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边的寂静在远方等我。这一句话是我坐在黑夜中的小车里,从帕米尔赶往喀什的路途中想到的。因为连日的奔波,也因为贪图路途中的阳光和旷野美景,一次又一次停下车来,在冰冷的河水中洗戳疲倦,也因为,雪山、峡谷,巨大的冰面,裸露的河床,迎面而来的雪山倒影里,一只鹰的翅膀擦亮了寂静的天空,所以迷醉了归途,预定中的行程,只能一推再推。
终于到达了黑夜。南疆的旷野上,除了黑夜,和车窗外的原野里一阵又一阵的风声,此刻我已经听不到自己的心跳,我一个人,把目光伸向黑暗中的旷野,在车速和沙石的撞击声里,那些时间的颗粒,犹如针芒,击打着我呼一呼作响的耳膜。
所有的人,都陷入了黑暗中的沉寂。无语有多幺可怕,而任何一点声音,又显得如此多余,只有车轮在时间的黑暗中,无声地转动。多幺寂静的远方,现在只剩下了沉沉的夜色,大幕一般落了下来。
往事般的沉寂呀,我已经是一个舍弃了一切的人,在如此陌生的远方,归途或者故乡,都是那幺遥远。我想到了那些追随了一生的苦难,那些心灵中的祈祷万水千山,你在此刻的黑暗里,是否听到了我无声的叹息。
这是真正的旷野的黑暗,黄昏刚刚在一片残血的夕阳中坠一落下去。接下来,我还不能知道,下一个目的地,在多幺漫长的时间里到来,我只想一个人,享受旷野的黑暗和寂静。那巨大的山谷中,水,或者风留下的痕迹,就像刀刻斧凿的历史,她们停留了一百万年,或者更久,而我们依然把自己称为时间的过客,像一群小丑,停下来,撒了一泡尿,或者照相。这是多幺滑稽的事情。可是几乎所有的人,除此之外,已经不知道还能够做些什幺了。
拥有这样的旷野和黑暗,我不知道自己已经沉陷在巨大的幸福之中,我的思乡和可怜的个人苦难,再一次扑面而来,她们此刻,像一群乌鸦般占据了我的视野,我想,在这样的旷野上,我必须敞开了自己的伤口,让这些陌生的黑暗来缝合,已经足够长久的伤,在时间的疼痛中,在黑暗里,是否已经接受愈合的事实。
接下来,还有多幺长的路要走呀,你一个人悄悄地逼近了事实的真相,看见了那些伤害般的山水,和高海拔的缺氧,你气喘嘘嘘地告诉了那个山口,那个洁净如同贫穷一般的山顶的雪,垂落下来,在明亮和午后的阳光里,快如闪电。
还有树木吗?夜色里的灌木和丛林,沿着车窗外面的寂静在延长和生长,在平缓的大路或者街道两侧,村庄也已经掩去了背影,那些拥挤或者争吵,在可以想象的炊烟中一层层退却。
怎样的生长,使我望见了停留在千万里之外的那个故乡的村庄。就像此刻的亲人,从往事中走来。
这一刻,乡风扑面呀,无边的寂静,在黑暗中的远方,等我。
2008年12月12日23点54分拾柴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