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冠禽兽

时间:2016-07-05 16:08:19 

(一)


瞳灵困在壳里,壳埋在泥里,身上长满眼睛,眼睛里不停的冒出黏液。有些苦,胃里泛着阵阵酸味,四周一片漆黑,很安静,除了松涛阵阵,就是猫头鹰的尖叫。

头顶的地面,有些热腾腾的液体蔓延,汹涌如潮。

瞳灵是妖,除了自己没人知道,不吃不喝,困在蛋壳里一百年,蛋壳一丝裂缝没有,苍蝇也不光顾。偶尔可以转身,偶尔变成无法呼吸。

人的脚步声,匆匆匆匆,对逃窜的通缉犯而言,这坐山是天堂,陆陆白天打劫爱好爬山的旅行者,晚上享受她们的身体。之所以是她们,因为她们弱小,她们无力反抗,他爱她们的身体却不希望她们扭动。

拖了一具过来。

这次是个年轻的女学生,下午画夕阳,夕阳无限好,遇见杀人犯,反正案件累计那么多,横竖都是死,不如享受后再死,陆陆躲在偏僻无人的角落,手中的刀子,熟练的挥动,手起刀落,熟能生巧。拖到山洞里,盖上枯草树枝。

毫无血色的嘴唇在星光下微微张开,眼睛和大腿也微微张开,红色长裙被荆棘撕成碎布条,露出白皙的腿。已是失去弹力的僵硬,然而还是美,沉静的绝望的美。

死了的,有死了的好处,不会叫救命好痛请你放过我。

陆陆在月光下欣赏着,完美的身体散发情欲的味道,陆陆的嘴里喃喃自语,好看,真是好看。

吐了吐口水在自己手心,手心均匀涂抹着女尸的下体,顺利进入如鱼儿入水中。除了进进出出的抽动声,一切都很安静,瞳灵在翻身,感觉头顶地面的强烈不安。

刀子锐利,一下一下仔仔细细的插着尸体的眼睛。从左眼到右眼,从左脸到右脸,扑,扑,扑,刺破皮肤,血咕咕从各种各样的洞冒出。

这位女学生的皮肤嫩,隐约能看见淡青色的血管。陆陆的喉咙里发出一阵低吼,啊……

陆陆的快感来临,看红红的血从尸体上面流出来,看白白的精液从尸体的下面流出来。

每个人都有爱好,爱好不同而已。

渗透土壤,渗透蛋壳,瞳灵无比躁动。陆陆穿好裤子,继续看那张面目全非的脸,脚一踢,尸体滚了几下,滚下山坡,白白的一团肉急速往下坠落,一声脆响,身体接触地面。

她是不知道痛的,她死掉了。她只有十九岁,明天在报纸能看到她自己的样子,应该是头条。

陆陆回到山洞,今天收获颇丰,现在的旅游者都带数码相机,已经第九个数码相机了,九成新,明天下山能卖个好价钱。

今天这个妞不错。

月光黯淡下来,一只绿头苍蝇贪婪的叮在地面,那里有欲望,那里有死亡。

什么时候,我能出去。瞳灵痛苦的张开眼睛,张开所有的眼睛,什么也看不见,黑暗,永无尽头。


(二)


尸体凌晨在山脚被发现,遍体鳞伤,女孩的家人哭的昏天暗地。嘴角始终洋溢诡秘微笑,灵魂升天,说她变成厉鬼,穿墙而过,无法报复,所有的因果报应,善始善终,虚伪的神话,信也无,不信也无,我们不知足。

陆陆恋尸,尤其是夏天,尸体冰凉凉,心也慌慌,抱着,上下起伏颤抖。他熟悉山里的每一只蚂蚁,每次条子搜山搞严打,陆陆总能敏捷逃脱,然后继续作案,很少有女人活着见他,没有女人被奸尸后还能活着下山。

女学生事件后,很长一段时间内,山里人烟稀少。而人们总是淡忘的,到了夏天,人又渐渐多起来,尤其是夕阳西下的时候,很是绚烂。去年的夏天,陆陆奸杀女学生一名,用石头在山洞壁上划了正字。

陆陆喜欢红裙子长头发女人,红色是血液和情欲,红色让自己勃起迅速,安静如天使的尸体,安静如母亲死去之前裹着红色苏绣被单的裸体,安静如母亲杀死父亲在自己面前求饶的绝望,怀念那个月凉如华的晚上,满手血,满眼泪。这个世界,太多新闻,太少温情。

每回把尸体踢下山,陆陆欣慰。山洞里睡的安稳,周围有淡淡腐烂熟悉味道。这样的味道让人安稳妥帖。变态的人都是孤独的,孤独的人都是可耻的,可耻的人都是变态的。

一个人,一只妖,生活在山里,溪水不犯自来水,眼不见,不相关,虽然瞳灵全身是眼。

神仙常有,妖常有,鬼常有,人常有,没见过不见得没有,没有和女人上床不见得这个男人就是处男,也许是同性恋。

闵成佛是神仙,神仙也有名字,闵成佛是其中一个神仙的名字,英俊的,法力高深莫测的神仙,神仙是不会老的。

闵成佛路过,牵醇奕奕的手,乘坐比棉花糖还柔软的云朵。月光下,醇奕奕柔软的手指,拨弄闵成佛的青丝。

“要下山玩。”醇奕奕指了指山下。

“依你。”闵成佛降落云朵。

神仙也讲究门当户对,一个法力高强英俊貌美,一个是天生丽质风情万种,做爱做的事,交配交的人,快活才似神仙。

瞳灵的心扑腾扑腾的跳,越来越有力。

陆陆死死的睡了,梦中的艳丽红尸没有头,所有内脏喷薄而出。

醇奕奕的神仙屁股下,坐着一个妖怪的蛋,一只一百零一年的小妖怪。一只神仙随便可以捏死的雏妖。

“当人比当神仙好,从人间看天上比天上看人间好。”醇奕奕靠在闵成佛的怀里。

神仙如此不知足,何况人乎。闵成佛轻轻叹息。

土地裂开,虽然春天不来。

蛋壳裂开,瞳灵的黑色的头发连带着黑色黏液,全身的眼睛慢慢张开。每一只眼睛都是惊恐和战栗。她很小,站起来大约四五岁小孩一样高。神,人,妖,鬼,等级分明。神和人高等,而妖和鬼低等,它们犹如人类的地下情人,都是见不得阳光。

醇奕奕马上飘在半空,紧紧抱着闵成佛,“妖啊。”

闵成佛怒视,手指所至,眼睛灼烧,灼烧所至,血流出来,火辣辣的痛,瞳灵全身的眼睛流泪。

一百零一年,出窍便遇神,遇神则毁灭。

“噢~~~~”瞳灵疼的在地上打滚,原来生存如此痛苦。

全身只剩两只眼睛,脸上的两只眼睛。

“丑东西。”醇奕奕别过脸去,“走吧,成佛。”

闵成佛的手指指向瞳灵的脸。

瞬间,一只巨大飞蛾过来,被烧了翅膀,倒在地上一动不动。飞蛾的眼神,哀怨凄凉。

闵成佛停手,飘走,醇奕奕不解问道,“为什么。”

“走吧,时候不早了。”闵成佛召唤云彩。

那是他熟悉的眼神,那是他玩弄过的一个妖精,只有它自己的后代才会让曾经美丽的它奋不顾身的扑救。

神不能杀神,人却能奸人,没有公平不公平,只有走运不走运。

陆陆半夜起来上厕所,陆陆看见瞳灵,一个四岁的孩子,全身冒血,身边一只大飞蛾。是人是鬼?

陆陆是人,一个狂热的奸尸漏网犯罪分子。

瞳灵是妖,另一半是神。


(三)


所谓的厕所,就是山洞门口的一个大坑。许多苍蝇在漂浮的小岛屿里之间游泳,它们以为长翅膀的都是天使。

瞳灵身上很多血坑,月光下,赤裸的身体缓慢扭动,喉咙发出嘶哑的叫声。

陆陆抬头看她的眼睛,心里一阵寒冷,畜生一样的可怜。

“哪家父母这么残忍?”陆陆走过去。

瞳灵看起来和一个摔成重伤的四岁小女孩没有区别。

用一只手拽着回了山洞,如果哭闹,活埋不迟。

瞳灵看见一个男人的眼睛,奇怪的眼睛,他全身只有两只眼睛。

躺在地上,不见月光,周围的黑暗让瞳灵安全,不疼了,陆陆睡着了,太阳穴一跳一跳,虚空,虚空,早就该死了,多活一天都是赚的。

陆陆每隔一星期下山,到小店里买东西,从来没有人怀疑他就是杀人犯,不为什么,很多杀人犯长的不象杀人犯。

瞳灵在山洞里乱爬,这让陆陆觉得好玩,小动物一样,偶尔撕点馒头扔在地上,瞳灵叼着吃了,然后哀哀的看着陆陆,意思是还要。

陆陆习惯这个小玩意,一个人在山洞实在寂寞,当养了条狗。

“爸爸。”瞳灵张开嘴喊了一声。

陆陆举起她,“你叫我什么?”

“爸爸。”瞳灵机械的重复。她只会说这一句。

陆陆,二十三岁,男,一年前杀母,后潜逃至深山,以奸杀打劫度过自己的一生中的宝贵时光。遇见瞳灵,一百零一岁的神妖混血儿,

混血的总是漂亮聪明的,就如近亲结婚生的孩子总是痴呆的。

陆陆有时候也把女人的尸体拖回洞里享用,瞳灵在旁边津津有味的看着,可是看不懂。为什么爸爸要骑在别人身上,为什么他带着满足的微笑,为什么他要拿刀子扎她的脸。

这是个三十左右的丰满女人,右边乳房上有一颗美丽的红色的肉痣。她只是因为和老公吵架赌气离家出走,平时爱好爬山,爱爬山总不是件好事。山上,没有神仙,却有逃窜犯和可爱危险的妖精。

瞳灵默默的跟在陆陆身后,看着陆陆拖着尸体到悬崖边,她僵硬的背已经返着青色。

准备往下踢的瞬间,瞳灵走近,蹲下,陆陆摸摸她的脑袋。瞳灵已经有了衣服,是陆陆给她买的小裙子,还有一双翡翠绿的塑料凉鞋。

和正常的小朋友没有区别。除了身上的被神仙爸爸烧的坑。

瞳灵顺手拣起地上的小枯枝,嫌太长,在小膝盖上折断,女尸的脸上的肉已经象花朵用力绽开,小心掀开女尸的眼皮,小小的食指勾起,慢慢伸进眼眶,手指一阵冰凉湿润,出来的时候,钩出了眼球,滑溜溜的小心捧好,串在树枝上。

第二只眼睛似乎挖的更深。带出了血管。

瞳灵认真而仔细的做着这些动作。

陆陆开心的笑了,好女儿,你前世就是我女儿。

树枝上的人眼,串起来象糖葫芦,这个女人的眼睛很大,眼球漆黑,在银色的月光下,尸体滚下山去,纵然挖去双目,不觉疼痛。

瞳灵舔了舔两只眼睛,看了看陆陆,高高举起树枝递得高高,“爸爸。”

陆陆摇头,“你自己吃。”

瞳灵一口吞下,嚼也没嚼,她需要这些眼睛,每只眼睛都可以减轻全身那些无言的灼烧疼痛。

第二只眼球在嘴里,却舍不得咽下去,含着,在小嘴里逗留片刻才嚼碎,甜美腥臭,顺便舔了舔树枝上残留的黏液,牵着陆陆的衣角,回山洞。

陆陆回去想教瞳灵说话,人总是贪心的。他十分想知道从她嘴里说出的第二句话是什么?


(四)


陆陆抓了一个鲜活的女人,十六岁,红色白折裙,皮肤白,眼睛大,眼睛大瞳灵喜欢。

吃起来,味道十足。

瞳灵看着,每次都看着,等待陆陆发泄完毕好吃眼睛,最好是大眼睛,脆而柔软。

“爸爸。”她总是重复这句,她五岁了,声音嫩嫩的。教了她几个月还是只会说这一句。

那个女人夺过了刀子,陆陆有些慌张,徐敏是女子泰拳省冠军,刚进公安局的时候就期待这样的机会,在局长面前撒娇了N多次终究如愿。

搏斗,撕咬,翻滚,陆陆全身是血,最后一瞬间向瞳灵使了眼色。瞳灵瘦弱的胳膊攀上了树,象个小猴子,人本来就是猴子变的,所以人和猴子很相似,比如公猴子喜欢女猴子的屁股。

俯视,哭泣,不成声。

陆陆死了,被徐敏抓住了粗壮的要害部位,用力一扯,疼的晕过去,刀子随便捅了,捅入心脏。做梦也没想到栽在女人手里,人就是这样,喜欢什么东西,就被什么东西害。

“爸爸。”瞳灵看着那个女人杀了陆陆,在树上摇晃着叶子。

徐敏奄奄一息,打了一个电话,全身流血,陆陆是强壮的,刀子是锐利的,徐敏太想立功。

两具尸体被抬下去的时候,天已返亮,启明星眨眨眼睛,瞳灵的头痛,要裂开,伤心为了失去的眼睛,伤心为了死去的人,她以为陆陆是爸爸,其实陆陆只是主人,失去主人的妖怪,仍然是妖怪。

长了一只眼睛,在茂密的头发中,在后脑勺上。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受害人家属再伤心,失去的亲人不复重来,获得的安慰渐渐忘却,谁离开了谁,一样的继续生活,偶尔想起,一阵伤心。

而瞳零,一百零一岁的妖精,无聊的在山上找着腐烂的动物尸体食用,精华是眼睛,三只眼睛可以看到背后的危险,身手敏捷,偶尔也吃旅行的人剩下的点心,大家都喜欢旅游,可以忘却忧愁,旅行结束后仍然是忧愁。

陆陆是谁,瞳灵认为是爸爸,爸爸死了,从树上下来,山洞是山洞,仍然可以住。

封绿芽是个狂热登山爱好者,他相信有野人在山中存在,公司的事情有人处理,ISO9000,企业管理程序化,没有了这个总经理,仍然可以照常进行。

“我要去爬山,公司的事情你办。”封绿芽对秘书王乐道。

“我不管嘛,又交给人家,你每次都这样,上次去西藏简直把我害死了,文件堆成山了。”王乐有些不满。

“回来的时候给你带蓝莓味道的小雨衣。”封绿芽拍了拍王乐的屁股,心里后悔没有在出发之前搞一下。却只能收好东西准备出发,飞机不等人,而野人,真的有人目睹,冒险,是每个男人的追求。

王乐是个男人。

在飞机上,封绿芽作了个美梦,梦见自己捉了野人,然后巡回展览,野人的毛发茂盛,说话含糊,下身盛开一朵桃红色的莲花。

男人喜欢男人,女人喜欢女人,野人喜欢野人,关别人屁事,只关自己屁事。

“先生,您要山上,请先购买两元门票。”农民甲对封绿芽道。

“这是野山干什么给你钱?”封绿芽小气,有钱人大多小气。

“政府把这快地划给我了,不通过我这块地你休想山上。”农民甲动了怒气。

“一块行不?”

“好把,山上有野人,小心点。”农民甲似乎也懂得炒作,神秘的笑着。

从来没有人见过野人,除了一个夜归的旅人,瞳灵的影子在月光下拉得很长,旅人疯了似的逃跑,野人啊。从此这成了一道招牌菜。

没有翅膀飞翔,比天使的姿势更接近天堂。

野人,我来了,封绿芽兴奋的看着手中的最新武器,一按,网就撒出去,别说野人了,妖精也逃不掉。

我逃不掉,是因为我不想逃。


(五)


封绿芽睡在帐篷里,他从小就喜欢帐篷,一直喜欢到了三十岁。

帐篷象个小世界。

忍不住把头伸出去,看满天繁星,远处,狗吠声入耳。下雨了?封绿芽摸了摸鼻尖,有些不解,仰面朝天。

雨下了一会就停了,短短数秒。空气清新,初夏的山中夜晚如此静谧,野人想必也睡了。封绿芽渐渐入梦乡。

瞳灵在树上笑,声音象猫头鹰,雨是她制造的,她尿尿了,那人还以为是下雨,真是好玩。

从树上敏捷的跳下来,陆陆死后,瞳灵已学会如何在山里生存,妖是精灵,即使没有翅膀,即使失去眼睛,仍然可以在最短时间内找到最新死去的尸体,挖出它们的眼睛,吃它们的肉,啃它们的骨。

瞳灵只接触过一个人,陆陆,可是他死了。

轻轻爬到封绿芽身边,他长的和陆陆不同,陆陆的眼睛有点凹陷,封绿芽的却瞳灵是不吃活人眼珠的。

封绿芽的双腿之间一阵骚动,梦见王乐摆着标准的同人姿势,每一个器官都冒着热气。

瞳灵好奇的把他的睡裤抓到膝盖处。

瞳灵好奇的拿起树枝挠着近乎毛毛虫一样的东西。

瞳灵好奇的看着毛毛虫渐渐膨胀,然后从膨胀中伸出粉红色的小脑袋。

封绿芽在梦中看见王乐一反常态的主动伏下身亲吻自己,一时间激动不已,这次的感受太真实,完全和以前不同。王乐吻到末端,开始转弯。

瞳灵手中的树枝换了没有树叶的一端,使劲戳了进去。

啊!封绿芽一声惨叫,睁开眼睛,瞳灵在帐篷里,往后退了三四步,一脸的无辜,眼睛很大,仿佛在说你屁屁里的树枝不是我插进去的。

封绿芽狠狠的拔出带血的树枝,扔出帐篷外。

“小朋友,你怎么在这里?”封绿芽严重不相信自己的眼睛,眼前的小女孩,衣服破旧,长发几乎到腰际,光着脚丫,尤其不能让人忘记的是她那双眼睛,充满邪恶,邪恶中有无限的善良。

“爸爸。”瞳灵只会说这句话。

“我可不是你爸爸。”封绿芽匆忙穿好裤子,带着她来到帐篷外面,仔细的盘问,“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你爸爸妈妈在哪里?”

瞳灵松开他的手,老鼠一样消失在夜幕中。

月光下,影子被拉得很长,象成年胡须野人。

野人?封绿芽追过去,瞳灵已不见踪影。

一夜无眠,叹息声声,如果你的屁屁被树枝插进去很深很深,你也会痛得睡不着的。

那双眼睛,流露出来的,不是人的眼神。

早晨,收好帐篷,挖了个大坑,竟然挖出了碎碎的蛋壳,山上有鸵鸟吗,这么大片的蛋壳?

放了干柴,点了烈火,支起小锅,方便面扔进去,瞬间发出的香气,让封绿芽的肚子呻吟,原始的欲望总是能刺激心底最真实的感觉。

调料放下去,香味浓郁,拿碗盛了满满一碗。其实封绿芽每年都要过几个月这样的生活,或者西藏,或者云南,当然,去云南的原因是因为那里的帅哥很多。

封绿芽是同性恋,从十七岁开始,他不喜欢女人。同性恋在中国人眼里通常是不屑,认为那是和堕落、肛交、羞耻、绝后、爱滋病、变态这些字眼的诠释。所以,和王乐的关系一直不敢公开,更不敢让父母知道,每次回去过年探望父母时,封绿芽都会租个“女朋友”带回家。

很久很久以前,封绿芽曾经也是有过女人的,当时他十六岁,那女人比他大五岁,是个街头妓女,经验丰富但通道过于宽敞,封绿芽觉得有些兴奋,等开灯后仔细看完她的身体的每个角落,他吐了。回到学校,从此发愤读书,毕业后自谋出路,终于小有成就,然而只要面对女人的身体,封绿芽就想吐。吐啊吐啊,还是无法习惯。王乐来三年前来面试的时候,被封绿芽一眼看中,身材极佳,当场作了验证,就在办公桌上,王乐很害羞。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方便面泡久了会发涨,就如人的尸体在水中泡久了会浮肿一样。封绿芽从思绪中醒来。

吃了一口,封绿芽停下来。

有一双眼睛在树林后面看着他,余光所见,是昨晚那个奇怪的拿树枝戳自己屁屁的小女孩。

瞳灵饿了,闻到香味,不由自主的靠近。眼神流露出来的光芒,在初升太阳的照耀下,没有人能抵挡。

“过来。小朋友。”封绿芽招呼着。

瞳灵怯怯的靠近,一步一步......


