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节客串,酒宴不再是1小时,而是一天。夜宴6点开席,请柬上规定中午1点必须到位,否则“后果自负”。到场才知,麻将牌桌定人定位,对号入座,若迟到早退旷课,按最大输的钱数赔偿三缺一的精神损失。好在这种吃喝睹三味一体的聚会,从来都没有人自动弃权,何况春节大解放呢!
我不好赌却精于麻将。那是参加工作后,上司是位白区地下工作出身的老革命,常借出差之机,在旅馆里日以继夜地协助领导“修筑长城”,练成的。所以比国家体委早30年把“国际麻将法”娴熟于心。
那时市面上极少有人藏有麻将。那副从不离领导公文包的麻将,是50年代初部队进城在一栋旧官绅府上搜获的。上邀无处分配就留作自用了。骨面竹背,小一巧一玲一珑,字大色*艳,打磨得四面生辉,确是一盒稀世宝物。上司视为生命,被打倒在地时,也掘墙藏匿,保存至今实属不易。
我单位这位“一枪一顶着脑门也不忘胡一把”的老革命,出差就为了玩一周麻将大赛,所以陪从不多不少,三位。我是其中一位专坐他上家的“后勤部长”。例如他摇头晃脑说:“今日(一)的雀儿咋不叫呀?”我“当”地就把幺索推出桌面。他大叫一声“胡“啦!不是青一色*,就是一条龙。他那兴奋欢腾的模样,不亚于领到诺贝尔物理学奖杯!这种玩牌法,把我练得记牌如鬼,出牌如神,数番如箭,算数如电。单位每次出差都少不了我的份。最大的好处是逃避运动,不在政治阵线绝对清楚前,绝不贸然打道回府。这是我的领导的“退一步,海阔天空”的麻将养身法。比那些装病住院的大干部多一顶“富有革命干劲”的面具。
改革开放初期,百废待兴,平反昭雪,求职谋官,争斗加薪,白天在办公室不便言语,晚上串门送礼,攀龙附凤走通上级关系。单位领导的家门被踏破,家里天天座无虚席,夜不能寝。后来,一些单位还发生过因领导谈话不慎,上一访者身藏炸药引爆与之同归于尽的“肉炸弹”的恐怖事件。巴勒斯坦的“肉炸弹”就是从中国批一发过去的。全国当时发生了多次加薪不遂就成董存瑞的“英勇献身”事件。
我的这位麻将领导安于泰山,每天下午下班前一定叮嘱我们三位“牌兵”7点准时赴会,哗啦啦哗啦啦地“修长城”。我们三员“麻将”,既是保镖又是人墙:求情开后门的在众目睽睽之下开不了口。我见过一位同事为安置他的农村妻子,天天夜里上麻将领导的家坐冷板凳,长达一个月,终于无机会张口而另找门路。也有上门闹事的,被麻将领导以三缺一无闲听诉而推诿掉。
我不幸在80年的两次全国评比加薪运动中,被指定担任评委。为了每月的五元钱,全国在职职工都发疯了!评上了的嫌太少,居功自傲争加双薪;没评上的夫妻反目,互相看不起,把升级加薪当作“鲤鱼跳龙门”。我当时想,公职人员经过了十年的文口革洗礼,斗私批修,批林批孔,打倒四人帮,花了多大的代价来触及人们的灵魂革命。怎幺一掀掉革命的旄钺,都如同监狱地府放出来的魑魅魍魉,把人类的三大劣性*:贪婪、虚荣和傲慢集于一体爆发出来,还要领导评委给他们的思想品行加分。
我不知道是为中国人的愚味悲哀,还是为一毛一主席的思想革命失败哭泣?我唯一明哲保身的去处,就是麻将领导的家。
这次是我约麻将领导晚上聚会打牌。这老贼吱吱唔唔地要取消俺的牌座,我从单位食堂买了两馒头一盘菜提前冲进麻将老头家占地为王,边吃边等。晚上战局结束,我溜到漆黑的街上一抽一烟一抽一到天亮。因为我知道我的科里有两匹“豺狼“的狂犬病已经发作了,只要我回家必会激化难以收场!
许多人写麻将都是与人生快乐有关,而我与麻将的情缘全沾上了政治的血淋淋的心酸!
中国麻将起源于皇亲国戚的消闲,在那特殊的年代则成了政治避难所!
今年春节打麻将就全套现代化了,麻将桌进化成了自动麻将机。不用洗牌掷子,只是摸牌出牌推倒胡。桌面分块升降送出四道“围墙”就可以进行新一局比赛。大家空出手来吞云吐雾喝茶剥瓜子,空闲的嘴巴喷吐滔滔不停的思想。
政治的乌云终于过去了。大家只谈着消闲和健康,偶尔也提及房价和股票,没有一个人去关心别人的思想。和和气气地打牌吃喝,太阳从桌面落下,第二天,太阳照样升起在中国的麻将桌。
麻将从只准大腕才能玩的日子到人人都可以玩的年代,用自动化机械驱逐了政治的梦魇!麻将桌虽小,却装下大众一个自一由的消闲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