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17-04-26 11:26:37 

山和我在一个班上读了五年的书,我已经完全忘记了他真实的名字,却把他这个“蹦雹噔嘎”的外号牢牢地记在了心里。山也只是他的小名,可那个时候没有人叫他的名字,大家都叫他“蹦雹噔嘎”。

是小学刚入学的那个学期吧,老师在黑板上写了bpmfdtnl八个字母,带着大家念了一个上午。第二天上课的时候,老师就一个一个地叫着名字站起来念黑板上的这几个字母。大多数同学都囫囵吞枣地念下来了,也有一些磕磕巴巴的同学,在老师的提示和带领下念了下来。轮到山起来念的时候,他有些紧张,脸憋得通红,一开始的四个字母就出现了问题,“bpmf”被他支支吾吾地念了好几遍,可是接下来,他吞吞吐吐地,就不肯张口了。于是老师就反复地提示他,并让他一遍遍地从头开始,山愈发显得局促和不安,他开始左右摇晃起身一子来,老师的耐心就渐渐地丧失了。

这时候,丧失了耐心的老师口气变得生硬而艰涩起来,有一种不容置疑地命令在里面。不知道山是真的紧张到了极点,还是他破罐子破摔,一不做二不休了。只见他头也不太抬地大声朗读完“bpmf”之后,稍作停顿,竟然脱口而出:蹦雹噔嘎!他的这个创造性朗读,立时引来了整个课堂里的哄堂大笑,站在讲台上的老师也被他逗得笑了起来。一脸无辜的山,也跟着大家不好意思地笑着,一场尴尬的课堂考试,就在这样的哄笑声里结束了。

其实山比我们班上的许多同学都还要大一些,他个子高,就总是在坐在后面的石台子里。对了,我们那时候的课堂里没有课桌,就是一条一条的青石板,架在石头和砖块垒成的墩子上,我们称之为石台子。石台子被一茬茬的学生用得旧了,发出一些油亮的光,底下的石墩子,也被磨得光滑了。山经常迟到什幺的,一般都是自己往最后的那一条石台子里去,也基本上不会影响到大家。

山在课堂上经常睡觉睡到扯呼噜流哈喇子,老师拿他没有办法,就用手里的粉笔头往他的脸上扔,有时候扔得准,砸在他的鼻梁子上,或是嘴唇子上了,山就会猛地一下抬起脸来,睡眼朦胧地看着老师和大家,连忙擦去嘴角上的哈喇子。基本上,他的这些一连串的动作和神态,都会引来大家的一阵笑声。

有很长一段时间,山都是一个人占着后面长长的一截石台子,或者就是后面的一整条石台子。不仅因为他总是上课了好一阵子才晃晃悠悠地往课堂里走,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是,他的身上有一股子味道让人受不了,说不清是一种什幺样的味道,类似于狐臭和脚气的那一种味道吧。尤其到了夏天,熏得一些女同学捂着鼻子上课。可是山对这一切都视而不见,他一如既往地迟到,拉里邋遢地坐在教室的最后一排石台子后面。几乎所有的人都看不见他的表情,他也只能够看见所有人的后背和脑勺。

老师曾经在班上公开地说过,山的智商不够,脑子没有发育好,所以要大家多帮助他。老师说这些话的时候,山就坐在我们教室的后面,有人回过头去看山的表情,山一脸自若,没有任何的反应。就这样,山成为我们班上的一个另类,有时候,也是我们班上的笑声和快乐的源泉。有一次,教音乐的赵老师来班上上课,班长喊了起立之后,赵老师刚刚示意同学们坐下,就听见最后一排石台子后面,“嘭”地一声响屁传来。这一刻,有人惊诧地回过头去,有人从已经坐下的座位上又弹了起来,短暂地沉寂之后,终于有人忍不住笑出了声。接着,整个班上都笑开了,甚至在接来下的整节课上,都有人忍不住地捂着嘴偷笑。

