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号琴房

时间:2016-07-04 12:05:56 

引子

1982年10月1日中秋

月光如水,给大地披上了一层静谧的轻纱。

今年的国庆正好是中秋,两个节日碰在一起,说不出的热闹。蓉城师范大学今晚在大礼堂举办盛大的庆祝活动,教师学生大多去参加庆祝了,校园也因此显得分外安详宁静。

校园东面的沧浪渠。

这里平时总是人流如梭,学生们总爱傍晚的时候在渠边的柳树下看书,学校的老师也喜欢饭后在这里散步。沧浪渠靠围墙处,有座典型的苏联风格小洋楼,是学校音乐系的琴楼。红色的外墙,三层楼高,平时这里总会传来醉人的琴声,还不时夹杂着美声伴唱。

此刻,虽然晚风习习,杨柳依依,四下里却空寂无人。

“咚……咚……”一阵优雅的钢琴声突然划破了令人心悸的宁静,仔细一听,居然是贝多芬的《月光》!

琴楼此刻正沐浴在轻柔的月光中,除了二楼左侧的一间琴房还亮着灯外,楼里一片沉寂。琴声正是从这间琴房里传出的。

琴房内,一个穿着白色长裙的年轻女生正轻舒玉指,钢琴不断地流出美妙的三连音,犹如月光闪烁的湖面上摇荡的轻舟。

一个中年男子站在那女生的右侧,双手搭在琴盖上,完全沉醉于这美妙的音乐中。

突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琴楼过道里响起,一群人匆匆到了二楼左侧。

“27号,就是这间了!”为首的一个中年女子尖声叫道,用力拍打房门。里面的琴声顿时停了,并传出一阵惊惶的低语声。

“付明诚,你给我开门!”那中年女子高叫着,门拍得更响了。

“吱——”门开了一道逢,那中年女子猛地将门一拉,现出里边惊慌失措的中年男子。男子身后,身穿白裙的女生头埋低了头,身子在不停地颤抖。

“好你个付明诚!现在还有什么话说?”那中年女子恶狠狠地煽了那中年男子一巴掌,又一把抓住那女生,狠狠地撕打起来…………

良久,琴楼才恢复了平静。

那身着白裙的女生头发凌乱、目光呆滞地来到沧浪渠旁。妖异的月光照着黑沉沉的渠水,令往昔优美的景色变得异常的诡异。

刚才琴楼里中年女子恶毒的漫骂、系里老师的训斥充斥着她的大脑,似乎要将她撕得粉碎。蓦地,她发出了一阵歇斯底里的狂叫,眼泪流了出来。

好半天,那女生才平静下来,呆呆地望着黑沉沉的水渠。迷离的月光轻轻荡漾着,似乎在向她发出召唤。

或许,渠水里才会得到永远的安宁?

那女生痴痴地笑了,笑得异常的妖异。她恍惚着走下石阶,一步一步没入黑沉沉的渠水中……


第一章

1997年8月13日

八月的云台山,是它一年中最宁静的时候。

此时学生还在放暑假,学校里的各种培训也基本结束,只有少部分学生和学校的老师在校园里。

夜晚,程颐非象往常一样来到了云台山。做为一个刚毕业的重点大学中文本科生,程颐非没有象班上的多数同学那样选择报社或机关,而是选择了蓉城师范大学教书。七月底,程颐非结束了大学教师的岗前培训,回到蓉城师范大学,开始准备新学期的课。无论白天黑夜,程颐非都整天泡在教材和参考书里,除了晚上运动和收听外语的时候。程颐非特别喜欢晚上在云台山顶的运动场,那是全校最高的地方,收听VOA非常适合,跑步也非常方便。

然而今晚,程颐非却发现怎么也没有收音机的信号。天黑沉沉的,没有一丝月光,连星星也没有一颗。程颐非不停地摆弄着收音机,正巧石阶上有个黑影,走近一看,是个女孩子的模样,正戴着耳机听收音机。程颐非于是走上前去问道:“同学,请问一下,你能收到VOA吗?”

那女孩摘下耳机说有信号,程颐非沮丧地说:“看来是我的收音机坏了,今天听不成了,谢谢你。”说罢正想转身离去,那女孩却叫住了他。

“同学,我也在听VOA。不介意的话,我们可以一起听的。”女孩说着把耳塞递了一只给程颐非。

“同学?”程颐非感觉有些尴尬。在学校一个月了,几乎就没人喊过他“老师”。他犹豫片刻,终于坐在女孩的身边,戴上了耳机。

天很黑,程颐非看不清女孩的模样,只闻到一阵淡淡的洗发水的香味。女孩很认真地听着收音机,但看得出听得比较吃力。外语节目很快就结束了,两人简单地交流了会儿,女孩问程颐非还听其他节目不?程颐非连声道谢,说不用再听了,那女孩便挥手道别,只留下程颐非在石阶上看着她远去的背影发呆。

次日夜晚,程颐非来到昨晚听收音机的地方,发现一个女孩已经在那里了。天一样的黑,依然看不清女孩的模样,程颐非试探着问那女孩道:“你好,请问你是昨晚在这里听VOA的那位同学吗?”

“呵呵,是你呀,怎么样,收音机好了吗?”声音依然那样轻柔悦耳,听得程颐非心中又是一动。

“嗯,修好了。”程颐非感觉到自己的声音微微有点颤抖,于是赶紧打住话题:“不打扰你了,等节目完了我们再聊”。

黑暗中那女孩似乎对他微微一笑,两人不再说话,各自专心地听着收音机。

又一天夜晚,月色如水,程颐非与那女孩再次相遇在云台山上。借着皎洁的月光,程颐非终于看清了女孩的样子。那是张纯净似水的脸,嘴角微微上翘,似乎永远都洋溢着浅浅的笑意。

女孩叫杨会,音乐系的专科学生,马上就大三了。

夏日的晚风轻轻吹拂,两人的眼光在柔和的月光中不禁有些迷离了。

“老师,等开校后,哪天月亮出来了,你到琴房里来听我弹奏《月光》嘛,好不好?”杨会喃喃地说道。

很快学校开课了,程颐非再见到杨会,居然是在课堂上。不知怎么搞的,音乐系居然在大三才安排上《大学语文》。程颐非忐忑不安地走进教室,很快就发现了杨会微笑着的、有点激动的脸,看来大家都从课表安排上知道了这个有趣的巧合。课间休息的时候,程颐非礼貌性地和杨会聊了几句,但两人都没有提到琴房听琴的事情。云台山上,程颐非再没见到杨会的影子,也许她是在琴房?

于是,程颐非每天总会有意无意地在琴楼周围逛一逛。流水潺潺,琴声依依,一天傍晚,程颐非漫无目的地走在校园里,不知不觉又来到了琴楼旁,刚好碰到杨会从里面走出来。两人打了个招呼后便没有话说了,彼此都感觉有点尴尬。

终于,杨会闷了一下,小声说:“老师,你有空到琴房里玩嘛,大家都很喜欢你的课。”

程颐非心中一热,赶紧答道:“好啊,好啊。”

“我在27号琴房,二楼的左手边,记住哦。”

杨会礼貌地挥手倒别,然后迈着轻快的步子走了。快到道路的拐角处时,杨会回过头来,正好看到程颐非还在原地注视着她,便挥挥手向程颐非示意,两人才各自离去。

然而日子总是那么的忙碌,程颐非始终没能抽出时间到27号琴房。直到中秋过后,两人才约定星期六晚上9点半在琴房听琴。

这天,程颐非似乎很忙,又似乎什么也没做。好不容易到了晚上8点多,程颐非就开始动身向琴楼走去。

月光如水,静静地给大地披上了一层轻柔的薄纱,蓉城师范大学的校园也因此显得分外安详宁静。程颐非沿着沧浪渠快步走着,完全顾不上欣赏这月夜的美景。很快,音乐系的琴楼出现在眼前,他不由得停下了脚步,手心竟然泌出了细细的汗珠。

琴楼只有三层,是学校仅剩的苏联援助时期的建筑,四十余年的风雨侵袭早已使它残败不堪,但仍可看出它具有明显的苏联风格:红色的墙壁,尖顶的楼顶。琴楼数米外便是学校的围墙,沧浪渠从墙外大片的农田旁穿过,缓缓地流进蓉城师范大学。

此刻,琴楼沐浴在轻柔的月光中,楼上传来阵阵悠扬的钢琴声,还夹杂着断断续续的美声伴唱,使人如处飘渺的圣地。程颐非抬手看看表:9点17分,自己早到了13分钟,杨会是不是已经在琴房里等他了呢?望着黑洞洞的楼道口,他很想马上就上楼去,但脚尖刚动了一下,却又胆怯了起来。

在琴楼下徘徊了数次,程颐非还是没法鼓足勇气上楼,心中慌乱之余,他不禁恼怒起温柔的月光来:要是现在寒风凛冽、雪花纷飞,自己早就上楼去了,那还会在楼下踟躇不前?

程颐非退到渠边,仰望琴楼。杨会说过,27号琴房在紧靠围墙的那一面,站在琴楼的正面,应该是看不到这间琴房的,他轻轻地叹了口气。

几个匆匆跑过的行人打断了程颐非的思绪,他看看表,9点26分,是时候上去了。

进了楼道,昏暗的灯光将程颐非的影子拖得老长。他摸索着上了二楼,转向左侧,沿着昏暗的过道,他吃力地辨认着木门上的号牌。

“23……25……27……”程颐非停了下来。

门很旧,虚掩着的,透着白色的灯光。程颐非调整了一下呼吸,轻轻地拉开门。琴房的空间很小,除了一架钢琴、一张椅子,再也没其他物品。杨会穿着白色的长裙,黑色的长发柔顺地批在肩上,听到开门的声音,她回过头来,看了程颐非一眼,眼神中居然透着无尽的哀怨和忧伤!

程颐非心中一凛,杨会已将头转了过去,望着窗外,仍然没有出声。透过木窗,可以看到围墙外的静谧的大地,还有黑沉沉的水渠。月光将地上的景物都罩上了一层轻纱,一切都那么的朦胧,那么的不真实。

“咚……”几声清脆的音符轻轻地响起,似乎是玉盘中的珠响。杨会的手指开始动得快起来了,一阵悠扬的钢琴曲似乎响在程颐非的心里。难道这就是贝多芬的《月光》?程颐非开始痴迷了。

不知过了多久,琴声停止了,程颐非好容易才从迷离的月光中回过神来,杨会站起身来,泪光荧荧地说:“老师,我走了……。”说完轻轻地推开门,很快就消失在昏暗的过道里。

程颐非在琴房傻楞楞地呆了几秒钟,才感觉杨会有些不对劲,于是马上冲下楼去,可那里还有杨会的影子?

正着急间,程颐非看见音乐系的辅导员贺宗明急匆匆地从他身边飞奔而过,后边还气揣吁吁地跟着几个学生摸样的人。

“贺老师,发生什么事了?”

贺宗明匆匆回过头,看见是程颐非,放慢了脚步,上气不接下气地说:“我们系有个女生出事了。”

程颐非心里不由得咯噔一下,赶紧问:“出什么事情了啊?是谁啊?”

贺宗明犹豫了一下,看看周围,停住脚步,小声说:“是个叫杨会的大三学生,好象是投水自杀。对了,你好象还在给她们上课?”

沧浪渠边,围了几层的人。程颐非全身软得似乎没有一丝力气,浑然忘掉了自己是怎么来到这里的。贺宗明在和几个早已到达的老师紧张地交谈着,旁边站着一个吓得还在抽泣的女生。

“是什么时候发现她的?”

“晚上6点多的时候……。”

晚上6点多!?

杨会9点半不是还在琴房里给自己弹奏了《月光》吗?

程颐非猛地一颤,感觉好象全身都浸在冰窖里一般。迷离的月光下,他全身不停地哆嗦。突然,离他两米多点的地方,有团发白的物体跳进了他的眼帘:一张草席盖着一个女孩子的身子,草席下两条白白的腿僵直地卷曲着,濡湿的乱发将杨会那张惨白浮肿的脸半遮掩着,空洞的眼睛似乎在向程颐非诉说着无尽的哀怨和忧伤……

1998年9月7日

琴楼的过道里一片昏暗,暗淡的灯光将赵晓霞的影子拖得老长老长。她忐忑不安地来到二楼,转向左侧。

“23,25,27”

是这间了。赵晓霞吁了口气,忍不住好奇地打量起这间琴房来。

和其他琴房一样,27号琴房也是用的一扇老式木板门,只不过黄色的油漆比刚路过的那几间要剥落得厉害些。

打开房门,里边放着一台老式钢琴,一张木质独凳,窗子也是木质的,和门一样残破不堪。透过窗户,可以看到暮色笼罩的乡村田园风光。

琴房里很干净,可惜墙上却涂满了粉笔画的乱七八糟的线条,还有些大大小小椭圆状的图案,让人看起来很不舒服。

赵晓霞打开琴盖,支起琴架,认真地练起琴来。

听说去年有个用过这间琴房的女生在中秋的时候投水自杀了,后来这间琴房就有点古怪,弄得胆小的人都不敢用这间琴房。

其实那女生自己还见过,好象高自己一级,人挺斯文漂亮的,怎么就突然想不通了呢?真是可惜!

赵晓霞不是个胆大的人,要是平时,断不敢一个人呆在这种比较邪气的房间里。唉,谁叫她国庆时在校外有场重要的比赛,一时半会儿又找不到其他琴房练习呢?

快到10点了,赵晓霞满意地停下了手,将视线投往窗外。月色很好,所有的景物都是那么的迷朦而神秘。

突然,赵晓霞发现,窗外围墙边树木的阴影里,竟然有个白色的身影一闪而过!

良久,赵晓霞才回过神来,发现自己竟然惊出了一身冷汗。

又是一年的中秋,而且是在国庆大假期间,按理该是个很好的日子。

程颐非从医院里出来,已是晚上8点多。天气很凉爽,正是赏月的好时机,可惜班里有个学生生病住院,自己又正赶一篇论文,不然这时候该正同父母在一起赏月聊天呢。程颐非想到这里,不禁有些遗憾。

皎洁的月光下,校园里如白天一样清晰,只是多了些宁静。程颐非沿着沧浪渠信步而去,不知不觉来到琴楼前。渠水从琴楼前流过,到琴楼北端约50米的小山坡处就从地面上消失了,那里有段地下暗渠,旁边有条石阶,人们可以从石阶下到水渠里去;渠水经过暗渠、从小山坡的另一端重新冒出了地面。小小水渠虽然环绕校园,但宽不过2米、深不过一人多点,竟然取了个“沧浪渠”这样一个古怪的名字。也许是哪个附庸风雅的人取自“沧浪之水清兮,沧浪之水浊兮”的典故。可惜现代的人永远是那么熙熙攘攘,又有谁能真正领会到古人的那份从容潇洒呢?

望着黑沉沉的暗渠口,程颐非心中一阵悲凉。去年的早些时候,杨会就是从这里永远离开了这个世界。据目击者称,杨会当时并非跳进的水渠,而是一步一步缓缓地走下水、直至完全消失在水中的。

究竟是什么力量,竟能使那个纯净如水的女孩放弃亲情、友情,乃至自己宝贵的生命,将自己美丽的身躯一步一步地永远淹没在黑沉沉、冷冰冰的水中呢?

一年多来,程颐非已经不知多少次面对这个黑沉沉的暗渠口,思考着死亡与永恒的关系。

也许,冰冷的黑暗的水中只是永恒另一个出口而已?

清风轻佛,送来阵阵优雅的琴声。难得还有这么用功的学生,在国庆大假、又是中秋的夜晚还能认真练琴。

程颐非恋恋不舍地将眼光从黑沉沉的暗渠口收回来,转过身去,静静地看着月光中的琴楼,隐约可见27号琴房的位置。琴声比刚才似乎更连贯了些,仔细一听,竟然是贝多芬的《月光》!

即兴的柔和的抒情曲调,让程颐非联想到月光闪烁的的湖面上摇荡的轻舟,这是《月光》的第一乐章,一段让程颐非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曲调,去年杨会弹奏的就是这一段。后来程颐非买了张贝多芬的唱片,将《月光》从头至尾听了若干遍。

第一次听完整首曲子后,让程颐非颇为吃惊:如此令人遐想的名曲,竟然在第3乐章孕育着热情奔流的激情,和皎洁的月色、摇曳的轻舟竟有如此大的反差。然而杨会只给自己弹奏了第一乐章,也许是她更喜欢那段柔和的曲调?所以,每次听这首曲子,程颐非都只听第一乐章。

“啊……”一阵尖利的叫声划破了柔和的月色。

程颐非吃了一惊,辨别方位,正是暗渠口那里发出的,于是拔腿便向暗渠那里跑去。一个女生正惊恐地四下张望,看见程颐非过来,一只手颤抖着指向水渠。

“那里,那里,有……有人!”

顺着女生发抖的手臂,程颐非看到渠水激起了层层波澜,一个黑糊糊的人头在水面晃了一晃,转眼间就消失在黑沉沉的水中。

程颐非大吃一惊,赶紧问那女生:“怎么回事,是不是有人投水了?”

“我,我不知道,她慢慢地走下去的,我开始还以为她是去洗手什么的,那知道,她,她就走进水里了。”那女生急得说话都语无伦次了。

程颐非赶紧冲到石阶底部,紧张地看着水面。

月光很明亮,但是仍无法照亮渠水;黑沉沉的水面没有丝毫的波澜,似乎刚才的一切只是月光下的幻觉。

第2天下午,暗渠口的柳荫下,一张草席裹住了赵晓霞惨白的身躯。


第二章

“如果你在蓉城,千万不要去蓉城师大”

“如果你在蓉城师大,千万不要去琴楼”

“如果你在琴楼,千万不要去27号琴房”

“小林子,你快看这里!”柳嘉兴奋地尖叫着,用力把林语桐往自己的电脑显示屏前拖,全不顾自己戴着耳机,声音特别的大。

机房里的人顿时全都侧过头来看着这边。林语桐的脸“唰”的一下红了,赶紧低下头看电脑。屏幕上显示的是个名叫“27号琴房”的论坛,最上边写着那三行醒目的大字,下边则是许多回帖,看样子这个论坛还很热闹。

“嘉嘉,这是什么啊?”林语桐看得一头雾水地问道。

“不是告诉过你的吗,师大27号琴房闹鬼的传说!我看你中秋晚会最好别表演钢琴独奏了,要是真撞上了,那就麻烦了。”柳嘉得意洋洋地告戒林语桐。

“哦?那——闹什么鬼呀?”林语桐懒懒地问。虽然才和柳嘉相处10来天,她已经对这位凡事都大惊小怪的姐妹非常了解了。要是不对她爆的料表示那么一点点兴趣,那这节计算机课她都得絮絮叨叨地缠着自己不放了,唉。

“很多年前,师大音乐系的一个女生在中秋月圆之夜投水自杀了,这个女生生前使用过27号琴房,还经常在琴房里弹奏《月光》呢。以后,每年中秋月圆之夜,人们都会看到使用过27号琴房的女生…………”柳嘉说到这里顿了顿,眼睛飞快地往显示屏上瞟了几眼,又兴奋地接着说:“使用过27号琴房的女生会身穿白衣弹奏《月光》,然后慢慢走入琴楼旁的水渠中…………”

“啊,好可怕哦,吓死我喽。”林语桐笑眯眯地打趣柳嘉:“你要是把论坛上的内容背熟了,晚上在寝室里给大家讲嘛,准可以吓死一两个人。”

“你可别不相信啊,27号琴房的传说是真!我从小就听说了!刚才不过是看帖子上的描述语言很有文采、想学习学习嘛。”柳嘉有点不好意思的争辩道。

“那怎么到学校这么些天了,一直没听人说过?”

“我们一直军训嘛,接触高年级的人少啊。再说,学校封锁得很严的。”柳嘉四下里张望了一下,然后把身体往林语桐那边挪了挪,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说:“以前学校的BBS里也有27号琴房的讨论区,后来很快就给学校查封了!”

“叮铃铃……”急促的下课铃声突然响起,打断了柳嘉故作诡异的声音,林语桐一边飞快地收拾东西一边说:“我去艺术学院联系琴房的事情了,运气好的话,今天晚上就给你找个白衣少女回来弹《月光》哦。拜拜。”

“哎,小林子…………”

可惜林语桐已经背上背包跑出教室了,听不到柳嘉在大呼小叫些什么。

两年前学校院系改造,将一批系升级成学院,音乐系也和美术系合并成了艺术学院。林语桐匆匆来到艺术学院行政楼,找到管理琴房的办公室,运气很好,里边除了一个老师外再没有其他人。那老师正对着门口坐着翻报纸。

“老师,我是文学院02级的林语桐,来看看我分配的琴房是几号?”

“文学院的学生怎么会到我们院里安排琴房啊?”那老师瞟了一眼林语桐,又继续看报纸。

“是这样的,我因为一直都在练钢琴,现在上大学了,寝室里练会吵到其他同学,所以开校的时候我到艺术学院咨询过,说是可以为外系的同学提供琴房。您看,这是我的缴费收据。”林语桐说着,从包里拿出了一张单子递给那老师。

那老师又看了几秒钟报纸,才接过单子,看了几眼,然后拉开抽屉,摸出几本册子翻了翻,拿出其中的一本,草草翻了几下,说:“怎么你现在才来?本来给你安排了的,你一直不来登记,现在已经分给别人了。”

“我们新生报到后就军训了,确实没时间啊。”林语桐有点急了,赶紧陪着笑脸说:“老师,您看,能不能另外再给我安排一间呢?”

“不行,琴房都安满了。你不是不知道,现在扩招这么厉害,后勤那能跟得上啊。”

“老师……”

“行了行了,你也别说了,去办公室把钱退了吧。”那老师不耐烦地打断林语桐的话,又继续看报纸。

“郭老师,怎么回事啊?”一个柔和的男低音从门口传来。

郭老师一听,慌忙放下报纸,站起来说:“黄教授,这小姑娘要安排琴房,可现在琴房都安满了…………”

林语桐转过身去,门口站着个神态安详的中年男子,个子不高,穿着合体的浅色T恤和休闲裤,头发油光可鉴,戴着副金边眼镜,颇有点艺术气息、又显得十分儒雅。

黄教授对林语桐微微一笑,问:“同学,你是学什么专业的呀,怎么现在才来找琴房呢?”

“教授您好,我是文学院的新生,从小都在练琴。开校的时候我到艺术学院缴了琴房的使用费,没来得及分好房间就去军训了。”林语桐见黄教授一直微笑着注视着她,顿时感到有了转机。

“原来是文学院的高才生哪,多才多艺啊。我们一定会全力为你们服好务的。”黄教授笑着点点头,随即转向郭老师:“这样吧,郭老师。你看看,有没有退学啊、维修啊的琴房可以暂时用一下的呢?”

郭老师飞快地拿出刚才的那本册子,仔细翻看了半天,为难地说:“黄教授,确实没有多余的了。”

“真的没有了?”

“确实没有了。不过,除了那一间……”

“哪一间?”

“27号琴房”

…………

在一旁忐忑不安地等待结果的林语桐正要松一口气的时候,却突然发现,当郭老师刚说出“27号琴房”时,黄教授和郭老师两人的眼睛里同时闪过一道恐惧和诡异的亮光!

顿时,林语桐记起了柳嘉在机房给她看的那个帖子:

“如果你在蓉城,千万不要去蓉城师大”

“如果你在蓉城师大,千万不要去琴楼”

“如果你在琴楼,千万不要去27号琴房”

办完手续,领到琴房的钥匙和时间安排表,林语桐迈着轻快的步子走向寝室。虽然她是个外表温柔典雅的女孩,骨子里却是比较倔强要强,从不会因别人的流言而影响自己的判断。再说,从小到大,所读过的学校中哪个没有点恐怖传言呢?不过,刚才在艺术学院办公室看到那两个老师诡异的神情,确实有点凉飕飕的感觉。呵呵,天这么热,全当吹免费冷气吧。

正想着,就走到了宿舍楼前了。学校的新宿舍不够,文学院的女生暂时安排在旧房的,听说以前是教师宿舍改装的.这也没什么,不过自己住的一楼,未免潮湿了点。林语桐走在过道里,快到寝室的时候,突然听到了一阵笑声,里边居然夹杂着男生的声音。奇怪,宿舍不是不准男生进的吗?怎么还有男生?

寝室的门虚掩着,刚一推开门,就听见柳嘉大声叫道:“啊——我们的小林子回来了!”林语桐笑着还未说话,众姐妹尖叫着一拥而上,“小林子”“语桐”地乱叫着,把林语桐团团围住:“你快猜,谁来找你了?”。

“是谁啊——?”林语桐被搞得莫名其妙。

“嗨,语桐妹妹,好久不见了,是不是又长漂亮了一点点呢?”一个熟悉的男声从桌子那边传了过来。

“轰!”林语桐听到这声音,顿时觉得头皮发麻,却又有几分亲切。

这时,一个男生从靠窗的椅子上站起来,这男生将近180CM,穿着红色的T恤,浅色牛仔裤,相貌英俊、轮廓分明,可惜头发几乎被剪光了,只好戴了顶米色的球帽。这男生在众女生堆里搜寻了半天,终于找到林语桐的身影,于是夸张地将右手臂靠在高低床的栏杆上,左手支在下巴上、食指抚摩着并不存在的胡须,带着自以为迷死人的微笑死死盯着林语桐。

“哇——好酷哦!”几个女生看他的样子,都忍不住笑起来,跟着两个开朗点的便起哄起来,柳嘉的声音尤其大。林语桐看着那男生的姿势,好容易才忍住没笑。

“韩彬,你的帽子,上边有团墨迹。”

韩彬慌忙直起身来,把帽子拿下来。

“韩彬,你的鞋,右边破洞了。”

韩彬又慌忙弯下腰,侧头看鞋子,听到女生们又放声大笑,才知道上当了,脸上却并无丝毫的尴尬,又笑眯眯地向林语桐挪近了几步:“嘿嘿,语桐妹妹,看我表演得是不是很逼真?这么配合你,该怎么奖励呀?”

“小弟弟,说过几百遍了,我可比你大三天也。”臭小子,老毛病又来了,林语桐暗自有点恼怒,旋即感到奇怪:“对了,你是怎么偷偷溜进来的呢?”

“想我堂堂正正的男子汉大丈夫,怎么会偷偷溜进来呢?”韩彬贼忒嘻嘻地笑道:“我只不过抱了个大纸箱,给管理员阿姨说,121寝室的美女正等着我修理衣柜呢。嘿嘿,当然,看我这么温文尔雅、知书答礼,谁都会放心我进来嘛。”

唉,这韩彬哪,林语桐感觉又有点头晕了。

韩彬开始数落道:“我说小林哪,怎么最近一直脱离组织呢?大伙都只知道你到学校报到了,却怎么也联系不上你。要不是我够机灵,大胆地问林老师,组织还不知道你现在住哪里呢。”

“刚来,事情多嘛。对了,军训的时候我有看见你啊,护旗兵嘛,很帅哦,呵呵,有几个学妹约过你了啊?”林语桐敷衍了两句,赶快转移了话题。

韩彬打蛇上棍说:“正愁这个呢,来学校这么久,居然没一个美女主动约我,让我的小小心灵受到了极大的伤害。这不,主动来找姐姐你倾诉来了…………”

“得,看上了谁啊,要不要我介绍啊?”林语桐笑眯眯地打趣道。韩彬看了一眼林语桐旁边的几个女孩,斯文秀气的张乐乐居然脸红了。韩彬有点尴尬,干咳一下说:“一进寝室顿感满室生香,看得我眼花缭乱啊,嘿嘿。”林语桐也觉得刚才的玩笑开得有点过了,于是拿起桌上的各式糖果、水果分给室友:“来,大家吃点啊,不用客气。韩彬,是你送的吧?谢谢啦。”

“121寝室,你们的柜子修好了没有啊?”突然,过道里传来了一声炸雷似的声音,看来管理员阿姨终于想起这个冒牌修理工了。

“快了,快了!”韩彬大声叫道,赶紧递给林语桐一大一小两个包。“小包是林老师叫给你捎上的。我妈本来要送你一起来报到的,那知道你自己一个人就走了,她没见到你,还很不高…………”

“121的,完了没有啊?”炸雷似的声音又响起来了。

“完了,完了”韩彬飞快地站起来说:“这两天事情多,周末同学一起聚会啊。”然后转过头来对121寝室的其他女生摆个迷死人的微笑:“谢谢各位美女的热情招待,改天我做东,一定要赏脸啊。”说罢溜出门去了。随即,过道了响起管理员阿姨絮絮叨叨的数落声和韩彬一连叠的认错声。

“轰——”有关韩彬以及两人关系的问题从几个女生的嘴里铺天盖地而来,林语桐很有分寸地回答了一些后,就含笑不语,女生们见再也问不出什么东西,就都识趣地做自己的事情去了。

林语桐拆开韩彬给的两个包,小的那个装的都是些自己走的时候忘了带的小东西,大的里边除了自己最喜欢吃的榛子巧克力、话梅和泡水喝的自配草药外,居然还有罐油炒过的泡菜,足够吃上一个月的了。林语桐心里一阵温暖,还有些虚荣心得到小小满足后的快乐:这个韩彬,平时看上去大大咧咧惯了,但只要是对自己的事,一向都很细心。可惜自己是不会喜欢上他的,要是能一直做好朋友,那该多好?

夕阳的余辉给校园镀上了一层金辉,林语桐沿着沧浪渠信步走着,很快就来到了琴楼。渠水缓缓流过,两岸绿柳轻拂,班驳的红粉墙掩照在夕阳的金辉中,显得古朴而沧桑;阵阵悠扬的乐曲或歌声,被夏日的晚风轻轻送到路过的行人心里,纷纭的内心便充满了琴音拂去心灵尘俗之后的宁静,路人匆匆的步伐都会随之一缓,生怕惊扰这圣洁宁静的气氛。

因为是夏天,琴楼的楼道里还没开灯,阳光又射不进来,所以里边很黑。林语桐望着黑洞洞的楼梯口,迟疑了一下,走进了琴楼。

楼道里不时传来琴声和歌声,还有些微弱的灯光从几间琴房里漏出来,林语桐没有刚进来时那种提心吊胆的感觉了。摸索着上了二楼,楼梯口位于楼道的中间,27号琴房在那一侧呢?

正思考着,一个中等个子的人从楼道左侧向梯部走来,林语桐赶紧向那人走过去问道:“同学,您好,请问您知道27号琴房在那一边吗?”

那人停下来,原来是个男性,迟疑了一下后,问道:“你找27号琴房做什么啊?”

借着暗淡的光线,林语桐可以看出他脸庞英俊的轮廓,配合低沉的声音来一起猜测,他的年纪该在20好几,看来应该是个老师。

林语桐暗自吐了一下舌头,说:“不好意思,您该是老师吧?我是到琴房练琴的”。

那人沉默了一下,指着楼道左侧说:“那边,快到尽头的那间就是。”

林语桐道了声谢谢,便向左边走去。突然,那人叫道:“同学,请等等,你是不是第一次到这里来?”

林语桐转过身来,看到那人快步向她走来,顿时吓了一跳,叫道:“有,有什么事吗?”

那人见林语桐语气有点惊惶,赶忙停下脚步,有点抱歉地说:“啊,不好意思,没什么事,只是随便问问。我是文学院的老师。”他顿了顿,又说:“你——以前听说过27号琴房没有?”

林语桐听到这句没头没脑的话,上午艺术学院那两个老师诡异的神情瞬时出现在脑海里,全身竟然有了一丝寒意!

“没,没听到过…………”

“哦,这样啊?”那人又陷入了沉默。压抑的黑暗,诡异的气氛,让林语桐有些揣不过气来。

“不要到27号琴房去!”

那人终于说话了,语气很坚决:“千万不要!”说罢转身消失在黑洞洞的楼梯口里,只留下一阵空旷的脚步声。

林语桐呆呆地站在过道里,半天才回过神来,转身向楼道左侧走去,战战兢兢地寻找那27号琴房。

“23,25,27。”

是这间了。林语桐半害怕半好奇地打量着这间琴房。

和其他琴房一样,27号琴房也是用的一扇老式木板门,只不过黄色的油漆比刚路过的那几间要剥落得厉害些。打开房门,里边放着一台老式钢琴,一张木质独凳。窗子也是木质的,和门一样残破不堪,透过窗户,可以看到夕阳将大地映照得层次分明,渠水从围墙外的农田里穿过,远处的树林里隐约有些房屋,炊烟袅袅正地升起。

房间很干净,钢琴上一尘不染,墙上贴着琴房使用者的时间安排表,不过上边没自己的名字,看来管理员还没有更新。林语桐满意地开灯坐下,再没有刚才的恐惧和惊惶,翻开琴盖,放好琴谱,调整了一下呼吸,开始练习。

“咚……咚……”弹了几个单音,林语桐感觉有点手涩,毕竟好久没有练过琴了。从10岁开始学琴到现在,虽然也能熟练弹奏两三首名曲,但其实自己对钢琴并没有天赋,也没有很刻苦地练习过;学习钢琴,几乎全是为了满足妈妈的愿望而已。妈妈是市图书馆的普通工作人员,一直很遗憾没机会学习钢琴,于是没实现的梦想就落到了自己身上。家里条件刚好一点,妈妈就迫不及待地给自己买电子琴、联系老师。由于功课紧,停停练练的到了现在,虽然没能成名成家,自己却感觉从练琴中领悟到了很多哲理,也增添了对艺术的向往。

“咚……”林语桐将思绪放回了钢琴上,又弹了两个单音,仍然觉得手涩,便气恼地停下手来。

唉,在这宁静的气氛中,莫名的忧伤又忍不住流淌出来了。阳光的照映下,沧浪渠的水面是那么的平静,但水下其实是暗流湍急。也许,人的思绪也和渠水一样?

很久以来,林语桐总是努力地忙碌着,好让她没有多余的时间放纵自己的忧伤。可是,每到独处的时候,莫名的忧伤总是不经意地袭来。天知道,韩彬又是怎么走出自己的忧伤的呢?

第一次见到韩彬,是在高一入学报到的时候。那时校园里人流如织,一辆红色宝马在教学楼下嘎然而止,里面走出一个高大帅气的男孩和一个衣着入时的中年妇女,引来无数的目光,林语桐也看得心砰砰直跳。

然而两人成了同学后,林语桐很快对韩彬便没了好印象。不说韩彬身边总是走马灯似的换着或前卫或斯文的各式美女,光是韩彬的冷漠与骄横便让林语桐对他没有好感。有次班上搞活动,一个男生不小心将韩彬的茶杯打翻了,韩彬“腾”地站起来大声训斥那个男生,那男生吓得全身发抖,周围的人也噤若寒蝉。林语桐一声不响地走过去,把桌子擦干净,换了杯新茶放在韩彬面前,冷冷地对韩彬说:“这样可以了吧?”周围的人看得面面相觑,正在这时老师来了,这件事情才算了结。从那以后,林语桐更是从心底讨厌韩彬。

然而冷漠骄横的韩彬居然也会流眼泪,这是让林语桐没有想到过的。

高一快结束的时候,林语桐的父亲阑尾发作,住进了医院。每天都到住院部的林语桐居然发现韩彬也经常在住院部出现。

父亲是学校有名的语文老师,医院里有的是他的学生。年轻人的好奇心总是比较强烈的,林语桐很快就知道韩彬的父亲韩建新已到了肝癌晚期,还知道韩彬的家庭原来一直都很不幸。

韩彬的母亲吴晓霞原是华西市郊的农村人,村里出了名的聪颖美丽,当年嫁了在市农业局的父亲,也算是攀了高枝。精明能干的她先是承包了市里的一家宾馆,后来拍卖的时候便买了下来,装修一新后挂了个三星,在不大不小的华西市里也算是个风云人物了。

然而韩建新却一直在农业局里不咸不淡地混着,40多了才当个副股长,生活经历的差距使两人的距离越来越远。母亲越来越忙,韩彬对母亲也越来越淡漠,父亲的平庸也使他对父亲的教育并不心服,于是韩彬的性格逐渐地冷漠孤僻,旁人的阿谀献媚也助长了他的骄横。

但父亲检查出肝癌晚期后,韩彬却有了很大的转变,天天到医院来陪伴父亲。然而母亲除了按时支付医药费以外,几乎就没在医院出现过。

“挺有孝心的一个孩子,可惜家庭不幸哪。”林语桐父亲的学生说完后不无感慨地说道,听得林语桐父女俩也不禁相对嘘嘘。

林语桐的父亲很快出院了,韩彬父亲的病却越来越重,韩彬逃课的时间也越来越多,班主任多次做韩彬的思想工作无效后只好通知了他的母亲,母亲的呵斥怒骂苦苦哀求不不能阻止韩彬天天到医院陪伴父亲。

在韩母的要求下,班主任只好多给韩彬补课,并组织班上的同学从思想、学习上多方位地帮助韩彬。林语桐作为班委之一,自然少不了要帮韩彬记记笔记、修改作业什么的。接触的时间多了,林语桐发现韩彬其实蛮有趣一个人,只不过内心的孤独和脆弱使得他外表总是十分的冷漠。

有次林语桐劝韩彬尽量不要耽搁课,韩彬却冷淡地说:“如果我父亲还能挨到我高考完,我怎么会缺课?现在,能陪他一天就是一天了。”这话听得林语桐不禁埋头深思,心里对韩彬的厌恶也减淡了许多。

终于,韩建新在韩彬上高二不久就离去了。最后的那段时间,这个一直以来在韩彬心中都十分平庸的小公务员却表现出了他一生中最坚强的一面。由于病痛的折磨,150多斤的汉子瘦来只有80多斤,不说韩彬,连林语桐去看过一次都忍不住当场眼泪噗噗地直往下掉,然而他却咬紧牙根从不喊痛。

10月的一个星期六下午,林语桐到医院看望韩建新,最近以来经常神志不清的他当时非常的清醒,看到林语桐更是十分高兴。韩建新提出要吃点新鲜龙眼,韩彬飞快地出去买了。看着韩彬远去的背影,韩建新显得无限的眷念。

“我没多少日子了,现在最担心的,就是我走后彬彬会和他妈闹别扭啊…………”谈到这里,韩建新禁不住眼泪长流:“我和他妈一直都过得不好,彬彬也跟着受了很多苦。他妈心里是很爱他的,不过有时候方法不对。语桐,我走以后,拜托你们这些同学尽量多关心一下我们彬彬,要让他和他妈好好地过。”

林语桐听得心中酸楚,哽咽着直点头。过了一会儿,韩建新就不行了,吴晓霞赶到后,韩建新颤抖着抓住她和韩彬的手,艰难地笑着,渐渐没了呼吸。

韩建新走后,韩彬整天不理睬母亲,旷课也日益增多,终于有次连续三天失踪。吴晓霞和学校都发动人手到处寻找,却没有任何消息。

林语桐在埋葬韩建新的公墓里仔细搜寻了半天,终于在坡后的柏树林里找到了刻意躲避的韩彬。青松白云下,林语桐深刻地感受到了生的无助和死的宁静。经过一个多小时的劝说无效后,林语桐终于失去了克制,狠狠地痛骂了韩彬。

“这不是死,是爱!”林语桐突然想到了不知哪个作家说的这句话,一瞬间明白了韩建新何以能在弥留之际原谅吴晓霞对他的冷漠,于是平静地把这句话抛给韩彬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第二天早上,课堂上仍没有韩彬的影子,林语桐非常的失望。然而下午的时候,韩彬终于出现在教室里。随后的日子,韩彬逐渐地开朗起来,人也随和了许多,与母亲的关系也能融洽地相处了。林语桐感到非常宽慰,吴晓霞也请林语桐到家里去玩过两次以示感谢。

然而韩彬却有意无意地表现出对林语桐的好感,让林语桐颇有点头痛:她喜欢的男孩子应该让她一见倾心,还要性格坚强、志向远大,怎么可能是韩彬?再说,自己虽然在韩彬低潮的时候帮了他一下,但他能恢复过来,主要还是靠他自己,要是韩彬因为感激而对自己心生好感,那也未免有些受不住。

好在韩彬对她的好感尽管人所皆知,却没有过分的行为,林语桐刻意保持着两人的距离,也没有太多的烦恼。

然而那时她也开始有了自己的忧伤。

作为一个普通家庭里长大的孩子,她是幸运的。父亲大学毕业后为了能与母亲在一起,放弃了留在蓉城的机会,选择了回到华西一中教书。父母感情甚笃,也没有给她太多的学习压力,比起其他同学,家里显得十分宽松、民主。

从小受父亲的熏陶,林语桐对文学情有独钟,以至在决定高考志愿的时候,她首先考虑的就是中文系。但是,父亲的清贫却使得她心有不甘。在文学的殿堂尽情徜徉之后,林语桐心里更多的是莫名的淡淡忧伤,而且这种忧伤越来越浓。原以为这种忧伤会在忙碌中淡忘,但每到夜深人静的时候,这种莫名的忧伤总会不经意地袭来。

天完全黑了下来,林语桐叹了口气,重新整理了一下自己杂乱的思绪,呼吸,弹奏,呼吸,弹奏,慢慢地,她的呼吸与乐曲的节奏开始和谐,内心充满了被乐曲洗去尘事纷纭的宁静。

“啪!”琴房里突然陷于一片黑暗,林语桐一惊,难道停电了?仔细一听,其他琴房里照旧涌出阵阵琴音和歌声,看来是房间的灯泡出了问题。她暗叹倒霉,准备收拾东西找管理员。刚推开房门,一个身着白色的身影出现在眼前,长发飘拂,分明是个年轻的女人!林语桐顿觉全身发凉,记起了27号琴房的传说,不由得发出了一声尖叫。

“啊——”那白色的身影居然也发出了一声尖叫。

两声尖叫传遍了琴楼,邻近的琴房马上打开了几间,几个人涌了出来,四下张望看究竟出了什么事。“师红英,有什么事情吗?”其中一个人问那白衣女子。

“师红英?”林语桐这才回过神来,记起这是琴房的时间表上唯一的女生名字,不由得暗骂自己草木皆兵。

那叫师红英的白衣女子这时也回过神来,抚摩着胸口说:“吓死我了!按时间表的安排,这个时候该没人的,我想来正好可以练练琴,走到门口了才发现有人,正好奇呢,想看看是谁,那知房间里突然停电了,跟着门一开,这位同学出门见到我就尖叫起来,吓得我也跟着叫起来了,真是不好意思。”过道里的人安慰了几句,便纷纷回到各自的房间了,只留下林语桐和师红英。

“刚才真是抱歉,把你吓着了。”林语桐很不好意思地道歉:“我是文学院02级的林语桐,今天才安排的琴房。房间里的等坏了,我去找管理员。”

“没关系,我陪你一起去吧,琴楼过道里的灯老是坏,黑黑的怪吓人的。”师红英的声音特别的温柔亲切,听得林语桐暗生亲近之心。

“对了,你刚才怎么那么大的反应呢?是不是看到或听到了什么?”黑黑的过道里,师红英的语气明显有点犹豫,声音似乎也有点不对。

林语桐心中一惊,忍不住问:“听说这琴房有点古怪,是不是真的?”

