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祖母

时间:2017-04-26 11:26:37 

祖母去世已近十年了。十年以来,我鲜少会梦到她。只是在大学毕业的那年春天梦到她死去,我从悲痛哭泣中醒来,却发现四川的春天有种迷朦的美,继而我有些庆幸这只是一场梦,祖母还活着,还鲜亮着活在安徽的某地乡下,还要侍奉炊烟,还要去河边牧牛,还要关心庄稼的收成。

那时祖母已经是年逾八旬的老人了,步履有些蹒跚了,可她是一个自尊且相当固执的人,她也许花了相当长的时间来抵制从步态轻松到蹒跚这一过程,但她的固执没有敌得过时间的坚持,她最后索性就放弃了,也顺了时间的意。祖母的眼神也开始变得游离,她的眼神时而逡巡于苍天与暮色之间,时而又将墙角丝瓜开出的淡黄小花和农村没有未来的未来混为一谈。

祖母的命应当是苦的。祖母本姓刘,因为家贫,被寄养在叶姓人家,故其大名是姓叶的。我并不知道祖母被寄养时的具体情形,但她与两家的弟弟关系都还算融洽,当时也时常走动。祖母应当是十七八岁就嫁给了我祖父,而我祖父是个极严厉的人,妻儿一般只能是惟命是从吧。祖母没有上过学,也不会讲什幺故事,她与我讲述的一般是一个情景,然后加上她的个人的情感或是评判,如某家夫妻打架,祖母叙述完便是评判,如女人不是,便评为“恶妇”之类,中间基本不作什幺停顿,也不会卖什幺关子或是故弄玄虚,好恶之色溢于言表。祖母在世时目睹三位亲人的离世。一则是我叔叔,谓之殇。叔叔年幼时,赶上自然灾害,家乡饿死了不少人,虽不是饿殍千里,但营养不一良常有人饿死确有其事,加上叔叔患上了什幺疾病,加上乡下医院对此也是束手无策,故只能放在家里,让幼小的生命来对抗死亡,结果没有抗住,用一卷草席草草掩埋。那段日子我想祖母应当是悲戚的,是挣扎在泪水中的。二则是我大姑,大姑罹患食道癌,也是无可救药的那种,那时我还年幼,并不善于察颜观色,故没有察觉祖母的悲忧。三则是我祖父,祖父也是癌症,记得祖父去世时,祖母放下帐缦,大放悲声,并嘱咐我去地里叫父亲,此情此景,记忆犹新。

祖母的命是苦的,我似乎并没有给她带来稍许的甜,也许是有的,但到底有没有,祖母不曾说过,我也不知道。也许祖母认为苦是生活的本源,稍许的甜可能更怡人,但只能是稍许,多一丝毫就显得过腻,失去了生活的本色,反而让她惴惴不安如坐针毡。但还是遗憾,因为不知道祖母是否曾为我骄傲过,幸福过。

祖母是个善良的人。祖母在家境相当艰难之时,用家里仅有的一点米为行路的陌生人做饭,当然过客吃完后并没有拍屁一股走人,而是解下包袱取出一升米,当时这应当是一大笔财富,因为父亲每说到此,都神采奕奕倍受鼓舞的样子。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这样的故事父亲讲得多了,我们都相信这是真的了,而且似乎确实是真的。当时我确乎有些小聪明,曾反驳父亲说,会不会是祖母觉得人家是有米之人,想殷勤做饭博些同情以达到不给米实在是过意不去而勉强为之呢,父亲马上面呈不悦之色,而且确实不悦了,只为这样的怀疑已经偏离了他讲故事的主旨,我只好闭嘴,任由这样的故事在我家肆意流传。

祖母乐于助人。祖母会一种类似占卜的巫术,经常会有人家请她去给一些受过惊吓或是梦呓盗汗低烧的小孩做些问询神灵之类的活动,我曾亲眼见过,她手持一个小碗,碗中装满大米,用手巾扎紧,然后倒置,她提着在小孩的头顶上频频转圈,口中念念有词,有时含口水,“噗”地喷一出去,煞有介事,患者家属肃然起敬,最后,祖母会明确给出结论,邪气来自何方,患者家属千恩万谢。这样的活动也许会消耗体力与精力吧,因为有时会听祖母说累,时不时的叹息一声。患者家属有时会送几枚鸡蛋过来感谢,祖母一般是会推辞的,当然一般是推辞不掉的,所以只得收下。

祖母去世前的那个春节,兄弟们只有我在家,她好像感觉自己大限将至,常会与我说起生与死,还有死后我是否会记得她这样的话题,当时我有些不祥的预感,但看她还是比较健康的模样,也就隐去了那一丝不祥。我和她说起我的恋爱,她似乎对这并不感兴趣。她是对的,因为没过两年这场恋爱被证明是无果之花,她对没有结果的东西向来是持怀疑态度的。某日傍晚,我去河边散步,她从村口蹒跚而出,唤我回家吃饭,很急切的样子,在暮色中有些凄凉,似乎有形将失去永不能再见的意味。她是对的,因为那是她给我最为深刻的最后一个瞬间。

祖母去世已近十年了。十年以来,我很少梦到她。不知是我的生命只给她预留了二十七年的空间,还是我思念至深。

2012.3.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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