(六)


走到封绿芽跟前,瞳零停止了脚步,只是充满敌意的看着,瞬间,目光转向他手中的那碗面。

“想吃吗?”封绿芽试探的把面在她面前晃一晃,象在逗一个正常的五岁小女孩。

瞳灵的口水从嘴角流下来,拉成了丝。其实方便面很香,但真正吃起来未必好吃。瞳灵不知道,她是个妖,另一半是神。

“不给。”封绿芽把碗拿回来笑着看瞳灵的痴态。

瞳灵的眼睛瞪的很大,慢慢变红,后脑勺那只眼睛流泪,顺着头发落下,却终于没有落下,头发太长,吃掉眼泪。

转身就跑,跑入身后的树林。

封绿芽愣了愣,这个小宝宝怎么这么容易生气,再叫她,已经不见人影。片刻,又见她匆匆跑回来,手里拿着一根树枝,有几片树叶,树枝的另一端很粗壮。

差点晕过去,还威胁我来了?想起昨天晚上那一幕,屁屁还有点痛,又觉得好笑,把面放在她手里。

瞳灵得意的扔掉树枝,用手抓面吃,直到最后一滴汤汁被舔干净,小肚子鼓起象皮球,许多年以后,瞳灵固执的保持了吃方便面的恶习,放了眼睛在面中,和火腿肠胡萝卜同嚼,味道如布丁中的果肉,口口生香。

封绿芽又从包里拿出压缩饼干,太硬,拿石头砸了一下,变成两半,分了一半给口水刷刷流的瞳灵,“给,你这个野人小孩。”

瞳灵噎着,不停的咳嗽,饼干碎屑掉在地上,马上趴在地上拿舌头舔干净,转身逃跑。

封绿芽在吃饭的时候,瞳灵总是慢慢的靠近,手里无一例外的拿着树枝,这样能获取食物,天真的想。

她是谁?狼孩?被野兽抚养大的孩子?不会说话?野蛮,无辜,饥饿,邪恶,还是可怜?她的眼睛会说话。

有时候我们看见成千上万的人被海啸夺去生命的人会无动于衷,有时候我们看见没有书读的小孩那期盼的眼睛会潸然泪下,有时候我们看见伊拉克人杀人质会幸灾乐祸,有时候我们会为了小动物惨死车轮下难过很多天。

我们的心房都有最柔软的地方,我们却如此不同。封绿芽被触动的那一瞬间,是在准备下山前的那个晚上,走出帐篷时发现瞳灵象只狸猫一样蜷缩在帐篷外面,呼吸均匀,拳头攥的紧紧,头发半遮着脸。

如果有翅膀,她就是天使。月光下沉睡的小天使,平静的脸,倔强的嘴。

封绿芽一阵心疼,每个五岁小女孩在睡觉的时都应该有干净温暖的床,床头都有漂亮的卷发洋娃娃,睡前都应该有妈妈的摇篮曲,爸爸的安徒生童话,作着公主的美梦,在希望中醒来。

而她,就这样睡了。

封绿芽的鼻子酸酸。

轻轻抱起来,象拎着一只小狗。放到帐篷里,露水不会打湿她的头发,蚂蚁不会在她身上乱爬,夜风不会惊扰她的美梦,她会梦见什么?盖上毯子子,瞳灵翻了翻身,咂咂嘴。封绿芽躺在她旁边,闻着瞳灵散发出来的方便面味道,轻轻拍着她的背,背上有被蚊子叮的小疙瘩,衣服早已经破了,挂在身上一条一条。

睡的安稳,瞳灵早早起来。在旁边看着封绿芽,也不吵闹。

“爸爸。”

封绿芽激动的差点晕过去。他不知道瞳灵只会说这一句话。

收拾东西,瞳灵远远的站在树林边上看,封绿芽一走近,她就躲开,用脏脏的手捂着脸。

走了很远,那个小小的身影仍然在,眼眶一红,抱起来,“跟我走,爸爸给你幸福。”

瞳灵趴在封绿芽宽大的背上,走得很慢,后背温暖,舒服的又睡着了,手中的树枝掉在地上。第三只眼睛留恋的看了看天空漂浮的云,也闭上了。

等待她的,不知是什么。猜不到的,只有等待。


(七)


轻轻把瞳灵放在车后面,车后窗的帘子拉上,偶尔几缕阳光照进来,不妨碍静谧安详的小小睡美人,弱小的身体随着车子在高速路上的均匀摇晃而轻轻摇晃。

瞳灵歪着脑袋在车后座睡了几小时,近中午,封绿芽觉得尿意来临,前面有个加油站,放慢车速,先停车、清秽、吃饭。往后座一看,瞳灵刚好醒来,眼睛盯着封绿芽。

“宝贝醒来了?一定是肚子饿了。”封绿芽下车绕到后座抱起她,轻而易举的抱了,她和洋娃娃一样轻,头发长长又粘粘,全身散发着小动物的轻微的臭味,封绿芽并不介意这些。

“爸爸。”瞳灵突然叫了一声。

“哈,你又叫我爸爸了,宝贝。”封绿芽一阵激动,吻了吻瞳灵脏乎乎的小脸。随后把瞳灵放下来,大手抓住瞳灵的小手,来到加油站的休息厅。

“两位想要点什么?”一个衣着整齐的服务生走过来,服务生展帆今天心情好,笑容挂在嘴上,是那种恋爱中的人特有的痴笑,脖子上留下昨晚疯狂的证据--一小块被人用嘴嘬出来的淡红色的淤血。封绿芽的左边屁股上也有一块同样大小的淤红,王乐撒娇的时候弄上去的,王乐时而文静,时而疯狂,时而任性,时而羞涩。他们彼此依赖纠缠交媾,在不为人知的空间,激情过后,各自帮对方戴上面具,向上帝继续乞讨幸福,幻灭在肉体狂欢的虚荣巅峰,消散在浓雾阴霾的情欲早晨。

“请问您吃点什么?”展帆继续问道,封绿芽停止发呆。

瞳灵认识方便面,在树林里看见过封绿芽撕开包装袋。用手指着柜台。

“给我拿两包方便面,两杯冰牛奶。”封绿芽拍拍瞳灵的头,“乖,爸爸马上回来。”

再不去就要尿在裤子里了。

瞳灵看见他离开桌子,马上在后面紧紧跟着,也不说话。

“你别乱走,乖乖呆着。”封绿芽转头对着展帆,“看好她。别让她乱跑。”

封绿芽快步冲向洗手间,三个男人占着三个小便位,一点也不着急,悠闲的吹着口哨,用余光暗自比较各自的大小长短粗细。

终于有个男人完事了,愉快的甩了甩,头发。

他忘记洗手,若干分钟后会用他的手指去抚摩他女朋友的嘴唇。很多人都是这样。

封绿芽飞快的解开裤子。一阵颤抖的快感从两腿之间弥漫全身。

瞳灵倔强委屈的看着展帆,她被按着肩膀,不能乱动。

“爸爸。”瞳灵对着淤血男孩叫道。

展帆大笑,“哈哈,你叫我爸爸。”

每个人在笑的同时,世界上其他地方都有人死去。高速公路更是如此,这条通往郓山的路修了不久,经常死人。深夜的时候有司机看见许多白色的影子徘徊,有大人,有小孩,有男人,有女人,有头,无头……喝酒开车、连环追尾、横穿马路……姿势不尽相同,血迹是相同的红,红了后变相同的苍蝇喜欢的充满甜腻的黑色凝固。

每年每条新修的公路都要用人血来祭奠,少则几人,多则几十甚至上百人,碟有碟仙,路有路妖。

中午的太阳猛烈,在加油站准备加汽油柴油的人们,在加油站厕所愉快的喷尿的男人女人们,在加油站桌子前乱叫别人爸爸的妖精瞳灵,在加油站打工两年每天就等着看新鲜刺激车祸的刚谈恋爱不久的服务生展帆,都活着。那个人死了,一个中年女人,头发长,眼圈乌黑,没有穿上衣,裤子是大红的绸料-------她大概是个神经病。疯疯癫癫的从山上越过护栏,被一辆车撞得飞到半空中,尸体扑的一声闷闷的摔在地上,扁了,眼球突出,黑白分明。

后面的一辆粉蓝色QQ紧急刹住,否则就从尸体上碾过去,一念之慈,本能的善良,开车的女孩被后面的大货车狠狠一撞,嚓嚓,清脆的头裂开,头盖骨容纳的器官汩汩流出,面目狰狞,人车合一。

血一分钟后开始从各个可以冒出来的地方冒出来。

人一分钟后开始从各个可以冒出来的地方冒出来。

封绿芽发现瞳灵不见了。

看不见,要挤到前面去看,看了,闻见死亡的味道,要吐,边吐边看,水泄不通。爱热闹,永远是中国人乐此不疲的习惯,其中少不了展帆,看着已经缩成一团镶嵌在车里的女人,对旁边围观的一个大胡子男人道,“这女的怎么出得来啊?啧啧。”

大胡子的胡子很长,乍一看象个邪教教主,眼神冷漠,“拿电焊切割,半个小时就行了。”

有人报警,半个小时警察会到。堵车,又死了两个,至少也得两个小时通车,展帆估计。

展帆回到休息厅准备开始卖十块钱的小圆面包和二十块一瓶的矿泉水。迎头碰见封绿芽焦急的影子,“我小孩呢?”

厅里空荡荡的,大家都跑出去看死人。

瞳灵在大人的双腿之间钻来钻去,没人管她,她是个五岁的野孩子。终于挤到了最前面,走到趴在地上的女人尸体面前,那女人一动不动,手脚紧贴着地面。

瞳灵认真看着她的眼睛,她的眼睛也认真的看着她。

围观者大诧异,谁家的小孩,这么大胆靠近。

围观的大胡子看见瞳灵,如人见了鬼,鬼见了神,偷偷从人群中退出。

瞳灵的指甲留得很长,小小的趔趄,身体腾空,封绿芽一把抱起她,“真淘气,怎么可以在这里,害得我好找。”

“爸爸。”瞳灵趴在封绿芽肩膀上,往加油站走。透过头发,瞳灵后脑袋勺的那只眼睛分明看见大胡子男人躲在那辆压扁的QQ车里紧贴着女人后背,他以为她看不见,看见了如何,瞳灵什么也不是,什么也不会,如果一定要是,是蝙蝠。妖不妖,神不神,人不人,鬼不鬼。蝙蝠喜欢黑夜,白鸽却爱好和平。

方便面很好吃。瞳灵舔舔舌头,这一定是世界上最好吃的东西。

“喂,乐乐,我在加油站呢,晚上会回来。对,八点。”封绿芽一边开车一边听电话,旁边坐着瞳灵。

“饭在桌上,我在床上。”王乐开着玩笑。

“有个特殊的礼物,你绝对想不到的。回头见。”封绿芽看了看瞳灵。

路过商场,独自留瞳灵在车里,买了一大堆衣服和洋娃娃堆在后座。

王乐开门的时候,发现封绿芽后面跟着一个小女孩,奇怪的眼神,胆怯中的邪恶善良。

这是我们的小孩。封绿芽吻着王乐的嘴。

天色黯淡,灯光浪漫,桌上的饭菜被一扫而空。瞳灵不会用筷子,抓得身上到处都是,王乐听着封绿芽的诉说,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浴缸里的水洗到第四遍终于清淡,这是生平的第一个澡,由两个成熟男人共同帮她完成。

这样的小孩会幸福吗?


(八)


晚上,瞳灵睡得很香,穿着粉红色的公主泡泡纱睡衣,小动物的臭味变成甜甜的奶糖香。

王乐过来吻吻瞳灵的额头,“晚安,小家伙。”

封绿芽打开灯在看书,抱着王乐,“她喜欢你唱的摇篮曲?”

王乐点头,“她很乖,听了一会就睡了。”

“这么多天,想我了吗?”封绿芽放下手中的杂志。

王乐的头伏低,用舌头表示思念。情欲如果和爱情结盟,世界上的一切不过如此。

高速路上的两具尸体已经清理干净,大胡子邪恶的吸取她们的元神,妖太多,鬼太多,神太少。有如陆路这样的人,抓了就抓了,死了也就算了。只有瞳灵知道陆陆心里在想什么,他在一刀一刀扎那些女人的时候吼叫的内容。而消毒水的味道弥漫夜空,一切冷漠如常,只有交织纠缠的肉体,诠释活着的悲伤死去的快乐。

王乐的身材有些偏瘦,封绿芽着迷的要命,窥探追究,乐此不疲。男人爱男人,上帝开了个认真的玩笑。

封绿芽的手抓着王乐的头发,一把提上来。压在他的身体上,进出之间,在天堂游走。在最后的瞬间,王乐和封绿芽同时呻吟着,封绿芽是授受者,王乐是承受者,各自有各自的快活,不随便改变角色,乳白色的蝌蚪大声的在垃圾桶里游 行 抗 议,我们要生存,我们要生存......我们要找妈妈......

它们的声音小,瞳灵觉得吵,翻翻身,钻到毯子中央。后脑勺的眼睛睁开,偶尔闭上,隔时总是敏锐睁开。

关了灯,只有两个人说话的声音,暖暖的情绪晕染,激情过后关灯聊天,不会将疲惫带到第二天早晨。

“给她起个名字好吗?”王乐在黑暗中摸索着封绿芽的轮廓,头枕着封绿芽的肩,生理需要彼此解决后,工具疲沓的一个歪在左边,一个歪在右边。

“叫瞳灵吧,封瞳灵,我们的孩子,你当她妈妈,我是她爸爸。”封绿芽侧对着王乐,“明天我还是不能去公司,得回趟老家办个领养手续。后天早晨回来。”

睡了,互道晚安,已成习惯。

醒来,互相抚摸,已成习惯。戒不掉,戒不掉。

瞳灵昨天晚上尿在床上,一小块黄渍。见封绿芽和王乐过来,抖索慢慢走到到墙角,赤脚踩在地板上,睡裙上滴滴答答的尿珠坠落,冒着轻微的热气。小房间弥漫动物小便的淡淡骚味。

“你去吧,我来就可以了,别管那么多了。”王乐微笑着看着狼狈的瞳灵,半蹲下来,“以后你有名字了,叫瞳灵。”

我是禁锢已久的精灵,我不是你们眼中的瞳灵。我是仇恨的天使,懦弱的魔鬼,除了毁灭和死亡,我一无所是。

封绿芽吃完早餐走到门口,回头看了看瞳灵。瞳灵张了张小嘴,却没有喊出爸爸。

又是洗澡,王乐把脏裙子扔进洗衣机。洗完后,瞳灵从浴缸里出来,头发有点长,长到可以遮住臀部。

把裹在大浴巾里象小老鼠一样的瞳灵放出来,拿出新衣服。一字领小衬衣,坠满紫色蝴蝶结的蓬蓬裙。穿完后,瞳灵朝镜子里看了一眼,这就是人类的小孩,一个正常的不会说话的人类小孩。

有妖气在瞳孔里蔓延。

和别的小朋友一样,被大人牵手在野外散步,今天不用上班,公司缺了谁都能正常运作,这是让人庆幸的,封绿芽是总经理,自己想偷懒总是方便――――要想不按时上班,有个好办法是和总经理睡觉。

想到这,王乐不禁为自己这个幼稚愚蠢的想法得意洋洋。瞳灵坐在小区的木头凳子上发呆。

“说,妈――――妈。”王乐觉得小孩子都应该学会叫妈妈。靠近了她的小耳朵,仔细清楚的示范着。

“爸爸。”瞳灵重复着。

“妈―――妈――――妈――――妈……”王乐快晕了。

瞳灵没有任何反应,垂着脚看着远处。

上街,去超市买了菜,瞳灵不喜欢牵王乐的手,只是轻轻扯着他的衣角,怕丢了。王乐回头笑了笑,“回家给你做好吃的。”

挑龙虾的时候,一个妇女从后面走过来,瞳灵猛的一回头,妇女突然冒了一阵冷汗,这个小孩的眼神在警告什么。

王乐打招呼道,“冯太,买菜呢。”

冯太太是小区负责抄煤气的,平时和王乐谈得来,觉得王乐有礼貌,谦虚,长的好看。女人无论三十岁也好,六十岁也好,内心都暗自喜欢赏心悦目的男人的脸。

“对啊,这是你的小孩吗?”冯老太打量着瞳灵。

“哦,是我叔家的,我代他看着呢。叫瞳灵。”王乐与封绿芽一向以叔侄相称。封绿芽也会经常带女人回来欲盖弥彰。

“哦,想不到封总小孩有这么大了,真是漂亮。”冯老太忍不住又抬起手,摸了摸瞳灵的后脑勺。

瞳灵没有任何反应。木木的,只是扯扯王乐的衣服,示意要离开。

王乐带瞳灵去理发,剪刀喀嚓喀嚓,柔软的头发落地,后脑勺上的眼睛躲在头皮里,小小的一圈,乍一看象一道淡淡的疤痕。王乐在旁边说,小孩短头发长的快,头发吃营养。

瞳灵听不懂,觉得新鲜好奇。

“小朋友好乖。”黄头发的理发师夸奖道。

王乐做龙虾很拿手,烹得肉白嫩香,端到桌前,散发诱人香气。瞳灵饿,抓起就吃,坚硬的龙虾壳刺穿嘴唇。上嘴唇冒血,流到嘴里,混合着奶油锔龙虾肉,弥漫在口中的是甜腻加铁锈的味道。

瞳灵显得满足。

王乐赶紧拿纸巾和冰块,瞳灵已经吞咽完毕。冰块塞在嘴里,个崩个崩的响。

“不是这样的,要拿刀叉。”王乐示范着,切小块肉,送到嘴里。

瞳灵紧张的拿着叉子学着,一抖,叉子掉在地上。

冯老太在案板上剁中餐的红烧肉。一股强烈的不安袭来,全身顿时无力,眼前清晰泛着鲜艳的红光。

六十三岁的冯老太,剁下自己的右手,狠狠的一下,并未全断,骨肉连着皮,鲜血喷在厨房墙壁上,尖叫的救护车并没有惊扰瞳灵和王乐的午餐教程。

瞳灵紧张的把龙虾肉塞入嘴中,在冰块里躺着的冯老太的右手迅速溃烂,无法止血,直到最后一滴流完,身体瞬间失去血色,急救医生目瞪口呆,草草在鉴定书上写,患者因流血过多而亡。据查验,该名患者曾经有轻微精神病史。

有的小朋友并不喜欢陌生人摸她的后脑勺。


(九)


封绿芽从老家回来,去两天,对于王乐而言等于两年。小地方有小地方的好处,领养手续一共花了六千块,请客送礼一共五千,另一千办手续。

这样,瞳灵成了区里福利院的孩子,无非是增加一个姓名而已。

谁也不会和钱过不去,除非那人是傻子,傻子怎能当院长,从此瞳灵有了合法身份。

见到封绿芽,瞳灵甩开王乐的手,又不靠近,在旁边。

“抱。”封绿芽抱瞳灵,一脸激动,王乐接过那张领养书,心情愉快。

晚餐,瞳灵用刀叉吃饭,筷子不会用。叉子用的好。王乐的手艺不错,床上手艺也不错,手指灵活,推波助澜直到顶点。

又想歪了,封绿芽掐掐自己手背。

“这两天公司有什么大事?”封绿芽夹了一块肉到瞳灵碗里,虽然这孩子寡言,毕竟相处时间不长。

“公司倒是没什么大事,倒是收水电费的冯太,切肉的时候把自己的手切断了。”王乐有些惊恐,“人切菜会切断自己的手,见鬼了。”

瞳灵盯着封绿芽,有些惊恐,叉子掉在地上,噹的一声,清脆。

封绿芽道,“别说这么可怕的事情,吓坏了灵灵。”

王乐点头,拾起叉子到厨房洗干净。

瞳灵一下子爬到封绿芽腿上,头低下来,新剪的短头发很漂亮,封绿芽的脖子有些麻麻的痒,瞳灵小小的肚子一起一伏,有点哭的意思。

“乖了,不怕。爸爸在这里。”封绿芽抚摸瞳灵的背,想着,真的吓坏孩子了,原来她还是听得懂大人说话的。

当然听懂,在山中,陆陆和瞳灵对话,说很多,说自己的往事,瞳灵只是听着,从不说话,但知道点头,摇头和笑。

王乐拿着叉子过来,见此情景,笑道,“灵灵下来,自己吃饭好吗?”

瞳灵从封绿芽腿上滑下来,突然道,“那不是我干的。”

叉子又掉地上了。

这是除了“爸爸”两个字后说的第一句完整的话,是什么意思,封绿芽和王乐都不知道,也不关心,都沉浸在听到这句话的喜悦中。

晚上,王乐给她读故事,瞳灵在他怀中睡着了,轻轻放在床上,见她侧着睡了,轻轻关门,离去。第三只眼睛看了看四周,搜寻每个角落,它很少闭上,这是妖特有的警惕。

大胡子路妖上次看见瞳灵以为是仙,刚好那段时间接到溺毙妖的消息说神仙下凡搞严打,还以为瞳灵是来抓自己的,仔细看,原来是个小丫头,放下心来。

一路车祸不断,大胡子搞的鬼。大胡子原先也好妖,原本只因祭路翻几辆车,后来成瘾,干脆彻底变坏,杀一个人也是死,杀一百个也是死,杀一百个比较划算。

妖在想什么,人不明白,人在想什么,妖不明白。

男人在想什么,女人永远不明白,女人在想什么,男人永远不明白。

想不通就别去想,这是唯一的办法。

王乐想不通为什么封绿芽那么爱他的屁股。

封绿芽想不通王乐的屁股为什么那么好看。

相安无事,鬼神不惊,有时候不做爱,仅仅只是抱着睡到天亮也是种快乐。当然,如果不是王乐长了痔疮又生了口腔溃疡,封绿芽是不会放过他的。所以就用两个人在一起抱这睡到天亮也是种快乐安慰着自己和王乐。

反而很好。

早晨王乐去公司上班,封绿芽开车带瞳灵去幼儿园报名,五岁了,还是多和同龄人接触好。衣服是新的,白色小裙子,糖果凉鞋,衣领是花朵形状,剪了短发,瞳灵是迷你版的罗马假日女主角,为了适应情节需要,封绿芽给她买了个冰淇淋。

海豚湾幼儿园贵族幼儿园,离家近,据说老师全留过洋,教学方法先进,封绿芽最怕传统式教育,把每个小孩刻成一个模子。

交钱,一个学期五位数,小孩是个无底洞,封绿芽不为这个担心,公司财政状况良好,找男人结婚可以随便,找男人生小孩不要随便,小孩要上高级幼儿园,小孩要上重点小学,重点高中,重点大学,找个好工作,找个好老婆或者好老公,在生小孩,上高级幼儿园。这告诉我们,开个贵族幼儿园是个不赖的主意。

“谢谢封先生,请问您的公主入全托吗?”小三班班主任白远方殷切的问。他高考落榜老爸借钱送他去新西兰,被海豚幼儿园的高薪打动,找工作,只为两点,有钱图,或者有前途。如果两点都有,毫不犹豫。

封绿芽摇头,“我还是想让她在家里住,你带我参观一下。”

小三班一共二十个小朋友,老师九个,分别教中文,英文,法文,绘画,体育活动,泥塑,音乐,舞蹈和数学。每个小朋友都配有专门的营养师,根据自己的身体配置不一样的食物,小三班还有十个保育员,和保姆一样,负责小朋友的卫生和琐碎的事情。

床很整齐,休息房内温度适宜。课堂宽敞明亮,小朋友可以在里面尽情追逐游戏,电脑房里的液晶显示器保护小朋友的视力,外教中文说得流利。

“乖,今天呆在幼儿园,下班后爸爸来接你好不好?”封绿芽有些舍不得。

瞳灵抱着封绿芽的大腿,不说话,紧紧抱着。

小朋友上幼儿园大多都是这样,白远方安慰着封绿芽,我们会照顾好小朋友的,您全全放心。

封绿芽亲了亲瞳灵的小脸,不乖我不喜欢你了哦。

瞳灵马上放开。

白远方第一次见这么漂亮的小朋友,又如此敏感。

封绿芽开车往公司的时候,觉得心里空荡荡,原来这就是有小孩的感觉。从此以后,有了牵挂和希望。和王乐的感情也因为有了瞳灵而更深厚。

封绿芽忽然觉得车窗外的天气很好,仿佛每一棵树都在朝自己打招呼,这样的快乐,能维持多久?

瞳灵坐在教室里,每个小女孩都穿着自己最漂亮的衣服,在老师的鼓励下介绍自己。瞳灵目前只会说两句话。

“好了,现在轮到我们的这位小朋友了。”白远方走到瞳灵面前.

“告诉老师,你叫什么名字,你最喜欢的是什么好吗?”

瞳灵的头有点裂开的感觉。她不会说话,她想说,说不出来。

上午的太阳,已经可以晒黑人的皮肤,毒辣辣的,教室里有冷气,小朋友们都在等待瞳灵说点什么,尤其是那些小男生,都眨巴眨巴着眼睛看着这个全班唯一是短发的小美女。


(十)


瞳灵努力回忆着这些天来自己听到的词语。

白远方离瞳灵近,看她,眼睛里奇怪的恐惧光芒,这和其他的小女孩完全不一样,她的眼睛,流动邪气,说不出来是什么,忍不住掉到这样的迷幻当中,“你叫什么名字,你最喜欢的是什么?”

