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黄讹尸案(3)

时间:2016-03-03 14:14:24 

“缝头匠?缝头匠是干啥的?”周知县大诧。徐县丞忙为他解释道:“世上有砍头的刽子手,自然也就有了给被砍了头的人缝头的人,使死者身首相连安葬于地下,这就是缝头匠。这黄瞎子我了解,他孤身一人,双目失明,便摸索了一套为死人缝头的技艺,总算有条生路,何人要暗害他这样的人呢?昨天他亮了半夜灯,分明是有尸亲抬着尸首让他来缝头,可近来我们县衙没有处斩犯人啊!”话至此处,徐县丞不觉和周知县心照不宣地对望一眼,徐县丞意味深长地捋着山羊胡道:“金家的狐狸尾巴露出来了——难怪昨天金贤武还主动地说起什么木头颅,分明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周知县脑袋也开了窍,摇头晃脑地道:“尸须缝头者,必金贤文也。今有头可缝,金家必知金贤文头颅之下落也。以此推之,金家早已知晓金贤文因何头断身死。可怪者,金家何以不状告杀亲之真凶,而讹诈无辜之赵大夯乎?其必有难言之隐可知矣!如今思之,案发之初,金家老女佣曾言金贤文尸体上的新棉鞋为她所缝,已是露出马脚也!

徐县丞惊讶地看着周知县道:“嗬,你可真令人刮目相看啊,倒是我也没想到这一点!”周知县不好意思地道:“圣人云‘三人行,必有我师焉’,吾乃受你启发,方想起那棉鞋之事也。圣人又云,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愚者百思,必有一得。老徐你只把目光盯在那件薄棉袄上从而追查出了妙真,故将这一细节忽而略之也。如今我们只要再次勘验金贤文的尸首,一切自可水落石出矣!

一番酸文,可把徐县丞乐坏了。

一旁的李小玉插嘴提醒道:“二位大人,根据大清律,官府勘验过的尸首是不能再勘验的,除非又出现了新的证据,否则就是擅掘坟墓罪,要反坐丢官的。”

周知县顿时白了脸:“新……新的证据只有这个黄瞎子知道,可他偏偏又死了。这下怎么办?

一直沉思不语的徐县丞断然道:“我们还是先随刘五去黄瞎子家勘验现场吧,也许能柳暗花明又一村呢!

五、闹坟茔金家父子认罪

第二天,阳光灿烂,金家的坟地却哭声一片,哀乐阵阵,纸钱乱飞。金家族人全来了,黑压压地站了一地人,披麻戴孝为金贤文发丧。日近正午,坟茔已经挖好,硕大的黑漆棺材刚落地,忽见坟地路口一片锣鼓响,在一队衙役和捕快们的簇拥下,两顶青毡蓝围小轿停了下来,轿帘布一掀,周知县和徐县丞一前一后走了下来,径奔坟茔而来。

金家父子面面相觑,慌忙迎上前,以礼相见。周知县直捣本题,提出要重新勘验金贤文的尸首,果然金家父子头上冷汗直流,金伯明眼一黑,差点栽倒在地,幸亏金平赶忙将他扶住。

金贤武好半晌才强自镇定下来,反诘道:“周大人,你不会不知道按大清律勘验过的尸体是不能再验的!莫非你是来掘我金家老坟的?”金平更是对着族人嗷嗷叫:“金家的老少爷们,二少爷本就死得惨,如今尸骨未寒,狗官又来瞎折腾,是可忍,孰不可忍?狗官若敢动二少爷的棺,我们就和他们拼了!”金姓族人应声怒吼,把棺材围在了当中,不容衙役近身。

这时金伯明缓过气来,瞪了金平一眼,呵斥道:“不得胡来!”随即转过身故作温和地对周知县道:“周知县,得饶人处要饶人,你们且到寒舍小坐片刻,待亡儿入了土,老朽再来与你们攀谈,绝不会亏待你们的!

周知县酸气冲天地摇头道:“吾自幼读圣贤书,又身为朝廷命官,岂可徇情枉法乎?”气得金伯明脸色发白。徐县丞则冷笑一声,话中有话地道:“金老儿,休得装腔作势,你金家的威风到头了!大清律别有规定,若发现了新的证据,自可重新勘验尸首!试想,没有新的证据我们怎敢到此?

金伯明脸色顿时又变得煞白,哆嗦道:“证……证据何在?”徐县丞一拍巴掌,只见一顶小轿子又是帘布一掀,颤巍巍走下一个老头来,阳光下两眼紧闭。“啊,黄瞎子!”众人一声惊呼!这……这黄瞎子昨天不是死了吗?可他咋又活了呢?

