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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天札记
树
在书上我碰到了一组概念:丹霜、紫霜、青霜。
我决定去看看丹霜紫霜和青霜。
现在是秋天。
先从校园开始。这是一所百年老校。其标志就是古木森森。我首先看到青霜。办公楼前那五层楼高的两株柏树,那是明朝韩王府的孑遗。此刻,独立寒秋,翠意盎然。白霜落在古木上的确让人看到的是青霜。两株古木藉白霜的力越发苍翠。肃立其下,我感到了青霜的深度。青霜是一种令人肃然的色彩。其次我看到了一种黄霜。这是在操场边看到的。槐树的身体在深秋被白霜非常不公平的一分为二了。靠西面的叶子变黄了;靠东面的叶子变青了。在秋风中,黄叶开始飘零;绿叶尚在摇曳。
中午,我来到了一个废园,继续考察霜的色彩。
因为是中午,园子异常寂静。我喜欢这种岑寂,我感到了一种严肃性。我对喧嚣深恶痛绝。
我倒吸了一口凉气,我不敢往前走了。我被眼前的景色震撼了。我看到了令人悲欣交集的景象:湖水的对面那一片林子里落叶缤纷。落叶纷纷扬扬。叶子从树上落下来了,我的心却飞起来了。我的心随落叶而飞升。我大气都不敢喘,我呆呆地耸立着。等我回过神的时候我已经潸然泪下。
我找了个地方坐了下来。眼前依旧是落叶缤纷。
我注意到:叶子都是从空中翻飞而下。只不过有些叶子是从空中一头栽下来,显得迅猛而决绝;有些叶子则顺风飘飘荡荡,温柔而缱绻。前者几乎直线下垂;后者则是倾斜着身子飞。斜飞的多一些。
落叶的色彩是不一样的:大量的黄叶子中间也有少量的红叶子和绿叶子。
我再没敢往里面走,我悄悄地回去了。
翌日清晨我又来到了我的瓦尔登湖。
我没有看到纷纷扬扬的落叶缤纷的景象。清晨只能看到落叶飘零的景象。
我准备深入我的瓦尔登湖。
我看到了丹霜。那不是树的色彩。是一种地面植物的色彩。它附丽在树上。它的叶子是红色的。大自然真是神奇呢。白霜同时创造了青霜和丹霜。青者自青;丹者自丹。“造物无主,而物各自造。”(郭象《庄子注》)
我踩着落叶回来了。
后来,我又到过两座名山,我最终看到了紫霜。
丹霜紫霜青霜,不是指霜的本身,是指那经霜之后的草木的颜色。
月
又是一个月夜。今晚是上弦月。月有四相:朔月、上弦月、望月、下弦月。这四种月相我都不陌生。我深夜写作时常常停下来到阳台上去看月。
我看到的最好的月亮是今年八月十五的月亮:精光四射。我在我《九月》的长诗里有这样四句诗:八月十五的月亮/不见你已经好几年了/你肯定是去打磨自己/否则何以皎洁如斯?!
