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离我最近的,是大嫂。可是……
“可是,我若救了她,便再没有机会救我的家人了。”
说到这,秋月心浑身止不住地颤抖了起来,终于发出了一声悲鸣。
柳白原收了声。后面的故事已不必再说。
因他一念自私,最终两方落空——他一个人也没能救到。
而后来,林大哥却告诉他,他回师门搬救兵之前曾嘱咐过大嫂躲起来不要妄动,听到什么也不能开门。可是大嫂没有听从。
当半山堂的人杀来时,她不顾一切地冲出去救柳家人,还曾为柳白原的母亲挡了一刀——尽管,她也是个不会分毫武功的弱女子。
“所以你看,我欠林大哥的,无论如何,都偿还不清。”柳白原呵呵笑了起来,仿佛又陷入了癫狂之境,“我小他八岁,我最初的功夫,还都是他教的……”
“柳大哥!”秋月心一把握住了柳白原的手腕,“可是……可是这件事说到底,并非你的错啊!该偿还的是半山堂,而不是你!”
“呵……”柳白原怆然一笑,“林大哥师门援兵至后,我们已将半山堂当即剿灭。”他顿了顿,“可是,有什么用呢?我们的亲人……都回不来了。”
秋月心痛苦地闭上了眼,松开柳自原的手腕,颓然靠回墙壁。
柳白原感觉自己流出泪来,泪水已将脸上的皮肤灼伤,手心里硬硬的玉佩也如火焰在燃烧着。
“那你为何不以死谢罪?”秋月心忽然冷冷地道。
柳白原愣住了。
“你若要赎罪,一死即可。”秋月心继续道,“为何要苟活到现在?”
柳白原讷然无言。
“你以为,若你一开始便听从林大哥的话,不冲去半山堂救人,便可避免这一切悲剧了吗?”秋月心的口气竟有些咄咄逼人,“看结果,你以为自己错了。可你内心又觉得,自己没有做错——面对求援,你岂能不去?”
柳白原咬住了牙关。
“这,其实是一个,必、死、之、局。”秋月心森然道,“你不妨想一想,倘若这个局如今再来一次,你柳白原——踏,还是不踏?”
已入夜,雨声连绵。
秋月心不知自己睡了多久,只知醒来的一瞬,耳朵里飘进了清晰而明澈的琴声。
她起身望去,茅厕的门竟向外洞开着,门外雨幕细密。
“柳大侠?”秋月心赶忙起身,扶着墙壁小心翼翼地走了过去。
奇怪的是,门外竟没有人看守。整个小院里,唯有琴声绕梁,雨声淅沥。
她赶忙转头看向屋室,依稀有个人影立在门口,正低头看着自己的手。
“柳大侠?”秋月心壮着胆子,缓缓向那人移步。
走到近前,那人慢慢抬起头来——确是柳白原。
然而目光一接,秋月心却不知为何,觉得他似乎与先前有了一些不同。
尽管他衣衫长发依旧脏乱,秋月心却本能地感觉到,他身体里似有一团什么东西活泛了起来,正向外散发着灼灼的热。
“你,听到琴声了吗?”柳白原看着秋月心,冷静地问道。
秋月心点头:“是《蔡氏五弄》之《秋思》”她抬起头,看见卧室房中亮着烛光,一个临窗抚琴的人影映在窗纸上,轮廓忽而幽眇,忽而清晰。
“走吧,进去看看。”柳白原道,抬步上阶。
秋月心赶忙跟上。
卧房的门也没有锁,轻轻一推便开了。
琴声陡地大了几分,秋月心往内里一看,心头立刻大震,眼泪夺眶而出。
临窗抚琴之人一身白衣,眉目如画,乌发飘然莹润,风骨神韵如天人下凡——不正是甄夙!
在他旁边,灵儿在煮茶服侍,已在对面摆好坐席和琵琶,只等秋月心入座与他对弹。
“甄先生……”秋月心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甄夙望着她,眼中光彩点点,微微一笑如春风拂面:“你来了。过来吧。” 秋月心本能迈步,却又下意识顿了一下,转头看了一眼柳白原。
而此刻,柳白原的目光却定在了内室的桌案边。在那里,林江正垂头打磨着一块青色的玉石。
“大哥……”柳白原走了过去,眼眶微红,声音颤抖。
“哟,小原。”林江抬起头,分外高兴地招呼他,“你回来了。过来看看,大哥给你准备了什么?”
他抬起手,对着柳白原展开掌心——一块小小的青色玉佩,正反分别刻着:淮安、柳白原。
柳白原的视线霎时模糊了,一闭眼,两行泪立刻滚了下来。
林江放下了玉佩,从桌上抄起了长剑,向柳白原递去:“来吧,这一年从鬼谷学到了什么绝活?也教教大哥?”
柳白原看着那缠绕着青色丝线的剑柄,眼中忽然有一蓬火焰跳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