房。那里地上铺的不是红地毯，而是整块整块的水晶；那里的墙壁不是刷着油漆，而是嵌着五光十色的宝石；那里的灯不是一盏一盏。嗬，整块天花板都会射出明亮的光芒……
尽管三年来咪咪到许多大亨家哭过，也到许多富绅家笑过，却从来没有见到过这样阔气的人家。她一打听，哦，明白了，这是市长家里！
稀里哗啦市的市长，尽管有名有姓，可是，人们都喊他为“糟糟先生”。这是因为他长着一个通红通红的酒糟鼻子，给市民们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
市长先生办丧事——他的妻子死了。本来，他的妻子是不会死的。据说，这位“第一夫人”什么都好，只是个子未免太矮了一点。她平生最怕别人说她矮，总是穿着高跟鞋。昨天，别的城市的一位市长和夫人来访问，糟糟市长的第一夫人听说那位夫人个子很高，为了在会见时自己不会显得太矮。她请鞋匠做了一双“超级高跟鞋”。咳，穿上那“超级高跟鞋”，活像踩高跷似的。就在迎接那位市长偕夫人的时候，糟糟市长夫人不小心，摔了一跤。她那汽油桶般肥胖的身体，重重地摔在飞机场的水泥地上，马上失去了知觉。尽管所有的稀里哗啦市的第一流的医生们都赶到医院抢救，可是糟糟市长的第一夫人早就去上帝那里报到了！糟糟市长对于夫人的突然去世，当然很痛心。他打电话给哭笑大王，雇来了一大批“卖哭者”。
泪水淌满了水晶地板，哭声震撼了市长华丽的住宅。
就在咪咪哭了一千零一声的时候，糟糟市长穿着一身黑衣服，戴着白花，出现在大厅里，走向他的夫人的遗体，向她致哀。
大抵是怕酒糟鼻子那红色会破坏追悼仪式的庄严肃穆的气氛，糟糟市长在红鼻子上涂了许多白粉，成了白鼻子，看上去活像马戏团里的小丑，活像中国京戏里的坏蛋。
人们看见糟糟市长这副滑稽模样，谁都觉得好笑。不过，大人们明白在这个时候是万万笑不得的，有的强忍着笑，有的赶紧把头低下来，把目光从市长的白鼻子，转移到水晶地板。
“嘻嘻！”咪咪到底是个孩子，她实在忍不住，终于笑了。
“谁在笑！”糟糟市长像触了电似的，大吼起来。鼻子上的白粉受到强烈震动，纷纷掉了下来，变成像浇了辣油的豆腐脑似的—— 红白相间，益发引人发笑。
可是，谁都不敢笑。大家循声望去，目光朝咪咪射来。“谁在笑！”糟糟市长像狮子一般，咆哮了一声。
咪咪的心像揣了一只兔子似的乱蹦乱跳……
真是连做梦都想不到的事儿—— 咪咪成了电影《啼笑皆非》的主角
“是我在笑！”在咪咪身边，响起了这样的声音。
“是谁在笑？“咪咪一回头，唷，一个没牙的老太婆站了起来。咪咪认识她，总是喊她“阿婆”。阿婆是咪咪的同行，也是靠卖哭卖笑过日子。咪咪是孤儿，阿婆是孤老。咪咪的父母早死，阿婆的儿女早死。阿婆很同情咪咪，常常像亲奶奶一样照料咪咪。阿婆常常用枯瘦的手，抚摸着咪咪的小脑袋，长叹一口气，说道：“阿婆苦，没关系，阿婆是上了年纪的人啦，剩下的日子不多了。咪咪苦，苦日子长着呢，要苦一辈子哪！”
这时，咪咪听见阿婆说：“是我在笑！”正想争辩道：“是我在笑！”就在这时，传来糟糟市长的猛吼声：“抓起来！”
一群警察像饿虎似的扑向阿婆。咪咪紧紧抓住阿婆的衣角，一个警察用皮靴一脚踢倒了咪咪。
阿婆被套上手铐，抓走了。咪咪哭了，她放声痛哭，哭得像个泪人儿似的。三年来，尽管咪米被人雇去哭过好多次，她从来没有这样真正地哭过。咪咪哭得死去活来。就像三年前她爸爸突然死去时那样哭得伤心。
意想不到，这一次哭笑大王装进腰包的钱特别多——因为经过咪咪衣袋里的黑色小方盒精确地计算，咪咪这次流的眼泪最多，哭的次数最多！咪咪是在哭阿婆，糟糟市长以为她在为他的妻子而痛哭呢！
从那以后，咪咪再也没有见到阿婆。从那以后，咪咪一直在想：跳出哭笑大王的魔掌，再也不卖哭了、不卖笑了！
可是，咪咪不卖哭，不卖笑，就连砖头一样硬的冷馒头也吃不到，怎么办呢？
尽管在稀里哗啦市，人们很忌讳“十三”这个数字的，可是，也就在咪咪十三岁这一年，咪咪却忽然交上了好运。
说起来，那简直像做美梦一样！
那天，没人请咪咪去哭，也没人请咪咪去笑。咪咪难得有点空，她就背起箩筐，想到大街上拾点垃圾。
咪咪来到大街，咦，那里围着一大堆人。
在十个人里头，恐怕有九人人是喜欢看热闹的。咪咪是孩子，甭问，她当然喜欢看热闹。咪咪挤进人群，这才明白：唷，稀哩哗啦市的“最好看电影制片厂”，正在大街上拍电影呢！
拍电影，那是最有趣的事儿。咪咪背着箩筐，站在那里，看得入迷了。
拍摄的内容是这样的：一个小女孩跟着妈妈上街，她笑嘻嘻的，眉开眼笑。可是，一群暴徒半路上拦劫，抢走了她的妈妈。小女孩伤心地哭了。突然，一个武侠出现了，打败了暴徒，救出了小女孩的妈妈。小女孩一看，这武侠不是别人，正是自己的爸爸。小女孩破涕为笑了！
镜头拍了一个又一个，可是，在拍最后一个镜头——小女孩破涕为笑的时候，小女孩怎么也没办法在一刹那间，从哭脸变为笑脸。
导演急了，摄影师急了，小女孩也急了。越急越糟糕，这个镜头拍了一次又一次，怎么也拍不成。
“这不简单吗？”咪咪在旁边自言自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