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雏归去——此篇献给敬爱的孙老师

时间:2017-04-26 11:26:37 

凤雏归去

——此篇献给敬爱的孙老师文/超凡

我不知为什幺人们管他叫“凤雏”,是因为他的聪明?还是因为他那一张能说会道的嘴巴?还是因为他的名字里有个“凤”字?总之,“凤雏”这个雅号一直相伴着他,即使不知道他的真名姓的人,一提到“凤雏”,也便知是谁了。

今天凤雏带着他自己,归到极乐世界去了。我想,他是笑着的,因为在我们的心里,远不像跟他道了永远的别。好像,他去,也是应该去的;好像走到哪里,都应该是他的世界。一个永远很会开心的凤雏。

凤雏是我们的一个退休老教师,岁数并不大,刚刚古稀有二。

凤雏生前曾经跟我们调侃,说等他有一天去极乐世界的时候,一定要给他送一个大大的花圈。因为他喜欢花,一生都想把心花一下,但是始终没敢。因此,做鬼也要在花丛中吧。这虽是玩笑话,并且已经时隔了数年,我们还是遵循了他的“遗嘱”,在花圈店里挑了一个最大的花圈,摆在了他的灵前。我们感觉凤雏笑了,是从内心里笑出来的。

初识凤雏,是我刚刚参加工作不久,大概是二十七年前的事情了。是在乡里的一次茶话会上。本来这样的茶话会我是没资格参加的,因为我们校长有事,所以便派了我去。

会场是在乡里的一间大办公室里。大长桌子上摆满了糖、瓜子。老师们分坐在两旁,大概是三层吧。我坐在最后的一排上。正位上分别坐着乡里的领导和学校领导。这是乡领导和老师们的座谈会,主题是谈谈本乡的教育。

先是学校领导谈话,后是教师发言。听来听去,无非是感谢乡领导对学校教育的大力支持,并且个个表示,今后拿出最好的成绩向乡领导汇报。掌声也随声附和。

"我说两句啊!”一个洪亮的声音响了起来。我的目光一下子集中到了那个人的身上。这是一个中年男人,中等个,瘦瘦的,脸上瘦得只能看见那一双大大的眼睛。他坐在第一排,说话时站了起来。领导友好地示意他坐下说话,他说:“我还是站着说吧,这样舒服。”

他说:“我说说我所在的那个学校——为村小学。”他顿了顿,用目光环视了一周,他的眼睛好大好亮。“这为村小学的校舍,不客气地说,真是一个名副其实的花果山水帘洞。本人姓孙,咱就是那个‘猴王’”。下面的人在“吃吃”地笑。乡长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为什幺这幺说呢?教室前后的窗户没有窗扇,一年四季风调雨顺。屋顶透光、透气。每逢下雨天,从上到下就拉成了水帘子。你们不知道,我前面没有凳子,一个大石磙子就是我的交椅。下雨的时候,我就蹲在石磙上,给孩子们讲课……”他一边说着,一边比划着,逗得人们“吃吃”笑的声音更大了。

“啪!”一个巴掌拍在了桌子上,紧接着是一声怒吼:“纯属演义!”

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顺着声音看去,只见乡长怒视着他,脸色铁青。

凤雏也把嗓门抬高了八度:“石乡长,我说的是事实,你可以去调查。”

学校领导和其他领导赶紧出来解围,嘴里无非又是一些领导太忙,问题得一个一个的解决。

“纯属演义”这句话,从此,人们见到凤雏便挂到嘴上。这并不是取笑凤雏,而是对他的褒赏,因为只有他说了实话。

我也相信凤雏说的是事实。因为我所在的南完学校,条件是一样的差。教室里的水泥桌子东倒西歪,地上坑洼不平。更令人担心的是顶在教室里的那两个弯曲的木头柱子,让人总觉得随时都有折的可能,生命随时受到威胁。

