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夜长江行
11月5日，我们搭乘了一艘重庆----宜昌的客轮，前往距重庆172公里的丰都鬼城参观游览。客轮晚上10点开船，次日6点到站。那是一个难忘的不眠之夜。
晚上8点多钟上船。我们住的是二等舱，四人间，舱里很闷，条件较差。看看离开船的时间还早，我们便先到船顶透透气，看看夜景。
站在船顶，江风拂面而来，顿感神清气爽。凭栏远眺，码头四周灯火通明，江中倒影相映成趣。“重庆港”几个大字格外引人注目，“朝天门大酒店”、“清华火锅、煮沸两江”、“游船码头服务分公司”等招牌闪烁耀眼。周边的轮船上人头攒动，唱歌声、乐曲声、锣鼓声不绝于耳，真可谓“到处莺歌燕舞，更有潺一潺流水”。好迷人好热闹的码头之夜啊！
十点准时开船。一声汽笛长鸣，客轮缓缓离开码头，驶向夜色中的前方。繁华的码头，被缓缓前行的客轮落在了后面，渐渐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本以为热闹过后，便没了什幺景致，所以打算关窗休息。然而，随着客轮的前行，我却有了许多意外的收获。
喧嚣过去，两岸仍是灯火不断。稀疏的，一两点优雅独处，三五盏结伴相邀，装饰两岸，点缀夜色。密集的，赤橙黄绿璀璨夺目，形态各异参差不齐，星星点点，扑朔迷一离。江面波光粼粼，倒影欢快跳跃，好似火蛇，又似烟花，更像闪电，一条条，一串串，密密地斜织着江面。抬头往前看，只见远处的灯光，自下而上，像绕山的梯田，错落有致，层层叠叠，好似与天幕相接，与星星相连。此情此景，郭沫若的《天上的街市》，一下子在我脑际闪现：
远远的街灯明了，
好像闪着无数的明星。
天上的明星现了，
好像点着无数的街灯。
……
凝思过后，收回视线。忽然间，我看到了更加奇妙的画面。前面一艘大船，灯光如注。沿着光线望去，只见一一团一朦胧的光影，梦幻般地投射在紧一贴江面的对岸，在缭绕的雾霭中时明时现。也许是因为长江古老神秘的缘故吧，我发现，呈现在眼前光影中的图画，竟然几乎都是古人的装束。光影中的图像若隐若现，好像是在放映幻灯片，又像影视画面中的情景再现，一幅幅飘来，一页页翻阅：那是神女峰的仙姿，那是嫦娥奔月的飘逸，那是李白在直抒“孤帆远影碧空尽，惟见长江天际流”的送别情怀，在惊叹“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的惬意神速；面对滔滔江水，那是杜甫在描绘“无边落木萧萧下，不尽长江滚滚来”的宏伟；那是苏轼在感慨“大江东去浪淘尽”的沧桑，那是孔尚任在欣赏“眼见长江趋大海，青天却似向西飞”的壮阔……
月亮升起来了，在对岸的山顶上。此时的月亮有些朦胧，比对岸的山高不了许多，看起来就像一盏路灯，静静地悬挂在那里，把光辉洒向人间大地。在月晕的衬托下，月亮就像一朵盛开的莲花，富丽而典雅，柔美而恬静。慢慢地，月亮升到头顶，莲花更显妩媚。“月亮走，我也走”，也许，月亮是在默默地照耀和护送着夜行的人们吧……
月色中看山，也别有一番情趣，使人感动、使人敬畏。两岸山势起伏，连绵不断。突兀的巍然耸立，气势磅礴；牵手的蜿蜒逶迤，相依相怜。悠悠岁月中，它们一直在静静地守护着奔流的长江，见证着长江的过去、现在和未来……远处的山若隐若现，近处的山轮廓分明。神秘而庄重，幽静而肃穆，生动而有情。仔细观察，你会发现，那起伏的山峦，就像一个个平躺的雕塑，面向苍天，仰望圆月，在思索，在倾听，在遐想……
月色宁静，江水微茫，群山沉寂。两岸的高楼不见了，灯光也消失了，夜色中的长江与天相接，天水一色。没有了城市的纷争和喧嚣，长江在静静地欢畅地流淌着……
头顶清辉，脚踏江水，眼观山色，耳听涛声，轮船在行，思绪在飞……
夜深了，江风吹来阵阵凉意，于是，决定上一床品味所见所想，头枕波涛好好睡觉。
我住的是上铺，上得床来，才知道又是另一番的感受。也许我们的舱位正好是在客轮发动机的位置，“轰隆隆”、“突突突”的响声震耳欲聋，震得船身颤一动不已。此时，即使江水再急，涛声再大，那震动、那声响也已显得微不足道了。看来，想要睡觉已不可能，想要回味也无法做到。此时的我，只能把注意力转移到细心地去区分、去辨别、去体会、去“欣赏”这“交响乐”的组合成分了。那声音，似乎透出拖拉机负重爬坡时的吃力，也有摩托车加足马力冲一刺的吼叫；还有列车通过时有节律的声响，更有老式机车的轰鸣，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冒着白烟……响声的震动，使躺在床上的我，感觉头顶上就像是雨棚，又像是撑着一把雨伞，雨声不断。声音有大雨时的巨响，也有小雨时的嘀嗒，大雨小雨，交替下着。先是雨点重重地砸在雨棚上面，引起沉闷的回声，接着大雨倾盆而至，嗒嗒嗒嗒、唰唰唰唰的声音连成一串串，像若干条雨柱，直击雨棚，似乎雨点都溅落到身上了，使人不禁寒颤起来，又使人想到，此时地上也许早已是积水满地，早已是大河涨水小河翻了吧……雨渐渐地小了下来，嘀嗒嘀嗒，沙沙沙沙，绵绵不断，我仿佛置身于烟雨朦朦的江南夜色中……
月夜长江流，人在江山行。我，就这样忍耐着、想象着、品味着这特殊的“交响乐”，任月色淡去，曙光来临……
清晨6点，船到了丰都。虽是一一夜未眠，仍觉精神不错。晨雾中，我回顾长江，无限依恋，心仿佛还在江上朦胧的月色中，而眺望那苍茫的原野，那鬼国神宫的神秘又触一动我的好奇，于是，我们欣然走向中国神曲之乡，去寻访天下名山，去感受仙山幽趣……
二〇〇九年十一月十八日
【点评】：
这是一篇别有情趣的山水游记。作者简洁地交代了游踪路线及出游时间后，记叙了月夜长江行的见闻感受，抒发了热爱大好河山的感情。写江上月色、江中波影及两岸夜景，打开大阖，如诗如画，美不胜收。描写舱中感受，细腻入微，那客轮发动机不停的噪声引发作者一系列联想和想象，正是那一串奇妙的联想和想象抑住了烦躁的情绪，把“忍耐”幻化为欣赏“交响乐”，这使在噪声中的心灵获得暂时的安适。如此调整心态以适应环境，这是何等的生活智慧！这段描写较好地运用了现代意识流表现手法，最易引起读者兴趣。通篇行文流畅，文采飞扬，具有浓郁的生活气息，真情实感触一动人心。
------读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