月亮第一次给我留下深刻印象是在我十岁左右。
那时还是生产队。秋收了,分土豆了。土豆一次弄不回去。只好大人不断往回运。小孩留守,负责看护。深夜,月光如水静静地泻在那山那沟。当然,还有那一堆土豆和孤零零的我的身上。整个世界好象空了,只有我和一轮明月。我看着它,它看着我。
还有一次望月的经历令人难忘。那是在北京。
我在《我不知道我是不是疼》的札记里有一句话的记载:先是和马明博张祈天乐刘畅陈勇喝;再是和天乐蓝野黄瓜大喝。月光如水。
当时我想起了李白的一句诗:“何如月下倾金垒”。
我当时仿佛产生了一种错觉,仿佛就在我的家乡,仿佛身边就是多年的老友。其实互相认识不足半日。吃着毛豆,喝着啤酒,谈天说地。秋月玲珑,怀念至今。
人们的灵魂都是岑寂的。月亮是人的一个亘古如斯的伴侣。
啸
当我躺下去的时候,我心里默念着的是这样一句话:此地甚好。来到龙隐寺此刻我的心情真是好极了。秋阳普照着万事万物,秋高气爽。这面山坡在温暖的阳光下显得如此亲切。我躺了下去。身下的落叶暖融融的,我在心里连声赞叹:此地甚好此地甚好。
苏轼为何给自己起东坡这样一个号呢?!苏轼真应该写一首关于黄冈东坡的诗。不过有苏东坡这三个字也就够了。
我躺在这靠东面的山坡上,一边享受着阳光,一边在跑着思想的野马。
眼前落叶缤纷;远处钟声磬声。
用海子的诗来说,此刻我是一个幸福的人。
暮色四合。
我来到了崆峒山。
此时的崆峒山显得比较静。游人基本都下山了。一日的喧哗和骚动随当日的游人潮水似的从山上退下去了。
三三两两的僧侣从眼前匆匆而过。僧袍飘飘。
地面上秋风吹着落叶。
晚饭后我一个人独立寒秋,思绪纷飞。
这时候我听到了一百零八下钟声。钟声或含糊,或清越。或亮,或涩。或秀,或拙。或轻,或重。
我的心被这钟声掏空了。钟声也将这一座山撞空了。
整座山显得寂静而空灵。
《札记》
有人坐汽车从后山上去
有人坐缆车从前山上去
有人上去就下来了
有人上去住下来了
有人上去心乱如麻
有人上去心如止水
有人上去呵佛骂祖
有人上去求签算卦
有人上去观日出
有人上去看落叶
有人上去大汗淋漓
有人上去仅仅气喘
有人上去身负重担
有人上去两手空空
有人上去该卸的都卸下来了
有人上去……
木鱼声声,我写下了这首诗。
大雨瓢泼中我登上了华山。
翌日清晨当我坐在西峰蜂顶上的时候。雨早已停了。
我静坐看云。我共看到三次云起云落。云起来的时候,当然是只有波涛汹涌的云海了。我喜欢云退下去的时候,这时候你就可以看到巨大的黑色的岩石,苍翠的松树。我吃惊地发现秋天这座山上的鸟鸣声比春天城市里面的鸟鸣声清脆悦耳。在这里我听到了一种奇怪的鸟鸣声,类似于推开沉重的木门所发出的声响。
突然,我发出了一声长啸。而且,接而连三。一浪高过一浪。
“踏破白云万千重,仰天池上水溶溶。横空大气排山去,砥柱人间是此峰。”(陈忠实《白鹿原》)
啸之数法:外激,内激,含藏,散越,大沉,小沉……
啸之数声:流云,龙吟,动地,正章,华章,深溪虎……
月光下
从树丛中可以看到大量的光束。当然是月光的。
月光照在树上,树有一种被照化了的感觉。
月到中天。
月在树杪。月在草丛。月在浮萍(我并没有看到。想当然罢了)。
月光下,白者更白;红者更红(尤其朱漆柱子)。
被月光照到的一切(例如树)温柔无比,没有照到的看上去怪可怕的。
静。沐浴。欣享。
地上的树影斑驳如画,随风晃动。
无遮蔽之处亮如白昼。
秋虫低唱。
极致。化境。
我像一个幽灵一样透明。
树们,草们:或得月,或否。
我和草木共同感受着月之华贵。
叶子和草?路鹪谂H橹邢垂谎?仿朱自清)。
月华如梦幻。
氤氲。
被月光照到的树叶是幸福的。
白银浮秋叶。
有几片叶子被从密密的树叶的缝隙中透射过来的月光照到了。
没有被月光照到的树木是整块的,而被月光照到的则是疏落的。
白银泼下来。
柳叶凶猛(如若不信,可以月圆之夜来平凉柳湖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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