“瞳灵,爸爸。”

“很好。谢谢瞳灵小朋友。”

封绿芽在公司魂不守舍,中餐随便吃了点,坐在办公室,看着窗外的高楼,一点绿色也没有,太阳刺眼。拉上百叶窗,反锁门。

你说,她在幼儿园会不会被人欺负,她不爱说话。封绿芽坐在椅子上。

王乐没空说话。

他埋头苦吃。

这是例行公事,封绿芽的办公室,从外面看不见里面,从里面可以看到外面,大家都知道,在老板眼皮下偷懒的人是猪,即使是中午1:30分,该忙碌的都忙碌,谁也不敢睡觉。

封绿芽出名的严厉,尤其是对女人。这让人觉得奇怪,关于和王乐的关系,许多人有所怀疑,没有说出口。

“快了,努力些。”封绿芽暂时把瞳灵放在一边,集中精力做些发泄精力的事。

快感越来越强烈,伴随轻微的声音。

瞳灵在午睡的时候做了奇怪的梦,蓝色森林,美人鱼的腐烂的气味是鱼样的腥臭,硕大的彩蝴蝶,翅膀上密密麻麻生满眼睛,在雨中的沼泽扑腾,天使路过,英俊羽毛,柔软指尖,小心的捉住她的翅膀,吹口气,雨停,彩虹半空悬挂,沼泽开满紫色睡莲花,蝴蝶展翅飞舞,触须呻吟,涨得鼓鼓的腹部倾泻鲜血......

一瞬间,封绿芽爆发,王乐擦嘴。

这样好处是可以让自己睡个安稳午觉。封绿芽挥了挥手,“你出去吧,下午我们一起接灵灵。”

王乐走出办公室,和平时没有两样,扫地的阿姨抬头看,他的唇边有一根略略弯曲的毛,假装没看见,继续扫地。

白远方巡视小朋友的休息情况,中午,安静,观察了班上的小朋友,这个最古怪,一个上午过去,只说了一句话。

为什么?

走近,瞳灵突然坐起,那只眼睛看见了。从梦中醒来,尿湿了床单。这是瞳灵第一次哭,所有的小朋友醒来。

她的哭是刺耳尖夹杂凄厉的声音。其他小朋友们捂上耳朵。

“别哭,别哭,换条裤子就是。”桑贝安抚着瞳灵,她是保育员,兼白远方的床上女朋友,白远方从来分不清喜欢她的胸部多还是喜欢她的下体多。

瞳灵躲过了她的手的抚摩,眼睛不喜欢陌生人接近,尤其是手指。

上次在超市冯太太几乎把她眼睛挖穿瞳灵才生那么大的气。妖性无法改变,后悔从不觉早。

到小三班的浴池,瞳灵的裤子让桑贝脱下来扔进旁边的大桶,这个时候小朋友都在上课,仔细听听,有小朋友嬉戏的笑声。

浴池开始放水。瞳灵尖叫,没人听见。

头按在水中,鼻子充满水,水池冒着热气腾腾的泡泡,桑贝的歇斯底里,苍白的手扯着瞳灵的头发往下按,后脑勺的眼睛什么也看不见。

“你还尿床吗?你是哑巴对吧。”桑贝用毛巾使劲的擦着瞳灵的身体,“你们这些有钱人家的小孩,有什么了不起,长大以后一样的被男人睡。”

瞳灵站着一动不动。象站着的死孩子。

一个小时后,瞳灵赤裸的身体象小鱼,头麻木,略有点肿,只有自己知道。

下午封绿芽来接她,桑贝温柔一笑,“别看这宝贝不喜欢说话,长的还是很漂亮。”封绿芽道谢,虽然自己是同人,对于这样的女人也不免多看一眼,很母性的长相。

瞳灵叫了爸爸。

“怎么了?”封绿芽低下身子,凑到瞳灵耳边,“宝贝,要说什么?”

“回家。”

封绿芽高兴的把瞳灵轻轻抛起来,这一瞬间,瞳灵觉得自己象蝴蝶。


(十一)


王乐在车上等,亲亲瞳灵的脸,“灵灵今天在幼儿园乖不乖。老师有没有教你唱歌跳舞?”

瞳灵勉强的点头。她知道王乐是欢迎她的存在。

封绿芽开车,夕阳照着瞳灵有点发肿的头,第三只眼痛苦眯着,养神。

吃的是肯德基.

封绿芽不喜欢吃,为了瞳灵而来,小朋友似乎喜欢这东西。

三个人吧唧吧唧吃着,瞳灵对着封绿芽微笑,王乐对着瞳灵微笑,瞳灵喜欢那些玩具,粉红色的HELLO

KITTY,还有那些夹在面包里的饲料鸡,终日被灯光照射以为是阳光,不停的生长,不睡觉,只长肉,比猪还悲哀。

瞳灵熟练的抓着食物,手,比筷子和叉子都方便,吮吸手指的乐趣大过接吻。

汉堡包里有一只被烫死的苍蝇,炸得焦黄焦黄,它们是堕落的天使纯洁的魔鬼,临死之前的尖叫淹没在一片欢迎光临声里。

瞳灵把玩具放在口袋里。KITTY的眼前一片漆黑。

白远方和桑贝早早回家,早早吃饭,早早上床。床是游乐场,大大宽宽的柔软,一半是玩具。

白远方的笑容有点坏。

桑贝进了房间,瞬间眼神发光。

人人皆爱夜晚,夜晚让我们沉醉在自己和对方的身体里,老夫老妻饮食男女奸夫淫妇,我们爱夜晚,午夜时分,愉快呼吸,神仙在天上羡慕人间的肉体纠缠,凡人羡慕神仙长生不老快乐逍遥,拿来换,谁都不肯。

桑贝最喜欢的是捆绑游戏,人只有在被束缚的无助下,升腾自己最底层的欲望,真实的触觉味觉,看着镜子对面的自己,要疯狂。

桑贝以前的男朋友并不是白远方,那个男人选择了家世显赫的市长女儿,分手之前只说了句对不起。新女友棕色短发,身材高挑。桑贝在酒吧买醉,认识白远方,从此勾搭上了,每次白远方捆起她来的时候,有种被虐的快感。

当虐待狂遇见受虐狂,犹如爱情遇见永远。

“告诉我,谁是你的主人?”白远方,贵族幼儿园的班主任,此时赤裸上身,手拿皮鞭。

“你,我的先生。”桑贝的绳子是鲜艳的桃红色,这样的颜色刺激着眼睛,绳子湿润了,还好不是买褪色的绳子。

桑贝对那些小孩有一套,用力的掐那些隐蔽的地方,小朋友大多怕老师,不敢告状,也检查不出来什么。何况是瞳灵那样沉默寡言的小朋友。

瞳灵第三只眼已经看不见,淤血压住眼,不肯进洗手间洗澡,手死死抓住桌子边缘。王乐哄着,“灵灵,不洗澡脏脏哦。”

瞳灵的眼睛喷出愤怒的火焰。

封绿芽坐在沙发上看报纸,走过来,蹲下,摸摸瞳灵的额头,“宝贝,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瞳灵扑在封绿芽怀里,不说话,就是紧紧抱着。无声的语言,让人无法抗拒。

二人坐在沙发看电视,瞳灵睡着了,躺在封绿芽身上,睡相无辜。

白远方骑在桑贝身上。紧束的手,血滞留在手腕处,青筋爆起,桑贝很白,胸和大腿。

桑贝看着白远方,以往这个时候已经可以步入正题了。

白远方盯着她的手,手变得红,慢慢的,这样的红蔓延到这个房间,追随着这样的红,到厨房。

桑贝看着白远方的手里的菜刀,尖叫,你要干什么?

二话不说,只是砍,桑贝很久不做饭,刀子有些钝,砍到右手的时候始终砍不断,一下一下,刀刃卷起来,血流一地,左手已经抛在墙角。

妈的。白远方骂了一句,把卷刃的菜刀扔在地上,到厨房找到了一把切西瓜用的长刀,右手断了。

脚在乱蹬,桑贝像死了的青蛙,植物神经还存在着,砍脚的时候脚还下意识的蹬着。刀很锋利,两只脚只费了十几刀,见红的是肉,见白的是骨头,见血的是白远方的眼睛。

不是我干的。半夜里瞳灵喃喃自语。

睡在旁边的王乐和封绿芽没有听见,两人只能在梦中相交,小孩子在,多少有些不方便。

救护车警车采访车来到桑贝家的时候,白远方坐在血泊里傻笑,他疯了,是清醒后那一瞬间疯的。谁干的,除了自己还有谁,人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那样的时候,会疯的。

疯人很好,可以免除死刑,不过疯子才会请疯子工作,工作没了。

瞳灵暂时不用去幼儿园,海豚湾幼儿园散了。瞳灵笑了,王乐捏了捏她的脸,“灵灵笑起来很漂亮。”

封绿芽打开车门,瞳灵上车,这样的笑容在王乐眼里,有些说不出的诡异。


(十二)


瞳灵并不喜欢幼儿园,不喜欢幼儿园里的老师,尤其是女老师,慈祥对自己笑,转眼就是另一嘴脸.瞳灵第一次了解人的可怕,虽然她的灵魂是妖,心脏是神.

王乐提起幼儿园三个字,瞳灵就躲在可以遮挡自己的角落,门后、床下,唤不出来.瞳灵喜欢独处,一个人呆着,和熟悉的人一起,有时候会笑,嘴角会稍微弯成三十度,证明自己在听大人说话。

封绿芽暂时只能把她留在家里,请的保姆现在还在路上,现在的保姆不好请。

“这孩子,真让人担心,不喜欢说话,性格又那么孤僻.”王乐系好安全带,看着准备开车的封绿芽.

“倒是清静,我喜欢她,她是我们的孩子,老天赐予我们最好的礼物,不是吗?”封绿芽的手指掐了一下王乐的左边屁股.

王乐明亮的眼睛里仿佛有烟火缭绕,这就是情欲带来的感激.

车开动了,王乐继续道,“我看还是让她继续上幼儿园好。”

“我想你是对的。”封绿芽点起一根烟抽,“我看她慢慢会习惯,这孩子一定很聪明,你看她那双眼睛就知道。”

“你又抽烟?”王乐有点生气。

封绿芽苦笑了一下,狠狠的抽了一口,把还剩很长的香烟扔到车窗外,早晨的雨是从凌晨开始的,地面有积水,烟头来不及呻吟就湿润。

王乐是爱他的,爱得紧张,爱得透彻勇敢。

如果我们不能暴露在阳光,就在黑暗中绚烂。

瞳灵趴在阳台上看灰暗天空,雨是天空的眼泪,瞳灵伸出舌头接着雨,天空的眼泪没有咸味,却是淡淡的灰尘味道,不一会,舌头累了,沾完雨水,缩了回去。

看电视,知道遥控器放在哪里,也知道怎么开,动画片,说的是一瓶红酒的故事,国产动画片,看了有点浪费时间。

房屋里堆满了玩具和洋娃娃,瞳灵挖开小熊泰迪的肚子,从它肚皮上的拉链伸手进去,拿出一个小玻璃瓶,那是上次吃完葡萄汁瞳灵偷偷藏起来的,磨砂玻璃瓶,说不出的漂亮哪怕只是装空气,然后返回阳台盛雨水,蹲在一旁发呆。脚开始麻木。

还差三样东西。

电话突然响起,在这个下雨的早晨,瞳灵打了个寒战虽然是夏天。

“灵灵吗?爸爸到公司了,你在家乖乖看电视,中午有人送东西上来吃,在阳台上看他走远了才能开门,知道吗?”封绿芽走到办公桌前第一件事情就是给瞳灵打电话。电话有人接而没人说话,封绿芽习惯了。

“好的,爸爸要工作了,你在家要听话。”封绿芽挂了电话。

王乐一边整理办公桌一边道,“还不肯说话?”

“嗯,也许被父母遗弃的孩子都是这样的,我会好好对她的。”封绿芽想起在山里的一幕,瞳灵缩成一团睡在帐篷旁,临走时回头看见她捂着脸的卑怯表情,心里一阵心疼,他要给瞳灵正常的生活,和其他小女孩一样的生活。

王乐深深理解着,真心相爱,总会理解对方,而无需太多语言。

雨水收集了半瓶,没有办法继续,雨停了,因为是上午,所以没有彩虹,瞳灵可以看见小区楼下的草地的角落里,毒蘑菇撑起鲜艳的伞。

钥匙挂在胸口,那是封绿芽希望她开心。

下楼,保安逗着她,“小朋友一个人下来玩吗,裙子真漂亮,谁买的啊?”

“爸爸。”瞳灵喜欢回答会回答的问题。

蘑菇是紫红色,巴掌大小,捏着伞柄,拔出来放到嘴里嚼碎,辣辣的苦味,汁液咽下去,白沫沿着嘴角流下。渣滓吐在玻璃瓶里,奇异的红色。

瞳灵放回玻璃瓶,小熊泰迪是限量版的,仅仅因为路过的时候多看了一眼,封绿芽毫不犹豫的买下来,带着鉴定书。泰迪在假笑,它以为它是河马。

外卖来了,蓝莓冰淇淋,肉酱意大利面,咖喱牛肉饭一小碗。钱是从门缝塞出去的,封绿芽交代过的,不能开门。趴在阳台上,看那个瘦小个子的男孩子越来越远。瞳灵吃饱后睡午觉,梦见大翅膀彩色蝴蝶,幻变成人形,瞳灵知道那是谁,经常来梦中,却时时伤离别。


(十三)


瞳灵慢慢习惯了三人家庭组合,男男女,不用上幼儿园,封绿芽和王乐教她学会说话,五岁半,瞳灵学会说完整的句子。

保姆齐艳丽来了,呆了三天就不干了。

第一天病了,发烧,王乐照顾半天。

第二天出去SHOPPING,因为没有合适的衣服穿。

第三天齐艳丽终于带瞳灵到楼下散步,在回来的电梯里遇见传说中的钻石王老五,电梯里都是他的味道,汗水混合香水味,打完网球发泄多余的体力。齐艳丽弯腰给瞳灵系鞋带,低低胸口沟壑散发迷人光芒。钻石王老五目前是只又帅又硬的海龟,jakey对于中国女人完全陌生,壮如奶牛的荷兰女人让他厌倦,连三十美元一次的越南雏妓也已经勾不起他的任何性趣。再这样下去也会和封绿芽一样找男人了。

自己未免担心,越担心越害怕,去医院检查。阳痿。

Jakey为此苦恼了很久,无良医生给他开了不少药,钱没少花,小弟弟还是抬不起头来,仿佛见到女人就害怕,除了今天。

Jakey惊异于这个女人的奇怪力量,如果不是有小朋友在,如果不是有监控器在……

齐艳丽抬头,憨厚的笑了笑,jakey脖子上的青筋和下面的青筋一同爆粗。

营养不良的腰,营养过剩的胸部,营养刚好的脸蛋。

齐艳丽,二十三岁,学历初中,单身,懂得做饭做菜洗衣服,会用简单的电器。

Jakey,三十二岁, 荷兰HBO大学国际商务管理系博士,单身,荷兰某集团驻中国总裁,会赚钱,会做爱。

这样的遇见,以身体开始。不管以什么开始,总是开始了。

瞳灵的头发已经开始长了,被王乐扎了个小辫子,后脑勺的视力开阔很多,虽然是背对着这个男人,仍然可以感觉到他看齐艳丽充满欲望的眼神。

Jakey对着瞳灵眼睛却看着齐艳丽,笑道,“小朋友真漂亮,听不听妈妈的话,告诉叔叔你住哪里啊?”

“2楼308”齐艳丽回答道,“灵灵不爱和陌生人说话,对不起。我是她的保姆。”

“叔叔好。”瞳灵想起封绿芽教过的,小朋友要懂礼貌。

晚餐齐艳丽做了几道家常菜,三人吃饭,一边看电视,这个时候瞳灵是要看动画片的,有些国产动画片瞳灵也喜欢看,比如没头脑和不高兴之类。

有了保姆,不用去幼儿园,瞳灵张开嘴心情愉快,让封绿芽喂饭,嘴巴张的大大,平时是王乐喂,今天他在公司加班,只有封绿芽代劳,喂小孩吃饭很辛苦,瞳灵吃一口饭要咀嚼半天,呆呆的看着自己,他不知道瞳灵在看电视,用后面的眼睛。

门铃响,封绿芽开门,一个陌生男人,好意的笑,对于男人,封绿芽一向欢迎,何况是身材和笑容都很好的男人。

“请问你找哪位?”封绿芽打量了他的屁股,这是习惯性动作。

年龄相仿,一样变态。

“我住八楼,我找她有点事情。” Jakey指了指在桌旁坐着的齐艳丽。

封绿芽吞了吞口水,“请进。”

平素见过这个男人,擦肩而过,只留一阵淡淡的体味。

瞳灵好奇的看着他,在电梯里盯着齐艳丽胸部的男人现在就出现在家里,齐艳丽有点尴尬,引诱非我所愿,世界上的王子和灰姑娘都是自欺欺人,不如不相见。

“封先生,我下楼去买纸巾,你们慢聊。”齐艳丽倒了一杯茶在桌上,Jakey死盯着不放。

瞳灵吃完饭,乖乖坐沙发看电视,封绿芽吻吻她的脸,“宝贝,等下妈妈回来给你讲故事,你先看会电视。”

谈事情最好的地方有二,一是饭桌上,二是床上。

Jakey捂着屁股跌跌撞撞从里屋走出来,瞳灵仍然背对着他,看见他痛苦的满足表情,快乐的另外表现形式是痛苦。

王乐回来的时候封绿芽在洗澡,洗了很久,仍然没有出来,该死的Jakey身上的香水味,怎么洗去不掉。

瞳灵扑到王乐身上表示亲昵。

“爸爸今天都干什么了?”王乐打开冰箱准备热菜,一边逗着瞳灵,她越来越正常了,封绿芽的选择没有错,她给这个家带来许多欢乐。

“吃冰冰。”瞳灵冷不防说了一句。

“和谁吃冰冰?”王乐有点奇怪。

“叔叔。爸爸说快吃快吃,不吃就软了。”瞳灵缓缓的转过头看电视,不再说话,这些话是在门外偷听的,奇怪的是爸爸吃冰冰竟然不叫自己。

“哦。”王乐脸色一沉。

齐艳丽早晨收拾行李上八楼,找另外一家主人。Jakey如愿以偿,自己喜欢的原来是这类型的身体,犹如一剂良方,从此找回做男人的感觉,也许每个人都有病,病是可以治的,只要发现的早,关键是找对药。齐艳丽是Jakey的药。

灰姑娘吸引王子是因为身材好或者是灰姑娘刚好在王子瞌睡的时候充当了一回枕头在王子口渴的时候充当了一瓶淡水或者在王子想退隐江湖的时候充当了一棵可以挂吊床的树。

王乐三天没有理封绿芽,不想说话,因为在乎,所以心痛,因为心痛,所以更在乎。

封绿芽解释着,谁都难免面对诱惑。

那你和你的诱惑一起好了。王乐生气。

该给灵灵上幼儿园了。封绿芽采用的是注意力转移法。

也是啊。王乐躺在黑暗中说话软了下来,突然发觉不对,马上道,你不要转移话题,你和八楼那个男的你怎么解释。

我以后在也不犯了。我只爱你一个人的屁股还不行吗?封绿芽捏着王乐的手。

王乐无力反抗,又觉得也有道理,顺从。

在别人看起来再肉麻无趣甚至恶心的事情在相爱的人(包括同性恋)眼里也是要多快乐,有多快乐。

瞳灵只听到幼儿园三个字,幼儿园,幼儿园。浴池,女老师的脸,冰冷的墙壁,浴池里的烫水,咆哮的粗话……

又找一家,在小区附近的第二机关幼儿园,设施普通,开园的时候是九月一日。瞳灵体检,光着上身,象个颤抖的充气娃娃。

老师一律和蔼,没有保育员,小朋友们穿的很普通,一样的可爱。

“瞳灵小朋友可以下来了,下一个。”葵茗点着名单,她头发盘得整齐,二十九岁,从海豚湾幼儿园调过来,是个经验丰富的幼儿园老师。新招收的这个班由她负责。

穿好衣服,回到封绿芽身边。

“叶开小朋友,请站到前面来。”继续喊一个。

叶幽放开手,叶开蹦蹦跳跳的站上去量身高体重。叶幽有些伤感,要是叶迷仙还活着,叶开会更高兴。专家说,普通幼儿园更适合小朋友将来立足社会,所以叶幽才送他到第二机关幼儿园来。

瞳灵看了一眼叶开。

很多小朋友在父母走后哭了好久,惟独这两个没有哭。


(十四)


从幼儿园开始,男生和女生开始互相吸引,走在路上,男生女生手牵手。

叶幽开车回去的路上想起叶迷仙,如果她还在,现在也和叶开一样大,也可以上幼儿园。

失踪后,叶幽疯狂找,找不到,有人说半夜被一个怪老头带走了,晚上偶尔出现在大街的角落,老头的牙齿很黄,脸上长满斑点。从此再也没有任何线索。

叶开提起妹妹,只是小声对叶幽说,“爸爸,妹妹要我的眼睛,我给她,她不要。”

叶开听爸爸说,妈妈和安苎阿姨去了很远的地方,永远都不会回来了。除非他很乖,也许等他长大以后才回来。所以叶开这个孩子很讨人喜欢,比调皮的男孩子乖,比乖的男孩子调皮。

封绿芽稍微宽心,在自己和王乐三个月的悉心照料下,瞳灵的性格已经显露出正常五岁半小女孩的活泼好奇,想到这,封绿芽幸福的叹了一口气,有爱情有后代不用为生活发愁,日子过得平淡,却也穿插激情。

今天上幼儿园,所有的女生中,叶开最喜欢瞳灵,犹如短发精灵。男人的审美观在幼儿园的时候就已经萌芽,而葵茗看着叶幽的背影,使劲吞了下口水回忆他对自己说的那句“我家开开就拜托老师了”,这男人真英俊,恨不相逢未嫁时。

葵茗带小朋友开始玩游戏,笑容满面,她是喜欢小孩的,小孩也喜欢她。瞳灵怯怯的靠近。

“小朋友,跟在我后面。我们来玩老鹰抓小鸡的游戏好吗?”葵茗伸出手,她的手很柔软。

叶开跑过来,赶快抓住瞳灵的衣服,笑着紧埃着站在后面,别的小男生嫉妒的看,他们也想这样,被叶开抢先,心动不如行动。

老鹰抓小鸡的游戏是小朋友最喜欢的,谁都怕老鹰,心里又隐约被抓,无辜的呆在一边,吸引众人同情的目光。另一个老师当老鹰,转来转去,整个操场上笑声一片,因为是小朋友,长大了就没这么容易快乐了。

瞳灵听到有人在笑声中小声哭泣,环顾四周,无人,阳光中睁开第三只眼,有个女孩蹲在滑梯边,五岁左右,半边脸露出白骨,眼睛里爬着一堆堆快速蠕动的奶白色蛆虫,小女孩穿着红色的娃娃裙,裙子向上掀开,肚脐眼出奇的大,一边哭一边从里面掏肠子,细细软软,一把一把,混着血,看见瞳灵目光所在,夺路而逃,仿佛很害怕,一会不见。

“老师,滑梯那边有个小朋友在哭。”瞳灵轻声提醒正乐滋滋当母鸡的葵茗。

葵茗扭头一看,所有的小朋友都在一起做游戏,笑道,“你还知道捉弄老师。小心老鹰抓住你哦。”

中午吃饭的时候每个小朋友得到一个橙子,按照高矮排排坐,叶开坐在瞳灵旁边暗自得意,偷偷的把剥好的橙子放到瞳灵餐盘里。

“谢谢。”瞳灵喜欢橙子的香气。

“妈妈说好东西要和好朋友分享。”叶开的记忆中,妈妈仿佛总在身边。

瞳灵吃着剥好的橙子,好奇的问,“你妈妈长什么样啊?”

