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小山的父亲走了邪路，抢劫杀人被判了死刑。娘儿俩在村里抬不起头，走投无路时有人给娘牵线，娘就带着张小山嫁给了二十里外的韩老坤。这韩老坤无亲无故，老实巴交，据说早年间也娶过一个媳妇，只是媳妇短命，没来得及给他留下个一儿半女便撒手人寰了。从此韩老坤一个人清锅冷灶地度日月，五十出头了也没再娶。
张小山和娘来到韩老坤家，把个韩老坤高兴得合不拢嘴。日子虽说不富裕，可韩老坤待娘很好，对张小山就像待亲生儿子似的。娘多年愁苦的脸终于舒展了，但是张小山却对这个后爹没多少好感。
这天，张小山过生日，韩老坤一大早就张罗开了，又是杀鸡又是炖肉，等张小山放了学，桌子上已经摆满了香喷喷的饭菜。娘感动得眼含泪水，对张小山说：“孩子，还不谢谢爹。”
张小山冷着脸，说：“谢谢韩伯。”
娘有点不高兴，可韩老坤大度地说：“孩子叫啥都行，小山，快趁热吃吧。”说着，就给张小山夹菜。张小山低头吃着饭，满脑子晃的却全是父亲的影子。父亲长得很帅，没出事时也是村里一个人物。相比之下，韩老坤又老又窝囊，张小山怎么也难以接受。
以后，娘又私下里多次劝说张小山，可张小山就是没法把“爹”叫出口。娘无奈地叹口气，只好作罢。
日子一晃就过去了好几年，张小山也到了考大学的时候。可是，家里的日子却越来越艰难了，娘得了糖尿病，还有总是难以除根的气管炎，药一天都不能断，家中里里外外全靠韩老坤一个人。韩老坤比前几年更显老了，又黑又瘦，头发也白了不少，如果不知道他的真实年龄，看上去他就像个六七十岁的老汉，但他在张小山和娘面前却硬撑着，始终没叫过一个“累”字。
张小山看着韩老坤早出晚归土里刨食，常常累得腰都直不起来，心中也有些不忍，想想往后的生活，他更加发愁了：要是自己考上了大学，面对高额的学费，这一家人该怎么办？娘基本上没了劳动能力，单靠韩老坤，就算他整天整夜泡在地里，又能挣几个钱？
星期五傍晚，张小山从学校回家，趁韩老坤还没回来，他悄悄对娘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娘，我不想上学了。”
娘一惊，不解地咳着问：“孩子，这是为啥？”
“家里太难了，我也长大了，不如去打工。”
娘的脸瞬即由黄转白，盯了张小山半天，试探地问：“孩子，你给娘说实话，是不是你韩伯他……他对你说啥了？”
张小山发现娘误解了他的意思，心里一急，说：“娘，你想到哪儿了，韩伯他拼死拼活地供养咱，我心里……实在不落忍！”
闻听此言，娘宽慰地舒了口气，好久才含着泪说：“你韩伯是个本分人，他看你读书有出息，老早就发誓要把你送进大学，这是他的心愿，孩子，往后你可别多想了。”
张小山咬着嘴唇，鼻子有点发酸。等他站起来时，娘忽然又叫住了他。张小山问娘还有什么事，娘看了他老半天，才犹豫地说：“孩子，往后，给你韩伯叫声爹吧。
张小山看看娘，低下头，无言地转身离去。尽管他现在对韩老坤满含感激，可是要他改口，他嘴里还是像长了道闸门似的，撬也撬不开。
月亮升得老高了，韩老坤才一身大汗地赶着牛回来了。张小山打了一盆洗脸水，默默地走到韩老坤身边，鼓了好大勇气，可等话一出口，那个“爹”字还是没叫出来。张小山说：“韩……韩伯，洗洗吃饭吧，我给牛喂草。”
韩老坤感动地看着张小山，说：“孩子，我不累，你先吃，吃完温功课。”
张小山喉咙里热乎乎的，还想说点什么，可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这一刻，他暗暗下了决心，一定要考上大学，为韩老坤争口气。
转眼，高考结束了。一个月后，张小山顺利地收到了大学录取通知书。本来他想报考军校，那样就不会给家里增添多少负担，但是他未能如愿。录取他的是一所南方大学，通知书上的学费让一家人都呆住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