师红英吞吞吐吐地说:“这房间一般是不会用来安正式上课的学生的,只有我们这种已经没有正式的练习课的学生,或者其他原因临时需要用钢琴的学生,才会安在这房间的。”

她顿了顿,手悄悄地挽紧了林语桐的胳膊,然后才接着说:“大家都在传这房间里闹鬼。说是很久以前,音乐系有个女生中秋的晚上在沧浪渠里投水自杀了。那女生的钢琴弹得很漂亮,自杀前还在27号琴房里弹《月光》这首曲子。后来这房间就常闹古怪了,常常熄灯了还能听到琴声,弹的就是《月光》,还有人见过那幽灵,长头发,白裙子!”说到这里,师红英把林语桐抓得更紧了。

一阵凉风穿过,林语桐顿时觉得背脊凉飕飕的,不由得后悔自己千挑万选、干嘛偏偏选中了《月光》作为自己中秋晚会的钢琴独奏曲目?

于是她强笑着给自己壮胆说:“那也可能是看错了啊,对不对?”

师红英轻轻地摇头叹道:“几乎每个用过27号琴房的人都见过那个白影子,包括男生在内。学院里现在有两个老师,是以前学生毕业留校的,听说也见过,所以现在学院根本不排27号琴房的正课。”

两人这时走到了一楼,过道里的灯是亮的,两人紧张的心情舒缓了不少。林语桐突然记起柳嘉给她看的帖子,便大着胆子问:“不是还流传每年都有一个用过27号琴房的女生也要投水吗?是不是真的呀?”

师红英的手又把林语桐抓紧了:“其他时间我不知道,反正我在学校的两年都有发生的,就我们学院的女生。”

林语桐一惊,随即想到个问题,便问:“死的都是用过27号琴房的?要是那年没有女生用27号琴房了,还死人不呢?”师红英显然没想到过这个问题,歪着头想了半天才说:“这我还真没想到过呢,你的问题还真有意思,也许那两个女生自杀正好是巧合吧。呵呵,看来是我太胆小了。”

管理员的房间就在一楼的过道处。昏暗的灯光下,何伯正在看他那台黑白电视,两人找到说明来意,何伯佝偻着干瘪的身子拿出两个灯泡,一声不响地上了二楼。“啪,啪!”过道和琴房里亮了起来,何伯目无表情地拍拍手,也不理会两人的感谢,慢慢下楼去了。

经过这场小小的意外,师红英和林语桐不由得成了亲密的姐妹。“小林子,你好好练习啊,我先走了。对了,明天你们的迎新晚会,你们学院学生会的叫我去唱一首歌,到时候我们还能见面呢。”师红英微笑着道别,顺手替林语桐把门掩上。

听着师红英远去的脚步,林语桐顿时觉得狭窄的房间空旷起来,连白炽灯昏黄的光线都有点飘摇不定了。她不由得有些气恼,怎么一个无聊的校园传说居然会把自己吓成这样?甚至刚才都不敢给师红英说自己要在中秋晚会弹奏《月光》!

不过,过道里神秘男子的警告、突然的断电、恐怖的连续自杀的传说…………林语桐的头感觉痛起来了。她烦乱地打开琴盖,呼吸,弹奏,呼吸,弹奏,渐渐地,林语桐的心灵进入了另一个世界,浑然忘掉了身边的一切。

“咚……咚……”随着林语桐修长莹润的手指优雅地流动,钢琴不断地流出三连音,勾画出无边的幻想,犹如月光闪烁的湖面上摇荡的轻舟。

等等,怎么会是月光闪烁的湖面?林语桐猛地一惊,才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弹起了《月光》!就这么一顿,轻柔的曲调嘎然而止。借助黯淡的星光,林语桐突然发现,透过窗外,几米外围墙边树林下的阴影里,竟然有个白色的身影一闪而过!

第二天早上,林语桐起得比其他同学都晚。昨晚在琴房里那么几折腾就已经够戗了,哪知道自己脸色惨白失魂落魄地推开寝室门时,居然被柳嘉从门后突然跳出来又吓个魂飞魄散,结果就是一晚上的噩梦。

早晨的古代文学是本学期仅有的两门专业课之一,本来该好好听的,可是安排的老师居然是个叫程颐非的不到30岁的年轻老师,又是大班课,看来是不容易学到什么东西喽。

不慌不忙地吃过早饭,林语桐和柳嘉赶到大教室,最后几排已经密密麻麻挤满了男生,只剩下前三排座位空着没人坐。正当柳嘉把第四排的几个男生连推带打地挤到第三排的时候,上课铃响了,一个年轻男子不慌不忙地从教室前门走进来,把书和讲义放在桌上后便开始自我介绍:“同学们好,我叫程颐非,这学期有幸给大家上古代文学的先秦部分。”说罢,他拿起一支记号笔,转身在黑板上写下三个漂亮的大字:程颐非。

“哇——帅哥老师呀!”几声低低的惊呼从女生中发出,“哄——”就在程颐非转身的一刹那,若干女生从各自位置上蜂拥而上,将前三排的空位占了大半。

程颐非转过身来,似乎完全没感觉到刚才发生的小小的骚动,又开始介绍自己的经历:1997年从省外一所重点大学的中文系分配到蓉城师大教书,第二年考上本校的古代文学研究生、边学习边授课,现任文学院讲师、主修古代文学先秦部分,同时还任学校狮山文学社的指导老师。

“喂——小林子。”柳嘉从第三排悄悄回过头,却看见林语桐目不转睛地盯着程颐非出神,不由得暗笑:“嘿嘿,要不要坐上来啊?”

听到柳嘉的揶揄,林语桐才从恍惚中回过神来,忙尴尬地说:“不,不了,嘉嘉,不要讲话,好好听课哦。”柳嘉暧昧地一笑,转过头去了,林语桐又望着程颐非陷入了沉思。

从程颐非开口的瞬间,林语桐就觉得他的声音非常熟悉,自己似乎在那里见过他?想了半天,林语桐也想不起来,便开始认真听课。

程颐非个子不高,但相貌却十分英俊,讲课的时候总喜欢望着教室后面飘渺的远方,眼神里透着一股淡淡的忧郁;他的语调低沉轻柔,很容易就把人带进了古典文学唯美的艺术境界。

“唯美的境界需要心灵的宁静去体会,而创造唯美的境界,则是人类永恒的爱和宽容。”下课铃响了,一些同学开始纷纷起身,林语桐还在沉思程颐非说的这句话,甚至没有留意到柳嘉一脸的坏笑。

傍晚,文学院在学校柳苑宾馆的大礼堂为02级的新生举办迎新晚会。说是宾馆,其实就是个老的食堂改建的,不过礼堂在二楼,还有个露天凉台正对着沧浪渠,远远的还能望见琴楼的一角。夜晚站在凉台上,凉风习习,流水潺潺,仰头可见明月星空;远远望来,礼堂里五彩的霓虹透过轻舞的柳枝,映照在静静流淌的渠水中,泛起层层迷离的异色。

由于这次是迎新晚会,所以主要节目都是由学院安排,02级新生只有两个代表性的节目,新生们都坐着没什么事情,只有一些学生干部做些后勤服务工作。

121寝室的六个女生在礼堂找好位置坐下后,身材修长、气质闲雅的林语桐和斯文秀气、白净娇美的张乐乐很快吸引了众多的目光;几个外班的男生还边磕瓜子边朝林语桐和张乐乐放肆地瞧来,时不时爆发出笑声。

张乐乐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林语桐则假装不知道、和室友有一句没一句地聊天。柳嘉不满地看着那些放肆的男生,却找不到发泄的方法。

正不满间,柳嘉好象发现了救星一样,站起身子对着礼堂的入口处大呼小叫起来。林语桐仔细一看,一个男生正四下里张望,高高的身材、戴顶球帽,不是韩彬又会是谁?

韩彬很快发现了柳嘉,接着便看到了坐在柳嘉旁边的林语桐,他立刻脱下球帽挥动了几下,随后快步向她们走来。若干道热辣辣的目光向韩彬射来,不过他已是见惯不惊,边走边向礼堂各处投下自己的微笑。

来到林语桐她们那里,韩彬先向其他五位女生打个招呼,然后拉了张凳子在林语桐右后侧坐下。

“嘿嘿,还是文学院美女多啊,唉,我们管理学院该改名叫侏罗纪公园了。”韩彬眯着眼睛笑着,帽子几乎都快碰到林语桐的头发了。

刚才那几个男生放肆的目光不见了,代替的是一些女生羡慕的眼神,林语桐心中不由得有了点小小的快感,正想对韩彬说点什么,却见程颐非和几个学院的老师走进了礼堂。林语桐心里猛地一跳,立刻把身子往左一倾、摆脱了韩彬的亲昵举动。韩彬也马上觉察到了林语桐的异常,感觉有点讪讪的,两人一时间竟没了话说。

七点半,文学院02级的辅导员贺宗明在几个年级学生干部的陪同下来到礼堂,快八点,学院的主要领导也都到齐了。晚会在推迟近半个小时后终于正式开始了,舞蹈、器乐、小型话剧、歌唱等等轮番上阵,有几个节目还很精彩。

“接下来是我们今天晚上的最后一个节目。下面有请今晚的特邀嘉宾、艺术学院三年级的师红英同学为我们表演独唱——《暗恋》!”

主持人报完幕,灯光暗了下去,一阵氤氲雾气中,一个秀美的身影缓步走到舞池中央,略有点凄婉忧伤的歌声传到礼堂里每个人的心里:

“城市晚风穿梭在爱情的渡口

蓝色的情绪总在角落向我招手

对街的灯光映照在相拥的恋人身上

而我站在最接近月亮的地方

用美丽的姿态捕捉暧昧的幻想

有一首歌在风中吟唱

有一个人在心里游荡

躺在地球的这一端

我似乎迷失了方向

透明的欲望

淡淡的忧伤

一颗心忐忑不安……”

朦胧的雾气逐渐淡去,忧郁的歌声也渐行渐远。沉默了半晌,人们才从师红英的歌声中回过神来,随即爆发出热烈的掌声。

林语桐忍不住偷眼向程颐非望去,在各色灯光下,程颐非依然那样的忧郁、似乎还沉浸在歌声中。突然,程颐非抬起头来,眼光似乎要往林语桐这边扫来,吓得林语桐赶紧把头扭开。

节目完后是自由跳舞的时间。林语桐正在搜寻程颐非一闪而逝的身影,却见师红英向她走来。韩彬抢先向师红英问好:“你好,我是韩彬,听语桐提起过你,你的歌唱得真好!”

师红英望着帅气的韩彬,秀美的脸上满是盈盈的笑意:“多谢夸奖啊,你——和小林子是……?”

林语桐感觉脸上有点发烫,赶紧说:“师姐姐,别理他,他是我高中的一个小弟弟。”

韩彬感到有些不快,忍不住哼道:“不就比你小三天嘛,有什么了不起。”

师红英饶有兴趣地看着两人斗嘴,然后打圆场道:“呵呵,都是同学,还讲什么大啊小的。对了,韩彬,你听过小林子弹钢琴没有啊?她弹得可好了。”

林语桐不好意思地说:“师姐姐,你又没听我弹过,怎么知道我弹得好啊?”师红英微笑道:“人这么优雅秀丽,琴肯定是弹得好了,对不,韩彬?有空到琴房去听听嘛。”

韩彬顿时感觉对这个师姐亲近了许多,笑呵呵地讨好师红英道:“嘿嘿,她怎么也比不上师姐姐你呀,有时间我一定去听你们弹琴,是27号琴房,对吧?”

“恩,随时欢迎哦,小林子,是不是?”

林语桐暗自有点气恼,师红英又对两人说:“国庆的时候我在校外有个重要的歌唱比赛,忙着训练呢,小林子,韩彬,你们好好玩,我还要到琴房去一下。”说罢转身走了。

韩彬正要邀请林语桐语桐跳一曲,张乐乐却拉着柳嘉来请韩彬了。韩彬背着张乐乐向林语桐耸肩做个苦脸状,林语桐笑着把他们推进了舞池。

在礼貌地拒绝了几个人的邀请后,林语桐来到凉台;虽然仅一步之遥,这里显然和礼堂里的浮华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凉台靠琴搂的一角有个人正望着琴楼那边,看背影赫然正是程颐非!林语桐心跳起来,终于鼓足了勇气走上前去。

“老师,你好!”

程颐非转过身来,忧郁的眼睛看着林语桐的那一瞬间竟然闪烁出一丝惊异,但很快便恢复了平静。

林语桐漫无边际地问了些古代文学上的问题,又聊了些文学社的事情。程颐非很惊讶林语桐在古代文学上竟然有非常深厚的基础,两人的话不禁谈得多了些,气氛也不如刚才那样的生硬。

这时礼堂里的曲子传来,是首旋律优美的慢三,林语桐鼓足勇气邀请程颐非进去跳一曲,程颐非略一犹豫便答应了。

舞池里一对对的人如乱花穿梭一般,林语桐和程颐非跳得却是步履蹒跚。程颐非的左手虚按在林语桐腰间,足有一寸远的距离才会接触到林语桐的衣服,手臂很快就僵了,这弄得林语桐也非常的紧张。两人就这么艰难地跳着,程颐非手上的汗越来越多。

“真抱歉,我跳得不好,要不咱们休息吧?”程颐非尴尬地一笑,林语桐嘴上说不用,心里却真打起了退堂鼓。

“各位老师,各位同学,终场时间到了,让我们来一曲动感DISCO,大家一起跳起来!”随着放音师的鼓动,柔和的舞曲变成了动感的节奏。全场灯光熄灭的瞬间,短暂的眼盲使得林语桐眼前一片漆黑,一直在眼前的程颐非的身影这时如同胶片底版一样映在她脑海里。

猛地,她想起了昨晚在琴楼过道里的那个神秘男子。

“不要到27号琴房去!千万不要!”

怪不得她第一次见到程颐非总感觉非常的熟悉,原来程颐非正是那个警告她的神秘男子!

四周全是随着疯狂节奏而狂舞的人群,林语桐却感觉自己全身如坠冰窟。

林语桐机械地走在沧浪渠边,天地昏暗一片,琴楼里没有一丝光,也没有一点声音。来到二楼,过道里仍是昏暗无光,难道灯又坏了?林语桐正疑惑间,已经走到了27号琴房的门口,门开着,现出一个白衣长发女子的背影,正在弹钢琴,仔细一听,赫然正是贝多芬的《月光》!

“师姐姐,你怎么弹《月光》呢?”林语桐奇怪地问道。那女子听到林语桐的声音,猛地转过头来,惨白浮肿的脸庞,琴房里顿时弥漫着浓重的水草腥味,那里是师红英?她望着林语桐,发出阵阵令人心悸的嚣叫声,一步一步向林语桐紧逼过来…………

“啊——”林语桐一声惊呼,猛地一从噩梦中醒来。揉了会儿隐隐作痛的太阳穴,她才开始清醒过来,寝室里的五个姐妹都睡得正香,上铺的柳嘉还打了两个浅浅的小呼噜,看看手表,才凌晨2点一刻。

4个小时前,林语桐在晚会上意外地发现程颐非正是那个神秘男子后,犹豫了半天,终于直截了当地问程颐非为什么不能到27号琴房。程颐非听到林语桐的询问居然没有丝毫的惊讶和掩饰,但也没有透露任何有关27号琴房的事情,然后便借口音乐太嘈杂就离开了。

林语桐有些气恼,她想起了程颐非在凉台上回头看她那一瞬间惊异的眼神,看来他在那时候就已经认出了自己。为什么程颐非那天晚上要警告自己呢?要是程颐非不想暴露自己神秘男子的身份,那他为什么还要和自己跳舞呢?自己挑明了程颐非的身份,他并没有否认,但为什么又不愿意对自己说清楚不能到27号琴房的原因呢?

林语桐迷惑了,心情在快节奏的音乐中更加烦躁起来,便独自悄悄离开了礼堂。走在路上,韩彬在后边气揣吁吁地赶上来,连声问林语桐怎么不声不响地就走了。林语桐突然烦躁起来,第一次冷冷地叫韩彬让她一个人安静一下,然后快步回宿舍了,留下韩彬呆楞楞地在那里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回到宿舍,林语桐匆匆洗漱了一下便睡下了,然而睡得很不塌实,才3个多小时就被噩梦惊醒了。林语桐掀开毛巾被,把窗帘拉开一点,吹了吹凉风,坐在床前喝了两口水,思绪开始平静下来。

军训回学校才短短两天,自己就经历这么多奇怪的事,看来27号琴房确实有些古怪。是幽灵在作怪?还是人为编造的无聊传说?

对了,还有十来天就中秋了,要真是幽灵作怪,那不是又该有个使用27号琴房的女生投水?可是现在使用27号琴房的女生,除了师红英,就只有自己了,难道两人中真会一一个人投水?

想到投水,林语桐就觉得有些恶心。沧浪渠是条人工水渠,水看起来挺干净的,实际上脏得很,一股子水草的腥味,不知那些学音乐的女孩子怎么会想到投水自杀呢?要是换了自己,怎么也会选吃安眠药啊什么的没有太大痛苦的死法。

唉,怎么会想到自己吃安眠药?

林语桐禁不住笑了笑,又想起晚上居然无缘无故地向韩彬发了火,实在有点过意不去。其实韩彬现在人真的不错,待人一团和气,做事情也比较认真,实在是个很好的朋友,可惜自己是永远也不会喜欢他的,因为他没有让自己心跳的感觉。

自己喜欢的人,应该有种特别的气质,让自己一见他就有如痴如醉的感觉,让自己心跳不已,就好象,就好象…………想到这里,林语桐脑海里居然浮现出程颐非讲课时淡淡的忧郁的眼神。

不,不会的,这不是自己的爱情,只不过是程颐非有点神秘而已。林语桐感到脸红得发烫,叹了口气,又迷迷糊糊地睡下去了。

一缕清晨的阳光射进寝室,林语桐很快醒来,洗净了黑夜里的惊惧与怯懦。白天很快忙碌过去,吃过晚饭,又该练琴的时间了。林语桐快步走进琴楼,虽然来的时间很早,绝大部分琴房都还没人,但过道里的灯都亮着,所以很轻松就走上了二楼。往左一拐,林语桐远远地就看见27号琴房的门半开着,现出一个白衣长发女子的背影。

林语桐立刻想起了夜晚噩梦中那张惨白浮肿的脸庞、浓重的水草腥味,心情不由得紧张起来。应该是师红英吧?怎么她现在还没走呢?

过道里惨白的荧光灯在过道里拖出一道悠长而怪异的影子,林语桐的心情也象这摇曳的影子一样不断地变幻漂浮。终于,她走到了27号琴房的门口,那女子猛地转过身来,林语桐的心一下提到了嗓子眼里。

还好,现在眼前的是师红英那张秀丽的脸庞。看见是林语桐,师红英显然松了口气,林语桐这才想起刚才师红英的脸显得比较紧张。

“怎么了,师姐姐?”林语桐试探着问。

师红英皱着眉头,眼神有些慌乱,指着琴房里边的墙说:“你看,这里画了好多奇怪的,不知道是什么。”

林语桐拉开门,挤进狭小的琴房。果然,墙壁和窗户上都涂满了粉笔画的乱七八糟的线条,还有些大大小小椭圆状的图案。

“我问了前面练习的同学,说是今天一早的时候就有了。”师红英的语气有点不安:“可是,昨晚我们分手都快10点了,然后我练习到10点40多,把门锁好了才回寝室的,肯定不可能有人再到琴房来了啊,会是谁画的呢?”

林语桐一边安慰师红英,说可能是哪个无聊的家伙闲着没事随便发泄发泄,一边仔细研究这些线条。看了半天,她终于发现线条里至少有三个汉字:我、来、回。

是什么意思呢?

“我来回?”

“我回来?”

“我回来了!”

林语桐下意识地念出了这句话,刚才那些大大小小的椭圆形图案顷刻间全变成了无数的眼睛,四面八方向两人射来妖异的目光。两人都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深深的恐慌。

是谁回来了?

还是谁无聊的恶作剧?

“师姐姐,你怎么现在还在琴房啊?”林语桐勉强笑了笑,转换了话题。

师红英闷闷地说:“等一个老师有点事情,都迟到快30分钟了,害得我门都不好关,怕他以为我走了。”正说着,门外传来轻轻的脚步声,师红英伸出头看了会儿,欣喜地轻叫道:“啊,他来了。”说着起身走出门外,礼貌地微微鞠躬问候道:“黄老师,您好!”

那黄老师朗声笑道:“啊,师红英,很不好意思,迟到了,让你久等了。”黄老师这时已经到了琴房门口,发现了倚墙而立的林语桐,略一打量,便笑呵呵地说:“这不是文学院的高才生吗?哈哈,真巧,我们又见面了。怎么样,这两天琴练得怎么样了啊?”

林语桐也早发现这黄老师原来就是前天在艺术学院办公室帮她联系琴房的黄教授,这时听到他主动问候自己,心里对这个和蔼可亲的教授又增添了好感,忙说:“谢谢您,教授,这里的钢琴很好的,就是我弹得不好。”

黄教授笑道:“不要这么谦逊嘛,音乐是流动的诗歌,文学素养好,音乐更会与众不同。”

林语桐听得脸红了红,心里却很高兴,黄教授又转向师红英说:“我们走吧?”师红英点点头,对林语桐笑道:“小林子,我先走了,你好好练啊。”转头看到黄教授已经离开了琴房,她的笑容随即凝固了,低声说:“你自己多注意点,要是害怕了就早点回去啊。”

林语桐试着用纸擦墙上的图案,可惜还是有些没能擦掉。昏黄的白炽灯光映照着墙上斑驳的粉笔线条,看得林语桐更加的烦躁。她弹了几个音符,又停下来看看窗外。几缕炊烟袅袅升起,苍茫的暮色笼罩大地,隔壁的琴声陆续响起

树欲静而风不止!林语桐突然想起了这句话,嘴角悄悄流出了笑意。

每当自己偷懒或躲避责任时,父亲总是爱笑着说这句话来小小地讽刺她。刚回学校三天,自己就这样疑神疑鬼的,以后的四年还怎么过?林语桐叹了口气,把目光从远处收回琴谱。突然,她感觉到身后似乎有股微弱的气息。

转过头去,身后只有粗糙的房门,林语桐感到那股微弱的气息来自于门后。她咬咬牙,站起来,捏住门把手猛地一推。门后顿时“哎哟”一声,一个男生捂着脑袋,球帽歪在了一边。

“韩彬?怎么是你呀?伤着那儿没有啊?”林语桐吃了一惊,赶紧过去扶他进琴房坐下。

林语桐把韩彬的帽子脱下后,他的脑门上立即现出一小块红红的撞痕,韩彬乘机软软地挨紧了林语桐的手臂,却不敢叫疼。

“你啊,怎么鬼鬼祟祟地躲在门口呢?吓我一大跳。头还疼不?”林语桐生气地埋怨道。韩彬却自顾着哼哼唧唧,似乎根本没听到林语桐在说什么。

林语桐醒悟过来,赶紧把手放离韩彬的脑袋,作势狠狠地要敲他,却终于只轻轻地放在离韩彬脑门上空便停了下来。韩彬摸摸脑袋笑道:“我在门口正犹豫是不是该破门呢,嘿嘿。”林语桐心中一动,问道:“是不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

韩彬露出一个幸福得死人的表情,笑道:“哈哈,还是你了解我,不枉咱们同学一场哦。”随即站起身来,摆个很酷的姿势,当然没忘理了理球帽,然后很严肃地对林语桐说道:“语桐,昨晚我们寝室轮流讲鬼故事,结果聊到了学校琴楼的一间琴房。”

林语桐心中一凛,知道韩彬要说什么,嘴上却故意问:“哦,是哪间琴房啊?有什么故事呀?”

韩彬的表情开始凝重起来,盯着林语桐认真地说:“就是你用的这间琴房。学校一直有个传说,说是每年中秋的时候,总有一个用过27号琴房的女生会投水。这个故事流传得很广,柳嘉也给你看过的。”

林语桐心中一暖,语调也轻柔起来:“都是些无聊的故事,你怎么就当真呢?”

韩彬缓缓地说道:“你知道,我一向不是个大惊小怪的人。我认真查了资料,从1997年开始,每年中秋前后,沧浪渠确实有一个女生投水自杀,这些女生确实都用过27号琴房。另外,你们的辅导员贺宗明以前是哪个学院的你知道吗?”

林语桐好奇地问道:“是那里的呀?”

韩彬绷着脸说:“他以前就是音乐系的。97年到1999年,他做了三届辅导员,每年他班上都死一个女生,弄得他在音乐系狼狈得很,所以2000年乘学校院系合并的时候调文学院了。还有,昨晚上和你跳舞的那个年轻男老师,和贺宗明是同年分来的,听说有次学生自杀还是他发现的。”

林语桐一时听得入神,猛然听到程颐非,心顿时跳了一跳,闷了会儿,突然醒悟过来:“韩彬,你怎么这么清楚我的老师的事情?”

韩彬心虚道:“你用的就是27号琴房,我担心你啊。”

林语桐有些生气了,说:“担心也不能这样到处调查我身边的事情啊!”

韩彬急道:“语桐,这琴房确实很古怪,那个程颐非神神秘秘的,你要当心哪。”

林语桐更生气了,说:“人家是老师,凭什么这样说他啊?”

韩彬也有些生气了,说:“昨天你们跳舞,他看你的眼神一直就不对!”

林语桐火一下就冒了起来,激动地说:“他看我有什么不对啊?”

韩彬也火了,站直了身子大声嚷道:“知道你向着他的,不和你说了!”说罢转身冲出了琴房。

林语桐听着韩彬急冲冲下楼的声音,心中有点懊悔:怎么接连两次都忍不住对韩彬发火呢?正气闷着,韩彬又蔫着脑袋出现在琴房门口。

“语桐,真抱歉,我不该惹你发火。”韩彬有气无力地说:“不过,我真的是担心你。你还是换琴房吧,要不就不要到琴楼练琴了,好吗?”

见韩彬软下来了,林语桐心里一宽,也想说点表示歉意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来,嘴里只淡淡地答应道:“恩,谢谢你了。”韩彬见状,怏怏地说了声再见,慢慢下楼了,留下林语桐在琴房里独自生自己的闷气。

新生的生活十分繁忙,林语桐每天忙着学习,忙着各种各样的活动,忙得睡觉都还要想第二天的安排,很快便过了一周多。

琴房毕竟不是每天都去,林语桐便渐渐淡忘了27号琴房的恐怖传说;偶尔在琴房里静下来的时候想到恐怖的连环自杀,除了心中一惊,到也没有什么更多的诡异事情发生。

韩彬蔫了两天,又笑呵呵地找林语桐了,见林语桐并无异事发生,也没再提换琴房的事情。

程颐非上课时前三排依然挤满了女生,不过打瞌睡的开始出现了,还好没有仰头望着程颐非流着口水进入梦乡的。林语桐和程颐非没有再说过话,但偶尔两人的目光会有意无意间碰在一起,很快便都装着若无其事地避开了。

中秋是周六,所以学校多数年级的中秋晚会都放在星期五晚上,既防止学生星期五下午就开始到处串门、又可以不耽搁老师的休息时间。林语桐她们寝室没什么学生干部,所以晚会到也轻松自在。

到了傍晚,6个女生早早地吃了饭,就都围着林语桐帮着化妆。淡淡地施点粉底、描描眼线、涂点唇膏,林语桐站起身来,有点不好意思地拎起长裙在大家面前转了个圈。

“哇,小林子,签名、签名!”几个女孩子顿觉眼前一亮,纷纷起哄。

“什么呀,怎么这样取笑我呢。”林语桐不觉有点忸怩起来,偷眼看看镜子,也不禁一呆:镜中那个眉目如画、曲线玲珑的女子真是自己吗?想不到自己化点妆后还真有点明星相。

6个女孩子嬉闹一阵,就一起往晚会地点赶去。一路上来来往往的人颇多,看来学校晚上的晚会还不少。6个年轻女孩子很吸引了不少目光,有个男生呆呆地看着林语桐,不想一个趔趄、差点摔进路边的水沟,惹得以柳嘉为首的几个女生笑得弯下腰爬不起来。

晚会在文学院报告厅里举行,林语桐她们进去时,里边已经张灯结彩、布置一新,年级里的若干学生干部正紧张地忙碌着,一男一女两个主持人在舞台上排练,看台上的位置已经坐了一半。

林语桐到舞台上试了试钢琴,便回到座位上去。很快到了七点半,贺宗明和几个老师边说边笑从报告厅的前门进来,然后坐在第一排位置,紧挨着贺宗明的那个年轻男子赫然正是程颐非。程颐非依然是淡淡的略带点忧郁的微笑,眼神分明往林语桐她们这里停了听,看得林语桐一阵脸红心跳的。

“小林子,快看,你的偶像在找你哦。”柳嘉看到程颐非往她们这边瞟,便一脸的坏笑。

“什么呀,不知道是谁的偶像呢。是谁每次古代文学课都要坐前三排、上课又不做笔记呀?”林语桐脸红了红,嘴上却毫不示弱。几个女孩子又小声地唧唧姑姑了半天,时不时爆发出压抑不住的欢笑。

四周灯光黯淡下去,晚会开始了。黑暗中,林语桐远远望着程颐非的背影,心底涌出一种奇妙的感觉。身边室友的嬉笑、空气中喧嚣的歌唱似乎正从她的意识中一点一点剥离出来,如此的真实而又虚幻,心中唯一逐渐清晰的,竟是程颐那淡淡的忧郁的眼神!

突然,前排的程颐非和贺宗明回过头来,往林语桐这边看了很久,表情似乎很严肃。林语桐心中“咯噔”一下,神志顿时回到喧嚣的晚会现场来。

“小林子,小林子,这个节目完了就该你了,快到后台去!”

林语桐慌忙起身,急匆匆赶到后台。男主持正和女主持热诺地聊着,看到林语桐,眼睛一亮,便把女主持抛到一边、分外热情地凑过来和林语桐搭讪。没几分钟,幕布一关,两个主持走出去报幕,上个节目的演员从舞台两侧鱼贯而下,林语桐在钢琴前坐下,调整好呼吸。

“下面,是2班的林语桐同学表演钢琴独奏,贝多芬的《月光》!有请林语桐同学!”

幕布伴随掌声徐徐拉开,明亮的灯光射在舞台上,刺得林语桐微微眯起了眼睛。舞台外便是黑沉沉的人群,唯有程颐非是那样的清晰。

呼吸、节奏,呼吸、节奏。

林语桐修长莹润的手指优雅地流动着,钢琴不断地流出三连音,勾画出无边的幻想,犹如月光闪烁的湖面上摇荡的轻舟,而湖的对面,又是怎样的风景?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溯游从之,道阻且长,溯洄从之,宛在水中央。”

林语桐想起了这首优美的古诗。虽然很早就读过它,然而此时此刻,林语桐才深刻体会到隔水相望却无法逾越的那种感觉。

诗人为何只隔水相望?诗人为何不涉水寻找伊人?

也许,隔水相望是为了能留下彼岸伊人最好的风景。记得程颐非上课是那样说的。那隔在自己和程颐非两人间的河流,又是什么呢?

林语桐的手指流动得更快,乐曲开始由慢板变为行板,反复循环后,乐曲变成激动的急板,钢琴流出热情奔流的奏鸣曲,这才是〈月光〉的主题!随着激情的奔流,林语桐感觉到在水一方的徘徊与温柔,突然变得狂野奔放,而阻隔在其间的流水,竟是邪潮汹涌!

“哗——”热烈的掌声响起,林语桐脸色苍白、疲惫不堪地走到台前,勉强鞠躬致谢。即使在数不清的目光与灯光热烈的映照下,林语桐仍能清晰地感到一道惊讶的、激情的、同时又带着温柔的忧伤的目光。

不用看,她就知道那是程颐非。然而这道目光怎么和以前有如此大的区别?

林语桐昏昏沉沉地回到座位,几个女生低声欢呼着把她坐下。柳嘉最先看出林语桐的异样,关心地问了两句,死活要拉着林语桐回寝室休息。林语桐拗不过柳嘉,两人悄悄出了报告厅。

喧闹的嘈杂声远远地抛在报告厅里,两人静静地走在林语桐荫道里。宁静的月光从容地洒下,明天就该中秋节了!

“小林子,刚才你上台的时候,贺老师找了我。”柳嘉突然很沉静地说话了。

“哦,那他说了什么啊,嘉嘉?”林语桐这才注意到这个活泼的姐妹此刻有些异常。

“恩,怎么说呢,小林子。贺老师问了些你最近练琴的事,还问你最近在寝室有没有什么异常的情况。”柳嘉语气有点严肃,一时间让林语桐有些不适应。

“嘉嘉,贺老师问这些干嘛?难道我反党叛国了啊,呵呵!”林语桐勉强想把语气放松点,结果发现自己根本笑不出来。

“怎么这么想,小林子?贺老师是关心你。他知道我是校工子弟,对学校比较了解,所以很委婉地提醒了我一些事情。”柳嘉突然停了下来,拉住林语桐的手认真地说:“贺老师以前是音乐系的辅导员,他有几个学生就是在27号琴房练琴后出事的。他说早该把节目单看仔细点、好让你换曲子了。他还说马上中秋了,叫我多注意点你,叫你最好换个琴房。”

林语桐听完后心中一惊,随即眼睛有点湿润了,也拉住柳嘉的手说:“谢谢你,嘉嘉,我会没事的。”

月光从树荫间隙流在林语桐身上,程颐非和贺宗明回头看她的情形又出现在她眼前。明天就中秋了,难道,自己真会一步一步地走进沧浪渠那黑沉沉的诡异的邪潮中去?

林语桐打了个冷颤,拉着柳嘉心事重重地回寝室去了。

清晨的阳光和婉转的鸟啼将林语桐惊醒,居然一夜无梦,林语桐感到精神十足。上午寝室里的伙伴一起聚餐,午饭刚过,韩彬就和几个高中同学把林语桐拽出去了。柳嘉一上午在林语桐身边寸步不离,看林语桐要和韩彬出去,也死活要跟着一起去。几个人海吃胡耍一通后,到晚上快10点林语桐和柳嘉才回到寝室。空荡荡的寝室里还没有人,

空荡荡的寝室里还没有人,看来其他的人都还在尽情欢乐。两人说说笑笑洗漱完后就上床了,林语桐拿着本小说正随便翻着,急促的电话铃响起来了。林语桐靠在墙边,顺手拿起话筒:

“您好,请问找谁呀?”

“语桐吗?我是韩彬,师红英投水自杀了!”话筒一端,传来韩彬异常严峻的声音。

“啪”话筒掉在了地上。

窗外月光皎洁。无数的人正在地球的这端或那端徘徊,望着悠远的明月,回味年月的深渊。

此刻,正是2002年9月21日22点43分。


第三章

林语桐跌跌撞撞地冲出宿舍,往校医院跑去,由于走得急,头发都来不及梳理、散乱地披在肩上。路上韩彬追上了她,向她讲述了事情的详细情况。原来韩彬回寝室后,室友正眉飞色舞地讲学校有个女生在沧浪渠投水自杀,仔细一追问,才知道投水的正是师红英!不过师红英投水后很快被人救起并送校医院抢救,现在生死未卜。韩彬大吃一惊,便赶紧给林语桐打了电话。

两人赶到校医院后四处打听,才知道师红英投水后很快便被救起,抢救她的几个学生手忙脚乱抢救一阵后发现她虽有呼吸,但却神志涣散、气息微弱,便赶紧送了校医院。医生仔细检查后发现她是在投水前服下了安眠药物,并且药性早已起效。洗胃后师红英仍昏迷不醒,医生建议赶快转院。恰好她的辅导员闻讯赶到,班上的同学也来了几个,一行人便将她送往蓉城市第一人民医院治疗。

两人又匆匆到校门外拦了辆车赶到一医院,望着高高的门诊大楼心急如焚:这么大的医院,要查一个人在那里就医谈何容易!在门诊、住院部折腾了半天,才问到师红英正在门诊大楼503病房观察治疗。

到了503病房,房间里一间病床空着没人,另一间病床前围着三男两女五个神情忧虑的人,其中一个年纪略大点的男子看样子该是师红英的辅导员。师红英躺在病床上,头发一缕缕地绞成一团、脸色灰白,没有丝毫生命的迹象。

林语桐来到床边,身子不停地微微发抖,全身软得没有一点力气,刚看到师红英生命凋零的模样,便忍不住“哇——”地又哭了出来。韩彬赶紧扶住林语桐的肩膀,同时简单地向那个辅导员模样的男子说明来意,那人略一点头,也简单地介绍了一番情况。原来那人姓武,正是师红英的辅导员,其他两男两女则是师红英的同学。

“医生说师红英溺水并没有对她的身体造成什么大的伤害,问题在于她溺水前吃了大剂量的安定药物,救她上岸后很长时间才发现她服药,这时药性已经完全发挥了,所以现在虽然没有生命危险,但她能不能醒过来还很难确定。而且,就算醒过来了,她的大脑受的损伤肯定也很大。唉——”武老师介绍到这里,忍不住长长地叹了口气。

时间已经快凌晨一点了,武老师安排了一男一女守夜,并约定早晨九点以前换岗。林语桐坚持要留在这里,武老师劝说了一下也同意了,随即叮嘱留下的人几句便带着另外两人离开了。

房间里惨淡的荧光灯衬托得师红英的脸更加惨白,也让病房里留守的四个人心情愈加沉重,大家一时间竟都没了话语,好半晌才有一句没一句地聊开了。留守的那个男生叫梁伟陵,女生叫白洁,都是师红英的同班同学,白洁还和师红英一个寝室。

“昨天下午师红英说有事要出去一下,晚上也没回寝室。因为快中秋了,寝室里晚上也就剩了三个人,所以也没谁在意。今天大家都出去了,我也是晚上8点多才回寝室的,回去不一会儿就说红英出事了。”白洁说着,眼睛也湿润了。

“那她走之前神情有什么异常吗?最近几天又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没有?”韩彬看着林语桐坐在病床上木然地望着一动不动的师红英,忍不住自己发问了。

“红英走的时候看样子很高兴,没什么不对劲的,最近也没有异常。”

“师姐姐性格这么好,人也漂亮,怎么就突然想不开了呢?”韩彬想到师红英在林语桐她们的迎新晚会上对自己处处着意维护,心中禁不住一阵感伤。

“你们不知道27号琴房的传说?”白洁的脸上闪过一丝惊惶,转头看着梁伟陵,梁伟陵的脸上也流露着同样的惶恐不安。

“不知道。这和师姐姐想不开有什么联系?”韩彬嘴上不露声色,心底却一阵发冷。难道是27号琴房的幽灵又如期回来了?他看着林语桐纯净的脸庞、小巧的嘴唇,一时有些恍惚了:难道这世间最美丽的容颜、也会向其他曾经在27号琴房呆过的女孩一样,被沧浪渠那黑沉沉的汹涌的邪潮所吞噬吗?想到这里,韩彬的心猛地抽搐了一下,心里暗叹一声,温柔地将林语桐散乱的几缕秀发轻轻理到她的耳后。

白洁和梁伟陵却没有注意到韩彬温情脉脉的举动,两人的神情更加惊恐了。

“每年的中秋,都会有一个,今年又来了。是幽灵,肯定是那个幽灵在作怪!红英说过的,她回来了!”白洁的话说得语无伦次,声音干涩而尖利,听得其他人心中寒毛都立起来了。

“可是师姐姐毕竟还还活着啊,该和幽灵没什么关系吧?”韩彬压住心中的恐慌,勉强说道。也不知是在发问还是在安慰自己。

“每年都会有一个,今年也逃不掉的!不是红英,那就是琴房的其他人!”白洁死死地抱住自己的肩膀,身子微微颤抖着,脑袋不停的向身后看去,似乎那个未知的幽灵正在背后盯着她。

韩彬的身子猛地一震,忍不住向林语桐看去。林语桐仍木无表情地坐着一动不动,惨白的荧光灯照得她的脸如同病床上的师红英一样了无生机!