后来从别人的嘴里,我才知道这就是凤雏。

忘了是哪一年,凤雏就调到了我们南完学校。只不过那个时候,南完的完小部和小学部是分开的。凤雏是小学部的负责人。

即使我们不在一起,但是学校是紧挨着的,老师们没事的时候,还是互相串一下门的。

记得有一次我到小学部去,是找我的一个同学。正好赶上满屋子里的人都在听凤雏讲笑话。

原来凤雏在拿自己的老婆开刷。

他说,他吃了晚饭出去玩。老婆在家等得急了,便出去找。把他揪回家后就都睡下了。

第二天起床后,凤雏出去担水,发现老婆的裤头在胡同里,便顺手掖在一个背旮旯里。担水回来后,见老婆还在屋子里东找西找,急得一团一团一转呢。他便故意问老婆找什幺呢。老婆可不怕凤雏,便直言说找不到裤头了。原来,昨天吃过晚饭后,老婆就脱一衣睡觉了。一觉醒来,还不见凤雏,便随便登上裤子,气冲冲地去揪凤雏了。谁知道,她这一慌,竟然把裤头蜷在裤腿里了。

逗得大家哈哈大笑起来。好歹那个时候,我们几个年轻人也已经结了婚,说这样的玩笑话也是能接受的。

这凤雏,真的是很惧怕老婆的。我们都是从他的嘴里听来的。他说,他老婆打他的时候,用胳膊一夹,就像夹个小鸡崽一样,他只有干蹬腿的份。

为什幺会这样呢?原来凤雏的老婆是个五大三粗之人,能把凤雏装进去。凤雏原来是生在南方武汉的,那个时候,是因为父亲的问题才被下放到了老家。凤雏并不会做什幺活计,也没有力气,全凭了娶了这样的一个农村老婆,家里里里外外的活计全担了起来。三个孩子也全是老婆一人带着。

凤雏在外经常说的就是他老婆的拙事,而到了家里服服帖帖的就像一只小绵羊。这是他的老弟兄们经常看到的。不过,凤雏两口子都是热心之人,对人特好。因此,老婆也知道凤雏在外经常拿她开刷的事情,也不以为然。凤雏的老婆也是欠凤雏的,凤雏退休刚一年,便得了脑血栓。这病也怪,不栓别的,专栓了嘴。这下,本来笨嘴拙舌的老婆,这下在凤雏面前可以毫无抵挡地唠叨了。凤雏不会说,但会撇嘴笑,他心里是明白的。

这两口子就这样继续着他们的生活,凤雏的笑话都在对老婆的笑上了。

忘记是哪一年了,乡里不知是为什幺,非得事事让教师带头。比如说,缴公粮。老师们必须动员自己的亲属先缴,规定时限,不然就让停课做检查。平坟,让老师们不但先把自家的坟平了,还要带学生到人家的坟上去平。这是件不得了的事情,老师们被追着打是经常事。更让人啼笑皆非的是,教师必须带头养牛、养养、养猪。并且规定了数目。牛必须每人养两头。猪和羊任选。或十头猪,或十只羊。

一时间,老师们急得真如热锅上的蚂蚁。因为,乡领导有明文规定,一个月内完不成任务,要被免职。

凤雏把有家属在农村的老师放了回去,说:“你们在家就安心呆着,我通知你们来再来。”剩下的几个外地的老师,便跟凤雏在学校本来不大的校园里开始用砖头砌猪圈。

孩子们上完课,就给老师搬砖。一天也砌不了多少。时间一长,孩子们回家后自然要说,在学校里老师在砌猪圈。这下,可惹恼了家长,纷纷找到了学校里,非得让凤雏解释明白。凤雏不慌不忙,依旧我行我素,并且告诫这些家长,是妨碍学校正常工作。有几个家长气冲冲找到中心校,还有那有头脑的直接告到了区教委。哈哈,这下问题得到了彻底解决,老师们的一切“带头”活动都结束了

又不知是哪一年,利用暑假时间对老师们进行“自查自纠”。一开始是学习文件,领会精神。后来便进入了实质性的阶段,每个人都要对于自己的言行进行深入严肃的自查自纠,并且规定每人必须纠出十条来。

每一次运动都是严肃的,首先那氛围就让你感到浑身的不自在。

有问题的,没问题的,都要拿出来,凑够那十条。记得我们校长就把利用课间回家照顾了一下老母亲写了出来。他读的时候,神情很庄重,并且语调非常的诚恳,甚至带些哭腔。

他说:“我深刻认识到,我利用课间去照看老母亲是不对的。虽然我离家较近,但是,我也不该在那里逗留时间太长。因为这样就耽误了工作时间。是在以权谋私。以后这样的事情再也不能发生了,我充分认识了自己的错误,我接受老师们的批评,也请老师们对我进行严格监督。”

坐在我身后的凤雏说:“哈哈,比文革还厉害!”

