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麦田里不再有痴情的守望者,黄昏的温度骤然上升,遍地的雾气氤氲而起,将暮归的羊群笼罩在村庄的背景里,若隐若现。偷牧者从夕阳深处走出,像一张逆光的照片。
村庄归于寂静,田野里的庄稼开始发出痛苦的呻吟。实际上,村庄的思维出现了裂痕,阳光是一种无形的物质,它贯穿于村庄的每一寸肌肤,将田野屡屡灼伤。村北的那一条小河其实算不上是河,它只是上游水库里渗漏的液体,不足以滋润村庄皲裂的皮肤。就像天空的泪水一样,仅仅湿润了自己,却不能泽被大地。
紧挨着玉米地的是一片向日葵地。空旷的田野里,玉米和向日葵彻夜长谈,也许铁路或者高速公路会从它们生长的土地上穿过,从而结束这种永远也长不出希望的生活。时间肯定出现了断层,要不然追赶幸福的脚步为何会戛然而止?
迁徙,像候鸟一样随季节迁徙。田野里长满了树木,为城市披上了一件绿色的外衣,村庄的秩序也因此而改变,那些谨慎的村妇们不再担心漏风的房屋会泄露她们再度怀孕的秘密。幸福永远是相对而言的,因为在世界的另一角落里,一些村庄整体覆没,没有哪一种秩序能抵御自然灾害的力量。
村庄的秩序是一种哲学,就像久居喧嚣城市的老者向往村庄的静谧,而久居村庄的少男少女却向往城市的灯红酒绿。充实的空间赋予了村庄秩序存在的意义,空虚的大概只是灵魂,而让灵魂空虚的则是无法充实的欲望。欲望潜伏在村庄大地的表层,一旦破土而出,于村庄秩序的缝隙里逃脱,终将把村庄遗忘。
四
事实上,囿于村庄历史变迁的也正是这种无形的秩序。习惯上对村庄景象的定义应该是袅袅炊烟四起,乡间小道上有暮归的羊群,晚霞里有庄稼人疲惫的身影,还有放学回家的孩子以及紧随身后的小花狗。这种数百年来的民间景象在村庄的子民心中形成根深蒂固的烙印,像血液一样流淌在村庄的脉络里,经久不变。
在西海固的大山里,你能看到一些仅仅能自理生活的老汉,跟随着日出来到向阳避风的山洼里,点燃一锅浓香的旱烟,看陌生的车辆从眼前穿过,看远处的推土机平田整地。对这些深居大山的老者而言,这样的生活已经充实到了极点,他们的想法通常在没有成长为欲望的时候,就被缓缓降临的夜幕所吞没。两座光秃秃山丘相互张望,任时光从山的缝隙里流走,田野的思绪开始颓废,打场里沉默的麦垛,地头间干涸的水窖,还有房檐下悬挂已久的镰刀,似乎都在期待秩序的改变。这是传统赋予村庄的思想,只是久居村庄的人们没有将这种思想彻底解放。
其实,思想也是一种物质,是一种可以在血液里流淌的物质。于村庄而言,那些陈旧的物质将面临一次血液的透析,村庄的风景定然不会永远沉浸在过往的秩序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