晨曦的微光将韩彬从睡梦中惊醒,他勉强睁开干涩的眼睛,林语桐正伏在师红英的床边打盹儿,白洁和梁伟陵靠在床上睡得正香。韩彬直起身来,揉揉自己酸痛的手臂,林语桐马上被惊醒了,抬起头来、满脸尽是疲惫。

师红英仍然安静地躺着,没有丝毫动静。林语桐呆呆地看着她,好久才回过神来,顿觉满脸油泥,身上也粘乎乎的。韩彬关心地凑过来,叫她先去洗个脸,然后就跑下楼买早点去了。

林语桐来到盥洗间,拧开水笼头。清凉的水淋在脸上,晕晕的感觉消退了些。回到病房,白洁和梁伟陵也都醒了,正坐在床上发呆。大家问了声好,韩彬也喘着粗气回来了,手上拎着两个大袋子,装满了饮料、小吃和洗漱用具。几个人依次洗漱完毕,便围着吃早点。

“白姐姐,梁哥,27号琴房的幽灵传说是那一年开始的啊?”林语桐吃了口饺子,突然发问了,语气平缓而坚定。韩彬瞟了林语桐一眼,感觉到林语桐已经从师红英的阴影中恢复了正常,心里不觉松了口大气。

白洁和梁伟陵对望了一眼,显得有些困惑,却没有了昨晚的恐慌,看来清晨的阳光已经驱散了他们心中的阴影。

“具体的还真说不上是哪一年,好象应该很久了吧?伟陵,你听说过没有是哪年开始的?”

“我也不清楚,最晚九几年就该有了吧?”

“那是不是每年中秋都会有一个用过27号琴房的女生投水呢?”林语桐又问。

“00年和01年中秋的时候都有女生投水,都是艺术学院学音乐的。至于琴房,大家到是都说她们用的确实是27号琴房。”白洁回忆了一下说道。

“那这个传说中的幽灵究竟是谁呢?”

“听说原来的音乐系有个女生,喜欢上了她的老师,两人常在那个女生的琴房,也就是27号琴房里幽会。有一年中秋,他们又在琴房幽会,那个女生穿着白色的长裙,弹起了《月光》。突然,那老师的老婆带着一群人冲上了琴楼,两人被当场抓住。当晚,那女生就一步一步地走进沧浪渠自杀了。后来每到月圆之夜,人们就会在27号琴房发现那个女生的幽灵,白色的长裙,凄美的琴声。”白洁说到这里,语调也有些伤感起来。

“那她也是蛮可怜的啦,又怎么会每年都要害一个人呢?”林语桐不解地问。

“唉,那谁知道呢,可能是有怨气吧。”白洁叹了口气。梁伟陵这时接口说道:“听说他们被当场发现后,那个老师居然说是那个女生勾引他,他是无辜的,所以那个女生便羞愤自杀了。死前可能怨气太重,所以难免了。”

“那怎么学院里还要使用这间琴房呢?”韩彬插口问道。

“一来鬼神之事终究算是封建迷信,院里不可能对这事公开承认;二来现在扩招,琴房不够,也只好用上了。不过院里现在都不会把正式的钢琴课安在27号琴房了,那房间都是给临时有需要人用的。唉,没想到今年红英她…………”梁伟陵说到这里,伤感地看着仍然昏迷的师红英。

“今年27号琴房就我和师姐姐两人是女生。师姐姐现在虽然昏迷不醒,但毕竟已没有性命之忧。要是那个幽灵真的存在,那接下来就该来找我了。”房间里的三个人听到林语桐突然说出这句话,顿时一惊,都认真地看着她。林语桐继续以平缓而坚定的语气说道:“我倒要看看,我会怎样一步一步地走进沧浪渠!”

一缕清晨的阳光射在窗户上,映得林语桐纯净的脸上无惊亦无喜。

八点多,武老师带着两个学生进了病房,身后还跟着一男一女两个中年人,衣着简朴、面容憔悴。刚进房门,那中年女子看见昏迷在床的师红英,就踉踉跄跄地扑倒在床前,发出惊天动地的嚎哭声。那中年男子颤抖着上前扶住那女子,脸上却止不住浊泪纵横。

“是师红英的父母,昨晚连夜坐车赶来的,我们和武老师早晨去接的他们。”一个学生向白洁他们悄悄解释到。

望着这对悲痛欲绝的父母,林语桐用手捂着脸、眼泪又夺眶而出,韩彬默默地扶住了她的肩膀。

武老师眼见无法劝解师红英的父母,便悄悄找来医生询问病情。医生说师红英的大脑可能受到了安眠药物的损害,还需要再观察几天。师红英的父母听见自己女儿的病情,神情更加悲切。一时间房间里挤满了人,多数又不能起到作用,武老师便安排白洁和林语桐她们四个回学校休息。

见自己确实在这里起不到什么作用,白洁和林语桐等四人便一起回校。在学校宿舍快分手处,白洁拉住林语桐的手认真地说:“小林语桐子,不管传说是真的也好假的也好,红英是已经出事了,希望你还是要多注意点。”她顿了顿,又说:“最好是不要再到琴房去了!”

林语桐感激地道了声谢,白洁和梁伟陵又叫她有什么事情就来找他们,然后才分手作别。

到了林语桐她们宿舍门口,韩彬止住脚步说:“语桐,你回去好好休息吧。”

林语桐向韩彬一笑,说:“真谢谢你,韩彬!在我有困难的时候,我知道,我的身边一定会有你的!”

“我们不用这么客气吧?”韩彬也笑了,笑容却有点忧郁:“语桐,你是不是考虑一下,不要到琴房去了?我可以给你找台电子琴,或者周末到市里的艺术文化宫去。”

林语桐坚决地说:“寝室里练琴会影响别人,不然我开校就带自己的琴来了。韩彬,别担心,我就不相信真有这么个幽灵,我倒想看看自己是怎样一步一步地走进沧浪渠的!”她看看韩彬脸色有些发白,不忍让韩彬太过担心,口气转软道:“我福气大着呢,而且你爸走前还托我和其他同学多照顾你呢,呵呵,你别担心。”

望着林语桐逐渐消失在过道的背影,韩彬忍不住心中叹道:为什么不让我多照顾你呢?

夕阳的余辉撒在校园,林语桐吃过晚饭便来到暗渠口。黑沉沉的流水无声无息地流淌着,甚至在暗渠口也没有激起一点点浪花。岸边柳枝轻拂,不时有成对的男女从渠边依偎着走过,完全没有丝毫恐怖的气氛。

下到水渠的石阶旁有棵大点的柳树,前天晚上师红英从水中被救起后该就是先放在这棵树下的,每年投水者的尸体被打捞起来后也该放在这棵树下的。民间传说柳树属阴物、易招引鬼怪凶邪,会不会和琴房的传说有些关系呢?

林语桐摸着那棵柳树身上的一个树瘤胡思乱想着,四周并没有丝毫的异样。平静的风景,平静的生活,似乎根本没有师红英投水的事件,也没有恐怖的幽灵传说。她无聊地在暗渠口转了几圈,便向琴楼走去。

琴楼的过道同往常一样的昏暗,林语桐慢慢来到27号琴房。打开房门,里面很干净,墙上的画痕几经清除也基本看不见踪影。林语桐打开琴盖,直接将琴谱翻到《月光》,她已经打定主意,就是要在月圆的时候弹奏这首优美的招魂之曲,看看这个幽灵是何方神圣!

昨天回寝室时,寝室里只有柳嘉和楚湘芷在。看到林回来,两人关心地问长问短。听林讲述完师红英的事情,楚湘芷沉吟半天,不紧不慢地说道:“小林子,我们老家倒是有个说法,鬼魂的怨气重是因为它有未了的心事。要是能帮它了结它的心事,它就不会在留下来害人了。我们可以先找到那个幽灵的来源,说不定就能发现它有什么未了的心事了。”柳嘉听得不屑,林确是心中一动。确实,就算这是无稽之谈,但能找到幽灵的来源,何尝不是一件好事?

一遍又一遍,林语桐反复地弹着《月光》。由于大部分心神都在思考怎样捕捉那个未知的幽灵上去了,林语桐根本无法融入到曲子的意境中去。过了不久,她心情开始烦躁起来,身子也因为过分紧张而微微发抖。

“咚——”林语桐恼怒地把双手狠狠地砸在键盘上。窗外夜色如水,一派初秋的空灵与恬静。这个该死的幽灵,你到底在那里?

林语桐悻悻地回到寝室,已经快熄灯了。师红英的事情贺老师早已知道了,昨天就已经委婉地叫柳嘉多注意下林语桐,所以柳嘉自然忍不住问长问短且颇多责怪。林语桐勉强配合柳嘉几下,便开始抱怨起那个该死的幽灵,话刚出口,便被柳嘉毫不留情地打断了。

“小林子,你疯了不成?一心一意呆在琴房想撞鬼?还不快乖乖睡觉去!”

林语桐吐了吐舌头,乖乖洗漱上床。这个柳嘉,看以后是哪个倒霉摊上她呢?林语桐暗笑,不知不觉睡着了。

一阵冷风将林语桐惊醒,她艰难地睁开眼睛,发觉窗户前有些响动。偏过头去一看,林语桐竟然惊出了一身冷汗!

冷清的玻璃窗上,映出一张惨白浮肿的脸庞,一个白色的幽灵正望着林语桐发出令人心悸的嚣叫声。看见林语桐醒来,那白色的幽灵瞬间便失去了踪影,只留下林语桐死死抓住被单,在床上一动不动!

冰凉的恐惧感从林语桐的脊背滑过,她的紧张得似乎要跳出胸膛一样。好半天,林语桐才回过神来,望着透明的玻璃窗发呆。可以肯定,刚才不是自己的幻觉。可笑的是自己的恐惧:晚上在琴房一心一意地想招来幽灵,而现在,这个幽灵真的出现了,自己却吓得动都不能动一下!唉!林语桐恼怒地自嘲着,很想推开窗户看看,却终究没敢伸出手去。

躺在床上,林语桐怎么也睡不着,总怕那个未知的幽灵会从幽明深处突然袭来。窗外月光如水,却将林语桐的心映得冰凉。林语桐睁会儿眼睛,又闭上休息休息,终于困倦击退了恐惧,眼皮合上、沉沉睡去。

星期二的早晨又是程颐非的古代文学。两节课后,程颐非收拾好书本讲义快步出了教室,林语桐在后边不紧不慢地跟着,走到教学楼外的大路上,林语桐追上前去。

“老师,请等一下!”

程颐非回过头来,见是林语桐,微微有些惊讶,随即淡淡地问道:“是林语桐同学啊,请问有什么事情吗?”

林语桐望着程颐非,认真地说:“和我一起在27号琴房练琴的师红英投水自杀了,您知道不?”

程颐非皱了皱眉头说:“是那个迎新晚会上唱歌的女生啊?真是遗憾,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林语桐心里“咯噔”一下,自己只说了个师红英的名字,程颐非却说是迎新晚会上唱歌的女生,看来他对师红英该非常的了解!

“她到现在还昏迷不醒,医生说了,即使醒过来,大脑也会受很大的损伤。”林语桐难过地说道。

“唉——”程颐非长叹一口气,眼睛看着林语桐,并没有说话。

“老师,请你告诉我,上次在过道的时候,你为什么要警告我不要到琴房去?”

“你也该知道,校园里对27号琴房的流言很多。”

“难道老师也相信世界上真的会有鬼怪作恶?”

“世上总会有一些难以解释的怪异事情,在没有确切解释之前,远离怪异、是保护自己的最好方法!”程颐非望着林语桐,叹了口气说:“人最害怕的并不是鬼怪,人最害怕的、是他不知道接下来会出现什么可怕的东西。所以,你最好不要再去27号琴房了。”

说罢,程颐非不等林语桐回答便匆匆离去,留下林语桐在路旁一脸的迷惑。

显然,程颐非没有把他知道的事情说出来。那他究竟又知道些什么秘密呢?他并不上艺术学院的课,为什么又对师红英的情况如此了解呢?林语桐的头又开始痛起来了。

晚上的月色依然很好。熄灯后,121寝室的几个女生唧唧喳喳地了了半天,林语桐勉强应付了几句,精神就游离在未知的恐惧中了。

今晚那个幽灵还会出现吗?

林语桐揉揉隐隐作痛的头部,听几个姐妹的声音逐渐弱了下去,悄悄起身把窗户关死。完成了这个小动作,林语桐轻轻地吁了口气,未知的恐惧似乎消退了些,便躺下,舒展一下四肢,阖上了双眼。

妖异的月光照着黑沉沉的流水,是沧浪渠吗?为什么岸边的柳树却又如此高大干枯呢?林语桐脑袋痛起来了,不知不觉走到琴楼里。过道里没有一丝光,也没有一点声音。来到27号琴房的门口,门开着,现出一个白衣长发女子的背影,正在弹钢琴,仔细一听,赫然正是贝多芬的《月光》!

“师姐姐,是你吗?”林语桐以一种自己都感到奇怪的声音问道,那女子却并没有回头。

不对,师红英不是还在医院里躺着吗?她怎么可能出现在琴房呢?

林语桐猛然醒悟,正想转身逃离琴房,琴房里突然弥漫着一股浓重的水草腥味,那女子转过头站起来,惨白浮肿的脸庞,喉咙里发出阵阵令人心悸的嚣叫声,一步一步向林语桐紧逼过来…………

林语桐猛地惊醒,“啪,啪”窗户那边传来轻微的响动。她偏过头一看,冷清的玻璃窗上,又映出那张惨白浮肿的脸庞,那个白色的幽灵望着林语桐“嘎嘎”地笑着,显得异常诡异阴森。

林语桐再也忍不住了,尖叫一声,那白色的幽灵立即失去了踪影!

“怎么了,小林子?”寝室里的女孩子除了柳嘉,其余的全被林语桐的叫声惊醒了。睡在对面的楚湘芷从铺上伸出脑袋嘟哝着问道。

“她,她来了!”林语桐抱着被单缩在自己的床角,手颤抖着指向窗外。

“谁来了啊?”楚湘芷顺着林语桐的手望去,冷清的玻璃窗外除了沉沉的夜空外空无一物。

“那、那个幽灵,琴房的幽灵!”林语桐忍不住低低地抽泣起来。

楚湘芷立时打了个激灵,感觉全身一阵冰凉。她不禁往寝室里其他人看去,却看见三张和她一样惊惶的脸。

白天很快过去,又到了练琴的时间,林语桐却犹豫起来。

昨晚上被吓醒后,她怎么也不敢独自睡觉。无奈之下,楚湘芷只好叫林语桐和她挤在一起对付了一夜。早晨柳嘉精神奕奕地醒来,却发现林语桐和楚湘芷睡在一张床上,忍不住又是一声尖叫,把其他五个人吓得不行。等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后,柳嘉自然毫不客气地埋怨怎么不叫醒她什么的,然后就叫林语桐不准再去琴房,并且发了狠话,要寸步不离地跟着林语桐。

然而经过一个白天的忙碌,林语桐内心的恐惧几乎消失殆尽。那究竟还去不去琴房呢?

“去!”林语桐咬咬牙,背上书包出了寝室。自己从来都不是个胆小的人,怎么现在会被吓成这样?

然而当林语桐一踏进琴楼那黑暗的过道时,心里又忐忑不安起来。虽然何伯的房间里亮着灯,还有电视机的声音,林语桐仍感到后背一阵发冷。冥冥之中似乎总有双冰冷的眼睛在死死地盯着她。

这个死柳嘉!白天不是才说要寸步不离地跟着自己吗,怎么吃完饭就不见踪影了?还有韩彬,从医院回来后就再没出现过!

林语桐一边埋怨一边在昏暗的过道里摸索,终于来到了27号琴房门口。迟疑了一下,林语桐摸出钥匙,开了房门。

琴房里同往常一样整洁,窗户外仍是暮色笼罩的田园牧歌景象。林语桐翻开琴盖,架好琴谱,却没有一点练习的欲望。

这几天林语桐每天都和白洁通着电话。师红英已经被转到住院部了,但仍然昏迷不醒,医生说她什么时候能醒还根本无法确定。师红英的父母天天守着,人整个都老了一圈。他们都是南江市绵西县一个小镇的普通小老百姓,师红英读书已经罄尽家中所有,原本指望女儿毕业后找个好工作,哪知道现在却出了这档子事儿。五天的医药费花了快七千,每天住院的花费至少也要五百以上,白洁她们班上已经发动同学募捐了一千八百多。但面对源源不断开出的帐单,师红英的母亲愁得整天哭。明天白洁她们准备在学校公开募捐,自己除了出点力外,还能在哪些方面帮忙呢?

“咚,咚!”身后传来几下不紧不慢的敲门声,打断了林语桐混乱的思绪。会是谁呢?难道是柳嘉,要不就是韩彬?

林语桐打开房门,门口却站着一个中等个子的中年男子,浅花的格子衬衫、米色休闲裤,戴着金边眼镜,颇有艺术家的气质、又显得十分儒雅。

“黄教授!”林语桐感到很奇怪,他怎么会到这里来呢?

师红英曾经说过,黄教授是音乐系的副主任,学校的声乐权威,经常在蓉城市举办的各种歌唱比赛中担任评委;早在1997年,当时年仅39岁的他就晋升教授,令当时音乐系的同事羡慕不已。音乐系现在的主任、艺术学院的副院长已经58岁,再有两年就退休,黄教授到时候便是当仁不让的接班人。更难得的是黄教授对学生很好,经常给家境困难的学生介绍家教、校外演出等各种各样的机会,深的学生的敬佩。暑假的时候,黄教授还曾经给师红英介绍了一个家教,挣了点学费。

“是林语桐同学吧?这两天院里的学生出了点事,我放心不下,就到处看看,刚好看到这间琴房里有人,就想来聊聊。”黄教授和蔼地微笑着。

“教授,多谢您的关心。”黄教授的举止言谈间透露出的温煦让林语桐感到十分舒服,原本紧张烦躁的心情顿时舒缓了不少。

“在这里练得还好吧?”

“恩,还不错啦。”林语桐客套着说道。突然她心中涌出一股冲动,便问道:“教授,您是学院的元老了,能不能讲讲,这间琴房究竟有什么怪异吗?”

黄教授定定地盯着林语桐,沉默了会儿才说:“作为老师,我也不好多说什么。想必琴房的一些谣言你也听说过一些,是不是感到很惶惑?”

“听说很早以前有个音乐系的女生使用过这个琴房,后来投水了,以后这个琴房就有很多怪异发生,是不是这样的呢?”林语桐改变了谈话的策略,决定用“是”与“不是”的对话方式来套套黄教授。

“这个事情到是真的。大概是80年早期吧,当时音乐系有个女生,人很漂亮,钢琴也弹得很好,不知怎么就喜欢上了她的钢琴老师。那老师家庭不和,对这个学生也是非常欣赏,两人就常在这间琴房见面。有年中秋晚上,那女生和老师正在这间琴房里,突然老师的老婆带着几个学校的老师闯进琴楼,把两人当场抓获。当时的社会比较封闭,那个女生受不了这个羞辱,当晚就在那个暗渠口投水了。”黄教授说到这里,叹了口气,扶了扶眼镜又继续说:“再后来,经常有人说在月圆夜晚发现这间琴房里有怪异的事情,还把学生出事的事情和琴房的怪异联系在一起。”

林语桐想起梁伟陵对她说的27号琴房幽灵的起源,和黄教授的大同小异,看来这个说法该比较可信了。

“为什么那个女生每年都要害一个人呢?”林语桐幽幽地说到,想到师红英,心中又是一阵难过。

“鬼神之事,终究虚无缥缈。这样吧,如果你愿意,我帮你找找老师私人的钢琴练习。”

林语桐轻轻摇了摇头,说:“教授,谢谢您了,我还是在这里练吧。”

黄教授笑道:“年轻人,有勇气是对的。要是你以后有什么问题,尽管找我好了。我到别的地方再去看看,不耽搁你了。”说罢,黄教授把门轻轻掩上,离开了琴房。

谈完这番话,林语桐觉得心里踏实了不少。幽灵的源头算是找到了,明天就到学校图书馆或者保卫处去,看能不能找到那个女生自杀的详细档案,这样就可以揭开27号琴房的秘密了,说不定还可以化解幽灵的怨气呢。可是想什么理由到保卫处要资料呢?再说,事情过去都20年左右了,档案还保存着吗?唉,不管它的,反正事情有些进展了。

想到这里,林语桐有些兴奋了,手指轻快地在琴键上跳跃着,嘴里还禁不住跟着琴音哼起了小曲。

“咚咚咚!”身后传来了急促的敲门声。

“小林子,你在吗?快开门呀!”是柳嘉风风火火的声音,语调有些焦急。

这柳嘉,是不放心自己一个人在琴房吧?林语桐笑着摇摇头,把门打开了。柳嘉身旁还站着个高大的男生,神情疲惫,看见林语桐便做出一副酷酷的微笑。

“韩彬?你,你们?”林语桐彻底疑惑了,他们怎么会出现在一起?

“小林子,有重要事情,我们快去找个安静的地方说一下。”柳嘉急急地抓起林语桐就要走人。

“有什么重要事情啊?这里说不行?”林语桐嘟哝着,眼见挣脱不了,只好乖乖地收拾好东西跟着他们走人。

“是这样的,语桐。”韩彬以尽量平淡的语气说道,却怎么也掩饰不住内心的不安:“我这两天在网上搜索了很多资料,还到保卫处去了一趟,把和27号琴房传说有关的死亡记录整理了一下,我们一起讨论讨论,看能不能发现些什么规律。”

“保卫处?他们怎么会给你提供资料呢?”林语桐望着韩彬,吃惊地问道。

“我不是在院里学生会跑腿嘛,到学生会开了个证明,说要写一篇有关大学生心理抑郁导致自杀的报道,探寻信息社会下青春期的大学生该如何保持心理健康、乐观向上等等问题。嘿嘿,到了保卫处再和颜悦色地发了通好烟,那两个管档案的小子直夸我思想敏锐爱党爱国可以做蓉城师范大学的十大杰出青年了。”韩彬以惯常的那种满不在乎的语气说道:“嘿嘿,当然是提名。”

晕!这小子居然想得出这样的招来!不过林语桐却没有被韩彬调侃的语气给逗乐。她一开始就知道韩彬现在不过是在尽量调节气氛而已,他呆会儿要说的事情肯定比较重要。

这韩彬,究竟查到了什么要紧的资料呢?林语桐心里有些紧张了。

柳嘉这时不失时机地插上来说道:“韩彬天天都悄悄向我打听你有没有异常,这几天还废寝忘食地查资料,辛苦得很呢,他还…………”

韩彬若无其事地笑着,林语桐听得脸上发烧,却忍不住悄悄看了韩彬一眼。韩彬满脸疲态,看来这几天都没休息好。林语桐看着两个好朋友,心中一阵暖意涌起。

唉,有这样的朋友,不管将来会发生什么事情,自己也不会孤独。

一行三人很快走到学校的商业区步行街,找了个生意清淡的水吧坐下,韩彬从包里摸出一叠纸,摊在桌上,手里拿起一支铅笔,神情冷峻地开始了他的讲解了:

“根据现有的资料,27号琴房传说的系列自杀事件是从1997年才开始的。”

“97年投水的女生是当时音乐系大三专科生,叫杨会,投水时间9月20日,注意一下,这一年的中秋是9月16日。”

“98年投水的女生叫赵晓霞,音乐系专科大三的,这一年艺术学院成立,她投水的时间是10月5日,这一天刚好是中秋。”

“99年投水的女生叫沈艳,艺术学院音乐系专科大三的,投水时间是10月3日,这一年的中秋是9月24日。”

“2000年投水的女生叫曾敏,注意,她不是音乐系的,而是法学院大二的本科生,投水时间为9月16日,这一年的中秋是9月12日。”

“2001年投水的女生孟菲菲,艺术学院音乐系本科大二,投水时间为10月6日,这一年的中秋是10月1日。”

“今年大家都知道的,师姐姐是艺术学院音乐系本科大三的,正好在中秋那天晚上出事。”

韩彬讲到这里,很不自然地望着林语桐、脸色发白,右手机械地转动着手里的铅笔说道:“从97年算起,六年时间,每年都有一个女生出事,除了师姐姐还活着外无一幸免。她们都是选择在沧浪渠那个暗渠口投水的,时间都是中秋或者中秋前后一点。意外的是今年师姐姐虽然出了意外,但毕竟是活下来了,所以,私下的传言很多。”

柳嘉这时也听得脸色惨白,插话道:“小林子,还是听大家的,不要到琴房去了。昨晚上的事,你这么快就忘了啊?师姐姐没事了,说不定那个幽灵现在是专门来找你的!”

听到这话,三个人的眼里都闪过一丝惊惶和恐慌!

林语桐吐吐舌头想做个可爱的表情,却发现自己脸上的肌肉早已僵硬了,根本做不出任何表情。她努力笑笑说:“的确很可怕,是不是?对了,韩彬,97年以前确实没人出事吗?”

韩彬皱着眉头说:“学校这么大,几乎每年都会有学生自杀。不过和27号琴房传说有关的自杀事件的确是从1997年开始的。”

林语桐又问:“能确定前面五个女生都出事的时候都在使用27号琴房?”

韩彬迟疑了一下说:“保卫处倒没有这方面的资料。这六个人有五个是音乐系的,2000年的曾敏虽然是法学院的、但据说钢琴也弹得很好,当时要参加学校的比赛,所以也在琴楼里练琴。网上查到的资料到是说她们都是因为使用27号琴房出事的。”

林语桐一时没了言语,陷入了沉思。突然,她又想到从黄教授那里得知的幽灵的起源,便说道:“韩彬,你还记得白洁她们说的那个幽灵的起源吗?”于是将黄教授讲的那个故事原原本本地复述了一遍。

韩彬忧郁地说:“这个我也查了,因为不知道具体是哪一年的,所以根本查不到。不过保卫处的说,他们那里的档案只保存了二十年的,再早的就只有到学校的档案室去找了,不过一般也只有重要的资料才会保存。我改天再去查。”

柳嘉说:“其实找到了幽灵的起源又能怎样?难道我们给她做法事超度不成?小林子,还是尽量离那个邪气的琴房远一点吧。”

韩彬正愁眉紧锁的,听到柳嘉的话,嘴里跟着念叨着:“法事,超度?”他猛地一拍大腿,兴奋地说:“对了,语桐,有关鬼神的事我们到是可以去问一个人,他就算不能帮我们解决琴房的这个问题,至少也可以给我们指点迷津!”

林语桐和柳嘉同时问道:“谁啊?”

韩彬神秘地说:“呵呵,到时候你们就知道了!”

蓉城北郊的凤凰山,春来风筝飘舞,秋日黄叶纷飞,历来是风景胜地。

绵绵凤凰山盘延数里,龙潭寺正坐落在凤凰山的山腰。

韩彬、林语桐和柳嘉来到凤凰山下,仰望龙潭寺,青山白云间,隐约可见金碧辉煌的大殿和高耸的尖塔。

“哇,这么大的寺庙啊?”林语桐吐吐舌头,满脸的疲惫。

星期三晚上他们三人讨论完27号琴房的系列自杀事件后,林语桐当晚一闭眼就梦见白色的幽灵飘来飘去,一晚上都没睡踏实。被噩梦惊醒后,她下意识地偏过头去看窗户,所幸连续两晚出现的白色幽灵并没有出现,然而醒了以后却再也睡不着。星期四林语桐哈欠连天地上完课,中间休息的时候还抽空到白洁她们组织的校园募捐现场去帮了会儿忙。晚上又是一晚的噩梦,虽然醒来仍然没发现那个幽灵,但毕竟连续四晚睡不好也是件非常痛苦的事情。眼见星期五下午没课,林语桐正说补补瞌睡,韩彬却在中午的时候突然打来电话,叫两人到北郊的凤凰山去,说是和那个神秘的人联系好了。

林语桐和柳嘉糊里糊涂地跟着韩彬到了凤凰山中的龙潭寺,韩彬才说那个神秘的人物就是龙潭寺里的一位大师父,听得林语桐和柳嘉面面相觑。

“韩彬,你的交际也太广了吧,连庙里的大和尚都和你有交情?”林语桐惊讶地问,旁边柳嘉的嘴更是张大了合不拢来。

“那里,这位师父是我妈的熟人,前天听柳嘉说起法事、超度,我才一下子想起他来,后来叫我妈帮我联系的。”韩彬不好意思地说道。

“呀,还麻烦了吴阿姨啊?真是不好意思!”林语桐感到有点不安,她其实一向不喜欢和韩彬的母亲有过多的交往。

“没什么,我给她说我准备考外语四级,想去烧个香还个愿,她不知道你的事情。”也许是心情比较轻松了,韩彬又恢复了惯常的那副坏笑。

原来这个大师父法号真修,从小出家,现在快60了。文革破四旧的时候,寺庙被砸、寺里的和尚都被强迫还俗。真修当时被下放到韩彬母亲的村里,那时吴晓霞(韩彬母亲)还是个8岁的小丫头。

真修为人和善,乐于助人,兼且识文断字,所以在村子里颇受村民爱戴。相处久了,村民们逐渐发现了真修预知福祸、避凶化吉的本事。据说有次村里的憨汉牛牛饿了两天没饭吃,真修说只要他闭上眼睛就能吃饱。牛牛想,反正闭上眼睛就当是睡觉,而且对真修也很信任,于是就闭上眼晒太阳。只听耳边“呼呼”风响,真修轻轻说声“睁眼”,牛牛睁眼一看,“妈哟”!自己居然到了一个大食堂里,身边就是一大甑子白亮亮香喷喷的米饭!牛牛不管三七二十一,扑上去便吃。吃了个肚子滚圆之后,真修又叫牛牛闭上眼睛。牛牛惬意地闭上眼睛,耳边又是“呼呼”的风响,他忍不住悄悄地睁开眼睛一看,“妈哟”!两人原来正在空中驾风而行!这一叫,两人顿时从空中狠狠地跌落下来,晕乎乎地走了半天才回到村子。这件事情后来悄悄地传开了,村民们更是对真修敬若神明。

后来真修重新回到龙潭寺,但每年还会托人带些东西回村子。吴晓霞发达以后,到蓉城便会拜望真修,真修每年也会叫吴晓霞在华西买些蛇放生,一来二去,关系便甚是熟络。

林语桐和柳嘉听得神往,不禁又重新打量起龙潭寺来。

龙潭寺规模相当大,看得出香火非常旺盛。此刻又正是风和日丽的星期五下午,香客游人更是络绎不绝,山门旁的停车场早就已经爆满,连寺内的道路上也停了不少的车。寺门口挤满了人,不少残肢断臂的乞丐向香客游人乞讨。林语桐她们一路上见人便给,快到山门时才发现到处都是乞讨的人,无奈之下只好装做没看见,赶紧买票进了寺内。

沿着山道蜿蜒而上,路过了几座大殿,韩彬终于找到了那个大师父住的地方。在一座僻静的庭院内,一个老和尚正躺在椅子上翻阅一本经书,看见韩彬他们三人东张西望的走进院子,便仔细打量着韩彬。

“请问是真修师父吗?”韩彬恭敬地问道。

“啊,是小彬吧?十多年不见,长成大人了。我走的时候,你还不会说话呢。”那个叫真修的和尚把书放下,站起身来,露出和善的笑容。

“师父您好,这是小桐和小嘉,我们有些为难的事情想请教您。”韩彬仍然恭敬地说道,林语桐和柳嘉早已按捺不住,一边上前向真修问好,一边好奇地打量着这个老和尚。

然而令两人非常失望,真修看起来非常普通,普通得走到大街上就再也找不出来。如果将他身上那件洗得发白的灰色僧衣换成茄克的话,就和在幼儿园外等着接外孙的老人没有任何区别。

“为什么这个老和尚不是白须白眉,法相庄严,身穿一身金黄的袈裟?”柳嘉乘真修转身带他们进房的时候,在林语桐耳边小声地嘀咕道,林语桐苦忍着笑脸,身子却已开始笑来差点发抖。韩彬听到身后的异常,回过头来,很严肃地瞪了两人一眼,示意不要乱说话,却惹得两人更想笑。

真修住的是间两进的老式瓦房,面积不大,却收拾得很干净。里边的房间是卧室,门虚掩着,看不清里边的东西;外边那间除了张桌子、四张条凳、一个洗脸架外便没有其他摆设,看样子生活过得很清苦。

“你们随便坐。”真修拖出那几张凳子,自己靠里坐下。问了几句家常,韩彬忍不住说道:“妈常说师父最喜欢帮人了。我们最近遇到些事情,自己想不明白,想请师父指点一下。”

真修淡然一笑,看了看三人,眼光最终落在了林语桐身上。韩彬将27号琴房的传说和林语桐所遇到的怪异从头到尾详细讲了一遍,柳嘉自然少不了在旁边插嘴补充。

“事情就是这样的。师父,你说说,是不是真是幽灵在作怪呢?小桐该怎样避开祸事呢?”韩彬介绍完事情的始末,感觉心里陡然一轻,愉快地吁了一口气,满怀期待地看着真修。林语桐的心也一下悬了起来,认真地看着真修,连大气也不敢出一口。

真修站起身来,在屋子里来回踱了几步,然后微笑着看着林语桐说:“鬼神之事,千百年来,并无定论。但如执念太深,便没有鬼怪作恶,也难免有祸事上身。”他顿了顿,走近林语桐,又仔细端详了半天,说:“小桐面庞丰润饱满,双眼灵光流动,是福泽深厚之人,并无任何凶兆,你们大可放心。”

林语桐她们三人听得大眼瞪小眼。虽然真修的话深奥晦涩,但大意还是听得很明白的。要换成大白话,那就是:你没事儿!

天,难道她们期待三天又走了半天的结果,就换来这神秘莫测的高人说的这句白话:你、没、事???

正当柳嘉心里不知将真修神棍骗子假深沉真老练地骂了多少遍的时候,韩彬干咳一声,不自然地说:“恩,师父说得很对。小桐,你呢,不要想太多了,多放宽点心,啊?不过,师父——小桐胆子小,可能一时半会还是会怕那些个幽灵啊鬼怪啊什么的,你能不能…………”

真修笑着摇手示意韩彬不要再说,转身进了卧室。一阵开抽屉摸索的声音后,真修又出来了,手里捏着个东西递给林语桐。

“小桐有缘,这是寺里的大和尚前天才开过光的。好好戴上,相信可以逢凶化吉。”

这是块蓝田暖玉,刻着个憨态可掬的罗汉,淡淡的翠色晶莹润泽,一根红绳系在上面。林语桐兴奋地接过玉,感觉手里有股暖暖的感觉,她赶紧戴在脖子上,这些天的阴郁惊惧顿时一扫而光。

真修微笑着看着如释重负的林语桐和韩彬他们,又说道:“凡事有果必有因。只要一心向善,并无偏差,就算鬼怪在旁,又有何妨?”

此时此刻,韩彬他们三人的心境与刚才相比自然是有天壤之别。老和尚一番深奥的因果论,听得三人是连连点头。柳嘉脸上的崇敬之情、只怕连钱钟书给她签名送书也难有这样的待遇。

“真修师兄!”几声女声突然从院外传来,居然是华西市的口音。

林语桐她们正在想是什么人的时候,四个穿灰色僧衣的尼姑涌进了房间,把个小小的僧房挤得水泄不通。为首的女尼约莫五、六十岁,戴顶帽子,其余三个则很年轻,才20岁左右,头发剃得精光。

“是常觉师弟啊,她们三个剃度的事情还没完啊?”真修看着那三个年轻尼姑,微微蹙了下眉头。林语桐她们这才注意到,那三个尼姑头上并没有戒疤。

“是啊,那个管剃度的老挑毛病,别的庙的比我们晚来,中午就完了,我们从早晨等到现在,都还没有消息。”常觉不满地念叨着,接着又开始数落起寺里其他的人来。什么三个月前到常觉庙里考察,不仅要常觉摆了两桌素席,走的时候还索要了十斤香油;三个女弟子进龙潭寺后,哪个小和尚的眼睛又不老实,等等。种种奇事,听得林语桐她们眼睛越来越大,深感天下不平之事不独我一个。

劝慰半天,常觉才带着三个弟子去斋堂吃饭了。真修看着她们远去的身影,微笑着对林语桐她们说道:“天上人间,皆无净土。只怕那27号琴房的幽灵来了,也会烦得逃到阴曹地府,永不会再骚扰你们。”

“扑——”柳嘉的一口茶水全喷在了韩彬的脑后。

乘着暮色,林语桐她们踏着轻快的步子离开了龙潭寺。其实真修丝毫没有解释这一系列的怪异是否是幽灵作怪,也并没有替林语桐指点迷津,但是那块玉佛显然将三个人的惊惶恐惧都给全部驱走了;常觉的诉苦则更有意思,将平日里僧人们神秘修行的面纱撕得粉碎。

嘿嘿,天下无事亦!

三个人的背后,龙潭寺逐渐隐没在沉沉的暮蔼中。

晚上,林语桐躺在床上,着摸了摸脖子上那块玉佛,暖暖的。她放心地睡着了。

睡梦之中,林语桐舒服地翻了个身,感觉身边似乎有人!

林语桐猛地惊醒,却发现柳嘉穿着睡裙站在她的面前。

“嘉嘉,你怎么了?”林语桐吃惊地问道。

“她,她又来了!”柳嘉用手指向窗外,颤抖着说。

林语桐心一沉,偏头向窗外看去。

冷清的玻璃窗外,除了沉沉的夜色外什么也没有。林语桐的心里却立时掠过那张惨白浮肿的脸庞,感觉全身如坠冰窟!

有关真修师的一些事情,基本为本人亲耳所闻,包括空中飞行和常觉的诉苦.不过真修空中飞行的事情实际为真修的师父.是否真实,本文并不做探讨,谨表纪念而已.但本人对佛教并不熟悉,俗家女子能否进入僧房不清楚,相关的称谓也凭记忆,请熟悉相关知识的朋友多指正.