“好漂亮好漂亮。”叶开每天都能看见客厅中间的仙静的照片,带着和煦的笑容,看着他一点点长高。

“比我还漂亮吗?她在哪里啊。”

“是。”叶开点头,“她不理我和爸爸了,觉得我们不乖就去了很远的地方,等我长大她就回来了,你妈妈呢?”

“我只有爸爸,没有妈妈。我是捡的。你不要告诉别人。”瞳灵突然觉得叶开值得信任,所以话也多了。

叶开故作老成的点点头,“没事,一切总会好的。”这句话是管家老罗经常安慰叶幽说的,被叶开学了去,只要别人露出伤心的表情,他就说这句话,一天叶幽突然对着仙静的照片叹气,突然听见站后面的叶开慢条斯理的说,“没事,一切总会好的。”当时眼睛就红了,抱着叶开哭着,仙静,你听到了吗,开开说一切总会好的。

中午午睡,叶开想妈妈了,经瞳灵一提,更睡不着了,看着天花板,葵茗走过来,叶开假装睡了。瞳灵渐渐进入梦乡,桑贝的脸时时浮现。

葵茗小心的把小朋友的被子盖好,也坐在旁边打盹。那小女孩偷偷的出现,躲在一个空床的床底下,继续玩弄自己的小肠,痛苦又有趣,迷茫又充满希望。

瞳灵翻了一下身,红裙子小女生不情愿的逃了。她以为被瞳灵发现,其实没有,瞳灵在做梦,很绚烂的梦境,趴在心爱的小熊身上,自己是长翅膀的小蝴蝶。

快了,妈妈说还差三样东西。


(十五)


所有动物小时候都是可爱,人也不例外。五岁到十三岁,一生当中最快乐的年纪,知足和纯粹的天真,有人不愿意长大,即使长大,心里某个角落还愿意是孩子,孩子气十足,孩子般容易满足,孩子般多变和敏感。

瞳灵上这个幼儿园,性格变得活泼又开朗,与山上那个野又怕生的女孩判若两人,头发剪了一次,但王乐不再愿意再剪,说冬天留短头发冷。封绿芽喜欢这样的变化,每一天下班回来,想到要去接瞳灵,就充满希望。每次送去幼儿园,瞳灵如果舍不得,站在栏杆门口看车子远去,封绿芽在车里鼻子会发酸,如果瞳灵飞快的跑进去,头也不回,封绿芽又觉得失落。

如果是儿子大概不会这样,封绿芽无奈的想。一边看着紧闭的园门,还不下课,五点了,留王乐在公司加班处理事务,自己却变成专职司机,真是又当爸爸又当爹。

旁边一辆银色宝马,开车的男人很英俊,年龄和自己有些相仿,从来对自己的外表绝对自信的封绿芽突然不安的照照车窗镜整理头发。

叶幽朝他点点头,想他应该也是接小朋友的家长,否则不会等的如此焦急。

看见叶幽对自己点头,封绿芽猛然觉得自己的头忽然充血,下面的。

“他竟然在看我,竟然在看我,我不能再犯错,我要克制,克制。难道我这么有那么大的魅力吗,好烦,他竟然对我有意思了,怎么办,怎么办……”封绿芽浓浓的眉毛缩成一团,陷入无尽的沉思当中。

沉思这会,幼儿园大门打开,祖国的小花朵手牵手走大门,叶开牵着瞳灵的手,经过橙子事件和讨论妈妈事件,两个小朋友已经建立友谊,瞳灵知道叶开的妈妈很漂亮而且到很远的地方去了,叶开知道瞳灵没有妈妈而且是捡的。

想让朋友相信你,你把自己的秘密告诉他,是个不错的办法。

黄昏,天气已微凉,几只鸽子盘旋在空中,他们总是忍不住将便便无意识的排出来,其中,就有一小块落在叶幽银色的宝马上,颜色相近,不容易发现。上次一个女车模趴在上面照相,下来的时候,超短裙上就沾上了一些,叶幽现在做广告公司,多钱善贾,长袖善舞,老罗管家一直都是理财高手,不用为生计发愁,这是快乐生活的起点。

可惜你不在,叶幽经常猛的想起去世的仙静,袅袅香烟中看见你来了,我时刻祭奠你,回忆是沼泽,我越陷越深,悔恨到无法呼吸,然后用我的手指,倾泻对你的思念,我已不爱别人,你离开的瞬间,我已和你一起离开。

沉思中,叶开走近,挥手和瞳灵道别,“明天见。”

瞳灵走到车旁边,敲敲车窗,“爸爸,开门。”

一个男人想男人,一个男人想女人,原来关了灯虽然是一样,但开了灯的确有区别。

回家,王乐已经在做饭,今天的事情比较少,很快处理完了,吃晚餐,在瞳灵的强烈要求下,她的米饭用方便面代替,只因第一次吃就爱上了。

“今天在幼儿园有没有乖?”封绿芽问道。

瞳灵呲溜的吃着面条,“有啊。”

“班上哪个小朋友最帅啊?”王乐俨然已和瞳灵一家人,开着她的玩笑。

“叶开小朋友啊,他的爸爸也很帅。长的了我要和他爸爸结婚,叶开答应了。”瞳灵把面条卷在筷子上面吃。

“呵呵呵呵。”封绿芽的饭喷出来。

“明天叔叔带你去公园看花花好吗?”王乐明天正好休息。

“明天幼儿园住宿日,我要带好我的泰迪到幼儿园睡呢。”瞳灵吃得很香,人喜欢一个人是因为某种情节,喜欢吃一种东西也是一样。

“是哦,每月一天的住宿日。”封绿芽坏坏的看了看王乐。

王乐脸一红,“原来这样,那么叔叔后天带你去好吗?”

瞳灵点点头,吃完晚饭,洗澡,看半个小时电视,乖乖自己跑到床上睡了,没有那只小熊,睡不着。还有小熊肚子里那个雨水和毒蘑菇汁液混合的玻璃瓶,这一切都是那么美好,充满希望。

瞳灵骗了叶开,其实她是有妈妈,只是说了叶开也不会相信,谁会相信她妈妈是只会说话的大蝴蝶呢?

明天住宿日,真舍不得爸爸和叔叔,但可以见到幼儿园的小朋友,真是矛盾。

封绿芽和王乐正商量明天晚上怎么好好庆祝一番这每月一次的良机,小孩在,大人做爱总是稍有顾忌的。

月亮升得高高,挂在空中,像没有黑眼球的眼睛。


(十六)


每个月幼儿园的住宿日,小朋友心态各异,有人欢天喜地,有人痛快哭泣。叶开喜欢住宿日,瞳灵也喜欢。隐约中感觉到封绿芽和王乐之间的暧昧关系。

“爸爸,再见。”叶开对叶幽挥手,大大的眼睛白白的皮肤坏坏的笑,和叶幽一个模子,所以,有小孩是件奇妙的事情。

叶幽很感慨的看着儿子,六岁了,个头见风长,说话和大人差不多。学东西学的快,上次叶幽给美国的客户发email的时候,叶开看了一分钟,第二天就要求叶幽给他申请一个邮箱,发了一封信给叶幽,上面写着爸爸爱我,我爱爸爸。煽情极了,叶幽差点没感动的晕过去,六岁,发email,上QQ,周日在家霸占叶幽的电脑,和美眉聊天,起先的网名叫“男人不坏”,后觉得太土,遂改名叫“沉下的爱”。后又不喜欢上QQ了,老罗打趣问道,开开,怎么不上网泡妞了?

叶开从电脑前的凳子上滑下来(凳子很高),“太多人要和我见面,都是二十多岁的。”一边叹了口气,“还是现实中的比较可靠。”

老罗马上转述给叶幽听,正在开秋季营销会的叶开,突然笑得趴下。所有的人瞠目结舌,总经理怎么了,接了电话竟然笑了。

仙静去世后,叶幽很少在别人面前笑。

封绿芽送完瞳灵,叹息一声,幸福的叹息,今天晚上,不眠之夜,三天没有吃辣椒,终于等到今晚。

“爸爸,灵灵走了哦。”瞳灵抱着泰迪熊挥手下车。

发动车子的时候,封绿芽忍不住朝旁边的车位看了一眼,叶开在,目光相遇,叶开点头,知道这是瞳灵的爸爸,在叶开嘴里知道了瞳灵和封绿芽,叶开固执的说以后要找瞳灵做老婆,整天问什么时候自己才能长大,长大了妈妈会回来,长大了就可以和瞳灵结婚。问什么是结婚,答是结婚就是办喜酒,穿礼服。

葵茗把每个小朋友的被子盖好,拿着小手电轮流检查,叶开和瞳灵的床是隔壁,聊了一会天,见老师来了,就不再言语。

葵茗笑着,月光下,一切都很顺利。

叶开,瞳灵,漂亮的男孩女孩,我的目标。

凑近,温柔的手掌,麻醉药覆盖鼻子,小孩子只要三分之一的分量,葵茗用了全部,叶开抽搐了一秒钟,瞬间失去知觉。

瞳灵的第三只眼分明看见。和叶开一起昏迷。

玩弄自己小肠的女孩惊恐,哆嗦的躲在角落,拿进去,抽出来,眼睛黯淡,在月光下哭泣,我没有未来,我没有现在,过去的过去了,我的妈妈找不到我。我是黑夜的产物,白天鄙弃我,让我解脱,我想再看他们一眼,我没有感觉,我只想再看一眼。

徐婷儿失踪半年了,父母着急的找,未果,幼儿园下课的时候被陌生人带走,从此杳无音讯,母亲痴呆,父亲全国各地到处找寻。

谁也不知道她在幼儿园的角落,谁也不知道她的下落,除了她自己,除了葵茗。

距今约四千万年前,多明尼加繁茂的热带雨林有许多现在已经灭绝的Hymenaea树。它受伤时会分泌大量的树脂,在树脂未硬化前,有时候植物的叶子、花、花粉以及昆虫、爬虫类等生命会被粘住,然后被树脂完全包覆。

葵茗把叶开和瞳灵带到实验室,跪下来,竹叶青是她的主人,每隔一段时间要找漂亮的男孩女孩,制作儿童琥珀,销往各地,世界上各种各样的收藏家,有收藏人体琥珀的痴迷者,那些标本晶莹,透明,触目惊心,面带微笑。中国独此一家,有钱,太有钱的,总是希望作些别人做不到的事情,收藏些别人无法想象的东西。

叶开的肚子被剖开,来不及喊一声,樱桃红的心脏被镊子小心的夹出,跳的很欢快,浸泡在液体里,心脏可以卖钱,卖给有钱人家的患心脏病的小孩。

叶幽在家里处理公司的事情,觉得心里忽然很痛,倒在地上,窒息,老罗闻讯赶来,从药箱里拿药放在舌下。

瞳灵被绑好,第三只眼死死的盯着叶幽。

“妈妈说好东西要和好朋友分享。”

“她不理我和爸爸了,觉得我们不乖就去了很远的地方,等我长大她就回来了,你妈妈呢?”

“没事,一切总会好的。”

……

大人为什么那么坏,叶开是个孩子。

竹叶青坐在中央,仔细的看着每一道工序,笑着对葵茗道,“这孩子肯定卖个好价钱。”

内脏掏空,轻了许多,许多松脂流下来,叶开变成标本,镶嵌在容器,成为摆设,眼睛睁得很大,大到鼓出来。嘴角天真的微笑,以为世界也是天真。

葵茗只是为了钱,钱很好,让人失去理智。

瞳灵的第三只眼看,记着。

“弄那个女孩。“竹叶青叫那些工人动手。

竹叶青原来是个琥珀厂商,昆虫让人厌倦,人体让人新鲜。

不要觉得荒谬,每个人每一天都有可能遇见荒谬到让你无法想象的事。

锋利的刀对准瞳灵鲜嫩的小腹,凌空而下。


(十七)


瞳灵愤怒,拿刀男人疯狂戳葵茗右手。

葵茗在咽气前想起自己在用麻醉药捂瞳灵时,右手曾狠狠的按住瞳灵的头,手指被什么东西咬了一下。

这是瞳灵唯一的神的记号。

葵茗的动脉割裂,鲜血飞溅。

竹叶青胸口的玉观音裂开,碎片落地,大惊失色,对众人道,“住手。”

几个男人捉住发疯砍手的男人,然而葵茗死的安静流畅,仿佛为罪恶而生,为罪恶而死。

“找个远点的地方扔了这女孩。”竹叶青挥手。戴手套的另外一个男人继续用麻醉剂捂着瞳灵的脸。

瞳灵再次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睡在垃圾堆旁,几只老鼠咬着发臭的鸡骨头。

以为是做梦,其实是真的。以为是真的,其实在做梦,瞳灵分不清楚,只清楚看见叶开心脏被取出来,然后被松脂包裹。

竹叶青信邪,瞳灵是个妖怪,葵茗这次挑了妖怪,属于自讨苦吃。大仙说凡至邪之物,玉观音必有反应,未料到如此这般,遂连人带窝搬走。扔了瞳灵在垃圾堆,葵茗的尸体,碾碎了叫人掺在包子馅中,被有心人购买。

叶幽和封绿芽站在幼儿园的门口,一左一右,像两个固步自封的门神。

封绿芽在无数个蜂拥而出的小脑袋中寻找瞳灵,余光扫描着叶幽。叶幽在无数只挥舞的小手臂中等待叶开,强烈感觉到旁边传来的热情。

所有的孩子们四散而去,两个英俊男人还在原地,终于对望一眼,说道:“你的呢?还没出来?”两颗心都悬到了空中,像幼儿园上空挂着的气球。

一个小时以后,幼儿园里里外外都找遍了,葵茗和两个孩子不见了。

两个小时以后,警方封锁了所有出城的道路,所有休假的警员都被从饭局上、电视机前、床上召回。

六个小时以后,瞳灵被拾垃圾的老头发现,什么话都不说,警方未能判断其是否遭遇过度惊吓。

十二个小时以后,叶幽动用了所有认识的人把城里的垃圾堆翻了个遍,有其他尸体,没有叶开。

“老天,只要让我能找到开开,我付出什么代价都愿意,我捐款,我信佛,我吃斋,我把所有的钱都捐出去,求你了老天爷,你让我我失去仙静,不能再让我失去叶开了。”叶幽跪在幼儿园门口,大声祈祷。

可惜,今天老天爷又不在家。

瞳灵被封绿芽紧紧的抱着在家,不肯吃饭,不肯洗澡,不肯睡觉,眼睛只是大大的睁着,脑子里是叶开凝固的脸。

人体琥珀很漂亮,竹叶青只做小孩子的,纯洁如天使,天使由魔鬼制造,没有翅膀,死亡是人生永恒主题。

王乐端来一碗汤,封绿芽摇头,示意他先出去,天黑,王乐顺手开灯,瞳灵发出凄厉尖叫。

关灯,瞳灵发抖的身体里冒出一个怯弱的声音,“不去幼儿园。”

封绿芽一阵心酸,好了,不去幼儿园,咱们不去了,爸爸在这里保护你。

叶幽在老罗的劝告下回家,一开门,仿佛看见叶开坐在电脑桌前回头嘻笑,倒在床上,天花板上仿佛映着叶开小小的脑袋,老罗进来,“小少爷这么聪明伶俐,不会有事的,你放心好了,警察让我们在家等消息。”

“悬赏,马上悬赏1百万,找我的儿子。”叶幽发疯的抓着自己的头皮,捶着墙。

仙静的照片,黑白遗像,隔着一层玻璃始终微笑的她永远那么优雅平静。

“请你不要把开开带走,你要保佑他啊。”叶幽对仙静说着。

天黑了,人瘦了,叶幽睡不着,老罗叹气摇头。瞳灵发着噩梦,封绿芽和王乐相拥而眠,庆幸瞳灵命大福大。

夜已深,叶开和其他的几个孩子静静躺在上等松脂油里,茫然的睁大眼睛,内脏完好,除了心脏,胸口缝合,赤身裸体的完美艺术品。

他们明天将被秘密送往国外,被人收藏,价值不菲。人,有时比神更伟大,也比魔鬼更邪恶。

只有徐婷儿乐此不疲的在幼儿园的厕所里翻着自己的肠子,她是个冤魂,冤魂无聊的时候,喜欢重复表演自己死之前的动作。

(十八)


瞳灵等开学。明年九月就可以上学了,让人期待。晚餐看本地新闻,10月30日消息,日前,市幼儿园门口发生劫持幼儿勒索钱财的案件。警方就此案件表明立场,坚决打击此类严重暴力犯罪。幼儿园园长被采访的时候明显是背好稿子的,摇头晃脑义正词严。

瞳灵一边哧溜着方便面一边指着电视,“爸爸,幼儿园,幼儿园。”

王乐帮她擦擦嘴,“我们不去幼儿园,叔叔也不去公司,在家陪你玩。”

封绿芽道,“也好,反正公司最近事少,等灵灵上学你再回来上班好了。”

瞳灵放在筷子,爬到王乐身上,“真的吗,从明天开始你就在家陪我吗?”

王乐点头,自从叶开失踪案发生以来,瞳灵总是独自在家,趴在阳台上看下面的小朋友玩,只有等封绿芽回来后,瞳灵才出去一会,偶尔在楼下遇见原来的小保姆齐艳丽,那女人也只是故作高贵的抬起头,从鼻子里哼出一句你好。Jakey视若珍宝,新鲜感没过去的女人都是男人的珍宝。

晚餐后是散步时间,瞳灵被两个男人牵着,开朗很多,叶幽来找过她几次,瞳灵却忘记那个地方所在,在纸上画画,一个小男孩躺在透明的瓶子里,周围涂上蜂蜜的黄色,没有人明白。

叶幽开始掉头发,早晨起来枕头上铺满。

封绿芽同情叶幽,帮忙散发了很多传单,也帮忙在网上发布。机会似乎渺茫,想要一百万悬赏金的人多,可惜带来的小孩都不是叶开。

瞳灵在暮色中迈步。路灯下,许多飞蛾绕着路灯,用力的撞,有几只撞晕了头,掉在地上。

封绿芽的脚刚准备踏过去,瞳灵蹲下来,捏起飞蛾的翅膀,它没有挣扎。

“很脏哦。”王乐从口袋里拿出湿纸巾。同性之爱中,角色扮演十分重要。

“飞蛾以前是蝴蝶,做了坏事被惩罚。”瞳灵翘起嘴巴道,“我要养着它。”

封绿芽牵着瞳灵的手,对王乐道,“灵灵说话很有创意。”

瞳灵笑着,伸手去摘路边盛开的夹竹桃,一朵朵,用小手帕抱着。

“有毒的花,不要摘。”王乐制止道。

“我喜欢。”瞳灵只顾摘花,完全不顾劝阻。

很久以前,公主爱上家丁,不顾家族的反对,公主选择两人徇情。她一直天真的相信自己的情人绝对会和自己永远一起,她的家丁胆怯了。悲伤的公主在夹竹桃下自杀。只有她一个人的血浸润了花朵,所以这种花只有粉红和雪白颜色。另一种说法是古代的弟弟爱上自己哥哥的妻子,通奸后,哥哥的妻子被处死,弟弟远逃,却没有带上心爱的人,许多年后,弟弟路过哥哥妻子的坟墓,尸体上长出艳丽的花朵,凑近闻了,死去。那是剧毒的复仇的夹竹桃。

并不是所有的感情都是真实。并不是你给的别人都会要。

“女孩子哪里有不喜欢花的。灵灵,拿飞蛾的手不要擦眼睛,否则眼睛会瞎的哦,回家记得洗手。”封绿芽宽容一笑,耐心的在旁边等着,做了爸爸,心胸变宽广。

返家中,十字路口,拐角处贴着寻找叶开的启事,是叶开笑得最灿烂的一张照片,瞳灵在心里默默道,等我。

小熊泰迪安静的躺在床上,封绿芽把它从幼儿园拿回来,瞳灵关好门,爬上床。瓶子仍在,瞳灵嚼着夹竹桃,粉红色和雪白色,一股酸涩夹杂着奇苦弥漫口腔,然后吐在瓶子里,和吃毒蘑菇的动作如出一辙。

飞蛾似乎醒来,挣扎着,眼前小片灰色的灰尘,呛人的芬芳。塞进去,盖好瓶盖,不再扑腾,淹死,浮起来。

要想见到妈妈,还差一样东西。瞳灵爬上床,要快,要快,要快快睡着,睡着了就可以见到妈妈了,小朋友都有妈妈,灵灵也有妈妈,要听妈妈讲话,讲很多的话。

封绿芽从王乐的身体里拔出来,白色蝌蚪绝望的看着垃圾桶,那是他们的归宿。

“灵灵这孩子还是挺奇怪的,你带她在家要好好看着她,别让她出什么差错。”封绿芽有事后聊天的习惯。

王乐睡着了,疲惫是最好的安眠药如同做爱是最好的兴奋剂。

“我要去幼儿园。”王乐突然听见瞳灵说着,正在喝水的他狠狠呛了一下。

“以前那个。”瞳灵看着窗外渐渐黑下来的天,今天王乐陪她在家玩了一天,讲故事,看电视,做饭,午睡,玩拼图游戏……没有耐心的人最好别要小孩。

“爸爸快回来了,会担心你,你去那里干什么呢灵灵。”王乐觉得疑惑。

“你不要管。带我去,我拿东西。”瞳灵忽然变得冷漠强硬,手里抱着一只小熊。

晚上只有徐婷儿一个人东游西荡,晚上七点钟,已经没有灯光,门锁着。瞳灵从小门的缝隙爬进去,王乐在门口等。院子里冷冷清清,许多小朋友都转园了,连白天也落寞许多,也有些父母并不在意偶尔发生的事件,所以幼儿园仍然经营,只是取消了每月一次的寄宿日。

徐婷儿看见瞳灵的时候,惊恐极了,飞奔。

无路可逃时,被瞳灵堵在洗手间。

徐婷儿哭着坐地上,肠子摊着,微弱的声音,“我要妈妈,我要回家。”

徐婷儿本来也可以做一具完美的琥珀,无奈新手技术太差,肠子流一地,刀口太大,缝都缝不好,放弃,死前竹叶青的玉观音按了下她额头,小小冤魂,未能离开幼儿园半步。尸体臭了,塑料袋一包,扔在公共厕所,灵魂还在,却从此永不得超生。

“你为我做点事,反正你没有任何用处。”瞳灵从小熊里拿出瓶子打开瓶盖。雨水、毒蘑菇、夹竹桃和飞蛾浸泡在汁液。

缺的是一个冤魂。徐婷儿流泪走过来,“我家住在紫竹花园7栋28楼,我妈妈很漂亮,爸爸很胖,你帮我告诉他们,婷儿想他们,要他们不要想我。再生个宝宝出来,就会把我忘记了。”

瞳灵点头,觉得有些不忍,却只能如此。“你妈妈如何相信我?”

