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陈一明
常人提起塔里木,总有“走马西来欲到天,平沙万里绝人烟”的臆想,仿佛“蛮荒”二字,便能概括塔里木的全部意义。是的,塔里木缺乏生命,缺乏我们值得讴歌的许多美好的东西。作为一种自然景观,在自古以来的诗文里,文人墨客只对它投入了少得可怜的关注。“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荒原野径空寂寞,天光暗淡凝寒氛”。其中固然包含美的成份,然而美则美矣,这单调的辽远浩瀚,雄浑和悲壮,实在不能长久地获得人们的青睐。
这莽原多幺寂寞,多幺僻远,我们面对它,只能是在面对荒凉与贫脊悲怨。而大漠又这多风沙、这幺多黄|色*,分明是一处缺少开拓与创造的空间。看看这些被称为胡杨坟墓的居民吧,它们或虬枝狂舞、或仰天长啸、或醉卧沙场,给人一种即使死亡了,也要努力叙说什幺的强烈印象:是对曾经辉煌过的生命扼腕叹息?还是对残酷的生存环境发出绝望的呐喊?
作为存在,生命在塔里木这个地方显得尤为崇高而珍贵,因为只有少数耐得住暴戾的生命可在这里维持延续。在我们向这些生命行注目礼的时候,它们注定应该受到更多人的赞美。
在最没有生命的大漠荒原,生命却有着最美丽而迷人的光环。冲破地老天荒的重压和沙尘的扼杀;冲破瀚海的寂寞和荒野的辽阔;在秋季,这些生命顽强而清纯,自信而坚韧。被称为中国第一大内陆淡水河的塔里木河,是这一切强悍生命之源。它穿行于塔克拉玛干沙漠和库鲁克沙漠之间,所到之处,溢洪都在浇灌着荒原,都在滋润着生命,人类自然也在她的庇护之内。
历史在从容地向前走着,但塔里木河却在毫无信心地往后退缩,塔里木河的最终归宿是在罗布泊,但在罗布泊逐渐干涸的一千多年里,生活在这一水域的罗布人,不能再随着水泊飘移,就只好跟着羊群放牧。在一处又一处的沙漠飞地里,罗布人以胡杨为伴,演绎起沙漠游牧的人生。
罗布泊水域养育的楼兰古国像谜一样消失了。就像一条源于雪峰、渗于沙漠的内陆河,它有值得礼赞、夸耀的源头,却没有让人放心的结局。当塔里木河不顾罗布泊的苦苦企盼,罗布人的痛苦呻一吟,在距罗布泊以外500公里某个地方戛然而止时,当代人开始震惊。其实,楼兰的-阴-影始终在这片荒原上幽灵般的游荡,游荡在自然的残酷时空中,游荡在人类不顾及他之物种之外的感受的现实里。
奔腾不息的塔里木河究竟流淌了多少年已无可考证,然而,与之唇齿相依的胡杨已在这片土地上度过了6800万个春秋。胡杨是英雄树,也是会流泪的树,它们或独立于沙岗、或群居于河畔、或结成几平方公里的茂密林海,遮天蔽日,组合成地球上最大的胡杨林带,蔚为壮观。尤其是秋季风和日丽,胡杨展示出的景致美不胜收,那醉人的金黄把塔里木河的秋韵极尽渲染,仿佛就是达到极致。
据说胡杨的寿命应该是3000年,站着生1000年,站着死1000年,死后倒地不朽又1000年。可谓生得烂漫,死得静美。它那长满疙瘩和树结的躯干一吮一吸了贫瘠土地的全部忧郁,不为唤一起人们的敬意,只想提示另一种存在,因为在自然或人造的残酷环境里,胡杨在被称为英雄树的时候,同时又是被遗弃的部落,是孤独的树。
造物主没有歧视我们的生存环境,当它造就了塔里木这片土地以荒凉、贫瘠时同时又赋予其宝藏富有,于是现在就有了绵延500公里的沙漠公路横贯塔克拉玛干南北,人们就可以自一由涉足死亡之海的腹地,去体验作为征服者的自豪与快乐。英雄树描绘出的景观离普通的人也从此不再遥远。去亲眼目睹、真切感受、不带任何雕饰的塔里木河秋韵是纯天然的,她永远不会拒绝人们的审视,并会使你一往情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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