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走在旷野中。
我的两条腿夹着灵魂,匆匆赶路。
四周黑得像梦一样,却不是梦。
我不知道哪里是南,哪里是北,也不知道哪里是水,哪里是路。我跌跌撞撞,迷路了。
所有人遇到这种情况,都不会再朝前走了,而是找一个地方投宿。我也是这样想,问题是我根本没看见一丝光亮。
没有月光,没有星光,没有灯光,连萤火虫也没有,连磷火都没有。
我怀疑我被什么东西罩住了,它很巨大,没有一点缝隙和漏洞。我走到哪里,它跟随到哪里……
终于,我看见前方出现了一盏弱弱的灯光。
它显得有些鬼气。换了你,我估计你不敢走过去。
我一下高兴了。
它具有航标灯的意义,有了它,我至少不会转圈圈了。
我走了很长很长很长时间,终于走近了它。
果然是一个房子,围着高高的院墙,干净,整洁。窗下有一堆干草。
透过窗子,我看见一对夫妻在吃饭,好像还有红颜色的酒。男人穿着一身黑衣服,女人穿着一身白衣服。
我敲了敲木门,白衣女人走出来。
“大姐,天太黑了,我想在你家借一宿……”
她冷冷地说:“我们只有一间房子。”
我指了指那堆干草,不好意思地说:“我睡那里就行。”
她想了想说:“那你进来吧。”
“谢谢。”
她转身进屋了。
我躺在干草里,很舒服,味道也好闻。
我太累了,很快就迷糊了。
突然,我听见了一阵摩托车的声音。我睁开眼,看见一辆摩托车开进了院子,直接开到了门口。
骑摩托车的男人也穿着一身黑衣黑裤。
这个人是谁?
我直了直身子,透过窗子朝里望了望。屋里的两个人显得极其慌乱,团团乱转起来。终于,那个女人把那个男人塞进了衣柜中。
这时候,我才明白屋里的这对男女不是夫妻,这让我想起了小时候读过的一个大克劳斯和小克劳斯的故事。
丈夫下了车,妻子就迎了出来:“你今天不是不回来吗?”
“我我我提前回来了。谁谁谁在咱家?”我听出,丈夫喝醉了。
“没有哇。”
“那我怎么闻闻闻到了陌生人的气味?”
我急忙朝草丛里缩了缩。
“噢,有个人借宿,在草堆里躺着呢。”妻子说。
“在在在哪儿?”
我就站了出来。
丈夫黑着脸问:“你是干什么的?”
我笑了笑,说:“我是个魔术师。”
“魔术师?嘿嘿,我就喜欢魔魔魔术师。来来,进屋。只要你让我开眼,我就请请请你喝酒!”
我客气了一番,最后还是跟这个醉鬼进屋了。
“你会变变变什么?”他把腿盘在床上问我。
“我比较拿手的是……大变活人。”
醉汉马上来了兴致:“现在你就给我变!”
站在一旁的女人一下就不自然了。她可能猜出了我想怎么干。
我的手在空中一抓:“来!”又朝那衣柜里一送:“去!”
醉汉两眼猩红,吃力地追随着我的手势……
我说:“你去看看吧。”
他就站了起来,轻一脚重一脚地走过去,抓了两次,终于抓到了衣柜的把手,把衣柜门拉开:
衣柜里根本没有人,只是衣架上挂着一身黑色的衣服。
我傻了,惊慌地朝四下看看,这房子没有后门和后窗。除了衣柜,没有什么地方可以藏人。
我亲眼看见那个奸夫藏在这里面了呀,怎么不见了?难道刚才我看见的是……幻像?
我的头皮渐渐感到发冷了。
那个女人怪怪地笑起来,她盯着我,一字一顿地说:“原来你是一个坏心肠的魔术师。”
丈夫立即附和:“对,坏坏坏心肠的魔术师!”
我低声对那个女人说:“我是想做好事!”
我确实是想给这对偷情男女一个台阶,不然,那个奸夫就得在衣柜里站一宿,万一被男主人发现了,说不准会出人命!
女人突然说:“其实,我才是魔术师。刚才,你从窗子里看到的情景不是真的,那只是我变的一个魔术。”
醉鬼马上站到妻子旁边,挺了挺身子,说:“我老婆才是真正的魔魔魔术师!”
妻子说:“你看着,现在,我把我丈夫变没……”
醉鬼炫耀地说:“现在,我老婆把我变变变没!”
女人指了指衣柜,低声对丈夫喝道:“去!进去!”那语气不像对丈夫说话,好像吆喝什么动物。
丈夫就高高兴兴地进去了。
女人把衣柜的门慢慢关上,眼睛一直看着我,又慢慢地拉开——那个醉鬼竟然不见了,只有他穿的那身黑衣黑裤,静静地挂在衣架上!
难道,刚才的醉鬼只是一身衣服?
我感到这个房子鬼气森森了!
“接下来,该轮到你进去了。”那个女人盯着我说。
“不!……”我惊恐地说。鬼知道她会把我变到哪里去!
“其实你现在已经走进了一个魔术中。”
“什么意思?”
“你最早看见的灯光,还有这个房子,还有我们这一女二男……都不存在,我们都是魔术的道具。包括你。”
“……谁是魔术师?”
“这个问题问得好!”她突然兴奋起来,指了指衣柜说:“那里面是另一个世界,只要你进去,就会看到他。”
“你……先进去。”
她毫不防范地说:“好吧,那我在里面等着你。”
说完,她拉开衣柜,一闪身就进去了。
我想打开看看,却忽然有些胆怯。
她肯定消失了,那身白色的衣服,静静挂在衣架上……
这时候,蜡烛闪跳了一下,燃尽了。四周一下就陷入了无边无际的黑暗,这个世界就像一下关掉了图像。
我的心被攫紧了。
我没有带火。
我静静地站在黑暗中,没有一丝光亮。我又怀疑自己被什么东西罩住了,它很巨大,没有一点缝隙和漏洞。我走到哪里,它跟随到哪里……
我忽然想到:罩在我身外的,正是一个巨大的衣柜!我像一只小小的虫,在黑暗的衣柜里慢吞吞地爬呵爬呵,上一次开门和下一次开门之间,包含我一万次生命的长度。
正想着,我听见身后有一个声音,像鬼片里那样:“吱……呀……”
我马上意识到巨大的衣柜门被慢慢拉开了。
那个女人贴着我的脖颈说:“你怎么不进来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