本节擅用牛牛反串了一下,别生气,还有更强的在后面等着你哈。我起名字一直很差,一章中居然出了两个晓霞,汗!!!

中午的时候,韩彬就知道了柳嘉晚上看见幽灵的事情,惊得说不出话来。三个人一起商量了一下,决定还是继续到保卫处查查20来年前女生自杀的记录。

下午刚一上班,韩彬就到了保卫处的档案室;林语桐和柳嘉本来也要跟着来的,韩彬觉得人多了反而不好办事,于是叫她们在寝室里等着。档案室里只有一个40来岁的男子在看报,韩彬记得那人该姓袁,上次来查资料的时候他也在。

韩彬说明来意,好在袁老师也算是熟人了,查的又不是个人隐私、而是自杀记录,于是袁老师在韩彬一阵恭维之后,便大大咧咧地放行了。

从1981年到1989年的自杀记录中,都没有发现符合黄教授和白洁所说的那个音乐系女生。

“袁老师,1981年以前的记录呢?”韩彬无精打采地问。

“都存档了,要查啊,得到学校档案室去才行。怎么啊,韩彬,你写个报告要花这么大的功夫?”袁老师叼着韩彬打的烟,很自在地吐了个烟圈。

“没办法,资料详细点,文章才深刻嘛。”韩彬勉强笑着说:“对了,你知道学校那个27号琴房的传说不啊?听说邪门得很,每年都要死一个人?”

“林语桐子这么大,哪能没有点异常啊。”袁老师不以为然地说:“你到其他学校去打听打听,象我们这么大的学校,哪年没有个三两个学生出事的?”

“但是听说那琴房真的很邪?每年都有个学音乐的女生投水自杀,而且这些女生自杀前都穿着白裙子、还要弹一首钢琴曲,完了才慢慢走进沧浪渠里边?”韩彬仍不死心,故意很玄乎地说了一通,想套点东西出来。

袁老师顿时来了精神,放下一直翘起的二郎腿,凑到韩彬面前,神秘地说:“你不要说,音乐系,就是现在的艺术学院的琴楼还真是很古怪。那里啊,一到月圆就经常闹鬼!而且,好些年了,音乐系每年都有女生出事。”

韩彬大喜,问道:“是不是真的哦?怎么个闹鬼法?”

袁老师说:“月圆的时候,琴楼的管理员老在深更半夜听到有人弹钢琴,一查琴楼,又没哪间房里有人。有时候啊,还能看到琴楼那里有个白色的影子,一晃、就没有了,你说,这不是闹鬼是什么嘛。所以啊,那里的管理员到了熄灯就关门不管了。”

韩彬继续追问:“听说那个鬼以前是80年代早期音乐系的一个女生?好象她和自己的老师在27号琴房里约会,被那老师的老婆带了很多人当场抓住了,那女生想不开就在沧浪渠里投水自杀了,后来琴房就开始闹鬼了?”

“恩,好象是这么说的。还有更神的呢。”袁老师诡秘地压低了声音说:“记得好象是1997年音乐系自杀了一个女生,都死了两个多小时了,还有个老师说在琴房见过她、还听她弹过琴呢!”

韩彬一呆,问道:“97年?是不是叫杨会?”

“让我想想。恩,好象是这个名字。”

“那个老师有是谁?”

“是现在文学院的老师,叫程颐非,我们见过好多次的,还有些印象。”

程颐非?韩彬脑海里闪过迎新晚会上的情景,顿时感到心中一冷。他又问:“那你知不知道那个80年左右投水的女生具体是哪一年自杀的啊?我对这个案例比较感兴趣,想重点了解一下。”

袁老师指着韩彬面前的档案说:“资料都在这里了啊,怎么,没查到吗?”

韩彬沮丧地说:“是啊,查到1981年的了,都没有。会不会是1981年以前的?”

袁老师双手一摊,说:“那就没办法了,以前的资料只有到学校的档按室才能查到了。”

韩彬说:“那肯定要开证明啊,我上次开的证明已经掉了,现在再去开,多麻烦哪。”

袁老师将手中的烟头往烟灰缸里一掐,笑道:“小事,我这里出个证明不就完了吗?”

韩彬满怀心事地从保卫处出来后便找到林语桐和柳嘉,三人一起向学校的档案室走去。路上,韩彬讲了袁老师所说的程颐遇到的异事听得两人也惊诧不已。

到了档案室,三人交了证明后顺利地进去了。档案室里堆满了一个个的书架,满是资料。由于少有人来,一进去就感觉阴森森的。一缕阳光从窗外射进来,照出飞扬的尘土,让人很不舒服。

三个人强忍住厌烦,分头查找资料。忙了半天,从1981年的查到1978年恢复高考的时候,仍没有发现符合条件的那个女生的自杀记录。

“下班了,要查什么资料明天再来吧。”档案室的老师不耐烦地催促道。

无精打采地出了档案室,三个人不知不觉来到了云台山。

找个草地坐下后,韩彬呻吟一声,就那么直挺挺地躺下了。

“蟀哥,注意一下形象!”柳嘉大力拍了下韩彬的腿。

“唉,身边就有两个美女,可以不注意了。”韩彬无力地笑道。

“其实你们也不用担心,昨晚上虽然嘉嘉见到了那个幽灵,但是我没见到,说明那个玉佛还是有作用的。嘉嘉又不到琴房,自然也不会有事,对不对?”林语桐看着韩彬心理交瘁,心中很是不忍。

“但是那个幽灵老在你们面前出现,也不是办法啊。”韩彬皱着眉说。

“呵呵,真修师父不说了嘛,我福泽深厚,不会有事。”林语桐继续宽慰道。

“我们来分析一下,师姐姐出事前一直没说见到过幽灵,那说明她是突然出事的。如果那幽灵是因为师姐姐没事而来找小林子的,那小林子也该突然出事才对。那为什么小林子老是见到幽灵呢?”柳嘉插话了。

林语桐和韩彬听了这话,都认真地看着柳嘉。这家伙,平时做事那么粗,没想到还这么能动脑子。

“恩,嘉嘉说得有道理,那个幽灵确实出现得有些蹊跷。它是不是想对我传达什么信息?”林语桐认真地思索了一下说。

“传达信息?”韩彬一骨碌坐起来,想了想说:“既然查不到这个幽灵的自杀记录,那我们就从系列自杀的女生入手,看能不能查到什么线索?”

“也许,她是含冤而死,所以制造了系列自杀事件,想引起大家的注意,好为她昭雪?”柳嘉想得出神了。

“啪!”林语桐轻轻地敲了柳嘉的头,笑道:“你呀,是不是灵异小说看多了?不过你们说得对,眼前没有了其他线索,我们不妨从系列自杀的女生入手,看看能查到些什么。”

“对,我们就先从第一个自杀的女生开始调查!”韩彬从包里摸出张纸,摊在林语桐和柳嘉面前,上边列着一长串系列自杀人员的名单,排在最前面的赫然列着两个字:

杨会!


第四章

南江市荣兴县,坐落在风景优美的云华山下,云江从县城边蜿蜒流过,更增添了几分秀美。

眼下是10月6日的上午。虽然天气阴郁、愁云密布,前来荣兴旅游的人还是很多,汽车站里熙熙攘攘的十分热闹。林语桐和韩彬匆匆下了汽车,出了站门,好奇地望着四通八达的街道。

韩彬摸出笔记本,翻开第一页,上边写着行字:荣兴县城关镇西街43号县粮食局,杨忠汉。这是从保卫处的档案里查到的杨会的家庭地址,杨忠汉是杨会的父亲。

自从9月28号林语桐、韩彬和柳嘉决定先从系列自杀事件的第一个受害者杨会开始调查后,韩彬先是到保卫处再次查阅了详细的记录,但没有任何与27号琴房的幽灵传说有关的东西,于是韩彬建议到杨会的老家向她的父母了解情况。三个人商议半天,觉得到杨会老家调查应该会有收获,而且马上就是国庆、时间比较充裕;虽然杨会死亡已经5年了,但她父亲在政府部门工作,应该能顺利找到他。于是三人便决定国庆在的后半段时间到杨会的老家去一趟。

南江市和华西市是相邻的两个市,因此林语桐并不担心家里会反对自己的出行:到时候就说到大学同学家去玩,父母肯定是不会反对的。由于柳嘉老家距离南江市太远,所以只好放弃了。国庆放假前,林语桐抽空到医院看了看师红英,师红英仍然昏迷着,她的父母呆在旁边愁眉不展。林语桐心情又是一阵难过,很抑郁地回了家。陪父母玩了几天,看了看以前的老师和同学,10月6号清晨就和韩彬一起往荣兴县去了。

韩彬招手找了辆出租车,两人很快就到了位于西街43号县粮食局。和预料的一样,粮食局大门紧锁,只有小门是开着的,传达室门开着,传出阵阵电视的声音。

两人走到传达室的门口,里边有个老头正津津有味地看电视。

“大爷,请问一下,杨忠汉在这里工作吗?”林语桐问道。

那老头回头看了看她们,很惊讶地问:“你找杨忠汉干什么啊?”

“我是他女儿的一个朋友,来找他玩的。”林语桐按事先商量好的内容说道。

“他女儿不早死了吗?”那老头觉得更奇怪了。

“是这样的,我和杨会以前是一个老师学钢琴的,以前一直说到杨会家里来玩,结果没想到杨会就出事了。我当时学习紧张,也没时间来看看杨伯伯,现在放国庆了,就想来看看他。”林语桐结结巴巴地说道,脸有些发烫,毕竟撒谎对她而言是很少的。

“哦,这样啊。丫头,你来晚了,杨忠汉前年就死了。”老头惋惜地说:“唉,挺好的一个家的,自从杨会死了,老杨也大病了一场,前年检查出肝癌了,不久就死了。现在是家破人亡喽!”

林语桐和韩彬心中一沉,难道就这样白跑一趟了?

韩彬问道:“大爷,那杨会的妈妈还在吗?”

“她妈啊?自从老杨死了,就没见着。好象是回乡下老家了吧?”

“那,那怎么才能找到她啊?”韩彬急了。

“那就不知道喽。老杨家里,现在就只剩一个老娘在了。”

按着传达室老头提供的地址,林语桐和韩彬来到县粮食局老的家属宿舍楼。低矮的五层高的楼房裸露着红色的砖,过道的墙壁上有很多水浸的痕迹,看样子很有段历史了。两人来到507,破旧的房门正开着。

“有人在吗?”林语桐轻轻敲门问道。

“谁呀?”一个苍老的声音从里屋传来,接着一个穿着青色围裙、白发苍苍的老婆婆颤巍巍地走了出来,疑惑地打量着林语桐和韩彬。她身材矮小、瘦削,皮肤又黑又糙,一看就是长期风吹雨打劳作惯了的。

“婆婆,您好,我叫林语桐,这是韩彬,我们都是蓉城师范大学的学生。我以前和杨会一个老师学钢琴的,一直说来看看您,但是事情忙,最近才抽出空来了,真是抱歉。”林语桐的脸又发烫了。韩彬看在眼里,赶紧把路上刚买的一袋水果递上前去,笑呵呵地说:“第一次到婆婆家,买了点水果,请婆婆不要见笑啊。”

“啊,是阿会的朋友啊?你们快请进,还买什么水果啊?真是客气了。快,快进来啊。”老婆婆苍老的脸露出了灿烂的笑容,热情地将两人拉进了屋子。

杨会家是老式的套二房,摆设很简单,旧桌椅,客厅里的那台21寸彩电也很旧了。老婆婆看两人坐下,又去张罗水杯倒水。看着韩彬拿起水杯“咕咚咕咚”地大口喝水,老婆婆笑得很开心,随即满是歉意地说:“唉,家里就我老婆子一个人,拿不出什么好东西来招待你们,真是不好意思啊。”

林语桐和韩彬连声说不客气。不等两人说其他的话,老婆婆便自顾自地絮絮叨叨讲起家里的事情来了。也许是一个人的艰辛生活太久无人诉说,也许是太过寂寞。

杨会死后,杨忠汉身体一直不好,到前年也因肝癌晚期死了。杨忠汉治病又花了一大笔钱,虽然单位有保险,但家里也出了不少。杨会的妈妈是农村的,一直在县粮食局做临时工,杨忠汉死后临时工自然也做不下去,只好会乡下老家了,一两个月才回来看看。还好老婆婆身体硬朗,平时靠贩点针线、缝点鞋垫什么的挣点零花,每个月再领些政府救济,勉强也能维持温饱。

说着说着,老婆婆眼泪“吧嗒吧嗒”就流下来了,林语桐也早已双眼模糊。韩彬心中一阵难过,对老婆婆说:“婆婆,我们想再看看杨会的相片,行不?”

老婆婆用围裙擦擦眼睛,哽咽着说:“看阿会的相片啊?好啊,你们到这屋来。”说着,把林语桐和韩彬领进了小的那个房间。

房间很整洁,一张床,一个书桌,还有个书柜,摆满了各种课本一类的书,桌上居然还有架电子琴。

“这些都是阿会的东西,她走以后我们一直舍不得动。那个琴也是,她爸病了缺钱,她妈要给卖掉、她爸说什么也不肯。”老婆婆说着眼泪又掉下来了,赶紧用一手用围裙擦眼睛,一手打开了书桌的抽屉,从里边抽出本相册。

相册里面是杨会从小到大的相片,相片里的杨会面容清秀,总是溢着淡淡的微笑,气质闲雅、落落大方,完全不象一个小市民家庭长大的女孩。让林语桐印象最深刻的是一张杨会和两个女孩子的合影,看样子是杨会高中毕业时和同学一起照的。三个女孩都长得很漂亮,十八、九岁的样子,差不多高矮、一样的披肩长发,不仔细看还以为是三姐妹。

“婆婆,这相片里的两个女孩是谁啊?”林语桐好奇地问。

“是阿会的同学,从小到大都一起读书的,好得就和亲姐妹一样。瓜子脸的那个叫李薇薇,大学和阿会还一个学校呢,脸圆点的哪个叫洛华,每年她们都还来看我呢。”老婆婆咧着嘴呵呵地笑了。

李薇薇居然大学还和杨会一个学校?林语桐和韩彬交换了一下会心的眼神。

“那婆婆您知道李薇薇她们现在在哪里工作吗?”

“她们啊,应该都在蓉城了。不过具体的我就不知道了。”

看完相片,林语桐和韩彬又和老婆婆聊杨会大学的生活。可惜老婆婆没什么文化,对杨会大学的情况并不了解。但可以确定的是杨会自杀前并没有任何征兆,唯一与往常不同的是那年暑假她找了份家教,因此只回家呆了几天就走了。自杀的消息传来,家里简直不敢相信。杨会个性温和,从来都循规蹈矩,是个听话的孩子,怎么会突然就想不通了呢?

直到现在,老婆婆都没不明白,她那乖巧听话的阿会怎么会忍心丢下奶奶和爸妈,就这样一个人走了呢?

看着老婆婆干瘪的脸上涕泪纵横,林语桐的心就象一只无形的大手给紧紧揪住一样,师红英父母伤心欲绝的样子又浮现在眼前。

不管前方是多么可怕的鬼怪,不管会有什么样的危险,自己都要揭开系列自杀事件的源头!林语桐暗暗发誓,莫名的勇气油然而生。

韩彬一边劝慰老婆婆,一边仔细检查杨会留下来的笔记本、书一类的东西。从老婆婆那里已经得知,杨会并没有记日记的习惯,但韩彬还是不死心,想从她留下来的东西里找到些蛛丝马迹。

笔记本、教科书一本本的翻过,东西很多,韩彬一页页地仔细翻着。小本的资料已经翻完了,韩彬仍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他逐渐焦躁起来。

突然,一堆比较大本的书引起了韩彬的注意。是琴谱!韩彬心中有些兴奋了,杨会可能就是因为和27号琴房沾上了关系才自杀的,自己怎么把杨会在琴房里最重要的东西——琴谱给忘了?

韩彬一本本地仔细翻阅着琴谱,上面果然记了很多字。一页页的琴谱从韩彬眼中流过,韩彬的兴奋和希望也一点点流失,随之而来的是无尽的沮丧和沉重。

琴谱里边记的都是和曲子有关的内容,并没有任何有用的信息!

“韩彬,你过来。婆婆刚才说,每年7、8月和年底,都会有人给杨会扫墓。”林语桐一直在陪老婆婆,这时突然说话了。

韩彬一惊,赶紧问道:“那知道是谁吗?”

老婆婆呵呵笑道:“没见过,不过阿会她爸问过墓地的管理员,说是个年轻的小伙子。因为那两个时候去墓地的人少,那个小伙子每次都要带很大一束花去看阿会,很若眼。唉,阿会认识的都是些好人哪,象你们,这么久了都还记得她。”

一个年轻的小伙子,每年都去看杨会,多半是非常喜欢杨会的人了。但那人每年是每年7、8月和年底的时候去墓地的,着实有些奇怪。看来他多半不是荣兴县的人,不然就该在清明前后去墓地了。

这个神秘的人究竟是谁?

他与杨会的自杀有没有关系?

林语桐和韩彬对望了一眼,都充满了疑惑。

问清楚了杨会的墓地,并再三叮嘱老婆婆打听一下李薇薇和洛华在蓉城的地址,林语桐和韩彬起身告辞,走的时候林语桐悄悄塞了50元钱在茶几下。老婆婆步履蹒跚地把她们送到楼梯口才止步,等林语桐她们到了宿舍楼大院的门口,回头一看,老婆婆还在门口远远地望着她们。

云华山脚的公墓里,一排排白色的墓碑和一人高的青松排列得非常整齐。天色阴郁,清风微拂,云江从公墓外缓缓流过。

林语桐和韩彬费力地找到了杨会的墓。墓前打扫得比较干净,已经看不出有人吊唁的痕迹。一块墓碑上写着:爱女杨会之墓。旁边列着杨会的生卒年月和父母的名字,还有张黑白的头像。

小方框内的杨会依然明眸皓齿、巧笑嫣然,但她的人却永远静静地躺在墓中那个冰冷的黑匣子里了。林语桐静静地看着杨会的照片出神,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忧伤。这种忧伤很淡很淡,却怎么也挥散不开。一时间,她的心思又回到了两年前韩建新墓前的那片青松白云。

直到上了回蓉城的公共汽车,林语桐都没能从这种淡淡的忧伤中解脱出来。

汽车沿着云江边迤俪而行,县城的景象在阴郁的暮色中渐行渐远。

韩彬突然开了口:“语桐,你发现没有,杨会和师红英有些象。”他顿了顿,又补充道:“不是相貌很象,而是那种闲雅温柔的气质很象。”

林语桐听到韩彬的话,才勉强从忧伤中摆脱出来,定定神认真回想了半天,发现杨会和师红英在气质上确实很相象。看来自己从看见杨会的奶奶后情绪就受了波动,居然一直没发现这个现象。

韩彬神情忧郁地盯着林语桐继续说道:“不仅是她们俩,其实你们三个人的气质都比较相象。而且,虽然我没见过琴房系列自杀事件的其余四个人的相片,但我感觉她们和你们一样、都应该是这种气质的女孩。另外,你们七个人都是普通家庭出身,都不是蓉城人。”

林语桐听得心惊,难道琴房系列自杀事件真是幽灵作怪?难道自己真的摆脱不了和前面六个女孩那样走进沧浪渠的宿命吗?她转过头去,正好迎上韩彬忧郁的眼神,顿时感到一阵温暖,伸出自己的手轻轻握住了韩彬。

两只手都冰凉的,滑滑的。

一时间,两人都默默无语,任时间流逝在车窗外飞驰而过的黑沉沉的风景中。

“韩彬,谢谢你。不管前面发生什么事情,我都不会孤独。”林语桐在心里默默地说道;一时间,程颐非忧郁的眼神又在眼前闪过,她的心一阵刺痛。

天色早已黑尽。蜿蜒的山路陡然驶尽,眼前出现一个宽阔的大平原,无数璀璨的灯火隐约可见。

蓉城就快到了。接下来的日子里,究竟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呢?韩彬的心越来越紧,脸色比窗外的夜色还要沉郁。

“语桐,如果你真的走进了沧浪渠,我该怎么办呢?”韩彬在心里默默地说道。自父亲去世以来,他第一次感到自己这么的无助。

回到学校,已经九点多了。韩彬把林语桐送到宿舍楼后仍不放心,一直等林语桐回寝室后说已经有楚湘芷和洛磊两个人回来了,他才放心离去。

三个室友几天没见,自然分外亲热。楚湘芷和洛磊把各自从老家带来的土特产摆了一桌,要林语桐好好品尝。林语桐却觉得头越来越闷,抹了好多风油精也不见效,于是强笑着吃了一点,说了会话,推说买点东西,便一个人出了寝室。

校园里虽然还很冷清,但林语桐仍然觉得烦闷,于是专向人少的地方走去。沿着林语桐荫道拐了几下,林语桐眼前出现一排柳荫,原来已不知不觉来到了沧浪渠旁。

琴房静静地矗立在远处,四周柳荫环抱。天黑沉沉的,没有一丝月光,也没有一丝星光。初秋的风吹过,卷起渠边几片落叶,林语桐竟有了一丝寒意。

沉沉的黑夜将四周的景色都卷进了暧昧的旋涡,林语桐觉得脑袋清醒了很多,她开始认真思索起这些天来的经历。

从程颐非警告自己,到师红英投水,到幽灵不断出现,再到韩彬发现系列自杀事件的女孩可能属于气质温柔闲雅、并且擅长钢琴。眼下的线索似乎越来越清晰地指向那个未知的幽灵。难道是因为她生前心有不甘,一直还恨着那个她曾经爱过但后来反诬陷她勾引了他的老师?所以当这些女孩在27号琴房里弹奏《月光》的时候,这个怨灵就忍不住从沧浪渠里走了出来,徘徊在琴房的四周,最后终于将一个个的女孩都引到沧浪渠里去了?

程颐非显然知道很多27号琴房的秘密。可是程颐非为什么在琴楼过道里要警告自己,而没有警告师红英雄呢?要知道,师红英比自己到27号琴房还早,而和程颐非在过道里可是两人的第一次见面啊,当时两人甚至连样子都不清楚!

林语桐越想脑袋越痛。她转向黑乎乎的沧浪渠,定定地望着暗渠口出神。正恍惚间,一个白色的身影从暗渠里慢慢爬了出来。林语桐惊出了一身冷汗,猛地回过神来,眼前依然是黑沉沉的沧浪渠,哪有什么白色的幽灵?不过是自己一时眼花而已。

林语桐抚着胸口,心还在“砰、砰”直跳。这时,沧浪渠对岸有一个人慢慢向琴楼走去。林语桐一看背影,心“砰、碰、砰”地跳得更快了。原来她认出那人居然是程颐非!

这么晚了,程颐非往琴楼去干嘛?或者,他只是凑巧从这里经过?

林语桐忍不住悄悄跟在程颐非身后。程颐非走得很慢,从暗渠到琴楼不过几十米,他磨磨蹭蹭了半天才到。到了琴楼前面,程颐非停了下来,仰望着琴楼半天没有动静,似乎满怀心事。

琴楼黑魖魖的,没有一丝光,也没有一点声音。林语桐远远地躲在路边的柳树下,看着程颐非一直在发呆,一时间那不定主意该留下来继续跟踪还是该悄悄回寝室去。

突然,程颐非看了看四周,大步走进了琴楼那个黑洞洞的楼梯口。林语桐顿时楞住了,没想到程颐非居然会在这个时候走进琴楼。她赶紧跑到琴楼下,黑洞洞的楼梯口如同怪兽张大的巨嘴,似乎要将一切有生命的物体全都吞噬掉。仔细一听,里边依然没有丝毫动静。

程颐非进去干什么呢?自己该不该跟进去看看呢?

进去!不进去!两种念头在林语桐心里激烈地斗争。眼看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她焦急万分,生平第一次开始懊恼起韩彬不在自己身边来。

猛地,林语桐咬咬牙,毅然走进了琴楼。

跨进楼道的一瞬间,无尽的黑暗使得林语桐双眼一盲,脚步立刻迟疑起来,内心的恐惧如决堤的洪水汹涌而来。突然,林语桐眼前出现了一点微弱的光芒,她仔细一看,原来是琴楼管理员何伯的值班室门缝里偷出的灯光。依然没有声音,不知道何伯在做什么,但微弱的灯光使林语桐的恐惧减退了许多。

琴楼就三层,楼梯口在楼的中间,每层楼的过道呈“U”形。但除了琴房,并没有那个地方的空间大得足以藏下一个人。程颐非进来后会到那里去呢?

27号琴房!

恐惧再次袭来。林语桐闭上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努力回想着师红英在病床上了无生机的脸庞,还有杨会奶奶那张饱经风霜的泪脸。一股悲愤涌上心头,林语桐逐渐忘掉了恐惧,她睁开眼,在黑暗中轻轻摸索着上了二楼。

楼道漆黑一片,完全没有了空间感。但林语桐的直觉告诉她,二楼左侧过道的深处、27号琴房附近正有个人。那人是程颐非吗?林语桐很小心地来到二楼到三楼的楼梯间,轻轻地蹲下。如果程颐非真在27号琴房,那他下楼的时候这里正好可以看到;而且,楼梯的扶手还能将她隐藏起来不被发现。

楼道里的黑暗令人窒息,可怕的宁静更让人恐惧。时间一点点流逝,林语桐的双腿因为蹲得过久而逐渐麻痹,勇气和耐心也在逐渐消失。

突然,二楼左侧的过道里传来了微不可闻的沙沙声,如同毒蛇从草丛中穿过一样。

林语桐紧张得汗毛倒竖起来,这时楼梯口现出一小团微弱的光,该是钥匙链上挂的那种简易手电的光。林语桐赶紧把身子缩成一团,只露出眼睛盯着那团光。一个黑影紧随着手电光出来了,看不清那人的模样,但从身高判断正是程颐非。

程颐非很小心地走着,似乎很怕发出声音来。他向楼下走了两步,突然停了下来,脑袋似乎往楼梯上方看了看,林语桐吓得连气都不敢出。还好,程颐非又马上走下楼去了。

良久,林语桐才小心地呼了口气。她站起来活动了一下麻痹的腿,才发现身上早已汗流浃背。走到二楼的过道,林语桐望着27号琴房的方向有些好奇:程颐非到那里去究竟是要做什么呢?她终于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小心地摸索到了27号琴房门口。

黑漆漆的过道里只能模糊地看到门和墙,门上的号码根本就看不见,只能凭感觉分辨出这就是27号琴房。林语桐伸手一推,门是锁好的。她犹豫了一下,掏出钥匙打开琴房。

“吱——”开门的声音在空旷的过道里回响着,吓了林语桐一大跳。

“啪!”耀眼的白炽灯光将林语桐的双眼刺得微微发痛,她下意识地眯了眯眼。琴房里除了钢琴、凳子外空无一物,窗户紧紧关着,伸手一摸,钢琴盖上布满了灰,看来有几天没人进来了。

这就奇怪了,程颐非难道一直就站在琴房门口?那他来这里的目的有是什么呢?林语桐彻底糊涂了。她无心久呆,匆匆锁好门赶紧下了楼。

走了半天才到底楼,林语桐飞快地冲出了楼道,看到远处的灯光,她情不自禁欢呼起来。

原来光明是这么的可爱!

突然,身后一声轻轻的叹息,林语桐赶紧回过头来,发现一个人正象幽灵一样从琴楼的角落里向她走来。林语桐吓得接连倒退两步,正要大喊“救命”时,却发现那人有些眼熟!

“老师!”林语桐惊得张大了嘴,一时说不出话来。

“你为什么要跟着我?”程颐非走到林语桐的面前,轻轻摇头叹道,眼神依然充满忧郁。

林语桐回过神来,看着程颐非问道:“这么晚了,你为什么要到琴房去?”

程颐非沉默半晌,才徐徐说道:“我去找一些东西。”

找一些东西?难道是去寻找那个未知的幽灵?林语桐问道:“老师,请你把27号琴房的秘密告诉我好吗?师红英已经出事了,你难道忍心还看着其他人出事吗?”

程颐非苦笑道:“我真不知道27号琴房有什么秘密!”夜色沉沉,程颐非神色忧郁,似乎没有说谎的迹象。

林语桐疑惑地问道:“那你当初为什么要警告我不要到27号琴房去?又为什么不警告师红英?”

程颐非叹道:“我虽然不知道27号琴房的秘密,却知道只要远离琴房,便可以避免危险”。

眼见程颐非答非所问,林语桐再也忍耐不住,把师红英出事前后的怪异细细说了一遍。至于为什么亲眼见到程颐非如此诡异的行为后还能相信他,林语桐自己都说不清楚。

程颐非一直很安静地听林语桐说完,只有在林语桐讲到杨会老家探访的时候才现出复杂的表情。沉思良久,程颐非说道:“27号琴房一直都传说有幽灵出没。比如,琴楼里深更半夜还传来贝多芬的《月光》,有人还看见有白色的影子。我一直想揭开这个秘密,今晚刚好路过,就顺便去琴房查看一下。”

“那你查到什么没有?”

“很遗憾,什么都没看到!不过我下楼的时候闻到过道里有股淡淡的风油精味,才知道楼上有人。当时把我吓了一跳,于是躲在楼下等了半天,才发现原来是你。”

林语桐的脸红了红,又问:“那你相信系列自杀事件真是幽灵在作怪吗?”

程颐非叹道:“世间最可怕的不是鬼,而是人。不过,1997年杨会投水后两个多小时,我还亲眼见到她在27号琴房弹奏《月光》!所以,你叫我不相信有幽灵也难。”

林语桐顿时想起国庆前韩彬曾说过这个事情,当时还以为是保卫处的人瞎吹,没想到程颐非竟亲口将这件事情说了出来。

“不要再到琴房去!否则,幽灵会找上来的!”程颐非的声音严峻而冰冷地传来。一股寒意涌了上来,林语桐感到全身都在不停地哆嗦。


第五章

国庆大假的最后一天。

林语桐早早地起了床,简单地收拾了一下便向蓉城市第一人民医院去了。快一周没见师红英了,她心里有些惦记,不知道过了这么久,师红英是不是有些好转呢?

天气依然阴郁,还飘起了点毛毛细雨。蓉城的秋季一向阴雨连绵,阴冷的天气更容易让人心情抑郁。

雨丝无声地沾在玻璃窗上,将窗户弄得模糊不清,却又不能洗净上边的尘土。林语桐独自上了公共汽车,找了个靠窗的座位坐下,望着污浊泥泞的窗外出神。

昨晚和程颐非的交谈并没有让林语桐弄清琴房的秘密,反而让她更加糊涂。回想起跟踪程颐非到两人在琴楼下的交谈,她自己都搞不明白为什么事情的发展会这样。程颐非显然一直在极力回避他所知道的琴房的重要情况,但他对自己的维护也是显而易见的,这从他再三告戒自己不要再到琴房去就可以知道。

可是他为什么会在昨晚去琴房呢?昨天是农历的初一,而琴房的幽灵该是在月圆的时候才会出现啊。

而且,程颐非在杨会自杀后两个多小时还见到杨会在琴房弹奏《月光》的离奇经历也很蹊跷。为什么别人都没见到,惟独他能见到?虽然程颐非说自己当时在上杨会的公共课,但那时已经晚上9点多了,他到琴房去干嘛?最重要的,他说的这个事情究竟是真实的还是他的幻觉呢?

可恨自己昨晚上受当时诡异恐惧的气氛所感染,思维吓来一下子短了路。现在抽身事外,再回头静静地分析,才后悔当时没有把这些问题都向程颐非问清楚。要再找合适的机会,只怕难喽。

不过程颐非显然也没有揭开琴房的秘密。他研究琴房的系列自杀事件应该有很长时间了,而自己卷入琴房事件不过短短一个月,能揭开琴房的秘密吗?难道琴房的系列自杀事件,真的无法避免?如果自己继续呆在琴房里,真的也会向以前的女孩一样,最终落得个投身沧浪渠的结果?

这些问题,该向谁寻找答案呢?林语桐想到这些,闷闷地叹了口气。

汽车摇晃着到了一医院,林语桐很快来到师红英的病房。师红英仍然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照看她的除了她的母亲,另外还有个穿着红色T恤的女生,圆圆的脸,一头卷发,看起来很是活泼可爱。

师红英的母亲见过两次林语桐,看见林语桐近来,勉强挤出点笑容算是打了招呼。几天不见,她看上去又老了许多。林语桐一阵心酸,强笑着和她打了招呼,又关心了下师红英的病情。

令林语桐很吃惊的是,师红英三天前就已经醒过来了,可是恐怕她醒了比昏迷还更糟糕。因为师红英醒来后一直非常抑郁,一句话都不说,而且一到晚上或有陌生人的时候就会非常恐惧地把身体缩在被单里,偶尔还会发狂。主治医生说她只怕是精神上出问题了,并建议观察几天后就转到精神病院里去。

这个变故对师红英父母的打击也许比死亡还大。她的母亲边说边哭,那个圆脸的女孩在旁边不断地劝慰她。好不容易她母亲止住了哭泣,圆脸女孩才和林语桐聊了起来。

这个女孩叫金莹,是师红英高中的同学,省卫校西药专业的学生,现在蓉城市一家药店里实习。师红英住院的第二天她才知道消息,由于工作忙,只过来看了两次,国庆放假了才专门来看护师红英的。

“红英吃的药都是我给她买的,早知道就……”金莹后悔地说。原来师红英从高考时就有轻微的失眠,今年暑假她忙着家教并在一个酒店里兼职弹钢琴,失眠的毛病又犯了,就托金莹一次买了一大瓶安定片好慢慢用。哪知道师红英投水前竟然先把药全吃光了。

“金姐姐别自责,谁都料不到师姐姐会突然想不开啊。对了,她怎么会精神出问题呢?”林语桐安慰金莹几句后又不解地问道。

“按理说安眠药物过量导致的损伤不会这样,医生说她应该是昏迷前受了很大的刺激。”金莹偷偷看了看坐在身旁的师红英母亲,见她并没有注意两人的谈话,才悄悄补充到:“是非常大的刺激才会这样!”

会是什么样的刺激呢?难道是那个幽灵幻化出了可怕的景象?林语桐迷惑了,她突然发觉在师红英的自杀事件上自己遗漏了一个关键的东西,但她怎么也想不出这个东西是什么。

“红英提过你几次,说你人很好。有个事情想问问你。”金莹见师红英的母亲出病房去洗手,靠近了林语桐严肃地说:“红英出事前说你们用的琴房有些古怪,而且她还发生了件比较奇怪的事。”

原来中秋前一周,金莹和师红英还在一起逛了街,本来以前每年中秋她们都要一起过的,今年师红英说中秋前后有重要的活动,两人就提前聚了聚。但在逛街的时候,金莹发现有个青年男子一直在跟着她们。开始两人以为遇上了小偷或者变态色狼,后来师红英仔细看了半天,发现那人居然是蓉城师范大学的老师。

“那她知道是谁吗?”林语桐急急地问道。

“没有,红英不知道那人的名字,不过她说在你们年级的迎新晚上见过他,所以应该是你们院里的老师!”金莹皱着眉头说:“所以我想请你猜猜那人可能是谁。”

迎新晚会上出现过的青年老师?林语桐的心有些颤抖了。她向金莹问道:“那人有多高?长相还记得吗?”

金莹思索了一下说:“那人大概一米七左右,没戴眼镜,不胖也不瘦,长得比较英俊!当时我还打趣是不是那个老师在晚会上被红英的歌迷住了,所以跟着她要签名呢。现在想起来,才觉得那人很可疑!”

“轰——!”林语桐的脑袋一片空白,身子软软地靠在椅子上。按金莹描述的特征,这个人不是程颐非又会是谁?

“是那个迎新晚会上唱歌的女生啊?真是遗憾,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当自己第一次问程颐非知不知道师红英自杀的时候,程颐非就是这样回答自己的。当时自己还很惊讶程颐非怎么会对师红英的情况这么了解,现在总算知道答案了。

可是,程颐非为什么要跟踪师红英呢?他究竟知道了多少琴房的秘密?

林语桐脸色越来越白,头又开始痛起来了。突然,病房门口现出一个熟悉的人影,居然是韩彬。他看到林语桐,快步走了进来,关心地问道:“你怎么一个人就跑出来了,都不叫上我?师姐姐现在怎么样了?”

看着韩彬着急的样子,林语桐有些歉意。昨晚见到程颐非后,她精神一直有些恍惚,心情也有些焦躁,早晨起来后就只想一个人清清静静地出来一趟,所以没叫上韩彬,却没想到韩彬跑这么远也好来跟着。她简单地介绍了师红英的最新病情,又把金莹介绍给韩彬。

这时病床上的师红英突然动了一下,金莹赶紧走到师红英身前将她扶起,原来师红英醒过来了。林语桐和韩彬也走上前去,看到师红英的样子,都不禁呆住了。

这是一张完全没有生气的脸。脸颊惨白瘦削,眼睛空洞无神,仿佛灵魂已经从躯体完全抽离了一般。

看到林语桐和韩彬走过来,师红英突然缩成一团、身体不停地发抖,嘴里同时发出一阵尖叫,声音绝望而恐惧。金莹赶紧抱住师红英,并叫林语桐和韩彬离她远一点。两人怏怏地退了几步,师红英的母亲这时听到女儿的声音也赶回病房。

“唉,她现在一见到陌生人就这样。”师红英的母亲抹着眼泪解释道。

林语桐也难过得流下了眼泪,师红英以前那秀美温和的模样又出现在眼前。韩彬站在林语桐的身边,悄悄递给她一包纸巾。

忙了半天,师红英的情绪才算平静下来。林语桐摘下脖子上的玉佛递给师红英的母亲,说:“这是我求的,给师姐姐戴上吧,也许能辟辟邪。”

韩彬吃惊地叫道:“语桐,你怎么能把它送人呢?”

师红英的母亲看韩彬这么大反应,才知道这个玉佛对林语桐该十分重要,便推辞道:“小林语桐子,还是你自己戴吧。”

林语桐很坚决地说:“护身符不过是让人心安而已。师姐姐这个样子,我又怎么能够心安?还是给她戴上吧,这样我更好受些。”说罢她将玉佛塞到师红英母亲的手里,和金莹到了声别,拉上韩彬便走了。

下楼梯的路上,韩彬忍不住埋怨了林语桐几句。林语桐笑笑说:“真修师父不是说过嘛,凡事有果必有因,我并没有做过什么亏心的事,你不要担心了。”

韩彬又好气又好笑,反问道:“唉,你呀,那难道师姐姐就是做了什么亏心事不成?真是的。”

林语桐一时语塞,不好意思地拍了拍韩彬的胳膊说:“不说这个了,快中午了,我请你吃饭吧,金莹说这附近有家饺子店不错的。”韩彬受宠若惊,赶紧乐颠颠地跟在林语桐后边,早忘了继续批评林语桐了。

一医院后门小巷里的刘氏饺子店门面不大,里面却是人山人海。林语桐和韩彬好不容易找了个位置坐下,点了两份饺子。林语桐轻轻晃着筷子说:“韩彬呐,你说说看,师姐姐怎么会变成这样呢?”

韩彬皱着眉头说:“是啊,也不知道她是受了什么刺激?”

听了韩彬的话,林语桐突然觉得自己好象抓住了一个很关键的线索。但任她绞尽脑汁,却怎么也想不出这个关键线索是什么。店子里的人闹哄哄的,林语桐心烦起来,正好饺子上来了,韩彬先递给她一盘,两人开始吃起来。吃到一半,韩彬突然重重地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懊恼地说道:“看我,把最重要的事情都忘了。”

原来韩彬早晨的时候抱着一线希望给杨会的奶奶打了个电话,没想到老太太办事情很利索,昨天下午就到李薇薇家里去了一趟,把李薇薇在蓉城的地址问清楚了。韩彬大喜之下,赶紧去找林语桐,寝室里的人说林语桐到一医院了,韩彬便赶紧跟了过来。

林语桐瞪大了眼睛,问道:“李薇薇在蓉城的哪个地方啊?好找不?”