“我教你唱一首歌,我死之前天晚上妈妈单独教给我的。”徐婷儿开始唱着,“小白兔勇敢,小猪猪大笨蛋,星星眨眼睛,月亮在天上,婷儿最漂亮……”

徐婷儿唱着唱着,哭着爬到瞳灵身上,很轻很轻,头朝下对着瓶子,身体越来越小,瓶子里的液体变黑,瞳灵盖上瓶盖,眼泪跟着流下来。

从小门里爬出来,王乐正焦急等着,“你东西呢?”

“拿到了。”瞳灵头也不回的往前走。

今天晚上,就可以见到妈妈了。


(十九)


林蝶不是一个普通的卖豆腐的女人,她总是觉得自己是高贵的大家闺秀,却甘心为庸俗男人付出,普通的豆腐女人比较多,总有特别,那只特别的就成了精。

林蝶本是美貌女子,杀猪相公沉迷烟花流萤从不管她死活,回娘家只有一个人走夜路,被藏在巷子的两个男人看中,一个劫财一个劫色,财劫无妨,却不能劫色。

“求你们,我是有了身孕的,我用嘴或者后面好不好,别伤了我的孩子。”林蝶跪地哀求。

男人被钱迷了魂魄还好,被色迷,没救了。

那男人还是不易不饶,硬硬的挺进。带着恐惧和死亡色彩的强奸是残忍的,林蝶一声尖叫,往后一退,被刀子顶住腹部,划破,流着血疯狂的朝前跑,高喊救命。

偶有路过的,全是瞎子和聋子,世风日下,人心不古。一个弱女子狂奔,两个禽兽狂追,犹如虎狮咆哮着追逐猎物。当今社会风气深得清朝末年遗传,人人都爱看热闹,都怕惹祸上身。

瘫倒了,已无处躲藏,只有一个沼泽地必死无疑。两个歹人觉得奇怪,找了半天却找不到人,人呢?

蝴蝶和飞蛾并排躺在泥渣中,他们在搞同性杂交累得要命躺着休息,林蝶附身蝴蝶,不想做人,做人不如做昆虫,只有小孩永远是无辜。

闵成佛初列仙班,路过蝴蝶,人间的事也是如此,遇见是幸福和不幸的第一步。遇见了,感觉异样。

人怎么躲在蝴蝶里,怎么可以?旁边还有一只偌大的飞蛾。

出于神仙的职业道德,闵成佛从一朵乌云上以优雅的姿势滑落,吹一口气,蝴蝶笨拙的落在手背上,无辜的眼神足以拨弄神仙脆弱神经。

“小家伙。”闵成佛一脸不屑,“做什么蝴蝶,做人不好吗?”

林蝶的触须摇动。肚子鼓鼓的,呼之欲出。

闵成佛有强迫症,这是个秘密。你不要做人,我偏让你做人,又是一口气,林碟又成人形,奄奄一息。

你延续了我的生命,我最终的命运仍是悲哀。

闵成佛第一次见如此美丽的人间女子,长发绕着白皙的脸,比天宫的神仙更真实更美丽,她的眼神里,充满柔软,却没有任何求生欲望。

反正没人看见。

闵成佛救不了她,她自己愿意死。既然如此,何不让她享受仙欲后再死?

瞳灵在肚子里呼之欲出,一股暖流袭击着她。神仙的小蝌蚪比人类男人的小蝌蚪要活泼些,它们是粉红色的。

宝贝,那你还是回到低级昆虫的身体里去死好了。

神仙坏的时候,坏过禽兽。

带着满足的快乐,闵成佛飘走。月光下,林蝶晒着月光,蝴蝶死,飞蛾却未亡,上帝给你关上一道门,必然给你开个窗,窗内有灯光。

朝着灯光飞,飞的高傲迷茫,明知我是灭亡。

林蝶变成濒死的飞蛾,朝山上飞,远离人类,远离神仙,与妖精为伴,诞生瞳灵,却不知道要孵多少年。

因为被高贵的神仙强奸,林蝶活了很多年。一百年,守护着她的卵,直到闵成佛带着他的神仙妹妹再度出现。

这次是真死了,母亲真伟大,那天林蝶死的时候是5月8日,后来人们通过各种途径了解此事,将这天定为母亲节。

死了,就只能托梦。

叶开就从来没梦见过妈妈。不如瞳灵。

瞳灵关好窗户,打开台灯,妈妈上次在梦里说过,如果准备好那几样东西,妈妈会面对面抱抱自己,哪怕一次,让瞳灵心中不再有遗憾。

夜深,人静,妖静,鬼静,仙静。

夜更深,窗开,帘开,叶开,眼睁开。

窗开,有灯,引来自取灭亡的飞蛾,它们的兄弟是吐丝缠绕做茧的春蚕以及它们的姐妹是爱上已婚男人的痴情人间女子。

一个女人从窗户爬进来,瞳灵不怕,一点也不怕,她是妈妈,美丽的盘着头发的清朝装扮的女人,即使嘴角流血,肠穿肚烂,也不害怕。

“你是我的孩子。”林蝶的眼泪掉下来。

瞳灵抱着妈妈,“我经常梦见你,你终于肯抱我了。我是灵灵,我有两个爸爸,一个死了,一个在隔壁睡觉。”

“我可怜的孩子,我终于见到你了,以后我都不会再托梦给你了,你要保重,你是个特别的孩子。要听话,妈妈爱你。”林蝶的吻温柔而慈悲。

瞳灵闭上眼睛,高兴,“原来我是有妈妈的小孩。”

想到叶开,有点难过,问道,“我的朋友死了,妈妈我想他,他和你在一起吗?”

林蝶道,“你可以救他,可是你要付出代价。”

瞳灵点头,听完妈妈说的话也不胆怯,认真道,“他是我的朋友,我一定要救他。”

“妈妈时间不多了,灵灵以后要照顾自己,不要轻易相信人类的话。记得啊。”林蝶恋恋不舍。

纵身一跃,从窗外跳下去。

瞳灵尖叫,台灯熄灭,封绿芽闻声进来,一片漆黑。开灯,瞳灵哭泣,我要妈妈。

冲到楼下,除了一只被人踩出肠子的飞蛾,什么也没有。拿小盒子装了,在柔软的月光下,在枯黄的草地里,埋葬。封绿芽穿着睡衣看着,看见自己的灵灵哭,虽不知为何,心里隐约觉得悲伤,恨不得分担一些,却又不知为何而哭,于是矛盾的看着。等她埋葬完飞蛾,哄着她睡了,总是哭,只得抱上床,睡在自己和王乐之间,方才安静到天明。

叶幽前额的头发已经快掉光了,人也瘦得仿若骷髅,看见和叶开相似的小朋友就疯狂的抱住人家叫开开。

老罗也快崩溃了,但为了叶家,仍然保持冷静。

公司上市后,所有的事情由老罗一人打理,有些力不从心,快冬天了,叶幽已经接近痴呆,每天都懒得动,蜷缩在床上,翻着小孩的照片看。他喜欢一切的小孩,尤其是男孩子,尤其是长的很开朗很阳光的小男孩。

以前的老友jakey来探望过一次,带着齐艳丽去的,很担心叶幽的身体。

齐艳丽在回来的路上问道,“你朋友以前很帅吧?”

jakey 叹息道,“是啊,不过现在丢了小孩,也破不了案,他已不能再回到从前的样子了。”

回家打开门口的邮箱,尽是些垃圾信件,准备丢弃,齐艳丽制止道,别扔嘛,纸可以卖钱的。

三代有钱人也许才能培养出一个贵族。

Jakey 在睡觉前催促齐艳丽,“快点,在干什么呢?那么久。”

正蹲在马桶上阅读垃圾邮件的齐艳丽喊着,“我有个办法让你朋友高兴起来。看你舍不舍得花钱呢。”

Jakey眼前一亮。一个电话,一个帐号,一万元订金,好朋友的地址,送去了。

一个星期后的早晨,叶幽收到老朋友jakey叫人转送的一份厚礼,包装考究,签收,打了他电话谢谢大礼。

价值三十万人民币,希望你喜欢啦。Jakey一手抱着得意的齐艳丽一边对叶幽道,“我把余款准备付给他们。你喜欢就好啦。”

打开包装,半透明的松脂里,静静躺着一个小孩,是目前最抢手的收藏品。

齐艳丽觉得叶幽既然喜欢小孩,摆个在家让他看个够。好主意。长的漂亮的男人获得女人同情的几率常常比长的不漂亮的男人要高很多。

叶幽突然觉得天地在旋转,老罗直接晕倒在地,叶开,做成琥珀标本,做成了天真的童尸供人收藏,不会说话,不会跑来跑去,只是睁开眼睛,重复着熟悉的微笑。

警察来了,抓了莫名其妙的Jakey夫妇,瞳灵在阳台上看着,有些好奇。

叶幽在医院,镇定剂的作用下,他睡了。老罗在旁边,警察也在旁边,都在等他醒来。

叶开站在自己家客厅,终于回家了。


(二十)


Jakey和齐艳丽从看守所里出来,一脸茫然。探望叶幽,几近死亡,这样的打击,可以摧毁任何一个坚强的男人。

“对不起。”jakey满怀愧疚,早知道如此,先应该看看里面躺的是谁。

叶幽摇摇头,“不关你们的事,至少我见到开开了。”

齐艳丽的眼泪流下来,以后再也不敢乱邮购东西。

叶开的衣服还是离开家时穿的那套衣服,格子裤,蓝色泡泡纱衬衣,十足小帅哥,眼睛瞪着,封存灵魂。

从医院到家门口,从家门口到儿子面前,叶幽跌跌撞撞,没有任何勇气面对琥珀里那具曾经鲜活的尸体。

“开开……”叶幽突然抱住叶开,却隔了一个世界。

仙静微笑着看,是,隔了一个世界,在身边存在的时候从不觉得,瞬间失去,痛惜不已。

“也好,也好。哈哈哈哈……”叶幽坐在地上疯狂的笑,“我的父母、老婆,我的孩子,团聚了,老罗,你看,我是多么幸福,老罗,你嫉妒我吗,我叶幽是世界上最幸福的男人。”

老罗无语,眼眶发红。

瞳灵踮起脚尖按门铃,豪宅如死气沉沉坟墓,园里的草已枯黄,谁也没心思照顾它们,犹如死了心的恋人不再关心今年玫瑰流行金色还是蓝色。

“我是叶开的朋友。”瞳灵对着可视门铃喊道。

封绿芽提前上班,报纸还没看,吻了吻瞳灵的脸,吻了吻王乐的嘴,留下了牛奶的味道,呼啸而去。

瞳灵埋怨道,“这个男人,工作狂。”

王乐笑了,掐了掐她的脸,“你这家伙,什么都懂。”

现在的小孩都像大人,大人都像小孩,黑白颠倒,世界有趣。循规蹈矩,死灰一团。

翻着报纸,角落里藏着叶开虚弱的笑容,最后一行是“此案正在审理当中,主犯仍然在逃。”

“我要去叶开家里,送我。”瞳灵道。

“宝贝,又去同学家?”王乐觉得奇怪,上次去了徐婷儿家里,唱着儿歌,许婷儿的妈妈泪如雨下,很是诧异。天才都是让人觉得古怪。

“马上开车,要去。”瞳灵把睡衣换下。

开门,老罗招待着,倒了两杯喝的,一杯热茶,一杯热果汁,职业管家果然是职业,处变不惊的把男主人扶起,“开开的同学来了。”

瞳灵看着叶开。

“好看吗?”叶幽的心在抽搐。

“好看。”瞳灵点头。

王乐以为自己见鬼了。

瞳灵异常平静,“想他继续活着,对吗?”

叶幽抓住救命稻草,拼命点头,仙静是他的命,看见叶开命也不要。

王乐和老罗联系实验室,瞳灵坐在叶幽车的前面,看着远方,面无表情。

“慢点开,不着急。”瞳灵语重心长,“我会尽力的。妈妈说我是神仙。”

叶幽只是在这个小女孩坚定的眼神里读到希望,相信她,只因她的眼神。

“你开车总是没有我爸爸开的那么稳当,我有点想吐。”,果然吐了,头伸出去,吐出来的是早餐,随风飘扬,吐完了,纸巾一擦,若无其事。

停在路边,离山不远了。靠边停,叶幽拿着准备的盒子在车里等,盒子里装着干冰,化学符号CO2,固体二氧化碳颗粒。

大胡子,路妖。看见瞳灵,如履薄冰战战兢兢。他知道她看见她,她是神,原来不知道,现在知道了,大胡子不知道,神的粉红色蝌蚪和人的白色蝌蚪结合再加上妖的黑色蝌蚪,这样的杂种会是如此冰雪的瞳灵。

只要是和神沾边的,统统得罪不起,对不起多年的修行,万一毁了,后悔无用。

“弄个心脏,救我朋友,大胡子叔叔要帮忙,否则你完蛋。”瞳灵认真道。

“好。”大胡子第一次看见这样幼稚的神。不纯粹,却比真正的神仙更神仙。

崔明亮又名小亮,和妈妈嚷嚷着要爬山抓野兔子,爸爸说,只要你考试得了一百分就去,得了一百分,爸爸开车欣然前往,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生不逢时,死得其所。

“爸爸,前面有个伯伯在对我们笑呢。”

“哪里,爸爸看不见,你开玩笑。”

大胡子第一次有些犹豫,却只能如此而已,人人自私,鬼鬼自私,仙仙自私。秋天的一个中午,一辆漂亮的白色宝来轿车,横飞到栅栏上,除了小孩,大人都没死。

交警来,救护车来,没有人发现崔明亮的心脏已经在一个装满干冰的蓝色塑料带把手的盒子里朝一个实验室飞奔而去。

心脏,你是我的心脏,没有你,我怎么活下去。

叶开无辜,崔明亮呢?

管不了那么多了是吗?如何让我分辨谁谁无辜,谁谁悲伤的更彻底,如何让我分辨谁更惨,谁比谁更幸福。

叶开融化,被高温融化,松脂流在地上。

解开衣扣,本是无心,现在有心,蹦蹦跳跳,放入其中。瞳灵虔诚跪下来,双手捧着樱桃红新鲜活泼的心脏,放入剖开的叶开的心房。咬破手指,那是多么珍贵的血,放入叶开的嘴唇,嘴唇温柔的含着。

叶幽相信这个女孩,不管过程,只问结果。

为什么救你,用我的血,你问我为什么,我又不是十万个为什么.

瞳灵面色苍白,把叶开衣服扣好。对叶幽道,“用白色丝绸裹好他,再用你的血燃红丝绸,七天后,他死不死看你的诚意了,不要吃肉,回到这里。”

王乐呆呆看着。老罗呆呆看着。

回去后,王乐老罗出现同样症状,发热,迷糊。封绿芽抱着王乐,怎么了,去医院。去了医院,鉴定为鼠疫,无药,必死。

老罗自己到地下室,蹲在门后,人有多少阳寿,清楚的很,如果给叶开,心甘情愿,死而无撼。

王乐死在医院的,封绿芽和瞳灵泣不成声,王乐死前没有留下任何一句话,这让他们觉得遗憾。我该成全谁,谁来成全我,我妥协退让放弃,还是牺牲你。

最开心的是叶开,他无辜,无辜且快乐。他要复活了,有的人活着不如死了,有的人死了不如活着。


(二十一)


王乐死了。封绿芽觉得恐惧,漆黑的夜晚,仿佛是一场梦,物事人非,笑语仍在耳边。你在哪里,听不见我,看不到我。

王乐火化的时候,化着漂亮的妆,涂了口红,脸上的斑点用粉底掩盖,很是安静祥和的表情。

穿着裙子。终于在死的时候做了一回女人。

哭不出来,眼泪已经流干,瞳灵默默看着,念叨着,对不起,不是我干的。仔细想想,王乐其实也有不少好处,比如,他梳的辫子就比封绿芽梳的好,而且不疼,帮瞳灵梳马尾辫的时候一丝不苟,没有多余的头发垂到耳际,瞳灵怀念一个人,总是怀念令人落泪的细节。

封绿芽怀念王乐,犹如怀念一个情人,过了几天,更难受,怀念完情人的片断后开始犹如怀念一个亲人。

相比而言,老罗凄凉很多,没有老婆没有亲人,叶幽在家等待,火化的时候只匆匆哭了一阵,更着急的是自己儿子是否真能复活。

伤心的人都是迷信的,如你我。

这个星期,封绿芽没事的时候就自言自语,对着枕头说话,“乐乐,乐乐,乐乐。”然后把枕头翻过来,“乐乐,乐乐,乐乐。”

王乐变成一团灰。同性恋爱,少有好结局,这是案例。

他没有碰过女人,他只被封绿芽爱抚,他只进入过男人,其实一样舒服,当然,女人不用涂抹润滑剂。

“叔叔死了。”瞳灵从微波炉的端出热牛奶,“喝牛奶了,该上班了。”

又说了一夜梦话,封绿芽厌恶的掀开床单,走下地,摸摸瞳灵脑袋,“还有你,是的,我要活下去。”

开车在路上,医生的话仿佛在耳边,“他得的是一种怪病,和鼠疫相似。但实在太奇怪了,我们暂定为鼠疫。”

封绿芽狠狠踩了油门,不想死的人死了,想死的,却仍然痛苦的活着,有勇气活着的人是难得的,亦如你我。

公司乱成一团,封绿芽开始清理这一个星期以来的所有琐事,每个角落仿佛都有王乐的影子,模糊,微笑,纪念,温暖。

现在睡午觉前再也没有王乐温柔的双唇轻抚双腿之间,午觉取消,用电脑上的拖拉机扑克牌游戏代替了。

叶开的新心脏,蓬勃生机,虽然叶开不是崔明亮心脏最初主人,但却是最终的主人。犹如女人的初恋是谁并不重要,女人和谁结婚最重要。

瞳灵和封绿芽小心的拆开红色丝绸,血是叶幽给的,胳膊内侧,并不痛。不要觉得荒谬,世界如此,换了你,也是如此,换了我,也是如此,我愿意付出所有代价,让死去的你参与我生命中的多一天,没有人愿意如瞳灵这样帮助我,如果有,我愿意。

叶开是幸运的,相信奇迹的人,永远有奇迹出现。

“他好了。”心脏已经长好,叶开有呼吸,均匀平静,只是如睡着一样,不说话,不睁眼。瞳灵对叶幽继续说,“抱他回家,他会醒来。”

“谢谢你。”叶幽幸福的要晕过去。

叶开昏睡一天后醒来,琥珀里的童尸终于在神仙强奸人后杂交生出来的妖怪的努力下复活,用她的血,用崔明亮的心脏,用王乐和老罗无辜的灵魂,代价,每件事情都是要代价。

叶开的记忆似乎删去琥珀标本这一节,醒来的时候是中午,“爸爸,我不是在幼儿园午睡吗?”

“呵呵,爸爸就是趁你睡觉的时候把你接回来啊。”叶幽心脏几乎停止跳动。是真的吗,开开开口说话,开开开口说话的第一句话是爸爸。

瞳灵痛苦的躺在床上,今天早晨封绿芽上班之前帮她梳头的时候弄疼了她而且弄了一个非常失败的发型,两个辫子,一高一低。

“爸爸走了,中午有人送饭过来,自己看电视,再见宝贝。”封绿芽匆匆出门。天气有点冷,冬天来得猝不及防。

发型失败,瞳灵想起王乐,痛苦。

总是在需要一个人的时候才想起他的好处,总是要在一个人不在的时候才想起他的好处,人人是自私,人人是软弱。

后悔没有用,王乐死了,犹如叶开天真的问爸爸,“老罗呢?”

“他和妈妈在一个地方,等你长大他就回来了。”叶幽感慨道。

叶开活过来了,等待他和瞳灵的是小学学校敞开的沉重的铁门。


(二十二)


每个人都应该记得自己的小学,瞳灵也是。

考试是瞳灵最不喜欢的事情,很安静的时候有大声喊的冲动,叶开是班长,从小就显出学习的天分。不用听课,也是一百分-----新来的管家是曾经留学英国牛津的林达,女,三十二岁,除了处理工作上的事情,还要负责当好叶开的家教。鼻子很尖,有小小的雀斑,故意晒的,追求时髦。

瞳灵听说叶开和林达在家都是说英文,惊讶的张开小嘴,“挖,好变态。”

叶开经常邀请瞳灵去家里玩,说是写作业,其实是上网打游戏,叶开喜欢瞳灵,因为她是全小一三班最漂亮的女生,漂亮中带诡异。

叶幽和封绿芽还有林达在客厅聊天,林达并不知道叶开是复活的,这一点叶幽并不想告诉她,无意义。林达经常带自己的女朋友回来过夜,看来同性相爱成为时尚。

叶幽年轻的时候曾经爱过仙静,后来仙静被烧死了,也对周围的女人渐渐失去兴趣,又怕自己受不了诱惑,于是挑了这样的管家。

林达的女朋友叫床声音特别大,对此叶幽曾经抗议过,说为了祖国的花朵,请在对方嘴里塞上袜子或者内裤,既刺激又没噪声。因为叶开晚上上厕所时候听见什么了早晨就问林达,FUCK是什么意思?

