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口八角老井,立在村口,已经废了很久了。
春妮坐在井边的银杏树下,看着弟弟秋仔。五岁的秋仔趴在地上,正专心致志的看两只蚂蚁打架。
山里的深秋,已经冷了。漫天漫地的黄叶,一阵风卷过,黄叶在春妮头上飞舞,有一片被春妮的头发挂住,停了下来。
春妮摘下树叶看,瘦骨嶙峋的叶脉枝枝杈杈,阴险的爬满了整个叶子。
正午的太阳晒过,有些脆,一捏,碎了。
叶子的粉末在春妮手心里没躺多久,被风吹了开去,继续在风中飞舞。
“唉。”八岁的春妮像八十岁的老奶奶那样叹了口气。
她回头看秋仔,秋仔已经不在看蚂蚁了。他正扒着井圈,一个一个往里扔土疙瘩。
“噗通,噗通,噗通。”
扔一个,秋仔就喊一声:“姐姐。”
扔完土疙瘩,秋仔直起身子,迅速的拍了拍身上的土。
“秋仔干净,爹不打姐姐。”拍完,咧着缺了个门牙的嘴对春妮笑。
想到爹,春妮的心里,只有爹怒气冲冲的脸和爹冷冰冰的喝斥。
“秋仔,回家,晚了爹娘要找。”看着秋仔的嘴,春妮哆嗦了一下。
半年前,没看好秋仔,秋仔自己跑到井边玩,被井沿儿磕掉一颗牙。那次,她被爹打的好惨,头破了,流了好多血,腿到现在还有点缺,整天觉得身上冷。从那以后,爹再没跟她说过话,连娘都不敢理她了。
想到这里,春妮赶快去拉起弟弟。还没来得及往回走,就看到爹娘迎了上来,爹一脸担心。
秋仔扑到娘怀里:“娘抱。”
爹问秋仔:“一个人在井边做什么!让我跟你娘找。”
秋仔指着春妮说:“和姐姐在井边看蚂蚁嘞。”
娘的脸刷白了,爹第一次对秋仔板起了脸,喝到:“不许胡说八道!”
秋仔被一喝斥,两包眼泪就涌上来了。
他委屈的指着身后说:“你问姐姐,真跟姐姐看蚂蚁。姐姐从井里爬上来和我玩,你们看嘛,姐姐站在井边嘛。”
“造孽呀!”娘突然嚎了一声,丢下秋仔,扑井边大哭。
“春妮啊,春妮啊,娘对不起你啊!娘没拉住你爹,你小小年纪,造孽啊!”
爹大步过来,一把扯过娘,“啪啪”打了两个耳光:“嚎什么嚎!想让村里人都知道么!”
娘一头撞进爹的怀里,又抓又挠:“你还我的春妮,还我的春妮啊!”
喊完了,转身,扑通,跳进了井里。
春妮站在井边,好像一下子就明白了。
半年前的那顿打,爹下手重,把春妮活活打死,扔到这口废井里了。春妮惨笑了一下,爹娘看不见自己,秋仔能看到自己,娘跳井了,春妮也要回去。于是春妮回身,跳回了井里,春妮要去找娘了。
跳进去的时候,春妮听见身后秋仔撕心裂肺的哭叫:“秋仔要娘,秋仔要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