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你真好

时间:2022-02-22 07:20:41 

关小敏

“这绝不可能是真的!绝不可能……”他低垂着头,步履蹒跚地在雨中行走着。湿透的衣服紧贴着他的身体,也让他的驼背更加突出。

雨淋湿了他的双翅,显得异常沉重,可是此刻,他的心更沉重。

“唉,那个可怜的孩子啊……”

他想起了精灵爷爷一脸心疼而无奈的样子,可惜他说的这个人不是自己,而是他的哥哥。他满脸疑惑,满脸不解,为什么精灵爷爷心疼的不是他,而是他的哥哥?

那个让他一直讨厌的哥哥,让他一直憎恨的哥哥,他仿佛就是哥哥的复制品。如果父母发现他们生下的第一个孩子是驼背,应该对基因突变有所警觉,不应该再生下他。除非只有一个原因,他们不希望他们的驼背儿子孤独,所以生下他陪另一个孩子做伴。

所以,他恨父母,恨他的哥哥。

可是他弄不明白,精灵爷爷为什么心疼的人不是他,而是他的哥哥呢?他才是最无辜的人啊。

“可是……我們俩都是驼背啊!”

精灵爷爷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他不是!”

“他怎么可能不是?”他气呼呼地说,“难道您没看见我就是他的复制品吗?他是驼背,我也是驼背。您不能因为自己喜欢他,就说他不是驼背,这是一种偏见。”

精灵爷爷听见他的这番话,竟然哈哈大笑起来:“小瑞,他不是驼背。至少……在你出生前,他不是驼背。”

“这是什么意思?”他怔怔地看着精灵爷爷,越发糊涂,也越发想知道答案,“驼背不是天生的吗?不是一生下来就是驼背吗?”

精灵爷爷的山羊须抖动了几下,一边用大勺子搅动着大铁锅里的药,一边告诉他:“是的,的确如此。可是这世界上有一剂药非常厉害,它可以改变一切,那就是爱!你哥哥找到了它。”

“您的意思是说我哥哥不是天生的驼背,而是因为爱所以变成了驼背?”

他忽然打了一个冷战,身后的翅膀也紧缩起来:“您不是说我是第二个来寻找您治愈驼背的人吗?那第一个人是谁?”

“你哥哥啊!”精灵爷爷回答得很直接。

“那……那他是要治疗自己吗?”他的声音突然变小了,就像渐渐失去了底气。

“我都告诉你了,他不是驼背!”精灵爷爷放下大勺子,抚摸着他的头,“小瑞,他是想治好你啊!所以……”

小瑞倒退了几步,他捂住耳朵,完全没有勇气继续听下去,接着,他突然朝门口跑去。

“我说过,能够出生在精灵王国的每一个精灵,他们都是独一无二的,你无须再去寻找治愈驼背的药方,因为驼背让你获得了这个世界上最宝贵的东西。”

精灵爷爷的话被抛在了身后,他着急想要逃离这个地方,他现在一点儿也不想知道真相。

雨下得更大了,他那长长的睫毛上布满了水珠,再加上眼里的泪水,视线变得更加模糊。扑通一声,他半跪在地上,突然大声地呜咽起来,惊得那些在树叶下躲雨的精灵鸟扑扇着翅膀飞走了。

“为什么要生下我,你们明明知道他是驼背,却还要再生下我,我不想成为他的复制品。”他曾经无数次向他的精灵父母咆哮和抱怨。

他们从来不指责他,不骂他。无论他怎么指责他们,他们总会走上前给他一个拥抱,让他渐渐平静下来。

是的,他是个驼背精灵。在精灵王国,的确每一个精灵都是独一无二的,各有各的特点,可唯独他不是,他只是个复制品,因为他的哥哥已经是驼背了。

“难道这是精灵先知做的促销活动?只要有新的精灵诞生,就买一送一吗?”他常常这样想。

“我觉得你哥哥对你挺好的……”精灵达达怯怯地说,“其实有一个这样的哥哥不是坏事。”当他说完这句话的时候,赶紧把小瑞送给他的蜂蜜藏到了身后。

“拿来!”小瑞伸出手。

“唉,怪我多话!”精灵达达伸出手忍不住打了一下自己的嘴巴,然后噘着嘴老老实实地将那罐蜂蜜递到了小瑞的手里。

“既然你都拿走了,我再多说几句。你每次被别人欺负,都是你哥哥来帮你,有好吃的和好玩儿的,他都会让给你。他那么优秀,许多人都争着想当他的弟弟和妹妹呢!有这样的哥哥难道不好吗?难道你想有一个像我妹妹那样整天缠着我,老爱欺负我的妹妹吗?有好吃的她全部独占,有好玩儿的也别想有我的份,只有哭的时候才会喊我‘哥哥,平时都叫我小胖子……”达达一口气把所有的话全吐出来了。

无论达达怎么说,小瑞还是讨厌他的哥哥。哥哥的确很优秀,脾气也很好,他在精灵学校是数一数二的飞行高手,听觉非常灵敏,别人只能听见数百米之外的声响,但是他能听见数千米之外的声响,而且每年精灵学校评选的优秀学生里总有他,就连父母对他也疼爱有加。

“他们生下我就是想让我和哥哥做伴,如果只有他一个驼背,肯定会被人嘲笑。有了我,就有了两个驼背,他也不会自卑了。他们真自私!”他越想越气。

可是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精灵爷爷竟然说他哥哥不是驼背,那他背上的那个包……

他想不明白,抹了一把眼泪,站起身,继续踉踉跄跄地朝前走去,突然,旁边的精灵大树伸出树枝,把他拦住了:“小精灵,不能往前走了,前面是黑暗森林,那是精灵王国的禁地,可怕的狼魅会从各个角落里爬出来吃掉精灵!”