叶幽几乎晕过去。

林达也知道昨天晚上声音太大,低头小声道,就是晚安的意思。

林达只有和那女的分手了,原因是声音太大影响不好,纠正了叶开小朋友每天晚上睡觉前对叶幽和自己轮流说句FUCK的坏习惯后后来找了个文静的女友,两团白肉在床上滚来滚去,一点声音也没有,反而让叶幽觉得不习惯了,还好只是一个星期一次,那时候叶开就去瞳灵家做功课。说是做功课,也就是吃东西看动画片。

考试。瞳灵从不回头看叶开的卷子,她有三只眼睛所以不用回头。叶开的成绩和瞳零的一样好,老师很喜欢二人,当然主要是喜欢他们的爸爸有钱,当然,所有的年轻女老师都幻想着当他们二人的后母,叶幽似乎更受欢迎---经过最新一轮的投票,理由是比封绿芽多了几分坏坏的笑容。那些支持封绿芽的女老师很不高兴,说封绿芽才可靠,忠厚又和蔼。说叶幽太漂亮。

那些叶幽的支持者又烦恼了,怎么办,守不住他,怎么办。

封绿芽一心一意要把瞳灵养大,她是奇迹。既贴心,又冷漠,既邪恶,又善良。

和小孩在一起是小孩,和大人在一起是大人。

圣诞节,正逢放寒假。瞳灵和叶开聚在叶开家过平安夜,复活事件后,叶幽觉得瞳灵是个天使。给了叶开生命,也给了自己。林达有些得意,俨然以女主人自居,穿的礼服合体,但她不看瞳灵的眼睛,怕,不知道为什么,仿佛知道她喜欢上了英俊成熟的叶幽.

“圣诞快乐,我的小公主。”封绿芽把漂亮的绿宝石项链挂在瞳灵胸前,“这是爸爸专门给你订做的,祝你快乐。”

“谢谢爸爸。”瞳灵吻了封绿芽的额头。

请了一些朋友,热闹又寂寞。大家互相交换礼物,小王子和小公主的礼物一大堆,真是高兴。

叶开收到爸爸的礼物是一套模拟武器,弓箭和弩,弩发射的时候可以穿透鞋盒子。

瞳灵流露羡慕,叶开大方道,“以后我们一起玩,拿弩射别的小朋友的屁股。”

封绿芽要晕过去,“不可以啊,女孩子不要玩危险的玩具。”

“叔叔。”叶开绕到封绿芽面前,小心的给他捶背。

叶幽知道这没什么好事。

“怎么了,开开这么乖。”封绿芽背后一阵发麻。小拳头还真是用力。

“灵灵以后给我做老婆,行不行。”叶开嘿嘿笑着。

叶幽赶快拿手堵住叶开的嘴,道歉道,“小家伙乱说话,不知道谁生的。”

封绿芽笑着,“没关系,反正长大迟早要嫁的。”

两个小朋友去玩圣诞树,是一棵在院子里真正的圣诞树,老罗的尸体运回老家,如果他仍存在,他依然高兴如从前。圣诞树上挂着白云,那是雪,白色圣诞节,每个小朋友都盼望。用手用力摇一摇,雪落在两个家伙的脖子里,笑得在雪地打滚。

叶开和瞳灵,暂时这样快乐着。小朋友,总是那么容易快乐,满足。

叶幽突然想起仙静,一个已经不存在的女人。

封绿芽突然想起王乐,一个已经不存在的男人。

为什么,在我最爱你的时候,你离开我,没有原因,我的汹涌的思念是海洋,淹没我,在昔日的笑容中,我清晰的偷偷哭泣。

哪怕,在梦里偷偷看我一次也好。叶幽想着。

王乐回来过,在梦里,亲吻着封绿芽的下体,爆发后让封绿芽空虚莫名,旁边睡熟的瞳灵不察觉,安稳的呼吸着,你是我的宝贝,你将来是别人的宝贝。

圣诞聚会结束,瞳灵又在车上睡着,头歪在一边。

如果这是个梦,让我永远不要醒来。


(二十三)


林达和诗宁关灯,两人竭尽全力,仍索然无味。事情到了极至,就是如此。开始喜欢,不代表以后喜欢。三十二岁的女人,风韵十足,喜欢女人。

只要摩擦就会有快感,无论男人对男人还是男人对女人还是女人对女人。

诗宁沉默着,她总是选择沉默,她爱林达,说不出口,内向的人就是这点烦。比林达小八岁,不可抑止的坠落情欲的深渊。

“舒服吗?”林达心不在焉的舔着。

诗宁点头,小声的呻吟,浅浅的声音在冷漠的夜空甚至不觉温暖,爱人,即使曾经爱,至少心灵相通。

最近几次,诗宁有异样感觉,林达嘴里念的似乎不再是自己的名字,经常在诗宁睡着的时候自慰,尽管幅度很小,还是能感觉出来。

难道她喜欢上了男人。

诗宁一边享受舌头在身下的湿润潮湿,一边回忆着林达最近的细节,叶幽,是他,单身英俊成熟富有的男主人,说话声音有点低。

这样分神,自然达不到沸点。诗宁假装了一次,然后到卧室的洗手间冲凉,林达推门进来刷牙。

“怎么了,不高兴?”林达还是喜欢她的,善良羞涩。

“你不爱我了。”诗宁冷冷的脱下裤子,拉帘,低声抽泣。

叶幽躺在床上看碟,电视很大,仿佛一面墙,男女纠缠,暴露着原始器官,动物一样挤压交媾,纯白床单,风吹帘动,女人表情陶醉,表演真实。

林达敲门,轻轻的。

叶幽以为是叶开睡到一半害怕了,赶紧关了电源穿上短裤拧开台灯。寒假的最后一天,叶开看了一次恐怖片,从此以后动不动就敲门说怕鬼鬼,要和爸爸睡。

门口站着林达,女同性恋者。

林达身上的浴巾掉在地上。

叶幽是男人,喜欢女人。仙静走后,也偶尔找过女人,找不到感觉。

感觉是奇怪的东西,来了就来了,没了就没了。今天晚上恰好有感觉,抱着她摔到那张又软又大的床上,门关了,灯开了。

叶幽仔细欣赏着女管家的每一寸皮肤。漂亮光滑,可惜毛毛太多,乍看像团没有修理的杂草。

“你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叶幽用手强制分开她的两腿,双手自由游走,总是带些不屑和骄傲的语气。

“第一眼。”林达的心跳到喉咙里,身体起了火。

叶幽突然觉得感动,莫明的,还有人爱我,原来还有人爱我。

一感动,就进去了,扶都不用扶,虽不是自己的女人,但结构相差无几,叫声大小不同,胸部弹性不同,宽窄不同,敏感地带都是一样。深夜,有人求欢,有人在隔壁大声哭泣。

直到早晨,林达在叶幽怀里的安静睡姿才让叶幽心惊肉跳。

对不起,仙静。叶幽抱着林达。

诗宁走了,半夜走的,带着她那些心爱的玩具,悄无声息,她聪明,不爱,就走,洒脱,比赖着赖着最后还是要走的那种有面子很多。

心死了,身体只是性欲的符号。

庆幸的是,同性恋不会怀孕。否则中国人口又要翻倍。

“爸爸早,阿姨早。”叶开似乎从林达脸上喜悦的表情里读懂了什么,单亲家庭的小孩异常敏感。这和瞳灵如出一辙。

“开开,阿姨给你当妈妈好不好?”林达对叶开的喜欢属于爱屋及乌,半开玩笑半认真。

“阿姨是阿姨,妈妈是妈妈。”叶开看着叶幽的表情,讨好道,“阿姨很好,妈妈也很好。”

叶幽吃着早餐,对林达道,“你慢吃,我先送开开上学,上午就别去公司了,在家休息一个上午。”

林达的眼里泛着感激。一晚上四次,的确是很累,两腿合不拢,一合拢就微微颤抖。

封绿芽在同一时间给瞳灵梳头,被抢过梳子导致很没面子,瞳灵说爸爸我自己梳。帮瞳灵穿毛衣的时候发现她又长高了,毛衣有点短。

下午接你去买新衣服宝贝。封绿芽把围巾给瞳灵系上,开学一个月了,因为忙碌还没有给瞳灵买新书包新衣服,有些内疚。

我想叫叶开和他爸爸一起和我们买衣服。瞳灵在车上和封绿芽对话。

没问题。封绿芽今天穿着灰色衬衣,淡蓝色羊毛背心,是瞳灵建议的,说这样漂亮。

小孩子说漂亮,肯定是真话。

车开着,窗外是朦朦雾气,这样的天气,路妖大胡子很喜欢,高速公路上,吸取死亡的魂灵,得道成仙,虔诚和修炼。不成仙,便成魔,比做妖好,见不得阳光,修炼成瘾。

瞳灵坐在车后面打小瞌睡,脖子一痛,有东西在咬,手伸进脖子,一只蠕动的软体虫,青绿色,食指那么长,嘴附近有血。

赶紧扔到窗外,拿纸巾按着脖子。

“怎么了宝贝,开窗干什么?”封绿芽没来得及看见。

“没什么。闷闷的。”瞳灵的血迅速止住,被咬了小小一口。

最近为什么那么多虫,昨天下课叶开在学校便利店请客喝热咖啡时候瞳灵就喝到一条,开始不知道是什么,嚼了嚼,吐出来是条虫子,黑色,软塌塌的,嚼起来像泡发了的木耳。

不能让爸爸知道。瞳灵关上车窗。

后脑勺的那只眼睛,努力的朝它该看的方向看,雾大,什么也看不清。


(二十四)


虫子,瞳灵惊恐。洗澡的时候拼命的擦着身体,有虫,眼睛里也有,照镜子时粗粗的一条从眼角探出来,红色身体,哧溜缩回去。瞳灵没有眼花。

封绿芽抱着她睡觉,却感觉最近她晚上老不安分,扭来扭去。

一般情况下,封绿芽都是抱瞳灵睡等她睡着再送她回自己床上,六岁,什么也不懂,再长大几岁,就该懂事了,没得抱了。想到自己抱着别人将来的老婆,封绿芽感慨万千。

“怎么了?”封绿芽开灯。

瞳灵揉揉眼睛,“我的屁股很痒呢。”

垫上纸巾,打开台灯,到天亮,一共捉了四十六条虫,白色,线状疯狂扭动。又抹了药膏,封绿芽给瞳灵请假一天,打电话对老师说她感冒了。其实是一夜没睡,瞳灵困得眼睛睁不开。

“中午自己吃饭,下午我早点回来带你去买新衣服。”封绿芽自己也困得不行,闭上眼睛,全是白色虫子,在瞳灵身体里钻来钻去,小孩子抵抗力低,最容易生虫。

瞳灵自己知道,有事发生。

吃完早餐,重新回到床上,睡不着。翻来覆去,从头发上掉下几只蟑螂,冬天的蟑螂,爬得并不快,有的有翅膀未必能飞,冰箱里的面包生了虫,欢天喜地的歌唱而马桶上方萦绕几只苍蝇想要飞却总也飞不高。

虫子,虫子。

电话响了,叶开打过来。

“生病了啊。”为了方便联系,叶幽给他买了行动电话。

“嗯,你帮我把今天的作业记下来,放学后拿到我家。”瞳灵看看天气,今天不是特别冷,冬天快过完春天快来临。

这一天的课,叶开完全在梦游,身为学习委员的他今天让全班大跌眼镜,语文老师问弯弯的月亮像什么?正确答案是小船,叶开回答像眉毛。其实也没错,是吧。

只有放学时老师布置家庭作业的时候显得很兴奋,不停的看表。

瞳灵在家清理虫子,越来越多,扫成一堆,啪嗒啪嗒的踩,脆脆的像落叶。

脖子后面被虫子咬的地方已经溃烂变硬,长了新的虫子,瞳灵手指一捏一条,在后脑勺上一晃,眼睛看见乐,尸虫。

死人尸体腐烂生的那种白色蛆虫。

狠狠的摔在地上,用毛巾擦,然后把消毒水拍在脖子后,一阵剧痛,许多类似的尸虫争先恐后的爬出来。

中午送的外卖,打开,煮熟的虫子瘫软在一片莴苣叶上,掰开嫩黄的橘子,黑色的蚂蚁迅速爬到瞳灵的手背。

啊!!!瞳灵一阵尖叫。和着衣服跑到洗手间,二十分钟后,蚂蚁们淹死了,瞳灵真的感冒了。

叶幽和叶开敲门的时候,瞳灵头很晕。见到两位帅哥,更是头热,睡衣皱巴巴的,显得有点尴尬,甚至在想,天哪,叶叔叔看见我这个样子,会不会觉得我不漂亮了。

叶幽可对这个六岁的小女生没有什么邪念,一本正经的按了按她的额头,“有点发烧,等你爸爸回来带你去打针。”

一听到打针,瞳灵连死的心都有,小朋友都怕去医院,瞳灵也不例外,哀求着,“叶叔叔,不要。打针很痛的。”

叶开赶紧安慰,“不痛,我就很勇敢,上次打针我就没哭,爸爸是吧?”

叶幽只觉得奇怪,这么小就会撒谎?上次叶开感冒去打针,四个护士按着他的屁股,整间医院差点被吵塌,叶开哭得嘶心咧肺的样子让人觉得谁送他来打针谁就是千古罪人,哭得都快晕过去了,这会又在女生面前充老大?

也不当面揭穿。这是善意的谎言。

封绿芽回来,看见叶幽,脸一点点红,赶快招呼坐下。从抽屉里拿出感冒药喂瞳灵吃。

瞳灵和叶开一起写作业,两个男人坐在沙发上大谈育儿之道。

今天作业那么多啊?瞳灵看着一大堆语文数学英语自然思想品德作业。忽然觉得这比虫子咬还可怕。

没关系,我都帮你写,我会写你的字,歪歪扭扭的。叶开说完这话就后悔了,今天的作业实在是太多,为了瞳灵,也无所谓。

好哦,那我看动画片去了,写完了你告诉我。瞳灵关上房间门之前说了一句。

叶开从此以后不敢轻易对女人许诺,原本以为瞳灵会乖乖的用她白嫩小手托着下巴歪着头对自己说开开你写作业的样子好帅哦,结果呢,人家看动画片去了说不定声音还会开的很大。诱惑啊,动画片,看的是奥特曼还是口袋怪兽,如果是口袋怪兽今天就亏大了……

叶幽电话响,是林达。

女人自从身体交给一个男人后,很快的会连着思想一起给了去。叶幽熟悉她的思想,她的思想简单,却对她的身体陌生,她的身体有点意思。

我死了,你还会娶别人吗?

鬼知道。

林达催叶幽回去吃饭,她的厨艺甚至超过当年叶幽的前妻仙静,但由于做的太好看太好吃,反而让人无话可说。

仙静不一样,有时候淡了些,有时候咸了些,这样有趣,可以挑剔,看她嘴翘翘的生气,然后再哄她开心。

“今天不回了,你自己吃。我在瞳灵家,等下和他们一起吃。”叶幽耸了耸鼻子,屋子里有些杀虫水的味道。

说话的时候,封绿芽开始幻想,他和我吃晚餐,然后呢,然后是不是就留下来,对我表白?那我是拒绝还是接受,毕竟王乐去世没有多久,他会觉得我是个随便的人吗,还是拒绝好了。

说话的时候,瞳灵正一边看电视一边幻想,将来我嫁给叶叔叔好还是叶开好?叶叔叔长的漂亮,可是叶开帮我写作业,这个,很难选择。唉,为什么我小小年纪就这么烦恼,还有那些虫子,到底哪里来的。

难道?……

等叶开写完双份作业,两家人到外面吃晚饭,封绿芽请客,吃完回家,瞳灵看车窗外,路过黑色小巷,一个蓬头垢面的女人冲着瞳灵笑着。

打了冷战,又在车上昏睡过去,感冒药,让人昏睡的好得快。


(二十五)


看着瞳灵酣睡的样子,封绿芽叹了口气。最近公司事务比较麻烦,发出去的货物收不回,许多员工集体跳槽,瞳灵在这个时候又生病。

突然觉得人生没有什么希望,看着窗外渐渐亮起来的天空,灰蒙蒙的,一点也不安静。有时候真想放弃一切俗务,带着瞳灵回老家,和父母一起过些正常的生活。

年轻时的热情,到了中年自然消退全无,要隐退,又有些感慨,怕迟,又怕舍不得。

冰凉的小手伸进封绿芽的脖子,小家伙偷偷起床,头发散着向个小魔女,爪子凉凉的。脖子肿了一小块,生病的时候恹恹,稍微好一点就是小蚱蜢。

“宝贝,还早,再去睡一会。”封绿芽宠溺瞳灵。

“我快要死了,爸爸。”瞳灵钻进封绿芽温暖的怀抱。

“说什么呢宝贝,你怎么会死,要死也是爸爸先死啊。”封绿芽不以为然的笑。

“我长虫子了,长这种虫子是要死的。”瞳灵含着眼泪,拿脖子上的伤口给封绿芽看。

那是一小片溃烂的皮肤,乍一看和普通的伤口没有什么不同,仔细看,里面很深,许多小小的虫子一点点在吸血,每只虫子的腹部都是鼓鼓,也有虫子的尸体漂在血上,那是撑死的,然后尸体被其他虫子吃。

封绿芽穿好衣服,准备带瞳灵去医院。不管是怎样的病,去医院看看总是没错的如果有足够的钱的话是最好。

“我不去医院。”瞳灵紧紧的抓住封绿芽的胳膊。

“去,长虫子了。”封绿芽拿出衣服准备给瞳灵换上,今天又去不成公司了。

“我是妖怪,爸爸。灵灵是妖怪。”瞳灵的脖子突然很痛,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不管你是谁,你是我的女儿,现在爸爸带你去医院看病,回来给你买好吃的好吗?”

瞳灵像只小猴子,紧紧悬挂在封绿芽身上。

封绿芽是猴面包树。

看的是皮肤科,医生觉得诧异,这样的事第一次见到,为了面子,只是淡淡道,“皮肤发炎。打几针就没事了,不吃辣椒和甜食,包准好。”

护士拿着药水过来,滴进脖子的洞,一阵冰凉的剧痛,瞳灵忍住泪水,咬着嘴唇看着身边心疼的封绿芽。

虫又一次四下逃窜,护士是个实习生,从未见过这等场面,比瞳灵还紧张,手一抖,一瓶碘酒全撒在瞳灵裸露的脖子上,姹紫嫣红。

“痛啊!”瞳灵忍不住了。

封绿芽赶紧抱着瞳灵,“不怕了,爸爸在这里。”

清洗伤口,包扎。瞳灵照着镜子看着脖子上的补丁,“爸爸,我不想去学校了。”

“明天还是要去,功课不能落下。”封绿芽将瞳灵放回家中,有些内疚,陪她吃完中餐,又要出去,没办法。

“哦,知道了。”瞳灵点头,乖乖的爬到床上。

封绿芽忍不住回头看了看,冷风中,瞳灵在阳台上朝封绿芽挥手。鼻子一酸,眼泪差点掉下来,赶快开车去公司。

午睡。

梦见奇怪的巷子里的女人,灰色的脸,灰色的嘴。掐着自己的脖子,尖锐的牙齿,狠狠的咬。

醒来,瞳灵脖子上的纱布已经被虫子顶开。垂在一边,床单上爬满了虫,瞳灵认识这些虫,以前陆陆杀死那些女人,又来不及踢下山时,腐烂的身体上长的就是这些虫子。

电话响起。一边接电话,一边掐死这些肉虫,一边说话,“喂喂喂,我是瞳灵。”

“我们一起去找妈妈吧。”叶开在下课的时候躲在厕所打电话,眼睛红红的。

“叶开你怎么了?”瞳灵问。

“我爸爸不要我了。”叶开抽抽鼻子,今天早晨,叶开对着妈妈说话实际上叶开经常有和妈妈说话的习惯,林达和叶幽下楼刚好看见了。叶幽有点尴尬,道,“开开,该上学去了。”

林达走近,看着镜框里微笑的仙静,泛起一丝醋意,“她真是漂亮。”

“妈妈最漂亮,妈妈作的蛋糕开开最喜欢吃,爸爸说话不算数,爸爸现在和阿姨睡觉,撒谎撒谎撒谎。”叶开今天早晨很大脾气。

叶幽有点恼羞成怒,又有些内疚,狠狠瞪了叶开一眼。

林达走过来,“算了,我不和她计较,毕竟已经是去了的人了。”

叶开听懂了。

坐在车上,一句话也不说。头扭到一边,不看车里的两个大人。某个时候,我们会莫明的想起我们最爱的人,想到流眼泪。

叶开想起妈妈。而爸爸似乎明显变心了。

到了学校,瞳灵又是病假。心情越低落,事情越糟糕。

两个小朋友,一个逃课,一个生虫,手牵手,瞳灵陪叶开找妈妈,天亮到天黑,快乐到流泪。

要发生什么,鬼知道。

(二十六)


走在大街上,叶开牵瞳灵的手,象小情侣,是叶开手冷,想暖和一下。初来的春天比临走的冬天让人心悸。

老师相信叶开说他爸爸在门口接他去机场接他妈妈的消息是真的,航班时间都说的清楚,撒谎的孩子知道如何撒谎,谎言越细致越不容易戳穿。

就这点说,叶开是个惯犯。

“怎么还找不到你妈妈?”瞳灵的腿有点累。

“快到了。那家面包店不远的。”叶开觉得说自己不记得路会很没有面子,“我们天黑前回去就可以了。”

“那你阿姨对你不好?”瞳灵想起林达逃避自己的眼神。

“她和爸爸结婚,那妈妈回来就没有爸爸了。”叶开泪水涌动,如果不是女朋友在身边,早哭了,叶幽也说他是个爱哭鬼,为了面子,也就忍了。

“好,我们继续找。”瞳灵和叶开上了一辆公共汽车。

因为两个人从来没有坐过,去哪里都是车接车送。机会是难得的,于是上车,叶开有钱,瞳灵身上也有,但金钱观念似乎是叶开强一些。

“我到面包店。”叶开大声说。

“什么面包店。”售票员很喜欢这个大声说话并穿着套头毛衣牵着小女孩的家伙。

“我忘记了,请尽管往前开吧。”说完把钱递了过去。

找了一大把零钱,瞳灵和叶开并排坐着,因为是起点站,所以很容易就找到座位。两个小朋友很新鲜的看着窗外,瞳灵把小手伸出去,迎接风。

叶开拉她回来,“很危险。”

“没关系,反正我也快死了。”瞳灵感觉虫子从脖子上掉到背上,又痛又痒,脖子被高领毛衣遮住。

“那你是和我妈妈在一起了。”叶开很高兴。“你看到她就要她快回来接我。”

从琥珀里出来的男人说话就是有魄力。

瞳灵有点黯然,“我死了,你会记得我吗?”

