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秘绿光

时间:2014-05-12 20:46:46 

这个故事发生在三十多年前的一个初秋。

那天,太阳还没有露脸,东方泛起鱼肚白的天空,染上微微红晕。我紧巴紧往生产队赶,一只手拿着硬邦邦的玉米饼子往嘴里塞,另一只手不停地揉眼睛。真他妈的邪门,早晨醒来左眼皮就一个劲乱跳。左眼跳祸,右眼跳财,八成今天要有祸事降临在我头上。我用劲捏了捏左眼皮,没管用,变本加厉地跳得更厉害了。

玉米饼子实在难吃,我像老牛倒嚼一样。每当这时候,我心里就一股怨气腾腾往上窜,好像我们这些来农村的知青就是吃这玉米饼子的命。青年点也不知从哪雇来的做饭的,这家伙小个头,肩膀上扛着一个大脑袋,细脖子上总爱围个黑乎乎的白毛巾,瞅着恶心。我有点反胃,哇地一声,吐了一地。

队长孙奇力披一件劳动布外衣,在生产队大院里踱步。他的外衣披得与众不同,衣服披挂在肩膀头上,无论多大幅度扭动,就像粘在身上一样,眼看着就要掉下来了,可是肩膀一晃悠,肩头就像个挂钩把外衣牢牢挂住。孙奇力嘴里不知嚼的啥东西,我想肯定不是玉米饼子,那嘴一鼓一鼓地蠕动,也有点儿像老牛倒嚼。约莫过了两分钟,孙奇力的嘴不蠕动了,他一阵风似地来到大院西南角的老榆树下,抄起一根铁棒,胳膊在空中有点夸张地划两圈,狠劲地砸在那半截钢上,发出刺耳的响声,咣紧接着又是一下,咣如此循环,胳膊不断地在空中夸张地划圈,手中的铁棒不停地砸在钢轨上,连续不断地发出刺耳的响声,铁棒砸在钢轨上的瞬间迸发出火星。生产队社员对这声音耳熟,这是孙奇力独特的上工钟声。

刘祥贵抱着肩膀,歪斜着脑袋看着孙奇力,见孙奇力没有停的意思,就大声喊,有劲没处使啦?一个上工的老破钟敲打得那么响干啥,大伙这不都来了,显摆啥呀。孙奇力又使劲敲了一下,把铁棒往地上一扔,冲着刘祥贵喊,你他妈的懂个屁,我敲钟你就觉得烦,你瞧瞧人家县里当官儿的,整天对着那叫啥来着,对了,叫麦克风,对着麦克风哇哇大嗓门儿讲话,那才叫有派,我整这点响跟人家比是小巫见大巫,懂吗,你真他妈是个浑蛋!刘祥贵五十多岁,整天灰头土脸的,好像总也不洗脸,眼睛小得一条缝,像接生婆用席篾儿给划开似的。孙奇力拍了拍刘祥贵肩膀,你往后跟我说话,把眼睛睁开点,否则别乱放屁。刘祥贵那张能叽了哇啦穷对付的嘴只是张了张,没整出声来,小眼睛瞧了瞧孙奇力,没说什么。

一股浓浓的尿臊味扑面而来,这味是从厢房马厩里发出来的。这股味刺鼻,眼泪刷刷地流下来。我没敢用手捂鼻子,怕社员说我是城里人,资产阶级思想严重,没有接受好贫下中农再教育。我们来这里插队落户的城里知识青年最害怕被人这么指责,那会耽误返城的,谁愿意在农村待一辈子?说是扎根农村,大有作为,可真要是在这儿生活一辈子,那就惨了。

孙奇力声音洪亮,把今天的活儿派完,耸了耸肩膀,那件披在肩膀头上的外衣仍然牢牢地披在肩头上,没有一点要掉下来的可能。孙奇力要往院外走的时候,刘祥贵拦住了孙奇力,大声地说,孙队长你眼睛白长了?我这么个大活人搁这站着呢,今天挣不到工分,我领老婆上你家吃去呀?