“我不怕!我正希望它们吃掉我。”他负气地说。

然后一把拨开了枝丫,头也不回地朝前走,不远处有道长长的白蘑菇界线,界线那头是灰暗的天空和暗沉的黑森林,和这边阳光明媚、青草如茵的世界完全形成了对比。

他跨过了白蘑菇界线,一阵冷风吹来,他打了个哆嗦。可是他没有在意这些,自顾自地往森林深处走去。突然他闻到了一股说不出的腥臭味,在那些阴森粗壮的大树背后,有一些蠢蠢欲动的身影,它们正在黑暗中窥视着猎物,那口水滴在地上,不时地发出吧嗒吧嗒的声响。

唰,他突然感觉背上一阵刺痛,好像被什么利爪挠了一把,猛地回过身,却什么也没有看见。他伸出手摸了一下,手上有血。他倒吸了一口气,心跳加剧。

唰,背后又是一道挠痕。

他疼得直龇牙,就在这时,树后出现了几个细长黑影,眼睛闪烁着可怕的红光,正渐渐地向他逼近。

是狼魅!他想往后退,趁机逃出黑暗森林。可是当他回过头的时候,退路已经被越来越多的狼魅堵住了。

一个狼魅迫不及待地纵身向他跃来,他张开翅膀,疾速躲开了。

又一个狼魅扑向空中,他飞得更高了。

狼魅像橡皮筋一样,竟然可以拉长身体,朝空中的他扑过来。他的脚被咬住了,其他狼魅一拥而上,眼看他就要被拖入它们的口中了。

突然,一个像利剑一般的金色身影瞬间出现在他的身旁,然后用脚朝狼魅的嘴狠狠地踢去。那個咬着他的脚的狼魅被踢得下巴错位,一下子松了口。

“哥哥!”他叫了一声。

哥哥来不及回答,直接抱着他朝空中飞去,他飞得很快。

狼魅个个像变了身似的,拉长了身体,朝空中的他们追来。唰唰唰!他听见了那些利爪挠的声响,而且很刺耳。可是他却没有任何疼痛感,因为哥哥将他紧紧地抱在怀里。

“哥哥!”他紧张地看着哥哥。

哥哥表情非常凝重,不停地扇动着翅膀,努力地朝上飞,朝边界飞去。

如果不是抱着他,哥哥早就飞出狼魅的魔爪了。

他忍不住朝下面望了一眼,只见黑压压的狼魅伸着魔爪不时地挠在哥哥身上,几乎快要抓住他们了。

“快一点儿,孩子!”在边界处突然传来了精灵爷爷的声音。

那些精灵树也纷纷摇晃着,催促着他们快飞过来。

眼看到嘴的猎物就要飞走了,越来越多的狼魅拥了过来,就在它们的利爪即将伸向哥哥的翅膀时,啪的一声,精灵爷爷突然扔过来一个红色的冒着烟的东西,那些狼魅猛地缩回了身子,但是下一秒,又朝空中的他们袭来。

嗖的一声,精灵树及时伸出了长长的枝丫,将哥哥和他猛地拉回了精灵王国界内。

瞬间,边界处的阴霾退去,狼魅又缩回了黑暗森林的深处,只听得见那不停喘息的可怕声音。

“小瑞,有没有受伤?”哥哥转过身,不停地询问他。当他看见小瑞背后的挠伤时,心疼得眼睛都红了。

“不用担心,只要摘下精灵树上的叶子,然后嚼成汁,涂在他背上就会好起来。”精灵爷爷安慰着哥哥。

哥哥赶紧摘下几片叶子,放在嘴里嚼了几下,涂在小瑞的身上。

小瑞感觉背后一阵清凉,疼痛好像消失了一般。“哥哥,你呢?你应该比我伤得更重!”他听见了狼魅用利爪挠哥哥时发出的刺耳声响。

“我没事!”哥哥竟然笑了。

“怎么会没事呢?”他更加内疚了,嗓子有些沙哑,“都怪我,我以后再也不任性了。”

“真的没事!”哥哥伸出手擦掉小瑞眼角的泪珠。

“给我看你的背!”他说。

哥哥没吭声。“让他看吧,孩子!”站在一旁的精灵爷爷说,“他知道这一切了。”

哥哥诧异地看着精灵爷爷,又看了看小瑞,最后缓缓地转过身子。

他看见哥哥后背的衣服被狼魅的利爪挠得残破不堪,却没有一丝血痕,因为在他“驼背”的地方,竟然是一口铁锅。

他的嘴巴抖动得更厉害了,他明白了一切,明白了精灵爷爷为什么会表现出心疼哥哥的表情。

原来,父母生下他后,才发现他是驼背。

哥哥为了让他不感到自卑,便从他出生之后,就开始背着一口铁锅,装成驼背,一直陪伴着他成长。

“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他哭着问哥哥,“这样我就会爱你多一点儿……”

哥哥的眼睛也红了:“小瑞,只要你快乐,哥哥做什么都愿意。瞧,这一点儿也不算什么!而且我还要感谢你,这口铁锅成了我的护身盾牌,多亏有了它,我才没受伤。”

他破涕为笑:“哥哥,以后你不要再背着它了,就让我做独一无二的我,你也是我独一无二的哥哥,不能模仿我。”

哥哥犹豫了一会儿,最后笑着点点头。

“孩子们,快回家去吧!你们的爸爸妈妈一定等着急了。”精灵爷爷笑着说。

他如释重负,张开翅膀和哥哥一起朝空中飞去。

“哥哥!”他扭过头,突然说了一句,“有你真好。”

“我也是!”哥哥笑着说。

阳光更加灿烂了,天空也变得更加澄净。

唯有爱,可以把一切的不美好变得更加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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