“记得啊。我永远都会记得你,爸爸说是你救了我的命。”叶开看着越来越多上车的人们,售票员是个女的,穿梭其中,把胸部压得很扁。

卖完票,站在两个小朋友旁边擦汗。

叶开比较崇拜这样的职业,车速度再快,她也不会摔倒,稳稳的移动双腿。

立志:长大以后开公共汽车,瞳灵当售票员。

叶开站起来,拽了拽售票员阿姨的胳膊,这是个相当年轻的扎着马尾辫的女孩,制服里面的红色毛衣是自己织的。

“阿姨,给你坐,你卖票辛苦了。”

瞳灵吓了一跳,售票员吓了一跳,全车人都吓了一跳,竟然还有给售票员让座的小朋友。

瞳灵觉得叶开很善良,那么叶开的妈妈也很善良,为什么她妈妈要死。为什么自己要死,为什么善良的人都喜欢死去。

我不要死。瞳灵把手放入衣领,压了压不停上涌的肉虫。

“下车。”瞳灵对坐在身边的售票员道。

车停了,瞳灵走到一个拐角处,认真的看着叶开。“我是妖怪,你怕不怕?”

“不怕,你很漂亮。”叶开准备等下去和瞳灵去吃好吃的肯得基。

瞳灵放心的脱下毛衣,露出里面的保暖衣,触电一样抖着身体,虫子下雨一样落在地上,从容的穿上毛衣。一只脚用力的踩地上的虫。

目瞪口呆的叶开快哭出来了,他最怕就是虫子。全身发抖,很想尖叫,碍于面子,忍耐着,小脸憋得通红。

一个蓬头女疯子从旁边走过,嘴里叼着面包,看着叶开笑,她的脸几乎是由红肉组成。两个孩子,一个疯子。

只有瞳灵能看见,那是一只女鬼。


(二十七)


女鬼张开嘴,青色舌头垂到嘴角,旁边有个大的垃圾堆,这是城市的角落,角落的角落。她一说话,满口的虫子从喉咙里源源不断的爬出来。瞳灵并不害怕,自己脖子里也是这种虫。终于明白了虫子的来源。

“你要说什么?”瞳灵看着烧焦的女鬼,“先把虫子吐出来。”

叶开疑惑的看着瞳灵,“灵灵,你在和谁说话?”

“你不认识。”瞳灵看着那女鬼蹲在地上吐虫,象晕车呕吐的姿势一样,一团一团的呕吐,身体一寸寸的耸动。

瞳灵是有第三只眼的,但由于年幼,所以看见鬼的时间不是很多,除非怨气很重的鬼。

和鬼说话,瞳灵觉得自己级别高,毕竟自己是妖,妈妈那天晚上和自己见面时就说了,世间精灵,佛最高,然后是神,然后是人(不包括人妖)然后是妖,然后是鬼。

人很高级吗?瞳灵并不觉得,公共汽车上一个老人把手偷偷伸进一个阿姨的裙子里,很高级吗?公共汽车路过一个市场,很多戴帽子的叔叔围着一个摆摊买收音机的妇女拳打脚踢,很高级吗?

这是今天看到的,昨天呢,明天呢?

妈妈说高级就高级,妈妈说话总是没错的。

“吐完了吧?”瞳灵有时候挺不喜欢鬼,他们的样子通常很恐怖,比如徐婷儿,翻肠子的样子真的恶心,还笑嘻嘻的。

女鬼看着叶开,走近。眼里流露出依恋,发出凄凉的叫喊“我的孩子。”

瞳灵全身毛孔张开,头发几乎要竖起来,“不准你碰他哦,他是我的同学和好朋友。”

“我的孩子。”女鬼呜咽着走近。

天黑了,叶开无辜的站在原地,他看不见仙静烧烂的脸,他只看见瞳灵对着空气发脾气,剑拔弩张。

他怎能看见,一个凡人,一个原本应该死去却被妖救活的小男孩。长再大也只不过是凡人。

“他才不会是你小孩,我去过他家,他妈妈长的很好看,才不象你这鬼样子。”瞳灵准备和叶开回去。妈妈找不到,还有爸爸。这么晚了,爸爸该着急了。

“走吧,开开。我们改天再出来找妈妈。”瞳灵要走。

“哦。”叶开什么也看不见,路灯下只有两个影子。

“求你。”脸红得象烧糊的腊肉一样的女鬼跪在瞳灵小朋友面前.

“你可以帮我,对吗,你告诉开开,妈妈想他,妈妈爱他,要他乖,要他听话,将来照顾爸爸。”

瞳灵看了看鬼阿姨,看了看叶开,“你妈妈长什么样子?”

叶开歪着头,“漂亮又温柔,头发长长的,笑起来有点象你哦。”叶开任何时候都不会忘记恭维自己喜欢的女孩子,这点遗传于魅力十足的上迷六十岁下迷六岁女孩的英俊成熟老爸。

瞳灵实在无法把眼前的女鬼和叶开的温柔妈妈联系在一起。可是看她真的很可怜,于是问女鬼,“你有什么证据?”

“妈妈睡觉之前给他讲小飞侠的故事。有一次说到彼得潘被坏人抓走要烧死的时候,开开哭了,不许彼得潘死去,后来被我说成是爱哭鬼。你告诉他,他会相信的,因为他要我保守秘密,不许告诉任何人。”女鬼用手捂着脸,几乎是尖叫着,“你是神,我知道你是神,你帮我吧,我死是死了,可我是贪心的鬼。”

“我是妖,我不是神,妈妈告诉过我,谁说我是神,就要纠正。”瞳灵想起妈妈说的话,心里一阵激动。妈妈,仿佛时刻都在自己身边。

叶开觉得奇怪,瞳灵对着空气说话,而且是认真说话,说到自己的妈妈。

“开开,你妈妈以前给你说彼得潘的故事,你还哭啦?”瞳灵问道。

叶开觉得小脑袋要爆炸了,想着,妈妈好坏,竟然把这件事情告诉瞳灵了,真丢脸。转念一想,那时候根本不认识瞳灵呢。

“你怎么知道?”叶开往后退了三步,“难道?难道妈妈讲故事的时候你躲在窗外听?”

“我猜的。”瞳灵看了看女鬼的惨然的样子,想“为什么开开的妈妈照片那么漂亮,但现在那么难看。”

女鬼仿佛看穿了瞳灵的心思,“我是被人烧死的,所以现在很丑。因为怨气太大,只能做个冤鬼。”

“你想复活吗?”瞳灵稚气的问,“那我也不能帮你,我只能帮人但不能帮鬼复活。其他的我可以帮你,我是好妖,妈妈说的。我也有妈妈,不过她和你一样,也死了。”

叶开迷茫的看瞳灵自言自语,却不敢打断,那天看爸爸的男人帮杂志上写,“打断女人说话是一种自讨苦吃的行为。”叶幽要是知道叶开经常趁自己不在到房间里看成人杂志一定会把门锁好的,小孩子,是最不能轻视的一种人。

“我想最后抱抱我的小孩。”仙静的手碰不到叶开,即使碰了,也毫无感觉,“一分钟而已。”

“就象我妈妈抱我那样?”瞳灵有点晕,毒蘑菇汁和夹竹桃的味道的确不敢恭维,而且还要一个惨死的冤魂,如果只要准备雨水,那倒好办。

叶开的眼神从好奇变成不耐烦。肚子饿了,瞳灵还在对着路灯说话。

“为什么我只能在这里看见你?”瞳灵好奇。

“我是在这里死的。从火里爬出来,我不想让任何人看见我临死的样子。我曾经很漂亮。”仙静重新爬回垃圾堆,堆积如山。

“我会来找你的。”瞳灵第一次主动牵叶开的手,“回去吧,我答应帮你找妈妈了。”

叶开也并没有觉得太诧异,瞳灵说自己是妖怪,他不害怕,想到自己以后的老婆可以是个妖怪,又有些兴奋了,甚至很想脱下她的裤子看有没有长尾巴。


(二十八)


封绿芽从今天开始脱发。掉在叶幽的沙发上,一团一团。瞳灵不见了,这两个小朋友总是一起玩失踪―――从幼儿园开始。

叶幽的身边坐着林达,桌上摆着精致完美的饭菜,和杂志上的美食栏一模一样,谁也没心思吃,心情影响胃口。

“别着急,会有消息的。”林达一开始有些幸灾乐祸,但又变成了担心,担心叶幽过于伤心,伤心叶幽的担心。

一个警察在电话旁带着监听耳机,“叶先生不用担心,车站和机场我们都已经发出通知了。过不了多久会有消息的。”

两个小孩,能去哪里。封绿芽担心瞳灵真的如精灵一样的来,又如风似的去。

叶开和瞳灵嚷嚷着让服务员阿姨也给自己桌上点蜡烛,这家西餐厅不错,温暖的情调,淡然的气氛。叶开崇拜的看着瞳灵吃带壳龙虾,一边道,“你真厉害,如果是我吃,肯定把嘴巴戳破。”

“哦,我爸爸不准我这样吃,说会吓到别人。”瞳灵得意的吃龙虾钳子,她有锋利无比的牙齿。

“我爸爸也不准我吃饭的时候吃冰淇淋,说会长成一个小胖子。”叶开拿勺子舀了一大块冰淇淋在嘴里,“不让我吃我就爱吃,今天真开心。”

这家伙,忘了自己姓什么了。

“那你爸爸会担心你的。”瞳灵和叶开座位下都放着小垫子,因为二位小朋友不够高,这是餐厅推出的人性服务。

“他喜欢林达阿姨,我还是喜欢我妈妈,还有你。”叶开任何时候不忘讨好瞳灵,“你要是想你爸爸就打电话吧。”

叶开手机关机,重新打开,被瞳灵摇头阻止了,“我也不打,我忘记他的电话号码了。”

“真的啊,你真是我的好朋友。”叶开高兴的手舞足蹈。

原来忘记自己爸爸的电话号码就可以和叶开成为好朋友。

瞳灵看着他,想着那个女鬼,心里略有些难过,“你放心,我会帮你找妈妈的。”

吃完饭付帐,似乎有点贵,只因为有俄罗斯鱼子酱和法国鹅肝,是否俄罗斯的鱼子酱就特别腥法国鹅肝就特别粉无从考证,不过外国的东西放到中国来就特别值钱比如服装店起名要沾点洋气如果美斯特邦威起名叫布老虎就准备收拾铺盖回浙江了,比如艾滋病从外国流传到中国就特别费钱,费钱也是死,所以大家都要洁身自好。

出了餐厅的门,一摸身上的钱不够打车了,而公共汽车站实在遥远,叶开看了看瞳灵期待的眼神。拦了出租车。

“去哪里?小朋友,你们的爸爸妈妈呢?”司机是个大胡子,当然是个正常的大胡子,不是那个路妖。此大胡子负责开车,彼大胡子负责翻车。

“去流星花园。”叶开上车。

车上,叶开差点把司机给说晕了,他今天显得特别兴奋,瞳灵在担心封绿芽,她感觉到封绿芽的心在痛。

叶开,六岁半,离家出走,没钱了乖乖回来。

到家门口,瞳灵的心一抖,封绿芽的车也停在楼下。

“我们去拿钱,你在这里等我。”叶开带瞳灵下车。

大胡子不干了,“不行,你们一进去我哪知道什么时候出来。”

叶开只有打家里电话。

屋子里的空气几乎要凝固了,谁也不想说话,安静极了,这个时候的电话无异于导火索,铃声一响,两个爸爸几乎要跳起来。警察道,“拖延时间,尽量拖延时间。”

“喂,爸爸吗,我是开开,他要你来付钱。”叶开有些紧张,这次回去会不会挨打。

叶幽也有些紧张,宝贝儿子现在也不知道怎样了,有没有挨打。

封绿芽抢过电话,“灵灵呢,有没有和你在一起。”

叶开担心的看着瞳灵,有些内疚,连累她了,便道,“是的,和我在一起。”

大胡子不耐烦了,夺过电话,大声道,“快点给钱,我要下班了。”

封绿芽颤抖的说,“你就是要钱是不是,多少,我给。”

警察甲露出警惕的表情,卫星监听反映,就在附近。

大胡子想,住在这里的,肯定特别有钱,不如多要点,“那就两百吧。”

“两百万?好说好说,您在哪里。”封绿芽赶紧点头,两百万,不贵不贵,早知道不报警了。

叶幽也急得直点头。

警察甲把耳机一摔,拿着枪就跑出去,一边道,“就在门口,大家注意。”

埋伏在流星花园叶宅附近的警察包围了出租车,大胡子司机哪里见过这阵势,吓懵了,手高高的放在头上,呜呜呜的直哭,“不就是要了两百块钱,这么多条子,以后打表记价还不行吗?”

瞳灵疑惑的看着封绿芽,叶开有点害怕,躲在瞳灵身后。

警察散去,大胡子得到了两百块,瞳灵被封绿芽领回去,没有挨打。叶开洗澡完毕,第一次挨了打。

“叫你逃课,叫你乱走!”叶幽用力打着他的屁股,五个手指印赫然在目。

叶开早就料到了,可还是哭了,爱哭鬼总是爱哭,一边哽咽道,“我去找妈妈了,瞳灵说看到妈妈了……”

叶幽的手突然停了下来,眼泪停不下来。原来爱哭鬼是有遗传的。

叶开见状,继续煽情,“我好爱爸爸,爸爸不爱我了。啊~~~~~爸爸不要我了,爸爸爱阿姨了~~~~”

那声音,跟小乳猪被开水烫了一下差不多。

叶幽抱着叶开,“对不起,爸爸不对,爸爸不应该忽略你的感受,原谅爸爸,以后我再也不打你了,宝贝。”

叶开含着泪,心里在回味那碗冰淇淋,下次再请瞳灵去吃。

另一个宝贝在爸爸怀里睡了,虫子安静的也睡了。瞳灵想,春天来了,夹竹桃开了,天要下雨了,冤魂在黑夜游荡,多少有些悲伤,只要失去的,就永远失去了。


(二十九)


天空下雨,垃圾浮的到处是,空气中弥漫腐烂腥臭的味道,仙静泡在脏水里,欣慰的笑,用仰泳的姿势,她的愿望要实现,然后乖乖消失,错过了,就不能再参与,否则就是打搅,人鬼殊途,你我殊途.

安排和你相遇,顺便和你分离。对于老天的安排,依然感激,孩子是我们爱的证据,叶开,坏的乖小孩,还是乖的坏小孩。瞳灵,妖气的神仙或是纯真的妖精。不知道,只有猜,猜不到了,那就继续.

下雨了,爸爸。瞳灵说.隐约觉得虫子又要出动了,轻轻摸下脖子,痒痒又麻麻。

是的,下雨了,快点宝贝,否则上课要迟到了。封绿芽急着去公司,今天的报纸还来不及看。

今天不喜欢上课。瞳灵托着下巴舔着嘴角的牛奶。

那就在家里休息,我帮你去学校请假。封绿芽总是依着瞳灵,三天两头的请假,无非是想偷懒。

瞳灵觉得读书很无聊,考试更无聊,小学二年级就有如此悟性,这是妖比人聪明的地方,有些人觉得读书很无聊那是在大学毕业后又不得不考研究生之前,虽然迟了些,但也说明大器晚成的道理。

叶开就没有那么走运。装病是惯用的招数,侧着蜷在沙发的角落,可怜状对叶幽道,“爸爸,我的肚子今天很痛,我敢打赌里面有虫子。”

林达问道,“开开要不要看医生?”

叶开摇头,翻了翻眼睛,“人家休息一下就好了,电视里都是这样子。”

“我看你是条懒虫。”叶幽一只胳膊把装病的小鬼从沙发上提起,“乖乖上车,我去公司,让阿姨开车送你去学校。”

装病失败,快快洗脸刷牙,一百个不情愿,也是为生活所迫,今天下雨,瞳灵说下雨就不去上课,给他准备找妈妈需要的东西。

瞳灵不在学校,学校还有什么乐趣可言,老师讲的东西爸爸请的家教早教过了,那个请来的儿童教育领域的博士后哥哥,戴着老实的眼镜的留学生,满口牛津口音的英文,叶开喜欢捉弄他。

“林达,麻烦你了。”叶幽开着宝马离去。

林达的坐骑是白色帕帕,空间大,和叶幽在车后做过一些大人爱做的事,当然,现在的高中生也爱做,因为这种随意性的关系,不少濒临倒闭的橡胶厂绝处逢生。

林达喜欢薄荷类胜过水果味,有一次让叶幽反过来戴,叶幽也说很爽,凉飕飕的,适合夏天使用。

想到这里,脸上飞来两片绯红。叶开盯着她的脸,“阿姨你在想什么,我快迟到了。”

“哦,对不起。”林达看着叶开,有点惋惜,可惜不是自己的儿子,怎样带都带不亲。

一边开车,一边沉默。

“阿姨。”叶开坐在旁边叫了一声。

林达正聚精会神开车,随口答道,“什么事?”

“我妈妈要回来了。”叶开得意又认真。

林达楞了一下,稍后车撞到旁边栏杆,拿出电话打给叶幽。十分钟后,叶开被送往医院包扎轻微碰伤的额头,系安全带是个好习惯。

林达没有受伤,只是吓了一大跳。

叶开好高兴,今天终于不用去上课了。躺在自家床上打电话给瞳灵,不想午睡因为,可惜没人接,我们想找一个人的时候总是没人接.

瞳灵蹲在地上看瓶子里的雨水一点点增加,雨是天空的眼泪,眼泪是伤心的雨水,只要有阳光,蒸发后留些淡漠痕迹。

夹竹桃院子里没有,要去外面。那是吸引鬼的植物,流星花园请过风水先生看过,看一次一万块。

叶开睡了,没有梦见漂亮妈妈,却是一个烧红了脸的疯女人,在垃圾堆里哭泣,一转身,背后密密麻麻的苍蝇和蚂蚁。

哭醒了,到他妈妈的照片前,“妈妈,我想你。”

瞳灵不知道最后一样东西去哪里找,也许晚上偷偷溜出去能找到类似徐婷儿一样的冤魂。

有没有把握召唤叶开的妈妈,瞳灵一点把握也没有。

回房间,打开冰箱,有蜂蜜蛋糕吃,泡一包方便面,掀开盖子,虫子争先恐后的爬出来.


(三十)


三更半夜,正是捉鬼好时分。瞳灵从溜出来,带着小瓶子,里面装满雨水、夹竹桃和毒蘑菇汁液,缩着脖子上大街。初春的子夜,六岁的小孩,人烟稀少,平添几分寒意,月光下的柳树吐出米粒大的新芽,不似冬天般光秃秃,倘若用力哈气,嘴里会有薄薄的白雾。一切都是那么安静。

鬼最多的地方。瞳灵抓了抓脑袋想了想,朝一座大楼走去。

凶宅幽灵,不都是那么说的吗?

那些辛苦一年却拿不到一分钱的农民工喜欢这栋楼,从来没有人注意,终于万人瞩目,大楼高,让人仰望,顶部的避雷针像一个针头直刺天空。砰的一声闷响,急速降落,生命结束了,钱并没有拿到,顶多是安葬费,死了倒好一了百了,没死还要以妨害社会治安去派出所蹲上几天,放出来,饿死或是老死。

保安在打瞌睡,上夜班真辛苦。

瞳灵的第三只眼睛突然变得警惕,大楼的角落,一堆冤魂笑嘻嘻的坐在地上打牌,有个家伙年纪轻轻,脑袋只有半个,满脸的血,天使下人间,脸部先着地,抬起头来,和他相差无几。

另外几个在旁边观看的鬼们面目狞铮可怕,都是自杀死的。为钱,为情。

一个身体很扁的男人是瞳灵要找的冤魂,怨气冲天,脸色青黑。瞳灵走近,一帮鬼一哄而散,不散就要被收走,普通的鬼眼里,瞳灵是温柔残忍的神仙,用目光,用微笑收服他们,做人那么累,做鬼还要被征服,没意思,没意思就逃跑。

你为什么不跑?瞳灵对着那男人道,三十来岁,风华正茂,难怪不想死。本来不关他的事,幸福无比的准备回家和躺在床上的情妇亲热一番,走到楼下,讨债民工一跃而下,双双死亡,临死也找个垫背的,就是这个意思,可怜他在家的老婆多煮了一个人的饭。

我跑不了。那男人缓缓的转过脸来说,眼球爆得像乒乓球,白多黑少,煞是迷人。就鬼的欣赏眼光来,越惨烈的死相,越能得到众鬼的崇拜。

瞳灵打开瓶子,按照妈妈说的,念叨了几句咒语。

那鬼爬上瞳灵的身体,越来越瘦小,头朝下,对着瓶子,临进去之前,想哭,却没有眼泪,来不及哭。不知名的鬼,世界上每时每刻都在增加,瞳灵小小的身体里发出一声感叹,活着就应该知足。

封绿芽不知道这些事情,瞳灵认为公司的事情够他忙的,车子换了个二手的,生意一落千丈,过几天要搬家了。封绿芽想起风水先生在公司开业前认真看着自己说的那番意味深长的话,乐于失去,就会失去。

原来, 乐指的是王乐。

王乐的尸体腐烂,棺材里的白骨并不知道有人在孤独迷茫的时候那么强烈的思念他,有的人死了,没有变鬼,有的人死了,变成鬼。为什么?鬼知道。

“灵灵,我们住小房子你喜不喜欢?”封绿芽从思绪中醒来回到现实,瞳灵在上学的路上打着愉快的小瞌睡,小孩不知大人的烦恼犹如大人不知小孩的烦恼。

“好啊。”瞳灵并没有真正睡着,懂事的回答,“我喜欢小房子,越小越好。”

封绿芽在心里说,对不起,爸爸没用。

叶开在教室望眼欲穿,不知道为什么,班上那么多小美女,唯独喜欢瞳灵,也许喜欢一个人是没有理由的。

记得那时,我们还小,你爱唱歌,我爱微笑。

瞳灵的座位就在叶开旁边,上课了,递过来一张小纸条,叶开脸红,内容是什么,会不会她也喜欢我?

纸条上写着一行字,让叶开失望,瞳灵只是说下课了和爸爸一起去叶开家吃饭。

封绿芽的公司正在申请破产,盘点资金,打了电话给叶幽,“你帮我接下灵灵,我可能有点事情来不了,晚上我去你家接孩子。”

叶幽道,“没问题,今天灵灵在我家好了,资金那边要不要帮忙?”叶幽知道封绿芽的近况。

封绿芽拒绝了,心已疲倦,不愿再留恋。

晚上,林达被一个人扔在家,叶幽开车和两个小朋友准备出去。到了垃圾堆,除了苍蝇,什么也没有。

“你真的能让我再见到她?”叶幽找过许多能通灵的人,都没有做到。

瞳灵认真的点头,拿出小瓶子,闭上眼睛,然后喝了一口鲜红的枝叶,头开始针扎似的痛,垃圾堆里许多老鼠跑了出来,尖尖的爪子,软软的身体,还有食品腐烂的味道。除了这些并没有任何异样。

瞳灵的心里闪过一个影子,对叶幽道,“叔叔,快开车去皲山。”

陆陆在等着瞳灵回来。孤独的闪烁在夜空中的他显然对长大的瞳灵有些陌生,往事历历在现,当初踮着脚尖递眼珠给自己吃的小女孩,原来不是人。

现在,她回来了,拿着那可怕的咒语瓶,从此以后,万劫不复,陆陆的魂魄,收入其中,那是集中了许多冤魂的冤魂,但愿能把仙静找出来,顺便除去身上可怕的时刻蠕动的虫子。

回到车上,叶幽吻了吻这个怪异的孩子,吻她的额头,因为她的勇敢和不可思议的灵气,我想念多时的,我终于要见到。

依稀冷漠的街角,被人遗忘的垃圾堆,两个小孩,一个大人,颠簸了四五个小时,默默站立,时近凌晨,没有人关心这三个人在这里有何目的,大家都很忙碌,忙着生存,忙着死亡,忙着成仙,忙着成疯成魔。

最后一口汁液混合陆陆的鬼魂吸入肚子,从此道行高深,一将功成万骨枯.