韩彬嘿嘿笑道:“我办事,你放心。李薇薇家给杨会奶奶的是她开的酒吧的地址。我来医院的时候已经打电话到酒吧问了,吧员说她不出意外每天下午都会在酒吧。现在还早,我们慢慢吃完了去正好。”

自己开的酒吧?看来这个李薇薇混得还不错。林语桐想了想,又继续吃饺子了。

蓉城西区的芳邻路。

这里散布着大大小小二十多家小酒吧,虽说店子装修都并不高档,但由于北邻南河,西面又是著名的碧潭公园,环境清幽、绿荫苍翠,所以在以休闲闻名全国的蓉城,这里还是小有名气,尤其是天气宜人的春秋时分,从下午开始,街面上摆在芭蕉树下的露天座位都坐满了人。

林语桐和韩彬沿着南河从东往西走着,仔细看着每家店子的招牌。一家,两家…………“夜光城”!就是这家了,她们俩停下脚步,仔细打量着这家李薇薇的酒吧。

店面不大,只有两个窗户的长度。落地窗和门上镶的木格子比较细,带着明显的欧洲装饰风格。但是靠街面的石台里却种满了芭蕉,非常的高,翠绿的芭蕉叶将明媚的阳光都阻断了。树荫下精心摆放了4张桌子,此刻已经坐了3桌。透过玻璃窗,可以看到酒吧里光线比较暗淡,桌椅并不紧凑,却空无一人。

韩彬推开门,两人进了酒吧里面。一个年轻的服务员很快迎了上来,韩彬问道:“请问李薇薇小姐什么时候能来?我们是她老家的朋友,有点事情想找她。”

“你们找阿V姐啊,她大概还有10多分钟就能来,你们先坐着等一下她吧。”服务员热情地把他们俩带到靠窗的位置上坐下,一人端了一杯柠檬水。

林语桐仔细地打量着酒吧里面。桌椅都是藤条加玻璃的,铺的桌布由墨绿色和紫色搭配,显得比较简洁;墙上挂着些抽象画,都是些油印品;靠吧台的书架上摆着许多时尚、旅游一类的杂志,萦绕在房间里的是些流行的轻音乐。看来这个“夜光城”酒吧该属于那种比较清净的清吧一类。

韩彬刚和林聊了两句,酒吧的门开了,一个身材高挑的女子走了进来。服务员笑道:“阿V姐,这里有两位客人在等您呢!”

眼前的李薇薇画了点淡妆,体态丰腴,衣着入时,几乎已看不出照片上那个十七八岁少女清纯秀美的影子了。她的社会阅历显然非常丰富,听了韩彬一顿摸不着头脑的介绍,脸上并没有表现出不耐烦来,而是很礼貌地请两人坐下。

“阿星啊,给这两位朋友加杯水,谢谢。”李薇薇回头轻声吩咐吧台的服务员,然后坐在韩彬和林语桐面前:“叫我阿V好了。说吧,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阿V说着,从包里抽出香烟很优雅地点燃,又把烟盒递给韩彬和林语桐。

韩彬摆摆手示意不需要,林语桐却觉得和阿V给自己的感觉怪怪的不舒服,便用脚碰了碰韩彬。韩彬会意,于是把师红英自杀、林语桐几次看见幽灵、到杨会奶奶家拜访的经过详细向阿V讲了一遍。阿V一直低着头静静地听韩彬说话,偶尔抬头看他们一眼,缭绕的烟雾也掩藏不住她锐利的眼神,看得韩彬和林语桐暗自心惊。

等韩彬说完,阿V仍静静地低头看着手里明灭的烟头,一直没有说话。韩彬不安地看着阿V,林语桐觉得越来越闷,脸色开始有点发白了。一缕淡蓝的青烟从阿V手上的烟头呈螺旋状向上飘动,灰白的烟灰越来越长,终于一下掉在了烟灰缸里。阿V这才抬起头向两人微笑道:“这么说,你们是想问小会出事前有没有什么特别的事,好找出琴房系列自杀事件的原因?”

林语桐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阿V姐,你会不会觉得我们说的东西很无聊,神神怪怪的?”

阿V把烟头掐灭,淡淡一笑道:“比这古怪一千倍的事情都见过,是人,都有解决不了的难题。难得你们有心,还能去看小会,我就把我知道的说一说,看对你们有帮助没。

我和小会、洛华从小学到高中都一个班的,算得上情同姐妹。95年高考,洛华到了上海读书,小会到了师大,我却落榜复读,第二年才进了师大法律系。

那时候通讯没现在方便,我们又都是普通家庭,所以和洛华只是偶尔打个电话、写写信,小会和我到是经常在一起。

小会人很漂亮,性格又好,喜欢她的人很多,但她却一直想好好学习,所以没交男朋友,交际圈子也很窄。直到她出事,一直都没有什么值得留意的事情。不过那时候好象她对自己的一个老师有点好感,但也仅仅是好感,并没有实质性的发展。

琴房的幽灵传说我们也听说过,但小会出事前该没怎么流传。小会出事后,98年也有音乐系的女生投水,我问过,那女生确实也是用的27号琴房,那时幽灵传说已经很盛行了。99年我虽然已经离校了,但也听说有个音乐系的女生又投水了,再后来自己的事情都忙不过来,也就没多留心了。按你们的说法,那幽灵每年都还在作恶。”

阿V说到这里,眼睛转向了窗外深邃的风景,语气突然变冷:“不过今年师红英投水自杀前居然还吃了安眠药,确实非常的奇怪。”

林语桐心中一寒,阿V的话让她抓住了上午以来苦苦思索也没能抓住的线索:师红英要真是因为幽灵作恶,怎么会先吃安眠药再自杀?

难道师红英投水根本不是因为幽灵作恶?那琴房的系列自杀事件和师红英投水又有什么样的关联呢?

窗外满是初秋明媚的阳光,酒吧里显得更加的阴郁寒冷。林语桐打了个哆嗦,转头向韩彬看去。韩彬显然也发现了这个的问题,沉着脸说不出话来。

阿V盯着林语桐看了半天,又点燃一支烟,深吸了一口说:“也许是个巧合,但我还是想告诉你们:小会和语桐有些象,都是那种长相比较斯文秀气、气质有点纯纯的乖女孩。另外,据我所知,98年死的那个女生也是这种类型的女孩。”

韩彬十分着急,赶紧问道:“按阿V姐的分析,那个幽灵每年都要让一个比较斯文秀气的女生投水自杀,今年师红英投水又不是幽灵作恶,那这个幽灵的目标不就是该语桐了吗?”

阿V看着韩彬惶急的样子比林语桐都还要紧张,轻轻感叹一声:“唉!我可没说那个幽灵今年的目标是语桐。事实上,每年使用27号琴房的人最少也有6、7个人,出事的却始终只有一个,所以该有办法的。”

韩彬急道:“是什么办法?”

阿V冷冷地盯住林语桐说:“不要再到琴房去。”她把手中的烟狠狠地掐灭,一股灰烟从烟灰缸蓬起又立刻消散,她继续说道:“你本来就不是学音乐的,离开琴房,自然就不会有事情。”

酒吧里的空气似乎瞬间凝结了,三人各怀心事,都没再说话。林语桐闷了半天,突然问道:“对了,阿V姐,你说杨会姐出事前对她的一个老师有好感,知道他是谁吗?”

阿V默然地看着林语桐,好半天才说:“那人的名字我忘了,但我记得他当时上小会的大学语文。”

林语桐的心里一阵揪心的痛楚,将脸转向窗外。程颐非,原来竟然和杨会有这么深的关系,难怪他口口声声说自己在杨会自杀后两个多小时还在琴房听到杨会在弹奏《月光》!

韩彬偷偷看着林语桐的眼角似乎有晶莹的泪光闪烁,悄悄伸出手想握住她,却终于将手放在自己膝盖上。韩彬想到个问题,问道:“阿V姐,那洛华现在在蓉城吗?”

阿V姐淡淡说道:“洛华毕业后就留在上海了,我也几年没联系过她了。”

良久,林语桐回过头来,对阿V勉强笑道:“阿V姐,谢谢你这么热心地接待我们,我们不打扰您了,再见!”

阿V笑笑,摸出两张名片递给林语桐和韩彬说:“有什么事情,尽管联系。”随即起身将两人送到门口才止步。

阿星收拾好桌子转身向吧台走去时,突然发现阿V正在落地窗边看着渐渐远去的林语桐和韩彬出神,指间明灭的香烟将她那张原本十分性感美艳的脸庞映得异常诡异阴郁!

林语桐和韩彬又沿着南河从西往东慢慢走着,“夜光城”酒吧逐渐掩映在高大的芭蕉树中。来到南河边的一处豁口,林语桐停了下来,望着流淌的河水发呆。

“韩彬,南河的水是不是比沧浪渠的还脏?要是投水的话,我看沧浪渠该比南河好。”林语桐突然冒了句话出来,嘴角流露出一丝苦涩的笑容。

“语桐,你,你别想不开啊,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是不是?”韩彬见林语桐突然说出了如此萧瑟的话来,急得脸上青筋暴突,手心也泌出了细细的汗来。

“唉,没用的,都是注定的,我逃不掉的,和杨会一样。”林语桐转头看着韩彬,眼神逐渐有些痴迷了。

韩彬感觉林语桐的身体似乎正在向豁口倾斜,惊出了一身冷汗,冲出一步,双手死死地抓住林语桐。

“语桐,你可千万不能想不开啊!”韩彬着急地大声吼道,手的力道更大了。

“呆子,轻点,好好的我怎么会想不开?”林语桐脸涨得通红,嗔怪着想甩开韩彬的手。韩彬不好意思地放开林语桐,却发现林语桐白白的手腕都被捏出了两道红印。

“没弄痛你吧?”韩彬呐呐地说道,心里仍放心不下,悄悄把自己的身体挪到林语桐和河堤之间。

“我刚才是故意说的那些话,为的是想看看你听了那些话后会有什么反应。”林语桐有点苦涩地说道。韩彬刚听林语桐说要看他的反应,心中欢喜得快晕过去了,却发现林语桐神思游离、显然不是谈情说爱的样子,顿时醒觉,便静静地等待林语桐的下文。

林语桐靠在河边的石头护栏上,双眼盯着翻着白沫的河水,缓缓说道:“正常的情况下,人总是能保持清晰的思维。但人往往受到环境和自身立场的影响,很难置身事外,这样便很容易失去正常的判断。

所以刚才我刻意装出沮丧的样子,说了那一番话,就是想看看你能不能发现我只不过是在演戏而已。但是你由于关心我的安危,所以很容易就顺着我设计的思路去思考问题了,就以为我是想不开了。

那让我们回到师姐姐投水这件事。当初你我也好,白洁也好,一直都受了琴房传说的影响,所以师姐姐一出事,我们都顺理成章地以为是幽灵作恶,把它当成了琴房系列自杀事件的延续,根本没怀疑过什么。

但是阿V由于置身事外,所以能一眼看出其中的问题。韩彬,你觉得今天从阿V这里我们可有什么收获?”

韩彬忧郁地说:“琴房系列自杀每年都在延续,今年师姐姐的事件只是个巧合而已,那个幽灵的真正目标该是你,所以你不能再到琴房了!”

林语桐轻轻叹道:“唉,你要真这么认为,那可就真遂了阿V的心愿了。”

韩彬一惊,不解地望着林语桐。

林语桐继续说道:“你仔细想想阿V的话。她先说系列自杀事件确实存在,又指出今年师姐姐投水并非系列自杀的延续,然后又刻意指出我和杨会、98年自杀的女生有相似之处。顺着这样的思路,我们很自然地就得出结论:我才是今年系列自杀事件的目标,所以我不该再到琴房去。

但以往每年的自杀事件,都是发生在中秋前后不久。现在中秋已经过了17天,凭我的记忆,以往没有哪个女生自杀的时间距离中秋这么长过。难道是幽灵改变了它的规则,或者师姐姐是吃药以后才遇上幽灵的,或者幽灵今年不再作恶了,再或者…………”

林语桐说到这里停了下来,韩彬忍不住问道:“再或者什么?”

林语桐盯着河面,面色阴沉,说道:“再或者根本就没有幽灵作恶!”

韩彬听得背脊一阵发冷,伸手摸摸脑袋,喏喏地低声说道:“没有幽灵作恶?怎么会呢,怎么会呢?死了这么多人,难道都是巧合不成?”

林语桐转头看着他,困惑地说:“这也是我最想不通的地方。6年了,每年一个女生在中秋前后投沧浪渠自杀,即便这些女生并非都用过27号琴房的、没有弹奏过《月光》,却至少都和音乐系的琴楼有关系。如果说是巧合,这个巧合也未免也太巧了点。”

韩彬想了想,问道:“那阿V这样诱导我们的目的是什么呢?”

林语桐道:“她的目的很清楚,就是要我不要再到琴房去。我并不清楚她为什么要这样刻意引导我们,但她肯定没有恶意。唉,师姐姐究竟是什么原因自杀?系列自杀事件的真相究竟是什么?我现在真的是越来越糊涂了。对了,还有件程颐非的事我还没有给你说。”林语桐的语气有些黯然了。她忍住心中的痛楚,将昨晚程颐非夜探琴楼的事情给韩彬细细说了一遍。

“所以程颐非也好,阿V也好,他们肯定都知道一些琴房的秘密,而且都不愿意说出来,但他们都很明白地警告我不要再到琴房去。所以,不管系列自杀事件是幽灵作恶还是人为,27号琴房的秘密都非常的可怕!”

虽然四周洒满了煦暖的阳光,韩彬还是禁不住打了个哆嗦,只觉得全身越来越冷。他迷惘地看着林语桐问:“那我们该怎么办呢?”

“首先再仔细调查一下,师姐姐究竟是什么原因自杀的;然后多和程颐非接触一下,看从他那里能不能了解到更多的情况。”林语桐坚决地说:“不管琴房的秘密有多可怕,我上天入地,也要把它揭穿!”

韩彬看着林语桐坚毅的神情,不禁有些痴迷了。然而林语桐的心里,却越来越痛。比较起程颐非内心的隐秘,27号琴房的秘密又算得了什么呢?

程颐非,你见到杨会的亡魂是实情还是因爱而生的幻觉呢?难道你是因为我和杨会的相似才肯出言警告吗?在你的心中,究竟隐藏着多少不为人知的秘密?

一阵凉爽的秋风吹过,林打了个冷噤,路边的银杏飘落了几片黄叶。

蓉城阴冷肃杀的秋天悄悄到了。


第六章

星期二早晨的课便是古代文学,但由于大家刚过完国庆,都习惯了懒觉起不来,只有林语桐天刚蒙蒙亮就起来了。昨晚回到寝室的时候,她的头就疼得象要裂开一样。柳嘉着急地买了些药给她服下,又帮着揉了半天仍不见效,她只好早早躺下休息。那知睡了半天仍无法睡沉,到了12点多人却渐渐清醒了。这样反反复复地折腾了几次,又惦记着怎样从程颐非那里刺探情况,所以一大早她就醒了。

林语桐心事重重地收拾完就独自进了教室。距离上课还有四十来分钟,教室里空无一人。她找了个第三排的位置坐下,这里离讲台不远不近,正好可以观察程颐非。林语桐翻开书,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早晨起得早,出来的时候吹了冷风,头又痛起来了。她叹了口气,起身走到窗前。

天气很晴朗。金色的阳光撒在校园里,将晨曦的景色分割得错落有致。窗外是几株高大的梧桐,深紫色的木格窗户映着稀疏的绿影,犹如卷轴的古典画一般美丽。楼下不时传来声声晨读的声音,更是催人奋进。但林语桐的心,却如同淋上了寒冬的阴雨一样冰冷。

教室外的走廊里渐渐有了脚步声,同学们开始陆续进了教室。林叹了口气,正想回到座位上,柳嘉急匆匆地进来了。一见到林,柳嘉就埋怨她早晨走也不叫上自己。林语桐微微蹙了下眉头,她确实不愿意柳嘉在琴房的事情上卷得太深,便借口自己头又痛了,引开了柳嘉的话题。不几分钟,程颐非夹着讲义不紧不慢地进了教室,大家开始安静下来。

这次课上的先秦文学的荀子,程颐非旁征博引,讲得十分生动,同学们不时发出“哈哈”的笑声。林语桐神思恍惚,根本听不进去。她的头一直在隐隐作痛,痛得脑袋象要裂开一样。

好容易挨到了下课,大家乱哄哄的挤成一团,林语桐借口借书,早早地冲出了教室,跑到教学楼外的林荫道边守侯着程颐非。不一会儿,程颐非出现在路上,向着教师宿舍方向走去。

路上人很多,程颐非并没有发现林语桐。林语桐尾随着程颐非不紧不慢的走着,心“砰砰”跳个不停。走到教学楼大路的尽头,程颐非拐向了教师宿舍那边。这条路的人少了许多,林语桐鼓足勇气快步追了上去。

“老师!”林语桐故意做出气揣吁吁的样子。

“是你呀?有什么事情吗?”程颐非回过头来看见林语桐,微微有些惊讶。

“我这两天头痛得很,上课很多内容都没听进去,所以想请教一下老师。”林语桐说话的时候头又痛了,下意识地皱着眉头,用手揉了揉太阳穴。

“身体不好要多休息,学习不急这一时半会儿的。”程颐非关切地说。

“最近学习比较紧,所以想抓紧点。老师是不是有事情啊?要是你有事情的话,那我就改天来请教你好了。”林语桐决定以退为进,激激程颐非。程颐非果然有些不好意思,说:“也没别的事情,好吧,你有什么问题不懂的?”

林语桐故意看看四周,作出为难的样子道:“在路边不是很好请教啊,能不能到你家里去呢?班里的同学还没去过你的家呢,以后找你也不方便的。”

程颐非盯着林语桐,似乎想看穿她的心思。犹豫良久,他才说道:“好吧,我们走吧。”

程颐非的家其实也就是间单身宿舍,是学校里最早的学生宿舍改的。这是座两层高的矮楼,红色的砖墙,外观到和琴楼有些相似。由于年代久远,外墙已经班驳不堪,有些窗户也开始朽烂,四周又长满了高大的树木,阳光难以直晒,整栋楼显得阴森森的。

前几年学生宿舍改造,这批最老的宿舍由于楼层少、住宿量小,因此被改成了教师的单身公寓。程颐非的宿舍是一楼靠西北最边上的那间,窗户旁长满了树木,墙上也布满了苔藓。

一进楼里,林语桐便感到无边的黑暗和阴森的潮气,比好象前天晚上在琴楼的感觉还难受。“楼道里的感应灯坏了。”程颐非歉意地说着,摸索了半天才把房门打开:“进来吧,房间有点乱,你随便坐。”

两人进去后,程颐非只把门个关了一半。林语桐有些好奇地打量着程颐非的房间。一张小床收拾得很整齐,靠窗的那边摆了张大书桌,旁边一个很大的书柜、塞满了书,除外就还有一个衣柜。虽然房间比较拥挤,但却收拾得干净整齐。她拖出书桌前的凳子坐下,发现桌上有个小小的镜框,里边是程颐非的黑白小像,坐在石阶上,看起来很年轻。

“这是刚到师大的时候在云台山照的,一晃就五年了。”程颐非放了杯热水在林语桐的面前,见林语桐在认真看这张相片,便给林语桐解释道,言语间不由得流露出些许缅怀的神情。随即他恢复了常态,问道:“你哪些地方不懂的?”

林语桐慌忙摸出书,是啊,该问什么呢?刚才上课的时候她是一点也没听进去,现在只好绞尽脑汁胡乱搜了些问题,弄得十分狼狈。好在程颐非一听到和文学有关的东西整个人就犯糊涂,滔滔不绝的讲了一大通。林语桐正好偷空一边揉脑袋,一边思考呆会该怎么向程颐非开口问琴房的事情。

正在程颐非说得入神之际,门口传来一个男声:“颐非啊——”一个男子进了房间,看见林语桐,微微一楞,迟疑着说:“你出来一下,有点事情。”程颐非跟着那人出了房间,两人在过道里小声地交谈着。林语桐百无聊赖中,顺手拿过书桌上的那个小镜框来看。

相片中的程颐非穿件浅色的T恤衫,还带着明显的学生气,缺少了现在儒雅忧郁的气质。他怎么会在书桌上放着张这么久的老照片?林语桐有些奇怪,忍不住又仔细端详起这张相片。突然,她发现这张相片的下面竟然露了点纸的边角,看来相片后边还藏着张纸。下边藏的是什么呢?林语桐有些好奇了。5年前,刚进校,这不是1997年吗?林语桐一惊,电光火石间脑子里居然闪现出杨会那秀美的摸样来。

过道里程颐非好象越来越激动,声音也越来越大,看来暂时是不会进来了。林语桐心里一阵狂跳,手颤抖着拆开了镜框。程颐非的那张相片下隐藏的是张黑白小相,林语桐拿起来一看,上面是个清秀的女孩,嘴角微微向上翘起、淡淡的笑容显得十分迷人,虽然效果不是很好,但她仍然能看出,这女孩不是杨会又会是谁?

林语桐呆呆地看着相片,脑袋里一片空白。她总算明白了程颐非为什么要把自己刚进校的老照片放镜框里了:这相片该是杨会自杀前后照的,他放这相片在里面,该是纪念缅怀之意。

过道里的声音骤然停止,林语桐慌忙把相片收拾好。还没来得及把镜框的后面上好,程颐非已经到了她身边。林语桐情急之下赶紧起身,一边用身体挡住手上的动作,一边抓紧时间上好镜框,然后装做不经意地放在手里,转过身去。所幸程颐非似乎和刚才那人闹了不愉快,脸上还带着怒意,并未留意到林语桐的异常。

林语桐看到程颐非微微生气的脸,不由得问道:“老师,刚有什么事情吗?”

程颐非恼道:“一篇论文,有人想署他的名字,唉,不说了。还是继续讲你的吧。”

林语桐又怕程颐非滔滔不绝地一讲又是半天,赶紧说道:“刚才老师已经讲得很详细了,我想先下去自己消化消化再来请教你,不然一时也记不住那么多。对了,老师,你的那些书能不能借两本来看看啊?”

程颐非转向书柜,忧郁起来:“借书啊?你想借什么书呢”乘这个机会,林语桐赶紧把镜框放好,然后走到书柜前,随便挑了两本很普通的薄书。她估计这种书程颐非该不会拒绝,这样以后可以借口还书,就能随时来找程颐非了。

果然,程颐非很爽快的取出了书递给林语桐。林语桐连声说着“谢谢”,把书拿在手里假装翻了翻,然后抬头看程颐非说:“对了,老师,昨天我们几个同学在城里玩,居然碰到了杨会以前最好的朋友李薇薇,她跟我说了很多琴房的事情。”

程颐非抬起头来,严肃地盯着林语桐说:“李薇薇?她说什么了?”

“她说,师红英的死,并不是幽灵作的恶。”林语桐缓缓说道,很注意地看着程颐非的眼睛。这个问题她想了好久,虚虚实实,自认为最合适作为程颐非的突破口。果然,程颐非竟听得手微微发抖,他不安地四下看了看,又伸出右手摸摸自己的鼻翼,说:“不是幽灵作的恶?那她说了是怎么回事没有呢?”

“她还说了些杨会出事前的一些事情。”林语桐磨凌两可地说道,程颐非的手又抖了起来。该是时机发问了,林语桐赶紧问:“老师,我觉得琴房的系列自杀事件很蹊跷。说它是幽灵作恶,偏偏师红英的事情又不是,说它是人祸吧,又怎么会有那么巧的事情?你说呢?”

程颐非的脸微一抽搐,不自然地说:“这个,恩。”然后就陷入了沉默。林语桐静静地盯着程颐非,慢慢说道:“老师,我知道你一直在调查琴房的秘密,所以我很希望你能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好吗?”

程颐非望着林语桐满怀期待的眼神,叹了口气说:“好吧,那我就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

程颐非望着林语桐满怀期待的眼神,叹了口气说:“好吧,那我就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说罢,他转身把门掩上,又示意林语桐坐下,自己也拉了张凳子坐好。虽然四周再没有其他的人,程颐非仍下意识地左右看了看,然后压低了声音说:“27号琴房闹鬼的传说其实由来已久,据说是八十年代初,一个音乐系的女生爱上了她的老师,两人经常在27号琴房里幽会。有年中秋晚上,他们正在琴房幽会的时候,那老师的老婆带着一大群人闯进琴房,将两人当场抓获。那女生一时羞愤、当晚就投沧浪渠自杀了。死前她曾恶毒地诅咒那个老师的老婆,因为正是那人打扰了她的安宁与幸福。

那个女生死后,琴楼就开始闹鬼。月色很好的夜晚,半夜三更地琴房里居然会传来钢琴声,据说正是那女生和老师幽会的时候弹奏的那首《月光》!有时候还能看到那个幽灵,一个穿着白裙子的幽灵!但是闹鬼归闹鬼,琴楼一直也没什么出过什么意外。

然而从97年开始,这个诅咒竟然变成了可怕的系列自杀事件,每年都有一个在27号琴房里练琴的女生在沧浪渠投水自杀。于是谣言四起,说是那个幽灵认为这些女生打扰了她的安宁与幸福,她便开始了疯狂的报复。

我曾亲历过两次自杀事件:97年的杨会是我的学生,她投水后两个多小时,我还在琴房见到了她。杨会死后仍出现在琴房的的事确实太过匪夷所思,别人都说是我的幻觉,现在连我也搞不清,究竟是真见到了她的亡灵呢,还是确实是幻觉。由于这件事的影响,我对琴房的幽灵传说一直深信不疑。98年的赵晓霞投水后我刚好路过,却没能把她救起来。

两个活鲜鲜的生命,曾在我眼前瞬间消逝,这让我产生了强烈的震撼。这种震撼促使我对琴房的系列自杀事件非常关注。到01年为止,5年时间共有5位女生因为使用27号琴房后投水自杀,一年一位。这5位女生都年轻漂亮,自杀时都在27号琴房练琴(这一点我曾找琴楼管理员何伯证实过),自杀的时间都是每年的中秋前后,自杀的方式都是投沧浪渠的暗渠。因此,从来没有人怀疑过琴房闹鬼,传言也愈演愈烈,音乐系也被弄来很难堪。学校一方面严禁学生谈论琴房的事情,一方面也不让正规的教学安在27号琴房,但自杀事件仍然在延续。

例外的是今年。师红英的自杀乍一看很容易当成是琴房系列自杀事件的延续,比如她年轻漂亮、在27号琴房练琴、自杀时间和自杀方式等等,所以有很多疑点被人忽略了。比如,她并没有死;还有她先服安眠药再投水更是可疑,如果真是幽灵的诅咒、报复,何必多此一举?

所以我现在很怀疑琴房的系列事件并不是幽灵的诅咒那么简单。但如果说这一系列事件是人为操纵的话,这个系列事件又未免太巧合了。我曾怀疑过是不是有人假借幽灵诅咒的传说暗中行凶,但保卫处那边明白无误地说了,这些女生确实都是自杀,并没有他杀的痕迹。于是我不断地调查,但一次又一次地失望,直到现在,我都百思不得其解。

然而可以肯定的是,琴房里确实隐藏着一个非常可怕的秘密,这个秘密可怕到每年都要吞噬一个活鲜鲜的生命。我没有警告师红英,是因为我确实还不知道事情的真相,但是在过道里警告你,是因为那么黑,我以为你根本认不出我,当时你并不知道琴房的传说,所以才大胆地出言相告。

从目前的情况来看,你的处境是非常危险的,不管琴房的秘密是什么,你都很可能会是琴房系列事件的下一个受害者。所以,不要再到琴房去!”

说到这里,程颐非长长地叹了口气,脸上愁眉紧锁,林语桐也听得手足冰凉。程颐非说的话和她的猜测大同小异,唯一有收获的是从他这里了解了更多的细节,比如琴房的诅咒、琴房在系列自杀事件前确实闹鬼,但离事情的真相还非常的遥远。可是程颐非调查了这么长时间都无法揭开琴房的秘密,自己不过是个刚到校一个多月的新生,又能有什么样的作为?

“老师,你查到过那个幽灵生前的死亡记录了吗?”

“没有,我在学校保卫处和档案室反反复复查了几遍,都没查到疑似这个幽灵的自杀记录。这也是琴房事件中很蹊跷的地方,这个幽灵好象是凭空而来的一样,根本不知道它生前是谁。但是琴楼闹鬼却又是很长的时间了,何伯说他的前几任管理员都知道琴楼闹鬼,音乐系的很多老师也很早就知道闹鬼的事情。”程颐非又是一脸的疑惑,随即接着说道:“还有,我曾多次在月色很好的夜晚到琴楼探察,结果有一次半夜一点多确实听到琴楼里有钢琴曲的声音,是《月光》的第一乐章,我决不会听错。但是当时琴楼怎么可能有人呢?我鼓足了勇气走到二楼,发现琴声就是从27号琴房里传出来的,但是我一走到琴房门口,声音就停了,琴房里确实没有人,当时我的腿都吓软了。”

窗户外是初秋的艳阳,林语桐却冷得直打寒战,这个可怕的幽灵,会不会正在冥冥中看着自己冷冷地发笑呢?她感到背脊一阵冷得难受,定定情绪,又问:“老师,那你调查师红英的事情又有什么样的结果呢?”

程颐非迟疑了一下说:“99年开始我就没在音乐系上课了,所以我几乎没有从学生中了解到师红英的情况。从我知道的情况来看,保卫处做的调查结论确实是自杀,并没有他杀的可能性,但是她没有留下遗书一类的,自杀前也没有任何朕兆,自杀的原因并不清楚。也许只有等她完全清醒了,才能弄清事情的真相了。”

听了的话,林语桐的眼前浮现出师红英那具完全没有灵魂的躯体和看见自己时惊恐绝望的神情,心中一阵钻心的刺痛。师红英还能康复吗?她究竟在自杀前受了什么样的刺激?也许这些情况程颐非还不知道,看来该和他讨论一下。

听林语桐讲完师红英出事前后的情况,程颐非陷入了沉思,嘴里喃喃地念道:“自杀前受了很大刺激?头晚上没回寝室?”好半天,他才注意到林语桐在一旁热切地期待着他说出下文,才不好意思地说:“抱歉,光顾自己想去了,你说的这些很有用,可惜我还是猜不出来师红英为什么要自杀。时间不早了,你也早点回去休息吧。”

林语桐起身告辞的时候,又偷眼看了看桌上镜框里那张程颐非的相片。年轻而略显稚气的脸非常的英俊,正配得上秀美闲雅的杨会。如果杨会没有死,他们会不会已经结婚生子?

可惜人生没有如果,造化总是弄人。杨会早已魂归黄土,程颐非甚至连与杨会的合影都没有,只能将两人的相片叠在一起,来寄托自己对杨会的思念。也许,死是一种彻底的解脱,而活着,则需要更大的勇气?

慢着,杨会的相片?那张小小的黑白相片,自己是那么的熟悉,肯定是在荣兴县的时候见过的相片,那又会是哪一张呢?林语桐努力地回忆着,突然,她想起来了,这张相片竟然是杨会墓碑上的那张!

然而墓碑上的那张相片很清晰,而程颐非的这张却有点模糊,倒象是翻拍的,所以先前自己第一眼没认出来。可是程颐非怎么会有杨会这张相片呢?难道他是在杨会墓前拍的?

“老师,听说荣兴的云华山很好玩的,是不是?”林语桐出门的时候装作不经意地问道。程颐非随口说:“恩,景色还不错。”刚一落口,他立刻醒觉,马上改口道:“听很多人都介绍过,但没去过。”

林语桐脸上没有丝毫的异样,微笑着说:“恩,我去得太匆忙,都没时间玩玩。不打扰你了,再见。”

程颐非皱着眉头,十分慎重地告戒林语桐道:“你人很聪明,但是好奇心太强。记住我的话,不要再到琴房去了,也千万不要自己去调查这件事情,琴房的秘密太可怕了!”

林语桐微笑着道谢后,转身出了房间。黑暗中,一点冰凉的液体从眼角流了下来。刚才的试探证实了她的推测:程颐非就是那个每年拿着鲜花到杨会墓前的神秘青年男子。李薇薇说过,程颐非和杨会当时已经互有好感,程颐非情深义重、每年去杨会墓前扫墓本是情理中的事情,可是程颐非为什么刚才要刻意隐瞒到过荣兴的事情呢?难道仅仅是因为他不想让人知道他和杨会的关系吗?

刚才自己一直以为程颐非已经将琴房的实情全部说了出来,现在看来,只怕程颐非还隐藏着不知多少秘密!

也许程颐非对杨会的爱有多深,他隐藏的27号琴房的秘密就有多深!自己该从那里入手揭穿琴房里隐藏的可怕秘密呢?

林语桐眼前豁然明亮起来,原来已经出了程颐非住的那栋宿舍楼。虽然眼前撒满了明媚的阳光,林语桐却觉得自己更加的迷惘了。

回到宿舍楼,韩彬和柳嘉正在门口等她。正好是吃午饭的时候,三人便向食堂走去。在路上,林语桐详细地把在程颐非那里的经过讲了一遍,听得韩彬和柳嘉忧心忡忡。

“语桐,我觉得这个程颐非很古怪。”韩彬终于忍不住说话了:“97年见到了杨会的亡魂,98年亲眼看见学生自杀,今年跟踪师姐姐,又在过道里警告你,现在却打死也不肯说出琴房的秘密,哼,实在太可疑了!”

韩彬的话又激起了林语桐心中对程颐非的疑惑,但她嘴上却说道:“每个人都有自己不愿让人知道秘密,程颐非不肯说出琴房的秘密,可能有他的苦衷,这样也没什么古怪吧?”

韩彬冷笑道:“哼,偷拍人家墓碑上的相片,然后偷偷摸摸地藏在自己的相片背后,这古怪不?半夜三更跑到琴楼去晃悠,这又古怪不?”

林语桐微微有些不快,说:“他一直都在调查琴房的秘密,这有什么古怪的?再说,他再三叮嘱我不要再到琴房去,这也是为我好,对不对?”

韩彬冷哼一声说:“为你好?他怎么就不对师姐姐好?我怕是别有用心吧!”

一句话听得柳嘉心里一凉,正要制止他们俩的争吵,林语桐气得满脸通红,停住脚步说:“韩彬,你怎么这样说呢?什么叫别有用心?”

韩彬也生气了,大声说:“他对你有什么用心,瞎子都知道!”

柳嘉赶紧说:“你们都冷静点,小林子,韩彬是担心你,韩彬啊,事情没弄清楚前,可不能随便就下结论,对不?大家不说了,先吃饭!”说罢隔在两人中间,拉着他们进了食堂。

吃饭的时候两人都还没有消气,谁都不肯说话,只有柳嘉在那里左说一句右问一句的调剂气氛,一顿饭就这样沉闷地收场了。吃完饭,三人走出食堂,韩彬冷淡地道了别就向宿舍方向去了,林语桐也绷着脸不说话。韩彬慢慢走了两步,终于回过头来说:“这两天我再到保卫处核实一下师姐姐的情况,有什么发现就及时通知你。语桐,多注意下自己,嘉嘉,有空就陪着语桐啊。”

看着韩彬远去的背影,柳嘉嗔怪道:“小林子,韩彬说话虽说是急了点,但他是担心你嘛,你怎么突然就急了呢?你平时可不是这样的啊!”林语桐心里也有些愧疚,嘴上却毫不软口:“是他先急我才急的嘛,嘉嘉,不说这个了,我要到白洁那里再去一趟。你没见过她,去了不方便,我完了就回寝室。”

两人分手后,林语桐来到白洁的宿舍楼前,刚好白洁打了开水正要回寝室,两人热情地打了个招呼,林语桐简单地说明了来意,但只说了自己昨天到医院看望了师红英,对近段时间的调查和自己的疑惑却只字不提。

白洁将林语桐引到寝室坐下,其他还有两个女生在里面。白洁将双方介绍一下后,林语桐便开始仔细询问师红英自杀前的相关情况。然而一个小时过去了,林语桐并没有发现有价值的线索。师红英自杀前一直很正常,甚至可以说心情很好,唯一一次情绪比较差的就是和林语桐一起在琴房见到奇怪图画的那天晚上。自杀前一天是星期五,下午没课,她吃过午饭就出去了,直到投水就没再回过寝室。由于星期六是中秋,而且师红英以前也偶尔有周末不回寝室的时候,所以并没有谁在意。师红英歌唱得好,但并没有到酒吧迪厅演唱,交际比较简单,也没有男朋友。按常理推断,实在没有自杀的理由。

林语桐低头沉思了会儿,问:“那你们知道她星期五下午和星期六到那里去了吗?”

白洁摇摇头,说:“她没有说,我们还以为她是找同学去了呢。”

“她是不是国庆的时候在校外有个重要的歌唱比赛?”林语桐突然想起,师红英有次在琴房说过这件事情。

“校外的歌唱比赛?从来没听她提起过。怎么了,你知道是什么比赛吗?”白洁有些惊讶地问道,林语桐苦笑着摇了摇头。仍然没有线索,看来该把师红英从星期五下午和星期六自杀前做过的事情搞清楚才行。可是金莹都不知道师红英这段时间在那里、做了什么事情,自己又该怎么样才能搞清楚呢?林语桐的脑袋又痛起来了。

白洁见林不说话,犹豫了一下,说:“小林子,你问了这么多,是不是在怀疑什么啊?”

林语桐含含糊糊地说道:“没什么,只不过想把师姐姐的事情了解得清楚些罢了。”

白洁吃了一惊:“小林子,难道你真的在调查琴房系列事件啊?这可是幽灵的诅咒啊,你千万别陷进去了。”

林语桐苦笑着说:“如果真有幽灵的话,那我早就卷进去了,是不是。白姐姐,我问问你,你们是什么时候知道27号琴房的传说的?”

“该是进校就有的吧?2000年9月有个外系的女生自杀了,但当时那个女生也在27号琴房里练琴,可能和你的原因差不多吧。后来我们就知道这个传说了,把我们给吓得。”

“但是我查了,并没有发现你们说的那个幽灵的原型,也就是那个在80年代早期自杀的女生!”

“这我就不是很清楚了。学院一直对琴房系列自杀事件的消息都封锁得很严,还严厉禁止学生私下流传这些事情,所以大家也只是知道这个传说而已,至于琴房幽灵的源头究竟是怎么样的,都只是听说而已。”白洁皱着眉头,想了想又说:“小林子,刚开始我们也以为不过是个传言而已,但在学校三年,每年都有个在27号琴房练琴的女生自杀,这可不是闹着玩的。不管是幽灵的诅咒还是巧合,我劝你不要在调查这个事情了,真的很危险的!”其他两个女生也随声复合,弄得林语桐心里一时又有些发毛了。

出了白洁她们的寝室,很快就沐浴在明媚的阳光下了,林语桐微微觉得舒服了些。对师红英的调查算是徒劳无功——以前忽略了调查师红英自杀前一天的动向,现在虽然发现了这个漏洞,但又怎么才能补上呢?


第七章

韩彬闷闷地回到寝室,鞋也不脱就躺床上了。脑袋蒙上被子,两年前的那片青松白云又出现在眼前。多少次了,每当心情郁闷的时候,他总是会想起在那次林语桐到父亲所葬的公墓里找到他的情景。

那时候林语桐还留的短发,很斯文很秀气的一个小姑娘,时常笑咪咪的,但好象对自己却从来没笑过?

然而就这样一个外表文弱的姑娘,内心居然有如此的勇气和爱心,令他自愧弗如。

“这不是死,是爱!”

林语桐说这话的时候,秀美的脸上满是坚毅的神情,看得他内心一颤。这种神情,是他从来都没有过的。

难道,这世界真有永恒的爱?

难道,这爱可以穿越时空的层层阻隔,可以突破死生的种种界限?