徐县丞捻须道:“前天晚上,有两个人抬着一具无头尸找到这位黄老头。当接过要缝的人头时,黄老头大吃一惊,竟是一个秃脑袋!而更让黄老头想不到的是,当他正一心忙活时,其中一个人悄悄揭开了他背后的灶锅,好像往锅里撒了什么东西。黄老头眼瞎耳朵却十分灵敏,听得动静故作不知,只是在做好活后醮了两手灯油,偷偷地抹在了那两人的衣背后。待送走二人,黄老头来到隔壁,叫来邻居刘五一辨认,撒在灶锅里的竟是砒霜!

“说得不错,是砒霜!”黄瞎子慢悠悠地接上口,“没想到有人竟然暗害我这样一个与世无争的残疾之人,分明是要灭口!老瞎子我只好诈死——不然,那两人是不会放过我的!当然,蚯蚓临难还要蹦几蹦呐,老瞎子我也不能闭目等死,便让刘五报了案。”黄瞎子说着,突然用手往人群里一指,“撒砒霜的就是刚才那个喊‘和狗官拼了’的家伙,我在轿子中听得一清二楚!

金平大惊,转身欲逃,早有捕快扑上前将他扭住,与此同时,另一个惊惶不安、不由自主直捂后背的金家奴仆也被捕快们按住。将两人反过背来,衣后背果然各有五个油迹斑斑的手指印!金平顿如抽了筋的癞皮狗,瘫软在地,边对周知县和徐县丞叩头,边指着金家父子道:“大人,不干……不干小人的事,是老爷和大少爷让我俩这样做的,还有,水华庵的尼姑也是他们叫我俩勒死的……”

威风一时的金家父子顿时浑身不停地筛起糠来,至此,讹尸案水落石出!

原来,妙真一落脚水华庵就被金贤文盯上了,两人一个爱慕财富,一个贪恋美色,一时打得火热。金贤文硬着头皮参加了乡试,为早一天回到妙真身边,一下考场便不顾家仇,厚着脸皮赖上了赵大夯的粮船,到古黄后连家也不回,先去了水月庵。两人一番欢聚后,毕竟父兄管束得严,金贤文提出要回家看看,情热如火的妙真哪里肯放,白天好吃好喝供着他,还给他买来了御寒的薄棉袄,要“拴住他的心”;夜里爽性趁金贤文熟睡,一剪刀将他的头发给剃了,把他变成了“游方尼姑”!一觉醒来,金贤文摸着自己的秃头,哭笑不得,只得又在庵中盘桓了半个月,最后实在熬不住对家人的担心了,半夜里悄悄起身,跑出了水华庵,直奔家中。更深夜静,月华如水,金贤文不敢敲家中大门,便从后墙翻进宅院,径去自己所居的后院房间,唤醒卓氏,叩开了房门。卓氏乍见丈夫成了不伦不类的和尚,大吃一惊。金贤文情知自己这模样瞒不得妻子,便一五一十把事情兜底道来。卓氏小户人家出身,性情懦弱,哪敢吵闹,忍着屈辱服侍丈夫睡下,又见他的鞋子已破旧不堪,便拿出老女佣新做的那双棉鞋放在榻前,以备他第二天换穿。谁料金贤文翻墙之时,已被金家巡夜的家丁发现,那家丁只见一个光头和尚熟门熟路地进了二少奶奶的房间,哪敢怠慢,急忙跑到前院,先告诉了大少爷,随后又去叫老爷的房门。鲁莽暴躁的金贤武一听可火了:没想到弟弟出门只几个月,这平时看起来低眉顺眼的卓氏竟私通起了和尚,真是无耻至极,堂堂金家岂能容她!当下抓起平常练武的大板斧,来到后院撬开弟媳的房门,进得内室,果见透过窗棂的月光照射下,卧床上并排躺着一男一女,那男的精光着头皮!金贤武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愤怒,手起斧落,先将那光头剁了下来!卓氏听得动静,吓得一个大翻身,又见大伯哥的板斧挥向自己,慌忙大叫:“啊呀,你……你砍的是你弟弟!”金贤武的手僵住了,点起灯烛一看,果真地上是弟弟的人头!

卓氏哽哽咽咽如此这般一说,金贤武手中的板斧“咚”一声落在了地上。这时,金伯明也赶了过来,父子俩恰似哑巴吃黄连,呜咽不已。

到底还是金伯明先止住悲,冷静下来:这事儿若传扬开去,金家脸面何在?应找个较体面的借口将这丢人现世的金贤文殡葬,猛想起前日与赵家的纠纷,不由有了主意。当下父子俩一番商议,先为金贤文穿好衣服和鞋袜,又叫起金平和两个心腹奴仆将金贤文的无头尸放在了赵大夯的粮船边,而金贤文的那个秃头,他们怕事情穿帮,是无论如何也不敢现世的……赵大夯入狱后,自以为得计的金家父子一为灭口,二为泄愤,又把妙真“处理”了。同样,为防止走漏风声,金家父子又急不可待地命金平毒害缝头的黄瞎子,终于露出了狐狸尾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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