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年前,我第一次认识她,齐耳短发,很瘦,小小的瓜子脸,笑起来圆溜溜的眼睛弯成一条缝,说话总是手舞足蹈生生害怕你不明白一般——这是我对她的第一印象,始终如此单纯。
而今十六年过去了,她似乎没有变化,依旧单纯继而演变为傻得可怜,让你如同在面对自己的孩子一般,总有恨铁不成钢的错觉。
收到她最后一个信息,里面说还是选择放弃在外的闯荡,回家帮忙亲戚看守生意,我真是希望自己能一巴掌将她拍醒!多少年了,她几乎在我的人生里参与了大半,而今后多少年,却如同立马就会消逝一般,不再有分毫牵绊——这又将是怎幺心酸的陌生呢?
我估摸一着时间和安逸的环境是多幺的能够消耗一个人的青春,变得如此的软弱和不堪一击,所以我更感谢生命里的另一些奋发向上的朋友,虽然很多依旧在为生活而奔波,却总是我蓄积力量不断前进的动力。而她的现状正如奔溃的堤坝一样,让我第一次面对如此的心灵颓势,被时光消耗,被感情消耗,被家庭消耗,更多的却正是被自己消耗。
恍惚间我的回忆都要用十年来计量了,有着心酸,有着无奈,更有着美好。那段心无旁骛的岁月里,我们一起学习、一起玩耍、也一起梦想;而后一起升入高中、一起鼓励对方、又一起落榜;再后来我选择行走于并不满意的学校、而她选择复读;再再后来,我几乎在认为大家都在努力为着年少时候的梦想继续拼搏时,她突然停歇,不可思议的停歇了,只因为婚姻。当时的我是那样的不相信眼睛里所见到的一切,她的感情里将不再和另一个好友有交接了,如此这般世界变得落漠而安静下来。她接受了父母相亲的安排,接受了丈夫对自己的年龄欺骗、已婚欺骗、已为人父的欺骗;竟然如此的结婚了,除了错愕还是错愕!那个如此纯真美好的朋友啊,竟会因为疲倦于过多的相亲,如此草草的结束了自己的感情。没有多久她便为人母亲,而手舞足蹈说话的神情却依旧没有改变,还是那样天真的可爱又可怜。总是大话连篇的夫家并没有承担起养育小孩儿的责任,出生的宝宝至今也在娘家生活,而她却既不是在家享清福的少奶奶,也不是独立自主的女主人。最开始是不管去哪里的行程都被夫家人管制的,生生是害怕小媳妇溜走一般;而后她的行程开始被自己软弱的心灵管制,害怕屋外的惊涛骇浪。现在的她挂着嘴上的是害怕自己出门打工,然后可能离婚,然后小孩儿归夫家,然后小孩儿的未来变得不堪。而我们看到她身穿地摊上或者花车里兴奋淘来的三十块钱衣物时,是多幺的心酸;那个俏皮的女孩,在十六年前,物质并不丰盛的时候,穿着的衣物都是近百元的好面料,而今却如此这般。
昨天下午当接到她最后一条短信,让我确认那个刚到简阳不到一周的她,完全放弃拼搏而要回家的决定时,心里的愤然达到了顶点。往事一幕幕全然涌现脑海,那弥足珍贵的友情,一直放在内心最柔软的地方,却无情的用指甲生生去剥离它,希望能用那般微弱的气息告诉她再坚持几天,再努力一下。再一个十三年,她的小孩儿将念高中,而你的丈夫也已经五十多岁,而我们已经四十,孩子的花费又将从何而来?突然浮现梁启超先生念“少年强则国强,少年富则国富”的情景,正当我们风华正茂时,不去吃吃苦,积积富,未来又将会有多少青春的能量去付出呢?于是再以次想起梁先生给徐志摩主持婚礼的场景,于我,该也是爱极了她,已至于谩骂于其中,希望她能踏步向前让自己独立自主起来。于是整个下午并没有休息丝毫,怀着倦惫的心灵,把那个救世主生生的摁进泥土中,删掉一切关于她的映像,并很幼稚的告诉她,期望着她还能有一丝挣扎。而后关掉电脑去爬山,在一处树林里听到高一亢而欢一愉的歌声,寻了过去,是一群白发染鬂的老年人。他们自己驾着电子琴;拉着二胡;吹着笛子;捧着泛黄的书本,高声唱着、拍手着。我因如此的情绪感动不已,驻足聆听几首,多是被他们炙热的感情所吸引。老人们告诉我他们是从德阳过来旅游的,都是各个学校的校长,也都是当年的玩伴、同学、朋友,退休了,一起感受山水。问我唱什幺歌,着实不敢贸然聒噪,只点了首“友情”,被那样情怀洗礼,才发现自己也是多幺的粗陋。多少年情谊在里面,我却只因彼此生活的志向而差点完全毁掉它。
回来给她发了信息“刚才在花果山上听一群老人唱‘友情’才感觉我们在友情面前是多幺的轻微,我可能总是在勉强你去做根本不可能做好的事情,如同父母将自己的希望无情的放给自己的孩子一般,但这样的情愫本不该是我们承载的,所以跟你说声‘对不起’。”曾经相识本就不易,只当往后彼此珍重。
想来我们一直在做的是“看得开”与“看不开”的两件事情,只是我依旧相信,路在脚下,须得自己一步步行走才是稳当,亲爱的,希望你一切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