从公墓回来后,韩彬的内心依然阴郁和狂燥。然而每每见到林语桐,他的内心便感到一片宁静,宁静得如同挪威森林语桐中澄澈的湖水。

于是,那个外表冷漠骄横、内心脆弱敏感的韩彬逐渐消失了,随之而来的是一个随和乐观的韩彬。

然而,多少时间过去了,那个美丽而勇敢的姑娘始终却是在水一方。不管他如何努力,伊人始终只能隔水相望。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溯游从之,道阻且长,溯洄从之,宛在水中央。

这是开校前林语桐曾给他讲解过的一首诗。虽然很早就听过这首诗,但直到林语桐讲完这首诗时意味深长地凝视着他的那一刻,他才真正明白什么叫做在水一方,一股绝望的悲凉透心而过。然而他从来没有停止过自己的努力,因为他不知道横隔在他和林语桐之间的险滩急流是什么,他只知道,每次见到林语桐,自己的浮躁与烦杂都会一扫而空,内心的宁静有如澄净的湖水。

所以,他从不肯放弃自己的努力。他坚信,不管过去多少年,不管世事如何改变,总有一天,自己能涉水过河,在彼岸与林语桐相会。

然而,最近他却感到林语桐离自己越来越远。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不是生与死,而是用自己冷漠的心、对爱你的人掘了一条无法跨越的沟渠。除了那个月夜飘忽的幽灵作怪外,还有那个诡异的程颐非,都使得他和林语桐之间越来越远,远得似乎再无法触及。

被盖蒙住了眼睛,眼前一片黑暗,韩彬感到自己越来越虚弱,全身的力气一点一滴地流失,灵魂似乎也逐渐脱离了躯壳。这种虚空漂浮的感觉,让他无比的难受。

不能软弱.....不能.....决不能!

琴房的秘密不揭开,林语桐始终会笼罩在恐怖的阴影中!

不管付出多大的代价,自己都要揭开琴房的秘密!

想到这里,韩彬又有了无尽的勇气。他猛地掀开被子,看看表,离保卫处下午上班不到半个钟头,便收拾了一下出了寝室。先到超市买了包好烟,随便在校园里晃荡了一圈,晒晒太阳混混时间,韩彬到了保卫处。档案室除了老袁外,还有个个子不高但很干练的中年男子正在翻阅资料。

韩彬拆开烟盒,给老袁和那中年男子一人打了支烟。中年男子礼貌地拒绝了,韩彬便把烟盒放到老袁手边。

“韩彬,这是我们保卫处的汪处长!”老袁并没有马上点烟。

保卫处长?正好多套点情况!韩彬不动声色地坐下,向老袁说,自己那篇有关大学生自杀与心理健康的稿子写得差不多了,但还想再核实一些具体的情况。两人漫无边际地侃了一通后,韩彬的话题逐渐转到了琴房系列自杀事件上。

“最近到艺术学院去采访那个今年投水自杀的师红英的同学,发现音乐系里27号琴房的幽灵传说流传很广,她们都说师红英的自杀是琴房幽灵的诅咒。袁老师,你怎么看这个问题?”韩彬故意将话说得很大声,让汪处长也能听得清楚。

“学校这么大,哪能不出点事情呢?什么幽灵诅咒啊,都是学生们无聊瞎编的呗!”老袁义正词严地说道,眼睛偷偷瞟了眼汪处长,见他正埋头看资料,才放了心。

“但是,每年中秋前后,都有个女生投沧浪渠自杀,这些女生都是学音乐的,自杀前都在27号琴房练琴,如果是正常的自杀,哪能这么巧呢?”韩彬追问道。

“这,这.....”老袁诺了半天也说不出一个字来。

“这位同学看来调查得很仔细啊!”一个浑厚的男声从旁边传来,汪处长放下手中的卷宗,站了起来:“不知道你写什么稿子呢?”

韩彬等的就是这一刻,赶紧回答说:“处长大人好,我是经管学院学生会的,想写一篇有关大学生自杀与信息时代青春期心理健康关系的报道。最近调查近几年学校学生自杀事件时,发现学生中间私下流传着27号琴房幽灵诅咒的传说,觉得很有趣,所以想做个调研。”

汪处长面无表情地看着韩彬的眼睛,锐利的眼神似乎能洞穿一切,看得韩彬一阵心虚。还好,汪处长很快就收回了他锐利的眼神,说道:“恩,这个题目不错,很有意思。刚才老袁说得对,学校这么大,每年自杀的学生都很多。比如去年,就有3个学生自杀,今年也有3个,而最多的97年共有5人自杀。”

“那处长又怎么看所谓的琴房系列自杀事件呢?”韩彬仍继续刚才的话题毫不松口。汪处长凌厉的眼神如同尖刀一样刺向韩彬,韩彬鼓起勇气迎上这道凌厉的目光,没有丝毫退缩。

“事实上并不存在所谓的琴房系列自杀事件。”汪处长干脆利落地做了个手势:“首先,2000年自杀的法学院学生曾敏,虽说在27号琴房练琴,但她是因为阴郁症而自杀的,和琴房根本没有关联。其次,传说中那个幽灵的原型,据说是80年代初一个自杀的音乐系女生,但我翻遍了记录,都找不到这个女生,所以,根本不可能有这个女生自杀过。”

韩彬身子一震:“曾敏是因为患了抑郁症而自杀的?”

“是的,她自杀后父母来学校没有任何的情绪——你该知道,正常情况下自己的孩子在学校死了,不管自杀还是意外,家长一般都会找学校闹很久。但是曾敏的父母并没有,我们处理的时候才知道她患有严重的抑郁症,以前自杀过好几次。”

韩彬大脑一片空白。情况怎么会是这样?他抹了抹额头的冷汗,深深地吸了口气,平静了一下心情,思索片刻,又问:“那除了2000年,从97年到今年,还是有5例非常相似的音乐系女生自杀事件啊,这难道也是巧合?”

汪处长用手摸着下巴,干脆地说:“首先看这些自杀的女生,都比较斯文内向,而且学艺术的女生比普通人更敏感脆弱,所以一旦有心理问题就更容易想不开。其次自杀的时间都是在9月底左右,刚开校不久,生活、学习上的矛盾比较多,多数女生又是毕业班的,就业压力大,自杀的诱因多。再看自杀方式,都是投水,以前自杀吃药的多,现在药品管制,不好买,跳楼的也有,但女生胆子小,上那么高的楼再往下跳会害怕,投水则很方便。

所以,我认为,由于琴楼传言闹鬼,97年杨会碰巧自杀,这对后来使用27号的女生产生了极大的心理压力,她们潜意识里有着对幽灵诅咒的恐惧,加上现实中的自杀诱因,因此产生了连锁反应。比如98年的赵晓霞,原本就胆小,用了27号琴房后常说自己遇到了鬼,实际上都是恐惧造成的阴影。而她们自杀的方式,则明显受到杨会自杀方式的影响,所以最终造成了所谓的琴房系列自杀事件。

针对这种情况,我曾建议对音乐系的学生做一个持续的讲座,以消除传言的影响,但音乐系极力反对将公开提及这个事情,加上保卫处人手严重不足,所以至今为止,流言仍然不断。”

韩彬听了半天,觉得汪处长说的话似乎很有道理,但又有些牵强附会,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想了半天,他又问:“那有没有可能这些女生是被人害死,又伪装成自杀的呢?”

“不可能。每个学生自杀,保卫处都有严格的程序,地方警方也要介入。我们确认,所谓琴房系列自杀事件的每个女生都是自杀,并没有他杀的可能。不过.....”汪处长顿了顿说:“一般学生自杀多数会有遗书,并且情绪会有异常,但这5例自杀都没有遗书一类的,而且自杀前都没有异常情绪,这到有些奇怪。不过她们年龄不大,心理不成熟,这些情况倒也不一定就很异常。所以,现场勘察没有他杀的可能,我们就当自杀结案了。”

韩彬闷了半天,细细想着汪处长刚才说的话,只觉得大脑一片混乱,根本想不出东西来。他谢过汪处长和老袁,出了保卫处。

看着韩彬远去的身影,汪处长左手抱胸、右手抚摩着下巴,一直没有表情的面孔竟然渐渐阴沉下来。

韩彬漫无目的地在校园里走着,头脑仍糊涂得厉害。他狠命地用拳头打了自己的脑袋几下,一阵晕痛之后,他才逐渐冷静下来。曾敏竟是因抑郁症而自杀,这使得所谓的琴房系列自杀事件再难成立。难道事实竟然真如汪处长所言,由于琴楼一直闹鬼,又碰巧遇上杨会意外自杀,便形成了所谓的幽灵诅咒的传说;后来使用这个琴房的一部分性格内向生性胆小的女生由于听信传说而产生恐惧心理,并进而诱导她们走上相似的自杀,最终形成了令人恐惧的27号琴房传说?

可是,汪处长为什么会对一个初次见面的学生谈得如此深入呢?他是想澄清事实,还是.....?

一个可怕的想法从韩彬的脑子里冒了出来。可是,这个想法太可怕了,不,绝不可能是这样的!韩彬不断地在心底安慰自己。

虽然艳阳高照,韩彬却觉得全身发冷,冷得他不断地打哆嗦。因为他知道,不管是否真的有幽灵诅咒,27号琴房里都隐藏着一个十分可怕的秘密!他必须马上找到林!

韩彬赶紧掏出手机给林语桐的寝室打电话,电话拨通后很长时间都没人接,他这才想起林语桐下午有课。他拔腿就向文学院的教学楼跑去,发疯似的从一楼一层层地往上寻找林语桐。多数教室都关着门,韩彬找遍了整栋楼都没找到林语桐在那间教室。一股绝望的恐慌涌上韩彬的心头,他急得在顶楼的过道里团团直转。

猛地,韩彬狠狠地煽了自己一耳光。顾不得痛骂自己笨,他赶紧跑到文学院行政办公室,很快就查到了林语桐上课所在的教室。

来到303教室,离下课还有20多分钟;门照例关着的,看不到里边的动静。韩彬焦急地在教室门口走来走去,手机一直捏在手里,不停地看着时间。

坐在一个美女身边,一小时就象一分钟一样短暂;而夏天坐在火炉旁边,一分钟就象一小时那样漫长。这是上经济学时老师看到下边东倒西歪一大堆人瞌睡时阐释的相对论。恐怕现在自己的心情,该比夏天坐在火炉旁边还要焦急吧?

韩彬正奇怪自己在这个时候怎么会想到老师的相对论,急促的铃声突然响起,教室里边传来嘈杂的声响。他急匆匆推开前门,艰难地迎着的汹涌人流寻找着林语桐。林语桐正在座位上收拾东西,韩彬全然不顾盯着他的若干道惊异的目光,奋力挤到林语桐身边。

“韩彬?”林语桐惊讶地叫道。

“嘉嘉呢?没和你在一起啊?”韩彬急急地问道。

“文学社有事情,她第二节课没上。怎么了,是不是.....?”林语桐奇怪地看着韩彬。韩彬等教室的人都走差不多了,才叫上林语桐,来到学校里的腊梅林边。腊梅开花还早,林子里稀稀落落的只有些树叶,所以没有什么人。韩彬将下午到保卫处发现的新情况仔细给林语桐讲了一遍。

听完韩彬的话,林语桐沉着脸自言自语道:“曾敏是抑郁症自杀?琴房的幽灵诅咒并不存在?”她的头又痛起来了。

韩彬靠着一棵梅树,双手抱在胸前,双眼凝视着前方,皱着眉说:“现在的情况越来越复杂,但仔细分析,有三个事实是确凿无疑的:第一,没有那个80年代初期投水自杀的音乐系女生,所谓的幽灵原型并不存在,但琴楼确实有闹鬼的传说。第二,所谓的琴房系列自杀事件在2000年中断过一次,而今年到目前为止,师姐姐的自杀也可以排除是幽灵诅咒;但从97年到99年、以及2001年的4次自杀事件来看则有很多共同点,可以看成是系列事件;第三,虽然自杀事件从97年开始,但目前来看98年才真正开始流传幽灵的诅咒。那么,综合这三个事实,又能够得出什么结论呢?”

是啊,能得出什么结论呢?林语桐咬紧了嘴唇,脚轻轻地来回踢着草皮,陷入了沉思。一阵风吹过,她打个了寒战。难道,事实竟然是这样?

“你是说,有人利用了琴楼闹鬼的传说,编造了所谓的女生自杀和幽灵诅咒,并利用这个编造的幽灵传说,制造了琴房系列自杀事件?”

“对!肯定是这样!”韩彬狠狠一拳击在树干上:“这个人利用琴楼闹鬼的传说,精心炮制了27号琴房的幽灵诅咒,并私下里大肆宣扬,弄得人心惶惶,从而掩盖他的罪恶行径!”

“可是,你怎么解释这4个女生的自杀呢?如果真如你分析的那样,那这个作恶的人能从这些女生的系列自杀中得到什么好处,他又怎么能让这些女生自杀呢?”林语桐冷静地提醒道。

“我们换个角度分析,自杀的这些女生,都比较漂亮、性格温柔,气质上有相似之处。所以,我觉得她们是凶手刻意选择过的。选好目标后,他利用27号琴房的传说慢慢诱导这些女生,故意装神弄鬼,让这些女生对幽灵的诅咒深信不疑。然后再利用特殊的方法让这些女生自杀!让这些女生自杀,就是他的目的!”

“你说得有一定的道理。但是这个人能用什么特殊的方法呢?还有,如果让这些女生自杀就是他的目的,那别人自杀能满足他什么利益呢?难道他心理变态不成?”

“用什么方法我还不知道,但应该能找到吧,比如催眠什么的?凶手肯定是心理变态,他从这些同一类型的女生自杀中得到快感。这样也就很好解释,为什么没有那个幽灵的原型,也存在着琴房系列自杀事件。而2000年的曾敏,有可能真是例外事件,但也可能是凶手诱导的结果!”

“这个人会是谁呢?”

“这个人首先要接触过这些女生;其次,他私下里应该大肆宣扬琴房的传说。哼,符合这两个条件的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韩彬突然把目光收回到林语桐的身上,冷冷地说道。

林语桐身上不觉一寒:“远在天边,近在眼前?是,是谁呀?”

“你身边不是有个人,从97年到现在,一直和琴房系列自杀事件联系在一起的吗?难道你忘了?”

林语桐一呆:“我身边的?97年开始?”随即猛醒道:“你,你是说程颐非?”

“不是他还会是谁?”韩彬冷笑道:“程颐非长得算帅气,又带点忧郁的样子,很容易吸引年轻女生。而且,他和琴房系列自杀事件的联系一直都很紧密:97年杨会自杀后两个小时,他还宣称自己在琴房里见过他,98年赵晓霞自杀的时候他刚好路过,师姐姐自杀前被他跟踪过,你刚到琴房他就在过道里警告你,半夜三更还鬼鬼祟祟地跑到琴楼,种种事实都表明,程颐非的嫌疑最大!”

“韩彬,你,你说话要负责任啊!”林语桐有些急了,声音也大了起来:“程颐非和杨会本来要开始恋爱的了,他怎么可能害杨会?至于他后来的行为,也是想查清事实啊。这难道有什么不对?”

韩彬心中一痛,声音也大了:“说不定就是因为杨会不喜欢他阴沉的性格,他才要害杨会的。以后见到27号琴房里和杨会相似的女生,他把她们当成了杨会的替代品,所以千方百计地接触她们,诱导她们自杀!或者,杨会的自杀确实是意外,程颐非心痛她的死,以后见到这些和杨会气质相似的女生,就忍不住想把她们留在身边,但终于发现她们不是杨会,所以下了杀手!”

林语桐听得全身发抖,她不断地在心里问自己:难道程颐非是这样一个变态杀手?不会的,绝对不会的!她猛地反问道:“那你怎么解释我在寝室见到的幽灵呢?嘉嘉也见过的,你可别说我们都是幻觉!”

“你能确定那真是幽灵?难道不可以是人假扮的?”

“不可能,程颐非绝对不可能是琴房系列自杀事件的幕后凶手!”林语桐一脸的坚决。

“为什么不可能?”韩彬的心越来越冷,越来越痛。

“我的直觉告诉我,他不可能是幕后凶手!他一直都是关心我的,不可能害我!”林语桐大声地说道,激动得满脸通红。

“直觉?这个理由未免太无力了吧?”韩彬的心痛得几乎快没了知觉:“他不可能害你,难道是我要害你?”

“你,你分明是妒忌!”林语桐话一说完,马上就后悔了,怎么可以对韩彬说出这样的话?

“好,好,我就是妒忌!行了吧?”韩彬发出一阵凄厉的狂叫,“砰”地一拳打击在树上,一缕鲜血流了出来。林语桐愧疚地说:“韩彬,对不起,我,我不是有意的!”

叫声停止后,韩彬似乎恢复了平静。他淡淡地说:“我确实妒忌他。林语桐,有句话我想告诉你,那就是,我爱你!我愿意用尽我三生三世的真心真意,换来你的幸福和快乐。这句话我一直没有说,现在说出来了,我终于轻松了。谢谢你!”说罢,韩彬头也不回地走了。

“韩彬!”林语桐眼泪忍不住流了下来。


第八章

星期三,一个阴霾的日子。

傍晚,林语桐无精打采地来到琴楼。四下里钢琴的声音此起彼伏,看来自己是比平时来得晚了些。摸索着上了二楼,林语桐感觉昏暗的过道如同她的心情一般。打开琴房,里面依然干净整洁,林语桐放好琴谱,却并没有心思练琴。

今天中午给韩彬打手机却关机,打宿舍电话又说人不在,真不知道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小气——自己都主动找他道歉了,还能怎么样呢?其实这到是小事,韩彬的脾气是知道的,过两天就没事了,到时候再找他,一切自然会言归于好。

烦心的自然还是琴房的传说。

昨天韩彬的推理并非全无破绽:最大的疑点就在于,程颐非就算有动机,他又如何能成功诱导这些女生一个接一个地成功自杀呢?世界上不可能有这么厉害的所谓催眠术,这样的解释也太牵强。如果程颐非真这么厉害,那2000年就不会有例外了,而且今年不管是选到师红英还是自己,任谁肯定也都逃不过。

但凭心而论,韩彬的推理确实很有道理,所以自己昨天才会激动之下说出过激的话来。自己相信程颐非,确实凭的是直觉;说不出理由,但就是完全相信他,毫无保留地相信他。

可是,不是程颐非,那又是谁呢?韩彬说的有道理,幕后的作恶者要能接触过这些女生,还私下里应该大肆宣扬琴房的传说。符合这样条件的人其实很多,比如,音乐系的教师不是比程颐非更有条件接触这些女生吗?

“咚,咚!”不紧不慢的敲门声响起,正在沉思的林语桐吓了一跳。会是谁在这个时候找她呢?难道是韩彬?她站起身来,犹豫着开了门。门口站着个浅色休闲西服的中年男子,一副金边眼镜,气质儒雅。

“黄教授?!”林语桐有些吃惊。

“啊,林语桐同学,你果真在这里呀,太好了!”黄教授微笑道:“晚上到这里来给学生辅导,刚好有件事情想请你帮个忙,所以就冒昧地来打搅你了,没耽搁你练习吧?”

“没,没有。教授您太客气了,不知道有什么我可以效劳的呢?”林语桐脸微微红了下,自己进了琴房一直都在胡思乱想,哪有练过琴?

“是这样的,我和我的一位朋友,就是学校学报的主编,共同编一本中国古代音乐评论方面的书,想找个学生做个兼职助手,帮他收集资料、处理稿件,全在课余做就行了,不会耽搁你上课的,不知道你有兴趣吗?”

编书?这到是个很有意义的事情,能学到不少东西!林语桐颇有些心动,却奇怪黄教授怎么想到要她做助手?她问道:“是音乐评论方面的书啊?我可能不太熟悉啊?”

“这些资料全是文言文。你有古文基础,又懂钢琴,是最合适的人选了。”

“这样啊?那好吧,不知道我需要做些什么准备呢?”林语桐几乎没有再考虑便答应了。对于一个学中文的学生而言,这样的机会确实太宝贵了。

“不用准备,你明天下午的时候给我电话,到时候我们详谈。”黄教授伸出手来笑道:“感谢你!”

林语桐也伸出手来握了握。黄教授留了自己的手机,又记下了林语桐的寝室电话便告辞了。林语桐回到座位上,兴奋感冲淡了内心的阴霾,她伸出手来,修长的手指滑过琴键,钢琴发出一阵悦耳的声响。试了几下音,她终于平静下来,开始认真地练起琴来。

时间在手指的流动中过得飞快,不知不觉琴楼快熄灯了。林语桐收拾一下,满意地回到寝室。刚进门,柳嘉就着急地说:“小林子,快给白洁寝室打个电话,她说有事情要找你。”

林语桐心里“咯噔”一下,难道是师红英病情有什么反复?她拿起电话,急急地拨下白洁的寝室号码,占线。等了几秒又拨过去,还占线。林语桐心里有些急了,一连拨了几次,电话终于通了。

“请找一下白洁。”

“是小林子吗?”电话那头传来白洁的哭声:“红英又出事了!”

真是师红英的事情!林语桐的声音有些发抖了:“师姐姐出什么事了?”

“她中午突然要跳楼,幸好被拉住了,但情绪一直很狂躁,现在已经转到了精神病院去了!”白洁哽咽着说:“医生说她问题很严重,现在都禁止人探视了!”

怎么会这样呢?林语桐掩住嘴,努力不让自己哭出来。可怜的师姐姐,难道又受了什么刺激?柳嘉在旁边同情地扶着林语桐的肩膀,替她轻轻放下了话筒。

韩彬沉重地拖着疲惫的身子从篮球场向寝室走去。星期三一整天,他都把手机关了,想自己好好静一静。然而一天下来,心里总觉得慌慌的,又有些空荡荡的感觉,几次想打开手机,终于忍住。晚上,他叫上几个同学一起打篮球,运动的快感暂时驱走了内心的虚空,然而等他放下球的一刹那,空虚和寂寞又悄然浮现。

难道,想忘记一个人,是如此的艰难?

快到宿舍楼前,路边阴暗的大树旁突然站出个人来。“韩彬!”是个低沉浑厚的男生,竟然有点熟悉。韩彬疑惑地看着这个人,中等个子,举止间透露出干练。

“汪处长?”韩彬有些手足无措了。这么晚了,保卫处长守在宿舍楼前专程等他,可不是只和自己打个招呼这么简单。

“纠正一下,其实我只是保卫处的副处长!”汪处长的眼神在黑暗中依然锐利:“有时间吗?我们到那边走走?”

“有什么事情,就这里说吧。”韩彬淡淡地说道。

汪处长的眼睛一亮,闪过摄人的光芒,缓缓说道:“师红英今天中午又闹跳楼了,现在被转到精神病院里特别监护。据我所知,她出事前,有个人去看过她!”

韩彬一震,师红英怎么会又出事?这个温柔美丽的师姐,还要受多少折磨?汪处长做了个手势,往宿舍楼旁边的隐蔽处走去,韩彬不再犹豫,赶紧跟了上去。

两人到了个偏僻地方,汪处长回头对韩彬说道:“今天中午,程颐非去看过师红英!不久师红英就很狂躁,还差点跳楼,只好打了镇静剂后送精神病院了!”

韩彬心里一阵难受,却依然冷冷地说:“这些和我有什么关系?”

汪处长淡淡说道:“和你没关系,但和林语桐有关系。韩彬,我知道你在调查27号琴房的系列自杀事件。你是聪明人,所以我想开诚布公地和你谈一谈。”

突然听到汪处长说出林语桐的名字,韩彬心里一震:“谈什么?”

“很简单,与我合作,共同查出27号琴房的秘密!”汪处长有力地把手往下一挥:“2001年底我调到学校保卫处做副处长,上任不久就听说了27号琴房幽灵诅咒的传说,我认真翻阅了所谓的系列琴房自杀事件卷宗,发现其中很有蹊跷。到今年师红英自杀,我经过一段时间调查,发现了一些端倪,但离真相还有很长的距离。我现在需要你的合作,怎么样?”

“我只不过是个学生,能帮上处长什么忙?”韩彬依然冷淡地说道。

“这么说吧,学校有关方面并没有将这些自杀事件当成一个系列自杀事件来处理,这点无可厚非。但我想查出它们的关联。对你而言,查出真相并没有坏处。考虑一下我的建议?”汪处长的话语充满自信。

韩彬看着精干的汪处长,心里涌出一股寒意和惊讶。看来眼前这家伙不光是野心勃勃,观察力和办事的效率也确实惊人。从昨天见到自己到现在,他居然把自己的情况摸得一清而楚。

韩彬犹豫片刻,伸出了手,说:“好!你说,需要我做什么?”

星期四又是个阴冷的天气,惨淡的天空一直飘着毛毛细雨。林语桐的心情也同天气一样的糟。上午程颐非的课虽然很精彩,但她老是走神。韩彬对程颐非的怀疑不时从心底冒出来;师红英的事又老压在心里,沉重得象一块大石,可现在还没办法去看她,真是让人着急。

闷闷地过了一上午,中午刚吃过饭,黄教授就给她电话,说在学报编辑室等她。林语桐出了寝室,冷风夹着雨丝沾在身上,说不出的难受,她开始后悔没有听柳嘉的劝告带把雨伞。

学报编辑室在老行政楼三楼。这是栋很旧的三层高的老楼,自从新的行政大楼投入使用后,这里就变得十分冷清。楼的后面是团小土丘,长满了茂密的槐树。此时已是初秋时分,槐树的叶子开始变黄,冷雨中不断有树叶被吹落,在泥泞的地上被踩得一片狼籍。

林语桐哆嗦着进了老楼,还不到中午一点,楼里空荡荡的没有人,惨白的荧光灯让她觉得更加阴冷。踏着老朽的木质楼梯,林语桐上了三楼,“嘎吱嘎吱”的空响不断地回荡在过道里。

过道里一间屋子半开着,林语桐走过去一看,正是学报编辑室,里边隔成了两间屋,里屋里依稀可以听到黄教授的声音。

“请问黄教授在吗?我是林语桐。”

“啊,这么快啊!快请进。”黄教授快步从里屋走了出来,两人进了屋子。里边的办公室还挺大,摆了两张客人坐的椅子和一张大书桌,一个中年男子坐在书桌后面。

“这位就是林语桐吧,欢迎欢迎。”那中年男子站起身来,热情的招呼林语桐坐下。林语桐好奇地打量着这个学报主编,50来岁的年纪,矮矮胖胖的挺象个土拨鼠——可惜他还戴着眼镜,是那种茶色的变色镜,感觉很象三流电视剧里常见的那种好色之徒。不过他满脸的笑容使人觉得格外亲切,冲淡了茶色眼镜带给林语桐的负面联想。

“介绍一下,这是我们学校的学报主编郎樵教授。郎教授学贯文学和历史,最近和我合作写一部中国古代音乐评论方面的著作。”

郎教授伸出手来,豪爽地笑道:“黄老给我脸上贴金了,不说这么多,再说下去,要让小朋友觉得我们是互相吹捧了。语桐啊,这部书能成不,就靠你了。”

林语桐和郎教授握了握手,不好意思地说:“教授太抬举我了,这次有幸来向您请教学习,您要多指导才是。”

“言归正传,我们谈谈你的工作吧。”郎教授拉着林语桐来到书桌后的一个大纸箱,里面堆了厚厚一大摞书,起码有二三十本。

“你要做的,就是把书里和音乐有关的内容挑出来。怎么样,有问题吗?”听完郎教授的话,林语桐顿时倒抽了口凉气。她随便挑了几本,都是些古代不出名的人的文集、诗集一类的,全是繁体字,有两本还是竖排的。这该是件多么艰难而枯燥的工作!

郎教授显然看出了林语桐的畏惧,笑着轻轻拍拍她的肩膀说:“做学问要耐得住寂寞。这部书虽然是音乐评论,但和你的专业有很大的联系。查资料虽然是件非常艰苦的工作,但当你带着问题把所有的书都翻完一遍后,你会发现自己会有个质的飞跃。”

黄教授在一旁补充道:“这部书主要研究中国传统文化精神在古代音乐评论中的联系,很有学术价值。考虑到查阅资料非常辛苦,郎教授和我商量过了,到时候你可以列第三作者并享有版税。具体的条件等我们先合作几天后再谈,怎么样?”

黄教授关于这部书宏大主题的说明听得林语桐头大,隐约觉得这的确是个好东西但却始终不得要领,到是郎教授讲的方法简单实用,看来自己该好好向他们多学习请教。整天忙碌的日子是幸福的,至少可以让自己没时间想太多东西。刹那间,程颐非忧郁的眼神、师红英凄惨的命运、韩彬愤然离去的背影都涌上心头,林语桐苦涩地笑笑,把手中的书放回纸箱道:“感谢两位教授给了我这么好的机会,我一定会好好珍惜,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做好。”

郎教授他们接下来把查阅资料的具体要求的注意事项给林语桐细细讲了一遍,然后叫林语桐带一本书回去先实习一下,等几天他们再检查,要是符合要求了就开始正式工作。由于下午还有课,林语桐拿了书很快便告辞了。因为怕泄密,黄教授再三叮嘱林语桐千万不要和人提起这件事情,林语桐自然满口答应。

听着林语桐的脚步声逐渐消失在过道里,黄教授突然转头看着郎教授问到:“老狼,你觉得她怎么样?”

郎教授并没有回答,脸上却渐渐露出一股黄教授再也熟悉不过的笑容来,黄教授不禁也会心地一笑。

林语桐出了老楼,寒风细雨迎面而来,晕热的大脑一下冷却下来。细细的雨丝沾在脸上、脖子上,凉凉的、潮潮的很不舒服。她又想起了师红英。这个原本温柔美丽的女子现在该被关在冰冷的水泥屋子里,她会不会象电视里的精神病人那样被绑在床上不能动弹呢?她现在分裂的精神世界能否象自己一样也感受到这糟糕的天气呢?

突然,林语桐全身一震。师红英和黄教授该很熟的才对,她出事前不久、自己和她同见琴房出现神秘图画和汉字的那天晚上,师红英在琴房等的人就是黄教授,两人后来还一起出了琴房。

他们俩出去做什么了?

林语桐又想起迎新晚会上师红英的话:“国庆的时候我在校外有个重要的歌唱比赛,忙着训练呢。”这个比赛连白洁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比赛?会不会和黄教授有关?林语桐想起了韩彬推断:幕后的作恶者要能接触过这些女生,还私下里应该大肆宣扬琴房的传说。照这样看来,黄教授岂不也大有嫌疑?

脸上潮潮的,林语桐分不出是雨丝还是自己的冷汗。她哆嗦着回头看了眼老楼,浓密的槐树掩盖下的楼房在阴雨中显得异常阴森,楼房正中的通道口黑乎乎的,如同暗夜中怪兽狰狞的巨嘴。

此时韩彬正坐在一辆小型面包车上,汪处长充当着临时司机,两人向蓉城外西的市精神病院驶去。到精神病院来看师红英是他昨晚和汪处长多次谈判的结果。从师红英出事之初到现在,他已经犯了太多的错误,所以现在无论如何要小心谨慎。和汪处长合作前必须要核实两件事情,其中之一便是师红英再次自杀的缘由。本来最好都是他单独做,但师红英现已在特别监护,无奈之下也只好让汪处长陪同。

其实汪处长要他做的事情本身并不难——随时关注林语桐的动向,但绝对不能阻止林语桐到27号琴房,还不能阻止林语桐和程颐非接触。

但汪处长的本意是要暗中怂恿林语桐多和程颐非接触才对,可他显然无法答应这样的要求。昨晚,汪处长野心勃勃的眼神,以及他并没有安排保卫处人员参加调查的事实都暴露出了他热心调查琴房系列事件的动机——一个刚调到学校一年多的副处长,当然会有很多的想法。

这个发现让韩彬一直有些不舒服,以致于两人说话时他总会带点揶揄的语气。虽然汪处长的做法本无可厚非,学校对这些女生死亡的结论都是自杀,汪处长能想到调查真相已经很不错了,而且关注林语桐的动向也正是他要做的。但要以林语桐为诱饵吊出琴房幕后的黑手,韩彬无论如何也不会答应。

经过漫长的谈判,两人最终达成协议:不阻止林语桐到27号琴房和与程颐非接触,但必须保证林语桐的安全,如有异常,可以停止调查。确实没有比这更好的方法了,而且,更重要的是,他刚因为程颐非而差点和林语桐决裂,又如何能阻止林语桐和程颐非接触呢?

细细的雨丝沾在蒙了灰的车窗上,车窗很快便污浊不堪。汽车沿着蓉城南河的滨江路蜿蜒向西,韩彬一声不吭,自顾望着路边的风景。车很快就到了西郊的精神病院,门口挂的却是“蓉城市康德医院”的牌子。

“大众对精神病这三个字一般都很忌讳,所以精神病院通常会有个俗称。”汪处长在门口登记的时候对韩彬解释道:“康德医院是有名的老牌精神病专科医院,1954年就成立了。这里风景不错,你看,门口那条小溪就是有名的浣花溪,往东南不到三里,就是杜甫草堂。”

韩彬看着眼前这条不起眼的小河,虽然河的两岸还算绿树成荫,但黑沉沉的河水似乎并不比沧浪渠干净,怎么也无法把它和杜甫联系到一起。他似笑非笑地看了汪处长一眼道:“没想到汪处长不仅对侦破在行,而且对历史风情也如数家珍哪。”

汪处长似乎没有听出韩彬略带嘲讽的语气,若无其事地把车开进医院大门,在门诊大楼前向右一拐,连续穿行了几百米,停在一幢崭新的大楼前。

“这是新修的女精神病区住院楼。”汪处长指着三楼拐角处的房间说:“师红英就在特别监护室里。”

韩彬仰头默然地看着这栋冷冰冰的钢筋水泥构成的建筑物,任雨丝飘在脸上。汪处长一拍他的肩膀,他回过神来,跟着汪处长向楼上走去。到了三楼,汪处长径直向走进楼道口的医生值班室,里边几个穿白大褂的人正在忙碌。过了片刻,他带了个漂亮的女医生出来,平时毫无表情的脸居然堆满了微笑。

“这是韩彬,这是秦医生,师红英的主治医师。”

“叫我秦风好了。”

“幸会幸会!”韩彬笑笑。这秦风看上去也就二十六、七左右,居然已经做到主治医师,看来很不简单。秦风带他们到楼道拐角处的一排小屋,这里的房间比其他房间都要小,门也是双层的,外边一层是铁门,门的上部是空的,架着很粗的几根铁栏杆,乍一看倒象是牢房。这些都是特别监护室。

秦风指着一间屋轻声说:“她就在里面。你们只能在门口看,记住,不要大声说话,更不要招呼她。”

韩彬透过门上的栏杆看进去,师红英穿了件白色的罩衫躺在床上,一头散乱的黑发遮住了她的脸。那罩衫应该是从背后反穿的,将她的上身连同双手一起紧紧地罩在杉子里面。

“她的自知力已严重缺损,我们没办法和她有效交流。鉴于她昨天用针筒割腕自杀[注],所以现在只好给她服抗精神病药物并限制自由。从目前的情况来看,她应该是9月21号以后就出现精神分裂倾向,现在已经很严重了。”

“自知力严重缺损?”韩彬看着秦风,一脸的疑惑。

“自知力就是指病人对其自身精神状态的认识能力,简单讲,就是能否判断自己有病、自己精神状态是否正常。”秦风淡淡地笑道。

“那她能好吗?”韩彬叹了口气,师红英仍然没有动。

“从她的情况来看,属于意外事故诱导发病的可能性最大。如果能找到发病的原因进行心理辅导,对治疗肯定有帮助。”秦风顿了顿:“可是,现在她的情绪很不稳定,经常很紧张,意志严重减退、完全不认得周围的人。所以只能慢慢治疗。能好不,也好看她自己了。”

“那她为什么昨天突然割腕自杀呢?”

“因为她最初吃了安眠药自杀,所以醒来出现恐惧、反复用手搓衣服的行为没有引起注意,都以为是受刺激过度。其实那个时候该是她精神分裂的初期,可惜没有及时治疗。至于自杀,根据一医院的介绍,是病人见了探视的人后突发的,那极有可能探视诱发病人情感狂躁,但也可能是病情本身出现的突发性狂躁。”

“她的父母呢?”韩彬突然才发觉一直没见到师红英的父母。

“现在病人的情况很不稳定,都是护士特别护理,他们休息去了。”

韩彬问清了师红英父母租住的房间,谢过秦风,和汪处长一起走了。出了康德医院,两人找了半天,来到附近一排低矮破旧的老瓦房。一间屋子外一个中年妇女正偻着身子烧蜂窝煤炉子,上边炖着口熏得黑糊糊的锅。这人正是师红英的母亲,20来天过去了,又憔悴了不少。

韩彬哽着嗓子打了个招呼,师红英的母亲看到两人,慌忙招呼两人进屋,韩彬这才起忘了买礼物。两人并没有进去,站在门外问师红英昨晚割腕自杀的事。昨天中午程颐非来看师红英,后来师红英的母亲出病房倒水,也就几分钟的时间,回来就看到师红英表情很紧张,随即开始狂躁起来,程颐非只好离开。等师红英的母亲不注意,师红英居然用一个废针筒猛割手腕,流了好多血。医生抢救后她的情绪仍不稳定,于是就转到康德医院来了。

该死的程颐非!韩彬心中升起一股怒火。可另他奇怪的是,程颐非并没有对师红英的母亲隐瞒自己的真实姓名和身份。

向师红英的母亲告辞后,汪处长说道:“该核实的都核实了,没问题了吧。”

韩彬狠狠地说:“没问题了!哼,我一定要把他揪出来!”不管是为了林语桐,还是受害的师红英,他都不能放过这个凶手。

回到学校已经快6点了。和汪处长一分手,韩彬就掏出电话来,拨通了林语桐寝室的电话。

“喂,请找一下柳嘉。”

20分钟后,柳嘉风风火火地出现在韩彬面前。

“你说你呀,小林子昨天给你打了几次电话都关机,你是怎么了?”

“是吗?”韩彬感到疲倦似乎好了很多:“嘉嘉,我把这两天的事情给你说说。”于是韩彬把程颐非的疑点、师红英进精神病院等情况给柳嘉讲了一遍。柳嘉皱着眉说:“难道程颐非真是幕后的黑手?”

韩彬苦笑着说:“但愿他不是。嘉嘉,你要多注意语桐,有什么异常的情况一定要告诉我!”

柳嘉奇怪地看着他:“韩彬,难道你要离开小林子不成?”

韩彬深吸了一口气,露出个灿烂的笑容道:“我的精神与她同在!”

柳嘉扑哧笑道:“那你的肉体呢?”

韩彬也笑道:“希望与她同在!”

天色越来越阴沉,雨丝仍在不停地飘飞。韩彬看着柳嘉远去的背影叹了口气,明天就星期五了,他该去做另外一件事情了:核实曾敏的死因。虽然汪处长说曾敏因抑郁症导致自杀,虽然他相信汪处长不可能说谎,但他还是必须要亲自核实一遍。

现在他再不能轻易相信任何人。

可是,琴房幕后的黑手真能象汪处长推断的那样悄悄伸向林语桐吗?他们真能在保证林语桐毫发无损的前提下揭开琴房的黑幕吗?

脸上潮潮的,韩彬用手抹了一把,分不清这是雨还是冷汗。


第九章

接连四天的阴雨使校园蒙上了沉重的阴霾之气,121寝室的女生连周末都龟缩在寝室里没出去,林语桐也一直躲在床上认真地翻从黄教授那里带回来的书。这是本专门摘录唐诗中出现过和音乐有关诗句的书,林语桐要做的,就是选出其中描写音乐和人文精神关系的诗句来。接连看了四天,林语桐也逐渐领会到了一些诗歌、音乐意境及传统人文精神的关联。

诗歌是凝固的音乐,音乐是流动的诗歌。

这是林语桐最熟悉的诗歌和音乐的关系。但看完这本摘录,林语桐却发现一个有趣的现象:古人对音乐讲求空灵的意境,并将音乐视为修身养性的一种方法,弹琴时要有萧散之气,要将心神抽离于乐曲本身;现代音乐却讲求移情,需要演奏者将自己的情绪投入到演奏中,两者的差别非常的明显。

更有意思的是,古代音乐最讲求空灵,但空灵的诗歌却在中国古诗中让位于感时伤世的古诗。

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差别?林语桐百思不得其解,对黄郎两位教授不由得暗生敬意。然而对黄教授的怀疑也同时萦绕在心,让林语桐同样苦恼。

怎么也难想象平时儒雅和气的黄教授会和琴房里可怕的秘密联系在一起。如果他有嫌疑,那动机又是什么呢?换句话说,黄教授又能在琴房系列自杀事件中获得什么样的利益呢?

这些受害的女生,除了青春美丽,其他还能有哪些共同点能让事业已臻于高峰的黄教授获得利益呢?

