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白原愣住了。
“我只是觉得,应当如此而已。”秋月心叹了口气,幽幽地道,“我岂能不管你的死活?这世上,有些东西是超越利益、甚至超越善恶的。”
柳白原忽觉心中有什么东西松动了。他闭上眼,落寞一笑:“是——什么东西呢?”
秋月心摇摇头,又叹了口气:“我也说不上来。只是……当时在苏州,甄夙为了救我拼尽全力以一敌百,而后又牺牲自己为我换来自由的时候,我是见过这种东西的。”她顿了顿,补充道,“后来想想,他与我,也仅只见过三面而已。我也不懂这种力量由何处生发,但——当你看见甄夙之时,便知这力量已深植在他心中,没有任何人,任何事,可以撼动。”
这句落尽,柳白原只觉自己从心到身、里里外外都颤抖了起来。
他抖索着手腕,去厕坑里摸那块玉佩。
秋月心不知道那种东西是什么,可是他知道——知道得很清楚。
“小原,你去了青溪可要好好练剑。等你出师了,大哥给你寻一方好玉,做百十个令牌,散入江湖。凡是拿到令牌的,便能来求你帮忙,行侠仗义!”
“好啊好啊!林大哥可要说话算话!”
“那当然!”
“玉料可要上等的羊脂玉!不然可配不上我柳大侠的名声!”
“……小子还真狠……”
柳白原将玉佩拾起来,按入掌心,一个字一个字地摸下去。
淮安、柳白原。
那种东西,是——侠义啊。
那是——不论缘由、不论强弱、不论生死—一超越一切的侠义啊。
“可笑我柳大侠,在最意气风发时,竟自大到做求援令散遍天下。”柳白原苦笑自嘲,“而到头来,还不如一位弱女更懂得侠义为何。”
此刻,一道白光闪过天际,轰隆隆的雷声紧跟而来。雨点砸在茅厕顶棚上,砰砰如鼓,整个空间都震撼着,仿佛就要垮塌。
秋月心沉默了许久,终于叹了口气,挣扎着向柳白原挪了过来。
“可不可以告诉我,十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她轻声问道,“你手上的伤是怎么来的?武功……又因何被废?”
柳白原咬紧了牙关。沉默了许久,他才摇摇头,叹息开口:“是我自己废掉的。”
“阿?”秋月心讶然惊呼。
柳白原闭上眼,脑海中画面闪过,火光冲天。
那一夜……
“大哥,我错了……都是我的错!”他跪在墓前,不断用头抢地,磕出一个个血印。
“你没错,柳大侠岂会犯错?”林江额上青筋纠结,袖手转身,“今日你我义绝,我林江终此一生,再不回淮安。”
“大哥……”他膝行几步,想拉住林江,却落了空。
看着林江的背影远去,他目光渐迷,发狂地抄起了沾衣剑。
火焰从他右掌心升起,慢慢灼断了剑柄上缠绕的青色丝线。红色的火光一路上移,所过之处,青白色的剑刃渐渐变黑蜷曲,最终,从剑尖开始,寸寸断裂。
他一声长啸,终于昏迷倒地。
习武十余年,只此一刻,神元烧尽,内力全散。
“若不细想,我还以为——我已经全都忘记了。”柳白原仰头靠在墙壁上,伴着雨声,终于开始了诉说。
“十年前的今天,也是个大雨之日。我和林大哥正在这廊前下棋,突然有个乡人来找我,说他的女儿被‘半山堂’强掳走了,求我帮他去救。
“我想都没想立刻应了,拿了剑便准备去,没想到,林大哥却拦住了我。
“那时,半山堂是淮安一带势力最大的武馆。堂主魏明位列江湖十大名剑之三,副堂主常禄不使剑,却是刀术高手,在江南一带名声极高。我一个人贸然前去,实在殊无胜算。
“林大哥觉得那乡人口说无凭,担心其中另有蹊跷,不肯让我去,自也更不愿跟我同去。那时,他才刚刚新婚月余。
“可我那时年轻气盛,自以为长剑在手,天下无敌。与他争吵一番之后,终还是自己去了。没想到……”他说到此,不由哽咽了一下。
秋月心攥紧了拳头。
“没想到,这确是个局。”柳白原深吸了口气,又继续说道,“就是为我二人准备好的。
“我进了半山堂总舵,他们摆出了一个奇门阵法,欲将我困死阵中。林大哥在我走后,知道此行凶险,立刻离开淮安去师门搬救兵。
“我熟习鬼谷之术,那阵法倒是困不住我,可是,等到我杀人阵心,却发现……他们竟……抓来了我全家老幼……和林大哥的新婚妻子……”
“什么!”听到此言,秋月心陡然惊道。
“我只有一个人,可是他们……他们被散布在阵中不同方位……我救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