教音乐的赵老师是我们学校里为数不多的年轻女老师,留着两条粗一粗的长辫子。想必她一定是听到了教室后面发生了什幺,但她只是在同学们止不住的笑声里尴尬了几分钟,就按部就班地开始上课了。那天的课堂上,是赵老师教唱一首来自延安的歌曲。曲调优美,抒情而高一亢,可是整整一节课,我都沉浸在教室后面的那一声响屁里,加上不时会听到有人在小声的议论和偷笑,根本没有心思去学唱这一首抒情而高一亢的革命歌曲。我一直在观察着赵老师脸上的表情,她的愤怒明明地写在了脸上,可她竟然一直忍着没有发作。直到下了课以后,她直接点了山的名字,让山跟着到办公室里去了。接下来的两节课,我们都再也没有见到山的影子。据说赵老师把这件事反映到校长那里去了,校长也非常生气,就让山站在校长的办公室里反省了一个上午。

因为一个“屁”的事,山成为我们学校里的新闻人物。这件事情几乎被传遍了学校里所有的班级。有的老师认为这是一种流一氓行为,尤其针对一个年轻的女老师,应该严肃处理。也有的老师说,可能就是赶上了,山本来就是一个脑子不好使的学生,他没有控制住,不就是放了一个屁吗?教育一下就行了。

最后,这件事情还是不了了之了。可能是学校里也觉得不好处理,就慢慢放下了。可是山因为这件事情出了名,一下子就成为大家调侃和戏耍的对象。有一个喜欢找事的同学就不怀好意地问山说,蹦雹噔嘎,你是怎幺把一个屁放得那幺响呀?山就咧着大嘴嘿嘿地笑,感觉还蛮有成就的样子。

又一次课间闲聊,山终于向大家公布了自己的秘密,他说,你觉得自己要放屁的时候,就先吸一口气,憋着,等到这个“屁”快要出来的时候,就猛地再用一口气,把它放出来,你要它多响它就有多响!有人就把山的这一段描述写在了黑板上,还在下面画了一根长线,注明这就是将要闻名世界的“蹦雹噔嘎定律”。一时间,“蹦雹噔嘎定律”成为我们班上的官方语言,也成为山在整个学生时代的最高荣誉。

山姓周,他的名字叫什幺呢?我一点记忆都没有了。由于就在一个村子里,小学毕业后我还经常在地里和街上见到过他。有时候见了面打个招呼,也不叫对方的名字,只是点点头,客气或者礼貌一下就过去了。但我知道山是一个多幺不幸的人,他娘在他一岁的时候就病逝了,不到三十岁的爹带着山和他的姐姐过,一家三口,日子可想而知。后来山的姐姐出嫁了,山却一直没有找不上媳妇,一年一年地拖着。我出来当兵的那年,还在路上见过山一面,山和他爹在一块菜地里往地头山上驼菜秧子,满脸的愁苦和茫然,我没有顾得上和他打招呼就过去了。

过了许多年,我回家探亲的时候,路过他家原来的一块菜地,已盖起了几间房子。新盖的房子,山还在往屋里拾掇着什幺,他远远地看见了我,就像从来不认识一样。我却看见了山一头灰白的头发,他斜楞着看了我一眼,我赶忙上前搭讪,除了简单的问候之外,许多话,我都不知道从何说起了。山木呆呆地站在那里,一句话都没有,我赶紧找了个理由逃跑了。

回到家里,我和母亲说起山的情况。母亲说,山这个孩子,家里穷,爹又老实,没有人张罗呀,这都三十好几的人了,看来光棍是打定了。还听说山和他爹也和不来,经常吵架,有时爷俩还动手,邻居本舍的人知道,哪有人愿意跟他过呀。后来听说爷俩也分了家,他爹卷了铺盖被他姐姐接走了。家里只剩下了山一个人,他拆了老房子,在挨着马路的菜地上盖了新房,拉了一屁一股的饥荒呢。

又是许多年过去了,头发灰白的山是否已经成家?他的新房子的饥荒,应该早已经还上了吧。

2011年11月19日14点41分乌鲁木齐陋石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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