然而,要真是黄教授垂涎这些女生的美色,却更难以解释了。先不说黄教授颇具气质风度,仅凭他现在的地位和实力,只要他略略花点心思,何愁没有美色?在现今这个充满喧嚣与浮躁的时代,美色很多时候仅仅是种交换物而已,而且有时候还是廉价的交换物。如果是出于贪图美色,黄教授又何须冒如此大的风险,搞得受害的女生一个个自杀?

那琴房的黑幕究竟是程颐非、黄教授或者其他人一手炮制的,还是确实存在幽灵的诅咒?或者,是人祸与幽灵诅咒的交织?

林语桐觉得自己脑袋又痛起来了。她看看表,已经下午四点多了,便起身下床,披上外衣,边揉脑袋边在窗户前透气。窗外的凉风轻轻吹来,林语桐觉得头脑清醒了许多。书已经看完了,摘要也做好了,今天晚上应该找找黄教授了。

智者不惑,勇者不惧!林语桐看着窗外濛濛的细雨,一脸的坚毅。

晚上七点半,林语桐向老音乐系行政楼走去,黄教授约她在那里见面。老音乐系行政楼在暗渠口附近,背靠暗渠上的小山,虽然离琴楼不过几百米,但由于小山和树林的遮蔽,道路又曲折,所以感觉还是很远。和琴楼一样,老行政楼周围没有其他建筑,非常的安静——据说是建校的时候其他系嫌音乐系上课太吵,所以把它的教室、行政楼都分在学校最偏僻的地方了。现在艺术学院的新行政楼早已启用,老楼基本就当成了教师的文献资料室,平时几乎没有学生去那里。

雨中的校园多了几分压抑,也多了许多宁静。林语桐沿着沧浪渠不紧不慢地走着,路上的行人稀少了许多,但也有情侣在雨伞的遮掩下缠绵,或是在渠边的树下亲热相拥。

过了暗渠口,顺水泥路绕了个弯,一栋低矮的三层老楼出现在林语桐的眼前,楼的四周长满了树,在阴雨的笼罩下显得更加阴暗。一楼靠边有间屋子的窗户开着,惨淡的灯光从里面透出,却随即淹没在无边的黑暗中了。进了黑沉沉的楼道口,再一拐,白色的灯光亮了起来,门开着,林语桐走过去一看,黄教授已经在里面了。

“教授,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林语桐抱歉地说着,把雨伞放在门边。

“没关系,语桐啊,书看得怎么样了,是不是很有收获啊?”黄教授亲切地问道。

“恩,那本书都看完了,懂了一些,也有很多不懂。这是我的摘录,你看看合意不?”林语桐从包里摸出笔记本递给黄教授。黄教授接过先匆匆翻了一遍,然后又仔细看了半天,赞叹道:“真没想到你做得这么细致,按年代一条条分得很清楚,还按诗歌内容和人文精神的关联性分了三个档次,很好,很好!如果你没意见,那我们就正式开始合作吧!”

“谢谢教授夸奖,能给你们做助手是我的荣幸,高兴还来不及呢,怎么会不答应。”林语桐微笑着说道。

“恩,非常好。这里比较安静,以后我们就在这里工作,我给你配了把钥匙,你看书也可以到这里来。”黄教授递给林语桐一把钥匙和一张纸,然后指着一个书柜说:“资料都已经放这里了,进度安排表在纸上,你先看看,然后安排一下自己的时间,看有冲突没。如果没其他问题的话,最好明天就能开始,出版社已经开始在催稿了。”

按时间表所示,资料的整理工作要在一个月内完成,然后开始协助黄教授他们写稿;初稿预计在年底前完成。林语桐看着玻璃柜里大大小小厚薄不一的三十来本书,心里边直打鼓:时间这么紧,能做完吗?

“一共28本书,不一定都能用上,不要担心,你肯定行。”黄教授微笑着鼓励道:“你的报酬是这样,如果出版了,你享有我们所得版税的8%,可以考虑你的署名权。要是不能出版,再按你的具体工作量支付,相信会让你满意的。”

条件这么优厚?林语桐心里感觉有些不塌实,脸上却笑道:“感谢教授这么慷慨,其实报酬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个学习的机会。”

黄教授笑了:“付出了劳动就该得到相应的回报嘛,是不是?你先回去排一下时间,我们明天联系。记住,一定要注意保密啊,一怕泄露学术秘密,二来你的同学知道了,难免有人会嫉妒。”

又要我保密?林语桐心里“咯噔”一下,把进度表和钥匙放进包里,黄教授把她送到门口就回屋了。出了老楼,林语桐感到雨似乎下得更大了,雨丝打在尼龙伞面不停地发出“滋滋”的响声。路灯的微光在雨中显得更加清冷,四周更多的是无边的黑暗。

然而林语桐却在黑暗中走得坚定而从容。

韩彬疲惫地坐在学校商业区步行街的一个小吃店里,addidas的运动服皱巴巴地套在身上,球鞋上沾满了泥浆。服务员端上一碗热气腾腾的牛肉面,他懒懒地抬起身子,把脸埋下去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

天色已经黑尽,明天是星期一,店子里稀稀落落地没有几个人,显得非常的安静。突然,从店门口冲进一个人来,中等个,齐耳的短发,风风火火的样子,正是柳嘉。她飞快地走到韩彬身边,打量了下韩彬便高声叫道:“韩彬,你怎么淋得这么湿啊,小心身体!身体可是恋爱的本钱哦。”

韩彬费力地把差点喷出去的面条咽下去,缓了缓气才说道:“想保持潇洒,没带伞出去晃了一天,结果淋成了这样。”

柳嘉扔给他一包面巾纸:“给,擦擦你的脸吧,整个儿一街头的流浪小狗。你说,这两天到那里去了?手机又关机!”

韩彬满脸无辜地看着柳嘉:“办正事去了,刚回来呢,手机忘了带充电器,昨天就没电了。怎么了,语桐找我了?她这几天过得怎么样?”

“我说韩彬哪,你横竖也是个帅小伙吧,我见你在其他女生面前挺酷的呀,怎么一提到小林子就没了脾气呢?不对,该是没了个性。”柳嘉语重心长地告戒韩彬:“女孩子,最看重男孩子要有主见,不能老围着她打转,但也要注意随时哄她开心。不能老默默地关心她又不对她说出心里话,要把你对她的爱明确表达出来,但也要注意方式要委婉而不能太直接。”

韩彬头痛起来:“佩服你啊,嘉嘉。不过你说的这些,怎么象《葵花宝典》啊,只能欣赏,却无法实践!”

柳嘉敲了下他的肩膀说:“运用之妙,存乎一心!不过象你这样,闹了点小别扭就躲起来,结果肯定是必不成功!”

韩彬放下筷子叹道:“我这两天是真有事呢。”原来他星期六就到曾敏的老家去了,费了很大的劲,今天才找到曾敏的父母。事隔两年后居然有个学生来打听自己女儿自杀的原因,曾敏的父母自然很疑惑。好在丧女之痛已逐渐被时间冲淡,曾敏的父母显然也愿意向一个耐心的询问者宣泄心中的苦闷。

经过近两个小时的反复询问,韩彬终于证实曾敏长期患有抑郁症,因为这个病,她进大学后与寝室同学相处很不好,病情也更加严重,一年级时就割腕自杀过。2000年暑假回家后病情有所缓解,但9月回学校后一些生活琐事又加重了病情,最后在9月16日投水自杀了。至于琴房,曾敏的父母回忆不清是不是27号琴房了,但这并不重要,因为曾敏虽然安排了琴房,但实际上从来都没有去练过琴。

“事实就是这样,曾敏的死和琴房一点关系都没有。她父母还劝我,不要胡思乱想,要积极乐观向上,不然我也会得抑郁症!真难为了两位老人家了,足足开导了我一个小时!”韩彬长长地叹了口气,一脸的疲惫。比较起这两天的风尘仆仆,心理的疲惫让他更加困倦。

神秘的琴房黑幕,可怕的连环自杀,这些都正一步一步向林语桐靠近,韩彬感觉自己反倒象牢笼里的困兽,却不知道该如何化解这未知的危险。更可恼的是,明明他已经发现了最大的嫌疑对象,林语桐却偏偏不信,甚至为此还和他翻脸!

“韩彬,我在想啊,我们一开始是不是有点草木皆兵了?”柳嘉的表情突然很认真起来:“师姐姐的自杀和琴房并没有关系,小林子和我也只是见到几次窗户外的幽灵而已,这也不排除是我们太紧张导致了幻觉。程颐非就算行为古怪了点,但他毕竟是老师。小林子又聪明伶俐,我们也有所警惕,他真要害小林子也太难了。所以你该对小林子放心些才对,就象曾敏的父母说的一样,乐观点,小林子这么大了,该有她起码的判断能力和自我保护意识的,是不是?”

韩彬闭上眼睛,师红英父母的凄凉和曾敏父母的萧瑟又钻了出来。他猛地睁开眼,坚定地说:“对语桐放心点没错,但我发誓要把幕后的黑手抓出来,让以后不再有受害的人!”

柳嘉赞许道:“恩,这样就对了!走吧,你该见小林子去了!记住,好好汇报你近期的工作,说点开心的事情,不要提程颐非!”

韩彬有些畏惧,却被柳嘉拽出了店子。到了女生宿舍楼,柳嘉再次慎重地告戒韩彬:“记住,谈你就可以了,不要提程颐非!男生嘛,大度点!我进去帮你喊她出来!”

看着柳嘉飞快地进去了,韩彬在大厅里忐忑不安地等待着。过道里不时走出个女生,看得他心一跳,随即又沉下来。不知这样焦急地呆了多久,过道里现出个穿着米色短风衣的美丽少女向他款款走来。

刹那间,韩彬感觉自己无尽的疲惫一扫而空,内心的宁静犹如挪威森林里澄澈的湖水。

“语桐!”

横亘在两人面前的坚冰,瞬间融化至无影无踪。

韩彬疲惫地坐在学校商业区步行街的一个小吃店里,addidas的运动服皱巴巴地套在身上,球鞋上沾满了泥浆。服务员端上一碗热气腾腾的牛肉面,他懒懒地抬起身子,把脸埋下去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

天色已经黑尽,明天是星期一,店子里稀稀落落地没有几个人,显得非常的安静。突然,从店门口冲进一个人来,中等个,齐耳的短发,风风火火的样子,正是柳嘉。她飞快地走到韩彬身边,打量了下韩彬便高声叫道:“韩彬,你怎么淋得这么湿啊,小心身体!身体可是恋爱的本钱哦。”

韩彬费力地把差点喷出去的面条咽下去,缓了缓气才说道:“想保持潇洒,没带伞出去晃了一天,结果淋成了这样。”

柳嘉扔给他一包面巾纸:“给,擦擦你的脸吧,整个儿一街头的流浪小狗。你说,这两天到那里去了?手机又关机!”

韩彬满脸无辜地看着柳嘉:“办正事去了,刚回来呢,手机忘了带充电器,昨天就没电了。怎么了,语桐找我了?她这几天过得怎么样?”

“我说韩彬哪,你横竖也是个帅小伙吧,我见你在其他女生面前挺酷的呀,怎么一提到小林子就没了脾气呢?不对,该是没了个性。”柳嘉语重心长地告戒韩彬:“女孩子,最看重男孩子要有主见,不能老围着她打转,但也要注意随时哄她开心。不能老默默地关心她又不对她说出心里话,要把你对她的爱明确表达出来,但也要注意方式要委婉而不能太直接。”

韩彬头痛起来:“佩服你啊,嘉嘉。不过你说的这些,怎么象《葵花宝典》啊,只能欣赏,却无法实践!”

柳嘉敲了下他的肩膀说:“运用之妙,存乎一心!不过象你这样,闹了点小别扭就躲起来,结果肯定是必不成功!”

韩彬放下筷子叹道:“我这两天是真有事呢。”原来他星期六就到曾敏的老家去了,费了很大的劲,今天才找到曾敏的父母。事隔两年后居然有个学生来打听自己女儿自杀的原因,曾敏的父母自然很疑惑。好在丧女之痛已逐渐被时间冲淡,曾敏的父母显然也愿意向一个耐心的询问者宣泄心中的苦闷。

经过近两个小时的反复询问,韩彬终于证实曾敏长期患有抑郁症,因为这个病,她进大学后与寝室同学相处很不好,病情也更加严重,一年级时就割腕自杀过。2000年暑假回家后病情有所缓解,但9月回学校后一些生活琐事又加重了病情,最后在9月16日投水自杀了。至于琴房,曾敏的父母回忆不清是不是27号琴房了,但这并不重要,因为曾敏虽然安排了琴房,但实际上从来都没有去练过琴。

“事实就是这样,曾敏的死和琴房一点关系都没有。她父母还劝我,不要胡思乱想,要积极乐观向上,不然我也会得抑郁症!真难为了两位老人家了,足足开导了我一个小时!”韩彬长长地叹了口气,一脸的疲惫。比较起这两天的风尘仆仆,心理的疲惫让他更加困倦。

神秘的琴房黑幕,可怕的连环自杀,这些都正一步一步向林语桐靠近,韩彬感觉自己反倒象牢笼里的困兽,却不知道该如何化解这未知的危险。更可恼的是,明明他已经发现了最大的嫌疑对象,林语桐却偏偏不信,甚至为此还和他翻脸!

“韩彬,我在想啊,我们一开始是不是有点草木皆兵了?”柳嘉的表情突然很认真起来:“师姐姐的自杀和琴房并没有关系,小林子和我也只是见到几次窗户外的幽灵而已,这也不排除是我们太紧张导致了幻觉。程颐非就算行为古怪了点,但他毕竟是老师。小林子又聪明伶俐,我们也有所警惕,他真要害小林子也太难了。所以你该对小林子放心些才对,就象曾敏的父母说的一样,乐观点,小林子这么大了,该有她起码的判断能力和自我保护意识的,是不是?”

韩彬闭上眼睛,师红英父母的凄凉和曾敏父母的萧瑟又钻了出来。他猛地睁开眼,坚定地说:“对语桐放心点没错,但我发誓要把幕后的黑手抓出来,让以后不再有受害的人!”

柳嘉赞许道:“恩,这样就对了!走吧,你该见小林子去了!记住,好好汇报你近期的工作,说点开心的事情,不要提程颐非!”

韩彬有些畏惧,却被柳嘉拽出了店子。到了女生宿舍楼,柳嘉再次慎重地告戒韩彬:“记住,谈你就可以了,不要提程颐非!男生嘛,大度点!我进去帮你喊她出来!”

看着柳嘉飞快地进去了,韩彬在大厅里忐忑不安地等待着。过道里不时走出个女生,看得他心一跳,随即又沉下来。不知这样焦急地呆了多久,过道里现出个穿着米色短风衣的美丽少女向他款款走来。

刹那间,韩彬感觉自己无尽的疲惫一扫而空,内心的宁静犹如挪威森林里澄澈的湖水。

“语桐!”

横亘在两人面前的坚冰,瞬间融化至无影无踪。


第十章

阳光洒满大地,转眼又到了周末。这一周里,林语桐过得忙碌而充实,每天上完课后就到音乐系老行政楼那里去整理资料,连练琴的时间也每次压缩了一个小时。黄教授和郎教授去资料室的次数不多,多数时间都是林语桐一个人在那里。有限的几次接触中,两个教授渊博的知识和风趣的谈吐让林语桐受益非浅。即使和黄教授单独相处的时候,黄教授也没有任何的异样,这让林语桐放心了不少。琴房里也没有什么可疑的事情,程颐非只在上课的时候见过两次,讲课依然那么生动,只是好象很疲倦的样子,下课休息时老打哈欠。韩彬恢复了以前的老样子,柳嘉也不再象以前那样整天盯着她不放。对这些天她的忙碌,柳嘉只是旁敲侧击地问了问,林语桐只简单地说自己在帮一个老师做资料,柳嘉便没再多问。

其实林语桐上周末去见黄教授前就特地买了个带锁的日记本,将自己帮黄教授整理资料的事情详细地做了记载,然后锁好放自己抽屉里——如果自己真有什么意外,相信父母或同学是能看到这个本子的。此后每天她都做了日记。也许是自己多心了,但愿这个日记本最终是被自己悄悄烧掉。林语桐想到这里,笑了笑,继续向音乐系老行政楼走去。

因为是星期六的傍晚,多数学生都到校外玩去了,校园里显得格外空寂。林语桐慢慢走在林语桐荫下,享受着这难得的寂寞。不一会儿,老行政楼出现在眼前。她快步走了进去,阴暗的气息扑面而来。

进了房间,开了灯,推开窗户,阴暗的气息才被驱散了些。老楼四周全是一个多高的夹竹桃,年代久远了,这些树越长越杂乱,连南面道路的空间都被侵占了不少。推开窗看到的全是树影,连路的影子都被遮住了。晚上的时候资料室是不开的,偶尔才会有个别老师到教研室查查资料什么的,因此到了夜晚整栋楼都觉得阴森森的缺乏生气。林语桐前几天晚上一个人在这里呆久了,偶尔回过神来,看着窗外班驳的树影,总觉得心里有些发虚。所以她现在都是开了窗户透气后便把窗户关上,白色的窗户纸让她和窗外黑魖魖的夜色隔开,这样心里更塌实。

今天晚上,黄教授他们该不会来吧?林语桐整理一下自己散乱的思绪,坐到位置上,翻开了书。这几天的进度很快,已经查到魏晋诗歌了,预计明天晚上就可以到隋唐部分。隋唐到宋是重点,元明清的书虽然多,但重要性差一些,不出意外,应该可以在11月10号以前做完。

“目送归鸿,手挥五弦。俯仰自得,游心太玄。”仔细地翻着书,不断地摘抄其中和音乐有关的内容,林语桐很快进入了宁静,浑然忘了时间的流逝。“卡嚓!”开门的声音惊醒了林语桐,她偏过头一看,门开了,进来的居然是黄教授。

“语桐真勤奋,不过也要注意身体。”黄教授笑容可掬。

“隔天练练琴,不觉得累呢。教授怎么周末也不休息啊?”林语桐微微感到有些意外。

“应酬多,干脆就躲到这里来,书里才能找到宁静。”黄教授走到林语桐的身边,看了看她的摘录,感到非常满意:“不错不错,照你现在的进度,应该可以提前完成任务了。”两人又闲聊了会儿,黄教授便坐到自己的位置上,认真地看起书来。

不知过了多久,林语桐终于觉得疲倦了。真后悔没带上随身听,要是现在能有点音乐提提神该多好?

这个念头刚落,耳边便响起了缥缈的乐声,仿佛天籁。这乐声若有若无,一时听不清是什么曲子。林语桐觉得脑袋轻松了些,抬起头来,疲惫地揉揉脑袋。黄教授似乎也听到了乐声,有些诧异地看着林语桐。

乐声似乎大了些,感觉有点熟悉。蓦地,林语桐发现黄教授的脸色一下变白,手似乎也在发抖。“黄教授怎么了?”林语桐有些奇怪。突然,她全身一震,脸色也白了起来。

这首曲子居然是《月光》!

若有若无的曲子,勾画出无边的幻想,犹如月光闪烁的湖面上摇荡的轻舟。林语桐打了个冷噤,附近并没有其他建筑,这曲子又是从那里来的?

“啪...啪...”窗户发出有规律的声响,似乎是树枝敲打玻璃的声音。难道外边起了大风,将树枝吹到了窗户上?她和黄教授对望了一眼,都看出了彼此眼中的惊疑。

林语桐猛地站起来,推开窗户。“呼——”一股凉风吹了进来,乐声也大了些。

白色的灯光射到窗外,两人都看到在夹竹桃的重重掩映下,赫然出现了一个身穿白色纱裙的女子,惨白的脸盘十分僵硬,此刻她正望着窗户内的林语桐和黄教授发出“咯咯”的冷笑声。

“啊——”林语桐和黄教授都发出了一声惊呼!

这个白衣女子听到两人的叫声,一闪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乐声也突然停止。林语桐和黄教授呆望着窗外,清冷的月光将层层叠叠的夹竹桃映得愈发诡异,两人惊魂未定,都说不出话来。

良久,林语桐艰难地开口道:“琴房的幽灵!她又出现了。”

“你,你以前见过她?”黄教授说话的声音都有些发抖了。

“在我们寝室出现过几次!都是月光很好的夜晚。”林语桐逐渐恢复了平静,看看表,正好晚上10点钟。这就奇怪了,以前这个幽灵出现都是深夜,这次怎么这么早就出现了?而且,她和柳嘉以前都只见过这个幽灵的脸,而这次居然见到了她的全身!

林语桐想了想,突然开了门跑到楼外。月光如水,四下里一片静寂,甚至连一个行人都没有。沉寂的树林幻化出各种影象,如同一个个狰狞的妖魔。冷风吹过,林语桐觉得全身发冷,回头看去,黄教授正不安地在窗户旁看着她。她怏怏地回到资料室,黄教授焦躁地问道:“你突然跑出去干什么?”

“我……”林语桐一时无语,她自己都不很清楚为什么要突然跑出去。

“好了好了,可能是我们太疲倦了,出现了幻觉。早点回去休息吧。”黄教授放缓了语气,把窗户关上。林语桐收拾好东西,跟在黄教授后边出了资料室。

在楼外,两人分了手,黄教授向南边的教师宿舍走去,林语桐则向北边的学生宿舍慢慢走着。

难道今晚的所见真是幻觉?不,绝不可能!乐曲、幽灵、还有笑声,每一样都是那么的真实!可是这个幽灵为什么会在音乐系老行政楼出现呢?

难道,它真的缠上自己了?

林语桐觉得头脑一片混乱,心事重重地走着,竟然没有发现一个诡异的身影一直远远地跟在她的身后。

星期天,又是一个晴朗的日子。

整理了一上午资料,林语桐觉得很疲倦,于是拉上柳嘉和韩彬到学校后山去逛。路上韩彬不断地打哈欠,惹得柳嘉十分不满:

“韩彬,两个美女陪着你,居然还哈欠连天的,也太不给面子了吧?”

韩彬苦笑着说:“嘉嘉,你要是——算了,算我欠你的,请你吃饭好了。”

“我要是什么呀?看你这样,肯定是打通宵游戏去了,哼,堕落!”

“唉,你这个学文学的高尚之人,怎么放着大好风景不欣赏,老来跟我这个俗人过意不去呢?”

“好了好了,你们呀,现在是一见面就斗嘴,看这风景多美!”林语桐笑眯眯地劝着。不知不觉中,三人已经来到了后山。满山都是槐树,轻风一吹,一树树的黄叶随风片片而落,地上满是金黄。

“绚丽的风景,往往是以摧残生命作为代价!”韩彬看着山山黄叶纷飞,沉重地叹了口气。

林语桐和柳嘉都听得心中一凛,韩彬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忙说道:“嘿嘿,成天跟着你们,也沾上了酸腐气,现在我们寝室的人都笑我是文学青年呢。”

三人一时没有话说,在山上逛了许久才回到学校。吃过晚饭,韩彬把林语桐和柳嘉送到寝室门口便回去了。林语桐转身看着韩彬远去的背影,活力四射的他居然显得十分疲惫。

这韩彬,神神秘秘的,究竟在做什么呢?林语桐正苦恼着,却见韩彬突然回过头来。他见林语桐也正在看他,于是露出个灿烂的笑容,挥挥手,然后转身走了。

熄灯上床,望着窗外清冷的月光,林语桐又想起了昨晚的经历。今天是农历十五,月色正好,那个幽灵会不会再次出现呢?林语桐想着想着,觉得眼皮越来越沉,不知不觉进入了梦乡。

猛地,林语桐一下从睡梦中惊醒,她下意识地看看窗外,静谧的夜色十分宁静,迷离的月光将大地渲染得亦幻亦真。林语桐暗笑自己神经过敏,于是安然睡下。

“啪...啪...”

“我回来了……”

梦幻般的声音在林语桐的身边轻轻萦绕,仿佛如同梦噩一般。突然,那个幽灵飘过来,双手狠命地掐在林语桐的脖子上。林语桐大吃一惊,拼命挣扎,却发现自己怎么也无法动弹,想出声求救,也连声音也发不出来。林语桐觉得自己的脖子越来越紧,慌乱中脚猛力一蹬,幽灵立刻不见了,身体也能动了。林语桐吓出了一身冷汗。难道这就是老人们常说的梦癫?

她直起身来,惊魂未定。正想下床喝点水,突然发现窗外浮现出那张熟悉的惨白浮肿的脸盘!

“我回来了……”

声音扭曲,缥缈,仿佛来自十八层地狱的更深处!

林语桐觉得自己的脖子似乎又被一双无形的大手给死死地掐住,几乎快要窒息。幽灵瞬间又失去了踪影,林语桐死死地抓住被单,身体蜷成一团,半天都没能改变一下姿势!

好半天,林语桐才动了动几乎麻木的四肢,心里又惊又怕。刚才究竟是梦噩,还是事实?难道琴房的幽灵真的存在?

恐惧如潮水般涌来,静谧的夜色也随着心理的变化开始扭曲,惊悚如同妖域。林语桐闭上眼,开始调节自己的呼吸。

智者不惑,勇者不惧!她不断地重复着这句话,呼吸开始慢慢均匀,勇气开始恢复。睁开眼,眼前终于一片安宁,沉寂的黑夜再无异常。

难道幽灵真的缠上了自己?但自己至少到目前为止,并没有受到什么伤害或危险,倒是师红英,至今还在分裂的精神世界里饱受折磨。

为什么会这样?究竟琴房的秘密是什么?

林语桐这下真的觉得韩彬的分析有问题了:97年以前琴楼确实闹鬼,看来这个对自己纠缠不清的幽灵就是闹鬼的根源。而后来所谓的琴房里幽灵的诅咒,也该和这个幽灵有直接的关系。

可是,为什么连保卫处汪处长都查不到这个幽灵的源头?这个幽灵究竟来自何方?是它制造了琴房系列事件,还是有人假借它而一手炮制了幽灵的诅咒?

林语桐头痛欲裂,却想不出该怎样才能查清事实!


第十一章

“你可能是真是发梦癫了。”韩彬听完林语桐的讲述,笑道:“我也有过类似的经历,看见有人在掐我,喊不出来也动不了,然后突然用力一蹬腿,这人立刻就消失了,我也能动了。”

“可是——”林语桐欲言又止。在音乐系老行政楼外出没的幽灵,分明是自己亲眼所见,这难道也能用发梦癫来解释吗?要不要把这件事也对韩彬说说呢?她犹豫一下,还是忍住了,毕竟答应了黄教授不能对任何人讲的。

“好了,你可能是最近太劳累,好好休息一下,早点睡,一切都会好的。”韩彬满脸灿烂的笑容,柔声道:“相信我,我会一直在你左右!你绝不会有事。”

林语桐皱着眉,一时也没多去体会韩彬这句话的深刻含义:“我不是担心什么,只是想提醒一下,上次你怀疑程颐非,觉得是他炮制了琴房的幽灵诅咒。但从现在看,这个幽灵就是琴楼闹鬼的根源。如果说琴房的幽灵诅咒是人为炮制的,那这个幽灵又该怎么解释呢?——甚至没有人知道它是从哪里来的!”

韩彬脸上现出复杂的神情:“是吗?这个幽灵确实很耐人寻味啊……”

林语桐心中一凛:“韩彬,我怎么觉得你这几天怪怪的?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韩彬凝视着林语桐美丽的眼睛:“你觉得我会害你不?”

林语桐不假思索道:“不会,绝对不会!如果说这个世界有谁让我觉得最安全的话,这个人就是你。”

韩彬顿时无比欣慰:“既然如此,那你就不要问那么多了,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秘密,是不是?”

林语桐狐疑地看着韩彬,不好再多问。看看表,已经晚上6点半了,她赶紧和韩彬道别,匆匆向琴楼走去。练完琴,还要抓紧时间整理资料呢。

进了琴房,林语桐打开琴盖,手指在琴键上来回滑动几下,开始认真弹起琴来。几曲完后,她的内心逐渐圆满。琴音即心声!古今乐论在这点上倒是相通的。又认真练习许久,她满意地起身,觉得精力充沛。快晚上9点了,林语桐收拾好东西,赶紧到音乐系老行政楼去了。

黄教授正在资料室里翻阅资料,看见林语桐便寒暄了几句。林语桐发觉黄教授眼圈略略有点发黑,满脸的疲态,关心地问:“教授,你没休息好啊?”

黄教授叹了口气:“最近工作忙,又要赶文稿,没办法。过了这段时间就好了。”

林语桐同情地点点头,坐到自己位置上不再说话。魏晋部分马上就可以收尾了,加紧点还可以把隋朝部分开个头。她飞快地翻着书,手不停地记录着,浑然忘掉了周围的一切。

“嗒嗒嗒——”桌面突然震动起来,发出连续的声响,林语桐吓了一跳,抬眼一看,原来是黄教授放在桌上的手机。

“抱歉,接个电话!”黄教授翻开机身一看号码,脸色大变,犹豫了一下,把电话给挂掉了。

“嗒嗒嗒——”手机的震动声又响起来了。黄教授紧张地翻开手机,仍然没有接电话,手却在微微发抖。震动声一直持续着,黄教授脸部的肌肉微一抽搐,按下了接听键:

“喂——请问找那位?”

林语桐感觉屋子里可怕地沉寂起来,黄教授的手机里并没有说话声,却飘来断断续续的音乐,由于声音小,听不真切是什么。黄教授紧张地又问:“喂,你究竟是谁?”

“我...回...来...了...”手机里突然传来了一串恐怖的女声,嘶哑扭曲得如同地狱的魔鬼。

黄教授惊叫一声,手机掉在桌上,“啪嗒”一声闷响吓了林语桐一大跳。

“不,不好意思,这两天接到几次骚扰电话了,不知道是谁这么无聊!”黄教授语无伦次地解释道:“唉,我太疲倦了,回家去了,你也早点休息吧。”说罢,黄教授急匆匆地夹着书就走了。

林语桐惊讶地看着黄教授夺门而出,不禁糊涂了。刚才电话里的女声说的话分明就是昨晚自己梦噩中听到的幽灵的话,甚至连声音都有些相似!怎么会在黄教授的电话里出现了?

难道,琴房的幽灵也找上了黄教授?

接下来的几天,林语桐见过黄教授两次,精神越来越差,甚至到了精神恍惚的地步。每次林语桐关心地问他两句,黄教授总是很快就把话题转移开了。

“黄教授遇鬼了!”有一次郎教授单独见林语桐的时候,神秘地说道。

“遇鬼?”林语桐惊讶地看着戴着茶色眼镜的郎教授。

“对,据说就是琴楼的鬼。一个白衣女子,一出现就会响起《月光》那首曲子。甚至他还接到过莫名其妙的电话,显示不出电话号码,一接通,先就是乐曲,然后一个恐怖的女声说要她回来了,要找黄教授!”郎教授翘起腿,叼着香烟,眯着眼睛看着林语桐。

原来如此!林语桐恍然大悟,看着郎教授悠闲的样子,又觉得好笑:“黄教授看起来精神这么差,你好象并不担心的样子哦?”

郎教授大笑道:“狐仙鬼怪的故事听多了,就没真见过。可惜我生就一副怪象,连幽灵都不来找我。不然下次一定要好好请它谈谈心,了解了解一些另类的感性生活与内心世界。”

另类的感性生活?林语桐“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这郎教授啊!

可惜两人的笑声并不能缓解黄教授的疲惫与紧张,秋风越来越紧,黄教授的精神也越来越差。

不仅黄教授见鬼了,琴楼的管理员何伯也遇鬼了,甚至还被吓来请假回家了。据说从10月中旬以后,琴楼就开始不断闹鬼。夜深人静的时候,突然会向起时断时续的钢琴声,曲子不用说就是大家熟悉的《月光》!何伯开始并不在意,毕竟闹鬼的传说由来已久。然而这次闹鬼却和以前完全不同,几乎天天晚上都会有神秘的钢琴声,时间基本都在凌晨一点左右。何伯开始坐不住了,终于有一天晚上他忍不住起来巡视,转了一圈发现琴声就是来自27号琴房!

何伯站在门外,虽然琴声断断续续的,但却十分清楚。看看表,零点48分!他鼓足勇气,打开琴房,琴声消失了,里边空无一人!何伯身体开始发抖,哆嗦着关了门,刚走到楼梯口,琴声突然又响起来了!

何伯的精神彻底崩溃了,惨叫一声,逃到管理室,开了灯缩在被窝里再也不敢出来。第二天一早,何伯就请假回家休息去了。

然而新换了管理员后,琴楼照样天天闹鬼,一到半夜,琴楼里就飘荡着阴恻恻的钢琴曲,仿佛勾魂曲一样。有了何伯的前车之鉴,新管理员一到琴楼熄灯后就紧锁房门,开着等睡到天亮。

林语桐听着音乐系的学生议论着琴楼闹鬼的事情,觉得非常蹊跷。因为从上次星期天晚上见到这个幽灵以后,这个幽灵又在121寝室出现过一次。

是什么原因,让原本比较有规律的幽灵突然出现得异常频繁呢?

转眼两周过去了,林语桐已经把宋朝的资料整理了一大半。黄教授来的次数越来越少,见到他的时候,林语桐总觉得黄教授的精神一次比一次差。其实林语桐的精神也越来越差,不仅是连续的劳累让她很疲惫,而且最近闹鬼的传说搞得她也有点心神不宁。

11月7日晚,林语桐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寝室。这天晚上她奋战了近4个小时,终于把宋代部分的资料全部做完了。躺在床上,她实在累极了,很快便进入了梦乡。朦胧中,林语桐觉得一个白色的人影在自己的身旁轻轻晃动,猛地一下被惊醒了。睁眼细看,那里有什么白色的人影了?原来是白色的蚊帐在冷风的吹拂下不停地飘动,宛如一个人站在面前一样。

林语桐正想睡下,不经意地瞟了窗外一眼:一张白色的僵硬的脸盘正透过窗帘的缝隙死死地盯着她,看到林语桐注意到了它,这张脸立刻消失了。林语桐惊得呆了呆,这是农历初三,琴房的幽灵怎么会在这个夜晚出现?

她猛地起身推开窗户,窗外是黑沉沉的夜色,稍远处弥漫着浓重的雾气。由于窗户上安了铁栏杆,看不到更远的范围。林语桐咬咬牙,披上外衣,开了寝室门直奔二楼。二楼洗手间的窗户非常大,窗台外紧靠着一棵大梧桐树,只需轻轻翻到窗台上,就可以很轻松地攀着树枝下去——晚归的女生也可以从这里翻进来。因为宿舍是刚有教师寝室临时改的,所以管理员一时也没发现这个漏洞,而学生们也乐得不说。

冷风吹在林语桐单薄的身上,她哆嗦着翻出窗台。她隐约觉得已经发现了这个幽灵的奇怪之处,时间很紧,不能有一秒钟的耽搁!

攀着梧桐树下到地来,林语桐飞快地向琴楼方向跑去。果然,不几步路,前方隐约出现一个白色的影子,在雾气里若隐若现。林语桐觉得全身的毛孔都竖起来了,惊悚的感觉让她忘掉了寒冷。白影沿着沧浪渠向琴楼方向飘移,林语桐紧紧跟在后面,却怎么样缩不短双方的距离。雾气越来越大,白影很快过了琴楼,向暗渠口方向移去。林语桐在后面吃力地跟着,白影到了暗渠口,一晃就失去了踪影。

林语桐吃了一惊,奔到暗渠口。黑沉沉的渠水悄然无声,林语桐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扑通扑通——”她觉得自己的心跳越来越快。黑魖魖的树和小山在黑暗中变得妖异万分,如同狰狞的怪兽,似乎随时都可能向她扑来。

林语桐紧张地四下张望,并没有发现那个白色的影子。难道这个幽灵真的藏身于暗渠中?难道正是它夺走了一个个女生如花的年华?林语桐望着黑得诡异邪恶的水渠,脑袋开始有些晕了。

她猛地咬咬牙,一步一步沿着石阶向水渠走下去。一步,两步.....离水面很近了。秋天的渠水比夏季要低,又没有一丝光,林语桐仍然看不清楚水渠里到底有什么。该上去呢,还是继续走下去?她心跳得更厉害了,恐惧开始突破心理防线。突然,她听到远处传来一个声音:

“语桐——!”尖利而扭曲的声音,似乎非常的惊惶。

难道是幽灵在召唤她?林语桐一惊,脚下一滑,一个趔趄摔进了水渠!冰凉的水瞬间没过了她的腿,失去重心的身子随即也被带有水草腥味的水淹没。“扑通扑通——”林语桐慌乱地在水里挣扎着,冰凉的水下似乎有股妖魔的力量狠命地拽住她不放,林语桐惊恐地叫了起来,嘴里很快呛了两口水,她开始剧烈地咳嗽着。

“语桐——!”刚才的声音在石阶上方响起,一个黑影飞快地跳了下来,死死抓住在水里挣扎的林语桐。林语桐感觉到一只手抓住了她,立刻也拼命抓住这只手不放。这只手一用力,林语桐的上半身脱离了水面,紧接着另一只手也抓住了她,两只手同时用力,林语桐被拉上了石阶。

林语桐扑在这人身上,看了一眼,软软地念道:“是你?”随即昏了过去。


第十二章

韩彬抱着全身湿透的林语桐,向校医院狂奔而去。冷风吹着他也湿透的身体,冰冷得几乎麻痹。昏迷的林语桐十分沉重,跑不多远,韩彬便感觉林语桐的身子不断下坠,正如此刻他的心情。

为什么会这样?韩彬顾不上痛骂自己,继续向校医院奔去。

“韩彬……?”林语桐恍惚间醒来,在韩彬怀里挣扎了一下,却感到自己全身冷得几乎失去了知觉。

“语桐,不要怕,我们很快就到医院了,没事的。”韩彬见林语桐醒了过来,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一半。

“不,我,我没事,只是冷。”林语桐又挣扎起来:“把我放下吧。”

韩彬放下林语桐,见她冷得牙齿都在不停地打颤,赶紧把自己濡湿的外衣披在她身上:“你要暖和一下,不然会生病的。”

学校宾馆的总台服务员有些奇怪地打量着湿漉漉的林语桐和韩彬,但还是给她们开了个标间。洗了个热水澡,林语桐钻进被子里,才把身上的湿衣服脱下,全身的知觉开始渐渐恢复。

“都这么晚了,你怎么会在我掉水的时候及时出现?”

“你真想知道?”

林语桐看着韩彬,美丽的眼睛蒙上了一层雾色:“难道,和他有关?”

韩彬叹了口气:“你先休息,明天我会给你详细解释的。”

浓郁的雾色不断地弥漫,四周的景物渐渐迷失,林语桐惊慌地奔出房间,这才发现自己正在琴楼。黑暗的过道里,一个白色的影子正向她飘近,惨白浮肿的脸,空气中满是浓重的水草腥气。林语桐惊惶地冲下琴楼,天地一片昏暗,分不清是白天还是黑夜,仔细一看,自己居然来到了暗渠边。

为什么又回到了这里?

氤氲雾气中,有两个人正一左一右向她靠拢。林语桐恐惧地左顾右盼,居然发现来的人竟是程颐非和黄教授。然而林语桐知道,琴房的幽灵已经幻化成了其中一人的模样!

“语桐,他是鬼,不要相信他!”

“胡说,语桐,他才是鬼,要当心!”

两人激烈地斥责着对方,离林语桐越来越近。林语桐惊恐地看着这两个熟悉的人,究竟谁是幽灵变的?

“都不要靠近我!”

程颐非和黄教授靠近林语桐的一刹那,两人的十指都变得又尖又长,恶狠狠地向林语桐的咽喉抓去。

原来,两人都是鬼!“啊——”林语桐绝望地叫了起来。

“语桐!你怎么了?”

是韩彬吗?他的声音怎么这样遥远、飘渺?林语桐费力地睁开眼睛,窗帘的缝隙投出了晨曦的微光,她只觉得头晕目眩,全身发烫。

“你烧得很厉害!”是韩彬模糊的影象:“我给嘉嘉打个电话!”

林语桐在医院躺了五天院病才好了些,但身体依然很憔悴。黄教授有天早晨抽空来看了她,叫她安心养病,不要惦记着整理资料的事。程颐非也来看过她一次,柳嘉带的路,寒暄几句就走了。也许那晚的噩梦确实太可怕了,林语桐看见黄教授和程颐非时感觉总怪怪的。

星期四,吃过晚饭,林语桐来到程颐非的宿舍,上午她和程颐非约好了补课。林语桐走的时候,她再次叮嘱柳嘉:“嘉嘉,你做的事情记住啦?”

