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的。
我的裁衣台上,丢着一块面料,是亚麻色的。
我问店里埋头操作的工人:刚才那位小姐,是什么时候走的?
她们是很茫然的表情:什么小姐,我们没看到耶?因为活计太紧,她们也没有心思再理我这个问题,缝纫机轧线的声音一直没有停下来
我愣了一会儿,伸手去摸那块面料。
触手有点儿发凉,外面冰天雪地的,有点儿凉也没什么奇怪的。只是,我觉得那凉好象阴恻恻的,分明是我第一次摸到死了好久的尸体那样的感觉。而且,这是什么面料啊?我虽然做裁缝没有太多的时间,但自信面料还是难不住我的。可是,居然就是说不清这亚麻色的面料是什么成分!
感觉它应该是麻的,我拿起来在鼻子底下嗅了嗅,竟然有一股奇怪的气味,象是腐烂的水草。
我撤掉裁剪台上的纯毛面料,将它平铺了上去。然后用米尺想把它刮平。可是,就在我这一恍惚间,这面料自己就抻得平平展展!我惊在那里,手中拿着的喷壶也有点发抖。但我还是开始喷水,我需要知道它的缩水率,以便搭配相适的衬里料。
然而,这居然是块不会缩水的面料!
天下竟然有这样的事?我傻在那里。
(三)
小昭再来的时候,已经是大年三十的傍晚。工人们早已回家,店里只有我一个人。我做完了最后一件活,就是用那件说不清的面料所做的西服。除了在整个操作过程中手感一直是阴阴的,并没有什么太让我不适的地方。
在一身黑呢大衣的衬托下,小昭苍白的脸上满是霜意,这与她第一次来的微笑不同。
我有点奇怪的问:他又没来?不用试衣吗?
小昭说:不用,我看看就可以。
她左手拎着衣架,右手将那件西服捋捋平服。“你把肚量没放出来”她说,这不是我给你的尺寸,你是偷懒罢?“我脸上一红,我裁的时候的确图省事没有放肚量,我嘻皮笑脸道:嗨,小姐,你叫他来试试便知,不会有什么影响的不是?小昭不理我这句话,又说:袖宠缝得太过了,弄得里子紧,这样胸部会拘束的。
小昭淡淡道:没说的,返工。
我急了:小姐,你这不是折腾我嘛,今天可是大年三十呀,还让不让人过年了?要改,过完年成不?
小昭说:不成,我们不过年吗?
可把这西服拆开就要不少时间,再放份,再重新缝制,那得什么年头?这个我可做不到,我还不如赔你钱呢!
你的钱赔不了我。小昭嘴角有一丝笑,你的钱对我也没有用的。这样吧,我帮你来做。
你?
对,你看,我已经帮你拆完了。
我一愣,这才发现那件西服已不在女孩手中,我去看裁剪台,不由得吓了一大跳,这一眨眼工夫,刚缝制好的西服已经面里分离的散了一台。
我再回头,不由得又是吃了一惊。小昭身上的黑呢大衣已经不见了,我的眼前是一个娟秀的女孩子。着一身月白色的锦缎旗袍。这旗袍非常漂亮,显然裁剪时用了比较先进的裁法,穿在她身上玲玲珑珑的十分合体。领口与大襟都是勾了边的,在胸部和腰侧,有几朵色彩淡雅的荷花。我注意到她的腿是仅套了透明丝袜的,这夏日的风景让我替她起了一阵寒噤。
我挑旺了屋中的炉火,开始重新缝制那件西服。小昭一直在我身边帮忙。我感觉我的很多动作下意识就完成了,速度非常的快。这还罢了,还有一种更奇怪的感觉,是什么呢?
我感觉不到小昭的气息。
这么一个漂亮的女孩子,在我的身边蹭来蹭去。竟是让我抓不到她。什么体温呀,气味呀,旗袍锦缎的质感呀,我全是感觉不到的。
而她的身体,分明是紧触着我的。
唯一真实的,是我能看到她,也能听到她的声音。
小昭告诉我,这件西服,是给她的男朋友做的。
你的男朋友很忙吗?我问:为什么他不亲自来?
小昭说:不是,他的劫数未定,所以出不来的。
这话听得我云山雾罩的,看女孩一脸忧郁的样子,我也不想再往下问了。我看着她身上的旗袍,道:你这件衣服不是一般的水准,你在哪儿定做的?
小昭说我自己做的。
我已经察觉到小昭的制衣水平远远的超过我。只是,她为什么不亲自来做呢?女孩似乎看出了我的疑问,但是她没有要说的意思。我这人有一个不错的习惯,就是对自己的很多疑问,总是有耐心等到当事人想说的时候。
我继续那个话题:你这件旗袍挺合身的,是用登丽美裁的吗?
小昭笑:你还知道登丽美?不是,我用自己的原型。
我问:那是什么样的,可以讲给我听听吗?
可以呀,明天吧,你说要过年的。现在你先把这衣服缝完。
明天是大年初一,她怎么会约这个时间呢?我感到奇怪,但手里的活计并没有停下来。也许这女孩只是说说而已吧。
那个时间,人们全呆在家里,店里是不会有人的。
西服快缝制完的时候,已经过了晚上八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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