等校长说完,凤雏站了起来,说:“我作为一名老教师,我应该主动些,起个带头作用。”

在一片形式的掌声中,凤雏走上了讲台。他很庄重地把自己的稿子拿了出来,向台下深深鞠了一躬。

他说:“通过这几天的学习,我好好反省了一下自己。这几天,我连觉都没敢睡,就是生怕忘掉自己有什幺一毛一病没被纠出来。这一查啊,还真不少,远不止是十条。”他用手抖了抖手中的稿子,接着说:“看见没有?几大页。请老师们耐心听我讲,也是给我一个重新做人的机会。”

听到“重新做人”,我们都吃吃笑起来。

主持会议的副校长说:“大家严肃些!”

“对,大家要肃静!这是个严肃的问题,不能玩笑视之,要从心里重视起来。”凤雏也说。

“我先从我的仪表来说,首先背心一条。”

“哗”下面又笑起来了。

“我上课时,有时穿着背心,这样是不对的。教师着挎带背心和拖鞋是不允许进教室的。”

“胡子一条。”

又是一阵笑声。

“我的胡子长得比较快,一天不刮,就一毛一茬茬的。这是一个形象问题。不管多忙,一定要注意自己的形象,要给学生留下个好的印象。”

“一毛一巾一条。”

大家睁大了好奇的眼睛。

“我这个人怕热,爱出汗,就经常带着一条一毛一巾进教室。这样也不对的。那出了汗怎幺办呢?顺着脸往下淌,这样的形象当然是不好的。怎幺办呢?我也在认真想这个问题,想了好久了,还没找出解决的办法。一会儿请老师们给我出个好主意,我一定虚心接受。”

“说话一条”

“流眼泪一条”

“大笑一条”

“板书一条”

“粉笔一条”

“批改作业一条”

“辅导学生一条”

……

我真的记不清当时凤雏共讲了多少条。他说话总是绘声绘色的,常常引起人们的一阵哄笑。把紧张了几天的气氛一下子变得活跃起来了。

这一条条看似滑稽的总结,却句句说在了老师们的心里。大家知道,做事情需要准则,但不能是教条,更不能巨细到针头线脑。那样的话,你本身就不是人的载体了,而是一个木偶。而对于教育行业来说,它本身具备的那种灵性和人性的结合,都是透过教育者的言行,潜移默化到孩子们的心灵中去的。

凤雏,真不愧是凤雏,调侃中,透着的是锐气。

凤雏如今已化作了那一匣灰。凤雏是笑着的——这当然是他没得病时的照片。

“没想到,王寿昌我七十二岁又做了新郎。”

那是九六普九回头看的时候,我们投入了紧张的制表、填表中。大家是极度的紧张和劳累,往往因为一个数据的搞错,而把全盘推翻重新填写。

于是,爱开玩笑的凤雏便招呼大家先休息一下。我们校长正好也同意。

也就是在那天,我和凤雏表演了一段《刘巧儿》中的“过桥”一段。

凤雏饰王寿昌。他手里拎了个笤帚,一瘸一拐地,摆得那个架势啊,真让人笑破了肚皮。

“没想到,王寿昌我七十二岁又做了新娘。”

凤雏永远是开心的。

有凤雏的地方就有笑声。

凤雏,开心去吧,去你该去的地方吧。

我们每个人都在走着自己该走的路。

2011年3月23日晚匆

后记:孙老师是名牌大学毕业,有着丰厚的文化底子,教学经验丰富,写一首漂亮的一毛一笔字。他一生为人仗义,性格率真秉直。他是难得的人才,所教班级学科成绩总是名列全乡第一。

我却不想去写他的“伟绩”,我只想写他那更实在的一面,让人难以忘怀的那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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