柳嘉有些担心:“小林语桐子,难道你真要这样做?”

林语桐看着柳嘉,凄美的眸子依稀有泪光闪动:“其实我也不想这样.....”

程颐非的宿舍里依然整洁,林语桐翻开书,仔细地问程颐着非拉下的课程。

“叮呤呤——”是程颐非的手机。

“喂,我是。什么?需要马上过来?嗯,好,我知道了。”程颐非皱了皱眉头,转向林语桐:“文学社说社报有个编辑的问题,需要我马上去一趟.....”

“那我在这里看着书等你好了。”林语桐不等程颐非说完,抢先说道。

程颐非迟疑了一下:“那,也好,我尽快回来。”

看着程颐非掩上门出去,林语桐飞快地起身,在房间里搜寻着。柳嘉果然不负所托,以文学社为借口成功将程颐非骗出去了,但估计只能拖住程颐非半个钟头左右,她必须抓紧时间!房间很小,书桌的抽屉基本都是书,床上一目了然,书柜也塞满了书,此外就是个简易衣柜。

林语桐先关好门,然后打开衣柜,里面全是衣服,看得林语桐脸红了红。衣柜最下面是被子,仔细搜了一遍,并没有异样。林语桐又将视线转到床下,有两个纸箱和一个皮箱。皮箱是自带密码锁的那种,已经锁上了。林语桐尝试了几个初始密码都没有成功,不禁有些泄气。突然,林语桐感到有人开门,赶紧惊惶地把皮箱塞进床下。

进来的居然是程颐非。

“我忘了个东西。”程颐非随口说道:“你怎么把门关上了?”

“我,过道里人来人往的,我觉得关上门好一点。”林语桐胡乱找了个理由。

“恩,你一个人留在我的宿舍里确实不大好,这样吧,你先回去,下次上课我再给你讲。”

林语桐一时找不到反对的话,只好向程颐非告辞。看着林语桐离去的背影,程颐非的脸色沉了下来。

找到韩彬,林语桐懊恼地说:“什么都没发现。”心里隐约居然有一丝轻松。

韩彬安慰道:“没关系,按我的推测,明天晚上就会水落石出了。”

“明天晚上?”林语桐惊讶地看着韩彬。

11月15日星期五

晚上,皎洁的满月挂在天际,又一个美丽的秋夜。

黄教授踏着月色,轻快地走到琴楼。中午接到林语桐的电话,说是晚上在琴房练琴,顺便把资料交给他。电话里林语桐的声音有些哑,和平时不大一样,看来病还没好利索。

琴楼一派宁静,皎洁的月光和潺潺的流水让人浮想连翩。黄教授在昏暗的灯光里上了二楼,却总觉得平常再也熟悉不过的琴楼居然有些诡异,但一时也想不出是那里不对劲。

27号琴房的门关着,也没有灯光。难道林语桐还没有来?黄教授看看表,9点多了,超过约定的时间了。他敲敲门,没人应,门是关死的。黄教授皱了皱眉头,感觉有些不快,他掏出了手机,想了想还是决定不给林语桐电话。昏暗的过道让人感觉很压抑,黄教授觉得还是到琴楼外好些。

突然,黄教授眼前一黑,原来过道的灯光一下全熄了。耳边同时响起了一曲熟悉的钢琴。

《月光》!

黄教授汗毛顿时全竖起来了,他终于发现哪点不对劲了:平常即使星期五晚上,琴楼里总也有一些学生练琴,而今晚琴楼居然一直没有任何声响。

没有钢琴声,也没有歌声。琴楼一直都一派死一样的寂静!

除了眼下这曲优美的《月光》!这声音,似乎正是来自空无一人的27号琴房!

黑暗一片,黄教授感到了恐惧,掏出手机。淡蓝的微光并没有照亮过道,更增添了一丝诡异。

“叮呤呤——”手机突然响起了悦耳的铃声。黄教授吓了一跳,难道又是它?他哆嗦着查开号码,显示屏上果然是空号!他手一软,“啪”地一下把电话挂了。

“叮呤呤——”手机又响了,黄教授心一狠,把手机关了。

“我回来了……”恐怖而熟悉的女声在过道里飘响,声音飘渺而遥远,仿佛来自阴暗的地狱。黄教授下意识地看看手机,关好的,不可能是手机的通话声。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潮湿的味道,过道里似乎有浓雾正不断从27号琴房的门缝里溢出,悠扬的钢琴曲从空无一人的琴房里传出,气氛诡异之极,黄教授哆嗦着向楼道口摸去,

突然,黄教授发现,楼道口的浓雾中赫然立着个白色的影子。

“为什么,你要这样对我.....”声音僵硬,没有丝毫的起伏变化,仿佛是从地底下冒出来的一样。

“鬼,鬼啊——”黄教授惊恐的叫着,转身想跑,却软得没有一点力气。

“我回来了……”白色的影子开始向黄教授靠近。

“不,不要过来!”黄教授尖叫起来,声音充满绝望。

“为什么,你要这样对我.....”幽灵越来越近。

“你,你是谁?”黄教授的声音快哭出来了。

“我是杨会,我是赵晓霞.....”幽灵歇斯底里地狂笑起来,声音尖利刺耳,它一步步向黄教授紧逼过去。一道亮光闪过,黄教授眼前突然出现一张惨白僵硬的脸,毫无生气,眼睛瞪得大大的望着他,眼眶内居然全是眼白!

黄教授惨叫一声,跌坐在地上,手脚拼命挥动,似乎想把这幽灵赶走。幽灵“咯咯”地尖笑着,继续向黄教授紧逼过去。突然,黄教授尖叫道:“你,你不是——”

幽灵顿了顿,随即向黄教授扑去,恐怖的叫声响荡在琴楼里。

“噹——”相邻的琴房开了两间,两道刺眼的电筒光射在扭成一团的黄教授和白色的幽灵身上。两个人冲了上去,使劲把幽灵和黄教授分开。惊魂初定的黄教授发现,幽灵的长发居然掉在了一边,露出短短的头发来。

“让大家看看,你究竟是谁!”汪处长冷冷地伸手揭开带在“幽灵”脸上那张白色的面具。

“是你?”黄教授看着“幽灵”的真实面目,惊讶地叫道。

“果然是你!”韩彬冷冷地叹道,心中却觉得有些沉重!


第十三章

刺眼的电筒光的照射下,程颐非原本英俊的脸此刻恐怖地扭曲着,白色的长裙在他的身上更是非常诡异。

“你才是凶手!”程颐非狰狞地咆哮着,又向黄教授扑去。汪处长一把抓住程颐非,将他双手反剪按在墙上:“有什么话,到保卫处去说吧!”

学校保卫处里灯火通明,挤满了文学院和艺术学院的领导,分管的副校长也到了这里。程颐非情绪颇为激动,黄教授也惊惶不安。汪处长看看韩彬:“这段时间一直暗中调查程颐非,实在是辛苦你了。现在你在这里可能不大合适,先回去休息吧,有了结果我再通知你结果。”

韩彬出了屋子,月光洒在身上,竟有了深深的寒意。事情似乎已经很清楚了:程颐非就是琴房系列诅咒的幕后黑手。终于证实了程颐非的嫌疑,韩彬却感到了莫名的失落。疑点还有很多没解开,看来只有等明天问汪处长了。他叹了口气,掏出手机一看,已经11点多了。不知林语桐是否已经睡了,还是明天再找她吧。

星期六依然是个阳光明媚的日子,韩彬和林语桐早早赶到保卫处,汪处长正忙着登记资料。看到韩彬,他快步出了保卫处,将两人拉到僻静处才开始说话。

“情况很清楚,正是程颐非在装神弄鬼吓唬人。”汪处长的眼圈发青,看来一夜没睡:“他和琴房管理员混熟后偷配了27号琴房的钥匙,并用录音机录上《月光》,深夜潜入琴房,把录音机启动,这样琴房就会在半夜的时候传来琴声,管理员检查的时候,就只闻其声不见其人。吓黄教授也是一样的,他买了个神州行的卡,隐藏了自己的号码,又找女生录了很多恐怖的话,编辑节录后不断地给黄教授打骚扰电话,昨晚更假称是林语桐,将黄教授骗到琴房,又装鬼吓人。”

韩彬忍不住问道:“他装鬼和琴房的系列自杀事件又有什么联系?”

汪处长忧郁地看着碧蓝的天空说:“我开始以为事情很简单,现在看来……唉,现在事情的发展,已经不受我控制了。”

“会有什么变化?”林语桐急急地问道。

“现在不能说,等段时间,你们自然就知道了。总之,很感谢你们这段时间的帮助。”汪处长伸出手来,和韩彬握了握,急匆匆地向保卫处去了,留下两人一头雾水。

程颐非疯了!

连续一周的古代文学课没见到程颐非之后,文学院终于传出了这个爆炸性的内幕消息。传言很多,有说程颐非是偷窥狂,经常半夜出没女生寝室偷窥的;有说程颐非性变态,喜欢把自己打扮成白衣女子到处寻找猎物的;也有说程颐非心理变态,先接近琴房系列自杀事件的受害者、再将其一个个杀掉并伪装成自杀的。种种传言只有一点相同,那就是程颐非现在已经疯了,并且已经送到了蓉城市精神病院。

“程颐非真的疯了?”韩彬再次找到汪处长,直截了当地问。

“疯与不疯,又有谁说得清楚?”汪处长苦笑道:“那天晚上,两大院系的领导和分管副校长一直讨论到快天亮,黄教授后来力主程颐非是精神有问题,当时初步定下了这个调子。再后来,征询程颐非本人和他家里的意见,做出了他可能有精神病的处理意见,然后就送到市精神病院了。现在,这个事情就这样算了结了。”

“了结了?”韩彬惊得合不拢嘴:“程颐非是怎么制造琴房系列自杀事件的?他又为什么要恐吓黄教授?这些问题都没搞清楚,怎么能算了结?”

汪处长长叹一声:“所谓的真相,不过是你看问题所站的角度不同而已。所有的女生都是自杀,确实没有他杀的可能,这就是最大的真相!”

韩彬沉重地告别汪处长,找到林语桐,将所了解的情况讲了一遍,令他奇怪的是,林语桐始终非常的平静,平静得甚至有些淡漠。

“恩,事情就这样完结也未必是坏事。”林语桐淡淡地说。

“语桐,你——没事吧?”韩彬心情更加阴郁了。

“没事。汪处长说得对,真相不过是一个事物的不同角度而已。”林语桐诡异地一笑,竟然看得韩彬暗自心惊:林语桐真能平静地接受这个所谓的真相吗?

果然,柳嘉接连几天发现林语桐变得神神秘秘的不大合群,还经常半夜溜出寝室、很久才回来,韩彬知道后更是忧心忡忡。

“看来程颐非的事情对她刺激很大!”韩彬无奈地说:“可是,我现在还能帮她什么呢?”

柳嘉叹道:“这种事情,还是我给她说比较好,尽力吧!”

“小林子,最近你睡眠好象不大好,要多注意啊!”柳嘉找了个没人的时候,关切地问林语桐。

林语桐静静地听完柳嘉委婉的暗示后,微笑着拉着她的手说:“嘉嘉,最近我在想一件事情。你和韩彬很担心我,我都知道。我真的没什么,再等几天,等下个月圆的晚上,我会告诉你们一切的。相信我!”

下一个月圆的晚上?柳嘉糊涂了,程颐非已经进了精神病院,林语桐等月圆的晚上,要告诉他们什么秘密呢?

蓉城西郊南河边的芳邻路,即使是深秋的寒夜,也依然霓虹闪烁,纸醉金迷。韩彬坐在“夜光城”酒吧里,点了瓶蓝莓味的冰锐,这是他连续三天到这里来了。每次都是一瓶冰锐,清甜的味道一点点润进喉咙,没有丝毫的酒精刺激,这种感觉他最喜欢。店里那个叫阿星的少女已经和他很熟悉了,不招呼客人的时候便坐在韩彬旁边聊天。

一个卖花的小女孩推开店门,捧着把蔫蔫的红玫瑰,脸冻得比红玫瑰还红。“姐姐今天买花吗?”

阿星笑盈盈地递给她一个钢蹦,小女孩精心挑选了支最好的红玫瑰放在桌子上,转身走了。韩彬奇怪道:“卖花的小女孩怎么会到店里来?”

“呵呵,每天都买一支,熟人了。”阿星将玫瑰插在桌上的花瓶里,满脸的笑意。

“你难道不知道,她们都是被人操纵的?即使卖得再多,自己也得不了钱?”

“当然知道。可是,做人要充满希望,不能绝望。每卖出一支花,对她来说都充满希望,是不是?”阿星笑道:“阿V姐来了。你呢,也该充满希望,对不?”

玻璃门开了,进来一个高挑的女子,浅色仿毛大衣里套着薄薄的长裙,容颜秀美,香风四溢,正是阿V。她看见韩彬,微微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阿V姐,今晚有空吗?能否赏脸喝一杯?”韩彬乘着阿星的话问道,前两天他只在吧台喝酒,并没有和阿V多说话,因为他并没有把握能从阿V这里问到些什么,甚至不知道能问些什么。

阿V微微一楞,随即轻笑道:“和帅哥喝酒是很危险的,我还是喝柠檬水好了。”

屋子的角落里,阿V姐手中轻烟袅绕,面前的碟子里堆满了烟蒂。韩彬详细地把最近发生的和琴房传说有关的事情讲了一遍,没有丝毫的遗漏。他知道,在阿V这样阅历丰富的人面前,以诚相待效果更好一些。

“难道你认为这不是最终的结局?”阿V等韩彬说完,沉默半晌后说道。

“目前所有的事实似乎都说明程颐非是作恶的黑手,但我总觉得不对劲。”韩彬忧郁地说:“程颐非97年才到学校,而琴楼之前已经闹鬼了;程颐非又是怎么让这些女生自杀的?”

“其实现在不挺好吗?上次和你一起的那个美丽的MM,不就……”阿V似笑非笑地看了韩彬一眼。

韩彬一脸的不屑:“爱她,就要让她快乐,不管这个幸福是来自我还是别人!当然,我相信我最能给她幸福!”

“是吗?那如果我告诉你所谓的真相,你怎么感谢我?”阿V一脸嘲弄。

韩彬一楞:“感谢?揭开了事实,可以避免更多的人受害啊!而且,我们也会很感激你的。”

“所谓的琴房,不过是个社会的缩影,黑手无所不在的,又有谁能阻止呢?”阿V吐了个烟圈:“而且,我也不需要你们感激,所以——”

“那你需要什么?”

阿V将嘴唇几乎靠在韩彬的耳朵上,轻笑道:“很简单,陪我一次!”

“你说什么?”韩彬腾地一下推开桌子站了起来,脸涨得通红。

“放心,不会让你的朋友知道。”

“无耻!”韩彬愤怒地夺门而出,寒冷的空气一下让他的头脑冷了下来。透过玻璃窗,娇艳的阿V冷冷地望着台阶下的韩彬,如同毒蛇遥望猎物一般。韩彬觉得全身开始发冷,冷得直发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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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彬不安地坐在KTV包间的沙发上,看着门上的磨砂玻璃发愣:他原以为阿V会带他到宾馆,却没想到了这个地方。阿V轻柔的手指虚按在韩彬的手上滑过,香气袭入韩彬的鼻孔,强烈地刺激着韩彬的神经。

“看你紧张得……”阿V轻笑道,手按在韩彬的手上。韩彬抖了一下,觉得全身发热,嗓子干涩得难受。

“我的手机上有摄相头,已经拍了几张你的相片……”阿V的声音非常的温柔:“你说,要是你那个可爱的小朋友明天看到这些相片,她会怎么样?”

“你,你疯了?是你叫我……”韩彬如避蛇蝎,惊惧地看着美艳的阿V,即而愤怒。

“我只是提出了建议,最终答应的,却是你!”阿V的话依然温柔,却如同魔咒一般,死死缠住了韩彬。

“你,你先叫我来,现在又要威胁我,这样对你有什么好处?”

“好处?至少,可以在一定程度上玩弄你于鼓掌之间!”阿V不屑道:“当你没有能力拥有一个东西而你却非要拥有它的时候,你注定要付出额外的代价!”

韩彬全身冰凉,大脑一片空白。阿V放开韩彬,喝了口水继续说:“你要知道所谓的琴房的秘密须如此,得到你那个可爱的小朋友也须如此。”

韩彬冷冷地看着阿V:“你原本家境一般,毕业也不过三年,能有现在的一起,莫非也付出了额外的代价?”

阿V全身仿佛被电击一般,往昔精明世故的眼神瞬间变得无限凄凉:“你说得的,我付出了额外的代价,而且是很大的代价。之所以故意带你到这里来,不过是为了让你亲身体会一下这种感受而已。

我和小会、洛华都出身于荣兴的普通,从小一起长大,情同姐妹,小会更是和我一个大学,平时可谓无话不讲。97年暑假,她说系里一个老师给她找了几份家教,就没回老家,开校后又说可能国庆有个很好的机会可以出名,但怎么也不肯说是什么机会。当时我就起了疑心,劝她谨慎些,她却说没事。

她出事前一天,也就是星期五,对我说有重要的事情要出去一趟,我当时也不以为意,哪知晚上她没有回来,第二天直到下午也没消息,我开始着急了,到晚上,终于听到了噩耗。

我在现场哭得什么都想不起来,但后来找最初发现出事的几个人一问,竟有个人说发现小会出事的地方有个信封,估计是遗书,可奇怪的是,小会父母来的时候,这个信封居然不见了!再三寻找,保卫处封存的资料里都找不到这个信封,而再去追问当初那个发现信封的人,他也矢口否认。

但是小会怎么可能突然就这样想不开呢?所以我坚信这个信封的存在。它不见了,唯一的解释就是有人把它拿走了。我后来仔细追查当时到现场的人,最终觉得,有一个人的嫌疑最大!

可接下来,各种有形无形的压力随之而来,我说的话毫无依据,最后这个事情也不了了之。为了这个事情,洛华也跟我决裂,我的思想也发生了很大的变化。随后,你也该猜到我是怎么一步步获得了自己本不可能获得的东西的。

如今,小会是魂消骨冷,我呢,获得了财富,却失去了灵魂,最幸福的是洛华,在上海辛苦几年后和男朋友开了个宠物救助中心,日子温馨而充实。当初我们离开荣兴的时候,又何曾想到人生的际遇竟会如此?

所以,琴房的系列事件,我一开始就不相信是什么幽灵作恶,世间最可怕的,从来都是人。但小会是因何而自杀,我却是后来经历了若干事情才慢慢想通了。

这就是我知道的一切,虽然不是琴房的秘密,但想来也相差无几。告诉了你,其实又能怎样?幕后的黑手无所不在,即使没有了琴房,也会有其他地方发生同样的罪恶!你,又能怎样……”

一缕轻烟袅绕,阿V的声音无限萧瑟,连艳丽的容颜似乎也失去了生气。韩彬僵坐在沙发上一言不发。世间居然有如此肮脏龌龊的罪恶!难怪杨会会失掉生的勇气!那后来自杀的几个女孩,想来也该经历过这样的痛苦?

“谢谢你,阿V姐!你是好人!”韩彬长身而起,轻轻握住阿V的手说:“每一个次太阳升起,都是一个新的开始。过去的就过去了,忠心祝福你,也能和洛华一样幸福快乐!”


第十四章

蓉城西郊的市精神病院,林语桐看着精神萎靡、面容憔悴的程颐非,心中一阵难过。

“老师,你还好吗?”

程颐非木然地看着林语桐,一言不发。

“我知道杨会为什么要自杀了!”

程颐非顿时激动起来:“她,她为什么要自杀?”

林语桐缓缓地把韩彬了解的情况述说了一遍,程颐非狠狠一拳打在墙上,鲜血渗了出来。

“这些畜生!”

“这些只不过是阿V的推测,不知道你究竟了解了多少真相?”

“我虽然早有怀疑,但实际也只是从师红英出事前后,才确定琴房的事情是那个家伙干的。可是我一直不知道他究竟做了什么,竟然使得一个个女孩子自杀。所以我装鬼吓唬他,可惜……”

林语桐和程颐非都有些黯然。虽然猜出了琴房的真相,但就如阿V说的:知道了真相又能怎样呢?毕竟,所有这些,都是猜测而已,没有确凿的证据,又如何能将作恶的人绳之以法?

“放心,我会想办法找到证据的,一定不会让作恶的人逍遥法外!你一定要注意啊,在这里呆久了,精神没问题也要被弄出问题来的。”林语桐安慰着程颐非,但她自己也知道,这个可能性微乎其微。

“我没什么,本来进这里来就很勉强,主要是他不愿意将事情闹大,竭力主张我精神有问题,我也缺乏证据,只得妥协了,学校也乐得这样处理。呆段时间,等风波小了点学校就会让我出院的。琴房的事情,你最好不要再想了,我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我不想你也出什么事情!”

林语桐无奈地一笑,正要向程颐非道别,程颐非突然说道:“你以前问过我,为什么要在过道里警告你。你知道吗,其实理由很简单,因为那天见你的时候漆黑一片,你第一次还叫我同学。当时让我马上想起了杨会,5年前我和她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也是漆黑一片,我甚至看不清她的模样,而她也叫我同学。”

程颐非望着林语桐的眼神变得温柔起来,仿佛又回到了5年以前云台山上那个漆黑的夜晚。林语桐的心如同跌落在无尽的深渊里一样,空荡荡的仿佛没有了灵魂。她知道,程颐非的心,永远留在了那个夜晚,留在了那个温柔秀美的女孩身边。

韩彬在楼下看到林语桐落寞地走来,心中暗叹一声,只好默不作声地跟在林语桐身边,出了医院。

“还有十来天,就该月圆了,那天晚上,我带你去看一件东西!到那时,琴房的秘密就该全部揭晓了!”林语桐轻轻对韩彬说:“唉,可是,这又有什么用?”

12月18日晚,明月无瑕,又一个美丽的夜晚。

琴楼漆黑一片,月影偏西,已是午夜时分。27号琴房里,林语桐活动了几下几乎麻木的手指,轻轻触动琴键,钢琴发出清脆的“叮、咚”声。

“管理员明天又该说琴房闹鬼了。”韩彬笑道。

“可惜我没穿白裙子!”林语桐“扑哧”一笑。

轻柔的琴音不断从林语桐修长的指间流出,仿佛月光摇曳的湖面荡漾的轻舟,正是贝多芬的《月光》,韩彬渐渐听得入了神。

“看,窗外的树下面!她来了!”韩彬被林语桐猛然惊醒,他望窗外看去,林语桐子下面,一个白色的影子正望着27号琴房的方向踟躇不前。

“琴房传说中的那个幽灵,就是她!”林语桐停下手,望着那个白影子,幽幽地叹了口气。

韩彬叹道:“琴房的所有秘密都清楚了,可是,我们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作恶者逍遥法外!”

林语桐猛地站起来:“不,我不会这样罢休的!也许,这个办法能有点用?”

12月23日晚

虽然距离平安夜还有一天,但蓉城到处都是圣诞的喜庆气氛。芳邻路霓虹闪烁,处处可闻笙歌燕舞。黄教授和林语桐走进“夜光城”酒吧,由于时间还早,店里空荡荡的没有人。

“中国人挺有意思的,自家的元旦不过,圣诞却闹得比什么都热闹。”林语桐脱掉大衣,点了杯咖啡。

“我还以为语桐也喜欢圣诞哪。”黄教授轻松地笑道,一开始他就注意到林语桐这次略略化了点淡妆,现在又只穿着紧身毛衣,显得曲线玲珑,更让林语桐多了许多成熟的韵味。

“其实我也蛮喜欢的,热闹嘛。不过,事实和传言总是相差如此之大!”林语桐微笑道:“好比圣诞老人,有人说在100多年前他其实是个邪恶的神话人物,现在却成了慈祥又有爱心的好人。”

黄教授赞道:“语桐真是博学。对了,这次的书稿已经完成一半了,出版社很满意,说有很高的学术价值,你的功劳不小啊。下次我和郎教授一起带你见见出版社的主编。”

“教授真是热心人呢,多谢了。”林语桐淡淡笑道,抿了口咖啡,闪亮的眼睛不经意地瞟了眼黄教授:“最近看了本恐怖小说,很有意思,想给教授讲讲,又怕把教授吓着了!”

“哦?我胆子不大,但却很好奇。你说说看,能不能把我吓着。”

“故事叫《27号琴房》,呵呵,题材不错,可惜作者却写得非常拖沓罗嗦,情节悬念也不好,要不是小说的名字和我用的琴房一样,我早就没耐性看完了。”林语桐看了黄教授一眼,见他微微有些变色,又继续说道:“故事很复杂,有幽灵的诅咒,又有连环自杀,我还是按时间顺序说好了。

故事背景发生在一个大学里。1982年,音乐系的一个女生爱上了她的钢琴老师,一个有夫之妇,两人中秋之夜在27号琴房幽会,结果被老师的妻子带人当场抓住。在那个年代发生这样的事情,女生当然受不了,羞愤投水自杀,结果被人救起,但精神崩溃、被送精神病院治疗。几个月后,她出院发现这个老师已经调离了学校,精神又受了刺激,成了间歇性精神分裂。每到月圆之夜,她都会穿着白色的裙子,到琴房和老师的宿舍里寻找这个老师,可是老师走了,她当然找不到,但她却年复一年地一直找下去了。世人无知,错把她当成了幽灵,倒也一直相安无事。但是,15年后,也就是1997年开始,27号琴房却接连发生了连环自杀事件,于是有人谣传……”

“好了,好了,别说了!”黄教授有些激动地打断了林语桐。

林语桐微笑道:“是和我们学校的传说很象。不过我们学校琴房的所谓幽灵诅咒不是程颐非在装神弄鬼吓唬人吗?教授还没从这个事件中恢复过来啊?”

“唉,当时太可怕了,太可怕了!”黄教授紧张地抱着头,喃喃自语道。

“这个故事和我们学校的事情差别很大,它隐藏的秘密更邪恶更可怕!话说这个学校的一个老师,97年的时候为了自己的私利,要去求人帮忙。可是,帮忙这人不要钱,就喜欢美女,而且,特别对清纯斯文的少女感兴趣。于是,这个老师找了个单纯美丽的学生,先给她找家教,又许诺帮她成名,然后逐渐引诱女生帮他出面,可惜这个女生不答应。时间越来越紧,没办法,这个老师只好铤而走险,临近中秋的时候,带上这个女生去见那个帮他的人。女生被那人迷奸后,这个老师百般威逼利诱,可这个女生平时就很单纯,受了这种侮辱,又见到了自己平日所尊敬的老师的丑恶面目,留下封遗书就投水自杀了。然而这封遗书也被这个老师乘乱偷走,他还借用自己的身份对相关人员施压,真相就这样被掩盖了。可是他第一次做这样的事情,还死了人,难免心慌害怕,加上他所追求的私利已经达到,所以没再犯同样的罪恶。但是到了98年……”

“荒谬,怎么可能有这样的事情,简直是胡说八道!”黄教授再忍不住,激动地叫了起来,惹得刚来的几个客人奇怪地看着他。

“一个故事而已,教授何必这么激动?”林语桐静静地看着黄教授有些扭曲的脸,又说道:“人的欲望又怎么可能停止呢?所以,老师在98年又有了更多的欲望,但凭借自己的能力又不可能实现,于是,又想到了去年的这个方法。但是,怎样才能让自己的罪恶不被揭露呢?于是,他想到了琴楼一直闹鬼的传说,加上97年女生自杀后遍流传着幽灵杀人的事情,于是精心编造了一个幽灵诅咒杀人的故事,并刻意宣扬。这样刺激恐怖的故事,在平淡的校园里自然大受欢迎,故事竟然越传越广。于是98年受害的女生又自杀了,但大家都把它当成幽灵诅咒,而学校自然也不会对一个学生自杀做过多的调查,事情居然就这样被掩埋了。老师开始放心了,于是刻意选择平时单纯内向的女生下手,这样的女生,受害后自然是忍气吞声,就算万一自杀,也只会让大家往琴房的幽灵诅咒去联想,和他再没关系……”

黄教授用手抹了把额头的冷汗,见林语桐停了下来,讪笑道:“这样就,就完了?”

林语桐冷冷地看着黄教授,直看得黄教授心里发虚。“没有完,到今年,除了中间一年没受害女生自杀外,其他每年都有个女生自杀,一共5个;而其他受害而没自杀的女生还不知道有多少!上天保佑,今年自杀的女生居然被抢救过来了,虽然她因所受刺激过大而精神分裂,但现在病情好转了,于是,把她所知道的罪恶都说出来了!”

“不可能!师红英根本没好,我前几天才问过的!”黄教授激动地尖叫起来,随即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

“怎么故事里的坏人一到这个时候,总会忍不住自己主动露出马脚?可见坏事做绝,他心里总还是害怕。所以你明知琴房的幽灵是假的,可见到程颐非装的鬼,还是被吓得魂飞魄散!”林语桐秀美的脸上满是嘲讽:“师红英确实没好,但知道了诱发她精神分裂的原因,就有治好她的一天,那时你就该受到严厉的惩罚了!”

“你,你们就算知道了,又能把我怎么样?所有的人都是自杀的,你们又能告我什么?我不怕,我早就咨询过律师了,没有证据的,完全没有证据的,我不怕……”黄教授声嘶力竭地咆哮着,脸变得狰狞恐怖起来。

“即使你受不到法律的惩罚,可你的名声也彻底毁了!对你这样的所谓社会名流,没有了名声,没有了光环,你活得比死了还难受!”

“污蔑,我不怕,你们尽管来好了!……”

“看看你的背后,那个长头发白衣服的女孩子,是杨会,还是赵晓霞?”林语桐突然指着黄教授的背后高声说道。黄教授顿时觉得背后凉飕飕的,恐怖地一回头,却发现几张惊讶的脸。他失魂落魄地转身看着林语桐,林语桐冷冷的目光幻化成若干道他熟悉的脸,正是杨会、赵晓霞……他再也忍不住,起身夺门而逃。

林语桐叹了口气,把手伸进包里,将录音机按停,倒好带子,听听效果还算清晰,收拾好东西,不顾旁边几道惊异的目光,径直走到吧台,拨通韩彬的电话:

“事情做好了,话也录下来了,还是没有实质性的内容,有没有用还很难说!”

“尽力了就好,我跟汪处长联系一下,马上就过来。”

黄教授跌跌撞撞地地出了“夜光城”酒吧,开了车门,想了想,拨通了电话:“老狼吗?出事了,老地方见!什么?你在外面?不行,马上去!”

一路上黄教授精神恍惚,也不知道违反了多少交通规则,才强撑着到了学校音乐系的老行政楼。刚进楼道,黑暗寒冷的气息让他浑身一激灵,林语桐的话又在耳边响起:

“看看你的背后,那个长头发白衣服的女孩子,是杨会,还是赵晓霞?”

黄教授恐怖地回头,除了黑暗,还是黑暗,身上寒冷的感觉越来越强烈,他恐惧到了极点,飞快地开了房门,“啪”地按下了电灯开关。

惨白的灯光驱散了黑暗,却让他更加寒冷,冷得他全身缩成一团、不停地哆嗦。“老狼,你在那里?快点!”

黄教授不知抖了多久,郎教授终于进来了。

“阿黄你怎么这个样子?出了什么事?”郎教授皱着眉头很不高兴,平时和颜悦色的土拨鼠此刻活脱脱象头狼。

“事情坏了,坏了……”黄教授几乎快哭出来了。郎教授阴沉着脸听完黄教授的话,在屋子里来回踱着步子,好半天才说:“没事没事,他们完全没有证据,就算告到学校,也不过是闹一场。以前不有两个学生家长闹过吗?到现在我们还不是好好的?”

黄教授似乎安定了些,郎教授又和他唧唧姑姑商量半天,两人才分手。然而黄教授回家怎么也睡不塌实,梦里不知被受害的女生惊醒过多少次,好容易快天亮的时候才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叮呤呤——”刺耳的手机铃声响起,黄教授被吓了一大跳。

“阿黄吗?快到老地方来,有急事!”是郎教授低沉的声音。

黄教授忐忑不安地到了老行政楼,郎教授已经等得不耐烦了。“事情不妙,昨晚那女娃子居然录音了,你怎么会这么不小心!我得到的消息,虽然里边的话没办法判你的罪,但要公布出去的话,你肯定完了!”

黄教授顿时吓懵了:“录,录音了?那怎么办才好?老狼,你一定要想办法,不然我们就完了!”

“是你完了,不是我们!”郎教授阴毒地笑了。

黄教授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即而回过神来,激动地咆哮道:“你?!过河拆桥!别忘了,我们可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事情都是你干的。”郎教授冷冷道:“女生是你找的,药是你下的,事后威胁甚至暗示她们自杀也是你做的,和我有什么关系?”

“什么?你,你,你太卑鄙了!”黄教授暴跳如雷:“当时是谁唆使我搞性贿赂的?是谁在杨会哭着要告发我们的时候又去强暴她、还拍下照片威胁她的?又是谁怂恿我编造幽灵诅咒的?你,你,事到临头,你居然全推到我身上了!”

郎教授目光冷得象把刀:“证据呢?”

黄教授顿时象泄了气的皮球一样瘫倒在椅子上。郎教授走上前去,语气转缓:“这么久的朋友,能帮你我肯定会帮。不过现在看来,你只有一条路可以度过难关了!”

黄教授恢复了点精神:“什么路?”

郎教授阴阴地一笑,看得黄教授心里直发寒。


第十五章

黄教授疯了!这是艺术学院最富有爆炸性的新闻。

蓉城市精神病院里,秦风疲惫地对汪处长、韩彬和林语桐笑道:“你们学校可好,三个月出了三个精神分裂。唉,现在医院的病床入住率已经到了115%,医生比病人的精神负担还要大呢,不定哪天我也躺下了。”

三人对视,相互苦笑。隔着厚厚的钢铁大门,可以看到黄教授危襟正坐,翻着一卷书,口中似乎还喃喃念叨着什么。

“其实他的学术造诣蛮高的,可惜利欲熏心了……”林语桐叹息道,想到了古书中所说的琴音即人心。

“你说他是真的疯了?还是假疯?”韩彬失落地问。

“谁知道呢?整个世界都这么疯狂。精神病院的铁栏杆能锁住他罪恶的躯体和灵魂,也锁不住其他的黑暗与丑恶。”汪处长闷闷地说道。那晚听完林语桐的录音带后,他既震惊又羞愧,于是赶紧向有关领导汇报了这件事情。可蹊跷的是黄教授在开始接受学校调查前就疯了,于是所有调查停止。他对此狐疑万分,却也无可奈何。

黄教授仍然端坐看书,头发油光可鉴,满脸庄严肃穆,浑然不知道铁栏杆外发生的一切。

蓉城师范大学附小的阅览室里,一个微胖的中年女子正迟缓地整理学生刚看过的书籍,突然一对大学生模样的男女走了进来。她咧嘴笑道:“你们,要借什么书?”眼睛竟有些呆滞无神。

“没什么,我们只是随便看看。”林语桐怜悯地看着她。

“这就是琴房那个精神分裂的女生?白衣幽灵?”韩彬看着中年女子臃肿的身躯、呆滞的面孔,有些失落。

“对,就是她,顾庄红。因为是校工子弟,所以后来退学后被安排在这里上班。”林语桐痴痴地看着中年女子:“22年了,她还一直沉迷在她的梦中。也许,她才是最幸福的?”

三个月后。

清明时节雨纷纷。

荣兴县公墓,程颐非目光哀切地站在杨会的墓前,纷飞的细雨已将他淋湿,他喃喃道:“我就要离开蓉城去念书了,以后来看你的时间会更少,但我的精神,会永远在你身边!”

林语桐静静地站在他的身旁,眼睛有些湿润了。程颐非突然转头对她灿烂地一笑:“不必担心,这是最后一次伤感。你说得对,爱是超越,不是沉迷,她在天之灵,也是喜欢我过得健康快乐才对!”

林语桐轻轻嘘了口气,程颐非悄悄指着在远处正向这里张望的韩彬道:“你呢,也要明白自己的话。爱是超越,不是沉迷。好好珍惜身边的一切!”

林语桐眼珠一转,凑近程颐非笑道:“我们来捉弄下那呆子?”

程颐非一呆:“怎么捉弄?”

韩彬在细雨中看见林语桐几乎咬着程颐非的耳朵唧唧喳喳说了一通,随即两人欢笑起来,心里酸酸涩涩的、难受得不行。好容易林语桐和程颐非一起下来了,才算松了口气。坐上回蓉城的汽车,韩彬悄悄问:“你们刚才什么事情那么高兴呢?”

林语桐横了他一眼:“不给你说!”

韩彬哼道:“嘉嘉都说你最近脾气越来越大了,哪象以前,那么斯文……”

林语桐头痛起来:“你呀,还真是呆呢!”

韩彬摸摸脑袋:“我呆?不觉得啊?”

林语桐望着一脸无辜的韩彬,重重地叹了口气。

蒙蒙的细雨也挡不住学生的激情,蓉城师范大学的门口,由校门附近天天超市赞助的“天天超市杯蓉城师范大学校园青春卡拉OK大赛暨共青团员树新风活动”正热火朝天地举行,震耳欲聋的歌声响扯校园。韩彬和林语桐进了学校就听到歌声,便饶有兴趣地跑了过去。

正好是终场颁奖前的广告时间,天天超市的市场部经理在雨中慷慨激昂地讲述超市的若干好处。

“因为报名截止太早,很多有实力的同学没来得及报名。下面,我们将从现场临时邀请两位朋友,成绩一并进入评比!”

主持人话音未落,韩彬一个健步翻上舞台,接过话筒:

“对不起,我不是来比赛的。借用贵地,是想向心中最爱的姑娘表达我最深的爱意!”韩彬有些紧张,话也有些发抖,但声音很大,下边密集的人群开始有人发出掌声。主持人一楞,想过去阻止韩彬,却被超市经理拦住了。

“好样的!”

“她是谁?”

“帅哥帅哥我爱你,就象老鼠爱大米!”

林语桐满脸通红,却是笑意盈盈。韩彬吸了口气,大声说:“她就是文学院汉语言文学系2002级2班的林语桐,我一生中最爱的人!”

说到这里,韩彬突然跳下舞台,来到林语桐的身边:“如果你也爱我,那就准许我吻你一下!”

人群热烈地叫道:“吻她!吻她!”

林语桐的心一阵狂跳,雨水从额头滑下,她下意识地眯上了眼睛。韩彬感觉被人推了一把,一个趔趄,抱住了林语桐,对准她的额头轻轻吻了上去。

人群立时爆发出热烈的掌声,但随即被超市经理激动的声音所掩盖:“太感动了!这两位同学,你们将获得本次大赛的特别奖,而且将获得本公司的贵宾卡一张,一年内购物可以享受9折优惠……”

韩彬和林语桐相视一笑:

“去你的吧!”

两人又紧紧地拥抱在一起,任随身边风雨飘摇,人头攒动!


后记

蓉城师大中文系新生林语桐因练习钢琴到了27号琴房,不想这是间被幽灵诅咒的琴房。从1997年到2001年,每年中秋前后,都有一名在27号琴房练琴的女生离奇投水自杀。林语桐随即遇到一系列诡异事件,而中秋节晚上,同在27号琴房练琴的女生又投水自杀。若干线索表明,林语桐将是幽灵诅咒的下一个目标。这本该是个比较好的题材,但限于本人的能力和经验,写得很不好,希望有机会能将它修改。

这算不上一个鬼故事,更多的是讲述彼岸世界的恋情——“所谓伊人,在水一方”!韩彬和林语桐是我很喜欢的两个人,想从动态上多刻画他们的性格,可惜不成功,反到看起来觉得性格很多变了,失败。他们按常理也不大可能在一起,但还是安排在一起了,也算了了桩心愿。

黄教授其实是个可怜虫。罪恶无处不在,永不消失,算是文章的主题,小说最后若干处地方也隐晦地提到了这点。按明日黄花瘦的想法,这样的人该死,但我还是选择了他进精神病院,而且是否真的疯了也没有交代清楚。也许这样才更符合真实。

第一次写长篇,在情节、悬念、风格上都没控制好,居然也能有这么多朋友喜欢,实在出乎意料。希望下一个故事能让大家更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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