刘祥贵被人称为死人幌子。刘祥贵也常对人说,我这身梁骨让病魔彻底占领了,浑身他妈的都是病。说起刘祥贵,没人愿意招惹他,怕沾边赖上。有一次,生产队分粮,刘祥贵与生产队保管员干起来了,两人扭打在一起,保管员倚仗着与生产队长是亲戚,照着刘祥贵脸上打了一巴掌,刘祥贵就势往地上一躺,把鼻子出那点血全都抹在脸上,口吐白沫。这可吓坏了保管员,慌忙让人把刘祥贵送到乡卫生院,刘祥贵躺在病床上仍然口吐白沫。保管员赶紧张罗把刘祥贵送到县医院,医生给刘祥贵检查了一通说,鼻子出血没什么大事,心脏病、肺气肿病可挺严重。保管员这个后悔呀,跟这样人较什么劲啊,这不是粘豆包黏锅了吗?保管员立马服软,破费了不少钱,事情才算是过去。打那以后,再没人招惹刘祥贵,这倒好,把刘祥贵惯坏了,成了生产队的侠客,跟谁都敢骂两句,嘴上从来没输过。大伙说刘祥贵属铁水壶的,嘴硬。

刘祥贵高嗓门儿地一喊,要去干活的社员齐刷刷地停下脚步看热闹。孙奇力脸色通红,膀大腰圆的身形,面对瘦如干柴的刘祥贵挑衅,显然说一不二的权威受到巨大挑战。孙奇力当生产队长也有五年头了,这几年靠的是他那彪形大汉形象,没人敢和他较量。还有一个仗腰眼的是孙奇力有两个兄弟,也都膀大腰圆,生产队里的人没有敢在他面前耍个威风什么的。今天,刘祥贵不知是吃错药了,还是酒喝多了,竟敢把孙奇力给数落了。这个场合,孙奇力理所当然地抬起胳膊,要狠狠地揍刘祥贵一顿。生产队员们个个瞪起眼睛,猜测这巴掌打下去,定让刘祥贵满地找牙。

我也想看看孙奇力一个大耳刮把刘祥贵?倒在地,然后刘祥贵爬起来冲向孙奇力,孙奇力再用足了力气把刘祥贵?倒。可是鬼使神差,我却厚着脸皮,脸上堆着微笑,站在了孙奇力和刘祥贵中间当上和事老。我对孙奇力说,孙队长息怒,然后又对刘祥贵说,祥贵别生气,气大伤身。孙奇力顺势把手放下了,刘祥贵见有了台阶可下,也很识相地后退了一步,两个人脸上的愤怒也随之退下。一场即将打响的战斗熄火。

孙奇力绷脸对我说,嗨呀,你小子装什么犊子,没有你护着,看我怎么削扁乎他。孙奇力边说边活动着手腕。我正担心战斗再次打响,可是孙奇力一扭身离开了刘祥贵,往大院外走了几步又折回来了,来到我身边很亲切地拍拍我肩膀说,王文化,派活时你怎么不往前站,把你给落下了?孙奇力拍拍脑袋瓜门,说,这么的吧,黑土岗子和东南坡那两块玉米地的玉米棒子已经长好,能烧着吃了,也能烀着吃了,得搁人看,别让人给偷了。孙奇力斜瞪了刘祥贵一眼,接着又说,王文化,你就从今晚开始看这两块地,地里的玉米棒子丢了扣你工分,一穗玉米棒子也不能丢,听到没有?

孙奇力送给我一个人情,我暗暗窃喜,谁不知道看地是个二大爷干的活,不少人脑袋削个尖想干,活轻巧不说,挣的工分也不少。我忙说,孙队长放心,保证不丢一穗玉米棒子。孙奇力“噗嗤”一声笑了,你小子脑子挺活啊,保证一穗玉米棒子,那可以丢两穗或更多的玉米棒子了?我急忙摆手说,孙队长,孙队长,我说的不是那个意思,我说是一穗以上的玉米棒子,包括一穗都不能丢。孙奇力拍拍我肩膀说,跟你开个玩笑,行啦,你去准备吧,也不知你的胆是大还是小,这黑灯瞎火的看地,胆子得大呀。我笑了笑说,我怕鬼,只要黑夜里没有鬼我就什么都不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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