仙静出现了,渐渐的抬头,那是一张饱受摧残的脸,叶幽看见了,叶开躲在叶幽后面,头从叶幽双腿之间伸出来,哇哇的哭.

张开双手,仙静想抱下自己的男人和孩子.

瞳灵的眼睛红了,妈妈离开自己的时候也是如此眷恋.

叶幽退了退,然后往前走了两步,是的,即使烧得面目全非,那样强烈的感觉,无法用语言形容的感觉,往事入烟,重新燃烧,在烟熏火燎中,爱情的骸骨流着腐蚀灵魂的泪水.

我想你们.仙静已经不再是昔日温柔美好的脸,她知道她吓到了孩子,明知道结果,却仍然不死心,这就是女人.

叶开怯怯的走近.

还记得妈妈给你讲的勇敢的小飞侠吗?仙静的声音低沉,悠然.

妈妈,叶开哇哇的哭,抱着妈妈,她的身体很烫,却没有任何的弹性.

乖孩子,以后要听爸爸的话,妈妈抱了你,也就心满意足了.仙静被火烧烂的脸欣慰的看着叶幽.

对不起,是我错了.我不该赌气.我爱你.叶幽朝她走来.

等了这么多年,终于等到这句话.似乎太迟,似乎无用,然而终究等到了,差一个拥抱,多一个转身.

电话响起,在叶幽怀抱仙静的瞬间,林达的尖叫声在电话接通的时候出现叶幽耳边.叶幽说,别怕,我马上回来.

啊~~~~~~~~~~~仙静一声尖叫,魂飞魄散.

瞳灵觉得伤心,往往人怀念的,都是美丽的,错过后,再见的,不过如此,谁都活在现实中,只有叶开,一路哭着叫妈妈.

瞳灵默默坐在车后,心中有了些不祥预感.


(三十一)


推开家门,家里被翻的乱七八糟,林达躺在客厅的地毯上,气若游丝,“打劫的人……”

椭圆形的肚脐眼里汩汩的不停的冒血,像被人捅了一刀又用力的搅拌,红黑的血染红了白色透明睡衣,透过大大的血洞,可以清晰看见蠕动的肠,一截一截纠缠在一起。

叶幽吐了,瞳灵马上用手指挡住叶开的眼睛,“不要看,很恐怖。”

叶幽把叶开带入房间门锁好,“你不要出来。”

瞳灵虽然只有六岁,却生长了一百年。

叶幽拿电话准备报警,瞳灵按住了,有东西比警察叔叔先到了。

东西?什么东西?叶幽觉得有些诧异。

“她在林达阿姨体内”。瞳灵看也不看呻吟的林达.

一个小时前,流星花园的夜班门卫顾彦铭做梦也没有想到,对于一个七岁的小女孩闯入竟然无法阻拦,自己也送了命,来不及说一句话,告别了这个世界。死法是最痛苦的窒息,眼睁睁看着自己在三十秒内迅速死去。

叶迷仙咯咯笑着,清脆如铃声响,眼睛仍然是两个黑洞.

“你还是决定要回去。”舞建军抽搐着若有若无的身体。

叶迷仙是谁?仙静是谁,舞建军是谁?

仙静是叶开的妈妈,叶幽的妻子,在洗澡的时候遇见硫酸毁容女鬼舞碧莲,带着她的骨渣回四川,本来一片好心,却遭到意外的报复,吃了死尸的肉,生下了叶迷仙。舞家本来带着鬼胎从此心满意足,那鬼胎叶迷仙却依恋人间的生活。

做人最快乐,快乐似神仙。

叶迷仙生下来就是个瞎子,在仙静被情敌烧死的时候,叶迷仙本来要挖叶开的眼睛,小手伸过去的时候犹豫了。二人当时在仙静子宫的时候,叶迷仙和叶开互相拥抱,彼此感应。

叶开睁开眼睛的瞬间,叶迷仙的手伸过去,抚摸叶开的额头,“哥哥,我要走啦。”

“去哪里?”叶开翻身问道,“你不要走,妈妈会担心的。”

“妈妈死了,我要被爷爷带走。”

后来叶迷仙果然被舞建军带走,但并不快乐,也无法改变。鬼胎终究是有些人气的,因为仙静的肉,当时仙静为了改变她,割了自己大腿的肉喂她,可惜最后剩下的肉有点臭了,冰箱那天停电,被保姆扔进了垃圾桶还骗仙静说肉吃完了。

林达躺在血泊中继续呻吟。

瞳灵第一次觉得恐惧,林达的眼神和气味。她并不知道之前发生什么,却可以感觉到来自地狱的死亡的空气。

“爷爷,我要进去了,你要帮我。”叶迷仙朝舞建军挥挥手。

林达晕在地上,舞建军抱了抱小小的叶迷仙,唉了一声,化成一缕清烟。叶迷仙在烟雾中跳舞,深深呼吸,尖锐的指甲撕破林达的腹部,钻进去,带血的内脏包围着她,甜美的死亡,完美的附身。

瞳灵的手往血洞里掏,现在下手,兴许能拽出来。

“你要干什么?”叶幽拿住瞳灵的手,“她会死的。”

救护车来了,瞳灵垂下了头。

报案,未果,这样的案子每天发生太多。林达躺在医院,眼睛微微睁开,三个男人,封绿芽、叶幽、叶开,一个小女孩,瞳灵,也站在床边。

封绿芽拍拍叶开的小肩膀,“灵灵走了后,不许哭鼻子啊。”

叶开点点头,眼泪啪嗒啪嗒的掉下来。

封绿芽接到父亲病危的消息,公司今天也正是移交,总觉得瞳灵出现后,叶幽一家总是出事,如此这般,不如远走。

瞳灵朝叶开挥挥手,“开开,你要自己保重。”

封绿芽和瞳灵同时偷偷看了看叶幽,心里都有些舍不得,上飞机的时候,各有各的心事。

林达笑着,牙齿洁白整齐,眼角没有一丝鱼尾纹,皮肤嫩得象泡在中药里死去的孩子。


(三十二)


次日下午,封绿芽带着瞳灵出现在封爱国面前时,老爷子已经被肺病折磨的奄奄一息,但病床上露出欣慰的笑容,六年,你总算愿意回家。

“叫爷爷奶奶。”封绿芽对瞳灵道。

“爷爷,奶奶。”瞳灵的声音宛如小夜莺,眼睛眨巴着。

花白头发的乔慧英看了看瞳灵,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你妈妈呢?”

“妈妈和爸爸离婚了。”瞳灵在路上已经背熟。封绿芽一直都隐瞒着家里自己是GAY的事情,这次带瞳灵回来刚好可以消除他们的疑虑。

封爱国咳嗽的厉害,刚好护士过来打针,封爱国道,“看到你回来,我心里踏实多了。”

“爷爷,打针痛不痛啊?”瞳灵盯着护士的眼睛,“你要轻一点打。要不要我教你。”

封绿芽笑了,“灵灵你说怎么打?”

护士正把药水注射到针筒,扭头看了看这个小女孩,穿的干净整齐,橘红色小毛衣,头发略略有点卷,扎成个马尾巴。眼神却是说不出的神秘,眼珠带些浅浅的绿色,像只小猫。

瞳灵走到护士跟前,用手指轻轻按了按护士的手背,“轻轻的,就这样打。”

封爱国怜惜的看着这个小孩,虽然是女孩,却也是封家的一块骨肉,模样生的和封绿芽小时候差不多。想到这,即使打针,也不那么痛了。

领养的小孩,倘若对她好,慢慢的也会和自己亲生的小孩一样,长相渐渐靠近父母,细胞是互相模仿的。

从医院里出来,封绿芽和瞳灵向送到门口的乔慧英道别,“我先收拾一下,晚上再过来看爸。”

“不用了,晚上我回来做饭给你们吃。”乔慧英道。

“奶奶再见。”瞳灵挥挥手,心里想着,叶开应该现在坐在教室里上第五节课了,会不会对身边空荡荡的座位表示一下怀念?身上的虫子消失无踪影,是否代表从此仙静心安定,魂已去。

这边的城市下起雨来,叶开趴在课桌上,回忆瞳灵的点点滴滴。她白白的脖子,还有忧郁的眼神,温柔的声音。

早恋,这次未免也太早了。

“叶开同学,你不舒服吗?”向老师关切问道,叶开是她最宠的学生,学习成绩好,老爸又很帅,每次开家长会的时候都能电倒一片女老师。

叶开擅长装病,眉头紧锁,“我快要死了,肚子很痛。”

“给你爸爸打电话接你回去吧。”

向日葵,27岁,省名牌师范学校毕业,第一次喜欢的人是学生家长的爸爸,走出教室门,拨打号码时声音发抖,“喂,请问是叶先生吗?”

林达康复的奇快,医生以为自己遇见了鬼。伤口没有发炎,新肉长的比一天生长25CM的爬山虎还快。

叶幽接了电话,对林达道,“开开又不想上课了,我去接他回来。”

林达握着他的手,“不许你打他,他不就是装病吗。带他到这里来看我,我想他。”

叶幽有些感动,林达对叶开好,比对自己好还开心。忽然觉得林达有奇怪的亲切,也许这是爱情转为亲情,如此解释大约可以讲通。

人分手是莫名其妙,爱上另一个人也是莫名其妙,没有原因,只有注定。仙静和林达,一个有缘,一个有份,叶幽选择后者,仙静太脆弱,女人,终究是外向些好。爱着爱着,时间久了,就爱了,分了分了,时间久了,也就忘了。

车子慢慢开,从送瞳灵父女二人离开开始,叶开就变得很伤感,经常叹气,看来这家伙早熟,叶幽一边开车一边觉得有点伤脑筋。自己第一次喜欢女孩子的时候好歹也过了十岁,怎么一代不如一代。

向日葵看到叶幽,略略激动,平了平气息,走过去,“叶先生,叶开同学最近学习有点心不在焉,可能是病了。”

叶幽的香水是淡淡的烟草皮革味。所以向日葵是扶着旁边的柱子说话。

“没事,向老师,我带他去医院看看。落下的功课如果您晚上有空的话请你来家里帮他补习,我会给您相应的报酬。”叶幽走进教室,叶开趴在那装病。

坐在车上,叶开不说话。

“开开,去医院看林达阿姨好不好?顺便叫医生伯伯给你打针。你不是病了嘛。”叶幽看也不看他,只顾自己开车。

“爸爸,我不想读书了。”

叶幽一愣,接着道,“是吗?”

叶开点头,是的。

林达其实死了,躯体是死的,叶迷仙找到了寄居的最好去处,那是一副成熟风韵的身体,思维是浅淡幼稚的,男人大抵都喜欢,她也愿意同时拥有两个男人。

叶开站在林达面前,无精打采的叫了声,林达阿姨。

林达笑了笑,摸了摸叶开的脑袋,“听说你病了。”

叶幽接到封绿芽的电话,知一切已安顿好,顺便把电话递给叶开,“灵灵找你。”

叶开赶紧拿起电话,“喂,喂,你什么时候回来?”

瞳灵看了看封绿芽,“我不回来了,下星期我就要在这里的中心小学上课了。你好吗?”

“我…………”叶开紧张的不知道说什么,刚好电话没电,挂断了。叶开把电话摔在地上,呜呜的哭,“不回来了。灵灵说不回来了。”

林达有些诧异。叶幽赶快把电话捡起来,又好气又好笑,多情不分年龄,英雄原本好色。

瞳灵基本上过着正常小孩的生活,在封爱国出院后的一个月里,迅速得到了他的极度宠爱,每天放学回来先叫爷爷再叫奶奶最后叫爸爸。

封绿芽的积蓄刚好够开个小茶馆,偏自己又爱好安静,给瞳灵的学校赞助了一笔费用,顺顺利利的入了学,没有小车接送,瞳灵乖巧,也不提起。

叶开真的是心思乱了,除了周六晚上和瞳灵在Q上聊聊天,每天如霜打的茄子一样蔫蔫的垂着头。这日子没法过了,叶开咬着手指呆呆的看着窗外做游戏的小朋友,我要离家出走。

叛逆的念头一萌芽,便一发不可收拾。心里想的,只有那个天使般的瞳灵。


(三十三)


“爸爸,我现在不想读书了,读书是一件让人无nai的事情,老师很烦,同学也很烦,我要出去散心,过些日子会回来。你们不要担心我,我在客厅的chou ti 里偷了一百块钱,对不起,你和林达阿姨要xing fu。”叶开在纸上写着,许多字不会写,向日葵说可以用拼音代替。

星期六的中午,林达和叶幽在午睡,一切都是那么安静。

林达拒绝和叶幽过性生活,说是身体不舒服。但又愿意让叶幽抱着睡觉,象个娇气的孩子,叶幽越发难耐,以前都是林达主动,现在突然变了,有奇异的新鲜感。女人,放任些无妨,羞涩些无妨,最重要的是经常变化,在床上。

叶幽中午强行要了林达,感觉自己象个强奸犯,林达抽抽答答的哭,感觉象真的被强暴实际上是真的。叶幽安慰着,林达渐渐睡着,叶幽也因为疲惫进入了梦想,午睡,总是似睡非睡。迷糊中,似乎听到客厅里有声音。把林达的手轻轻放开,叶幽推门进到叶开的房间,这些天,也看出来各人的变化,林达越来越疼爱叶开,这是件好事,叶开似乎茫然不知所措,心思全方在瞳灵身上了,一放学就要自己打电话给封绿芽,和瞳灵讲话,挂了电话后连饭都不肯吃。

床上没有人。

桌子上摆着一张皱皱巴巴的纸。

叶幽赶快叫醒林达,“起来,开开离家出走了。”

林达赶快穿衣服,掉了魂似的,“咱们快点找啊。”

叶幽突然有些感动,原来林达真的接纳了自己,突然想起叶开不见了,这样的感动也没有持续多长时间。

是在附近游乐场的冰淇淋摊上找到叶开的,买了一堆草莓冰淇淋坐在长椅上啃,看见叶幽开车远远的过来,懒得跑,跑不掉,跑什么,不如吃完手中的东西再说。

被抓回去的时候叶开早作好挨打的准备,但却没有挨打,林达说不准打。

于是叶幽就没有打他。

叶开乖乖的交代不想读书的原因,想去乡下瞳灵的学校读书。

叶幽快气晕了,多情种子啊,才六岁,什么都懂了。

林达眨了眨眼睛道,“让他去吧,否则天天逃学也不是个办法。”

叶开突然抱着林达感激道,“谢谢你林达阿姨,你们以后要经常来看我。”

叶幽摇摇头,仿佛这个小孩根本不是自己生的,也没有哪一点象仙静,除了皮肤,一样的白。

瞳灵知道下星期叶开要转学到自己这边而且是在自己家里住的消息很是[盼望,有盼望,总是一件让人快乐的事.

天气渐渐好起来,春天最可爱的是春天的末尾,带些冰淇淋融化伤感的味道,甜美芬芳,花该开的开,不开的准备开。

春暖花开,你来到我身边。

林达有些不情愿放叶开走,最后终于答应了,叶开仰着小脸盼望着,坐在车后面,乖乖的看窗外。

生儿子的坏处是如果女朋友足够漂亮,大部分儿子会把父母的排名往后推,女儿不一样,男人再好,父母总是第一名,漂亮的衣服鞋子第二名,男人,大概是第三名了。

叶幽想起叶迷仙,如果她长大后,应该是守在自己身边的。

林达也坐在车子后面,偶尔抱着叶开,想着,现在他还小,等大了些,自然就知道自己的好。瞳灵那个小妖,构不成威胁。叶开对她胸前的两块软肉似乎没有多大兴趣。

车子停了,在便利店吃了点东西,继续出发,叶开平时坐车就犯困,这次精神好的很,眼睛睁得老大。

封绿芽期待叶幽的到来,明知道不可能,总是希望看到的,看到,比看不到幸福。茶馆生意很好,晚上人很多,大多是封绿芽的同类,男人女人亲密的喝茶,淡的音乐催发着暧昧的情绪,封爱国和乔慧英并不知道这是同性聚集地,他们没那么新潮。

直到晚上,才到封绿芽家,留了住一晚上。叶开显得比平时更乖巧,“封叔叔,爷爷,奶奶,你们好。”

封爱国做梦都想有个孙子,如今看见叶开要来家里住,高兴极了,早几天就把床铺收拾好,衣物都准备妥当,单等他过来。

乔慧英也乐意接纳,不仅因为这一万块一个月的生活费,而是老头子高兴,他高兴,比吃什么药都好。

瞳灵拉着叶开的手参观房间,“这是我的房子,你住隔壁,作业不会做,我就来问你。”

叶幽把笔记本电脑送给了叶开,嘱咐道,“上网可以,别只顾聊天和玩游戏,绿芽兄,你帮我看着点,不听话就给我打。”

林达连忙阻止,“不要打,开开会乖的。”

封绿芽这才仔细看林达,上次出院以来,皮肤比以前光滑细腻了许多,头发乌黑透亮,整个人生机勃发,声音也尖细了些,美女就是美女,连男同志都忍不住多看两眼。

次日早晨,林达和叶幽叶开和封绿芽父女一同去中心小学,交了十万的建校费,顺利的办了入学手续。二年纪三班,和瞳灵又在一起,所谓事在人为,只要努力去抗争,分开的人总有团聚的时候,当然,除了阴阳相隔。

叶开正式入住封家,两位家长开车一走,叶开马上成了小猴子,打开冰箱拿冰淇淋吃。过了些日子,叶开和二年纪三班的同学彻底熟了,小女生小男生对他都很着迷,谁叫他天天带着笔记本电脑来班上,校长都没有,就他有,每次老师布置作业他都是用电脑写然后打印出来的,一下课,男生们就围过来碰他的电脑、玩游戏。瞳灵只是坐在座位上自己玩耍,过一会叶开就会过来,去门口的店里买零食过来哄她开心。

又是周末,这次封绿芽把店门早早关了,因为要带两个小朋友去表哥封冬青家串门,要住一天,封爱国急了,“晚上回不行吗?”

“太远,开车要三四个小时,两小东西熬不住,明天中午接他们回。”封绿芽帮瞳灵梳辫子,已经熟练。

“哦。”乔慧英接话,对老头子道,“吵什么吵,一天离开都不行,以后你蹬腿了,难道两个孙子也跟你去不成?”

“呸呸呸!你咒我死,我偏不死……”封爱国眉毛几乎要竖起来。

封绿芽开着两个小孩上车,无奈的摇头,老了,总是爱吵架,习惯了。结婚,不就是为了很老很老还有人和自己拌嘴吗。

封冬青早早侯着,下午做了一桌子饭菜,他离婚了,老婆带着小孩去了美国,所以也很喜欢小孩,看这两个混世魔王吃的肚子圆圆。这时候叶开把自己肚子掀开,象只白皮小青蛙,在桌前跑来跑去炫耀着。封绿芽一把抓住他,狂挠着,瞳灵也乘机过来挠,笑的叶开口水掉出来。

封冬青一边笑,一边想念自己在落山鸡的小朋友。

晚上,封绿芽抱着两个小朋友睡觉,叶开似乎有些不安,要打电话给封爱国,电话一通,就开始哭,“爷爷,我好想你,好想好想。我要回家。”

封爱国几乎要跳起来,心里很是难受,快一个月了,都把叶开当亲孙子了,这家伙特别讨人喜欢,反而瞳灵就不那么刻意。叶开几乎每次吃零食都要先给爷爷吃一口,奶奶第二口。在一个陌生的地方,找个靠山,日子好混些。小小年纪,精通此术,让很多在职场打拼的成年人自愧不如。

封绿芽无奈的和封冬青告别,实在不想听老头子教训自己。只有带着两个小朋友回家,凌晨三点,终于到家,可以睡下。叶开却爬到爷爷床上去了,瞳灵依旧在自己怀里,睡的时候眉毛略略的皱,脸出奇的俊美,将来不知道迷死多少男人。想到这里,心里又有些难过,踱步到阳台,想起从前的事,心事重重,窗外晒着的衣服在月光下被夜风吹的摇晃。

对面阳台上晒着件红得出奇的衬衣,衣服袖子朝自己挥舞,封绿芽仔细一看,衣服里有个人若隐若现,身上没有皮,血肉模糊,看不清楚是男是女。

吓了一跳,是不是太累了?幻觉,一定是幻觉,以后失眠一定不去阳台。


(三十四)


这几天雨下的厉害,又是星期一,叶开赖在床上不肯起床,瞳灵最近不喜欢他,懒又谗,站在床边,拿冰冷的手伸进他的脖子。

叶开一个激灵,“讨厌,再让我睡一分钟。”

封绿芽过来,把被子一掀,毫不客气的在叶开的小屁股上拍了一下,“懒虫,上学了。”

瞳灵噘着嘴,“我们家就他最懒。”

封爱国帮叶开穿衣服,乔慧英帮他找鞋子,瞳灵嘴巴一扁,“爷爷奶奶真偏心。”

“爷爷真好,奶奶真好。”叶开抱着封爱国的脸狠狠亲了一下。

封绿芽无可奈何的摇头,心想,估计等下又有事求封爱国了,虽说叶幽每个月留在这边的生活费不少,但封绿芽坚持不养成他的坏习惯,看叶开日渐丰满的体形,可以想象他读初中就步履蹒跚的样子,叶幽是让自己带叶开健康成长的不是把一头小猪交给自己喂的,想到这,封绿芽脸色一变,转眼看去,叶开从封绿芽手里拿钱。

赶紧呵斥着,“老爷子,你又瞎给他钱!”

封爱国比他声音更大,“我又没用你的钱,少管老子的事情。”

封绿芽低头,显得很不高兴,瞳灵凑过来,抱着封绿芽的大腿,

“爸爸,我乖,咱们上车。”

叶开拿了一百块钱,飞快的赶出去,“等等我。”

后面封爱国拿着水壶和面包追着,“早餐,早餐……”总算赶上了封绿芽的那辆二手帕萨特,叶幽送的,说两个小孩得有车送才放心,本还准备送个管家,被封绿芽拒绝了,拒绝的理由是家里住不下,叶幽说那我送房子,拒绝了,理由是小朋友不能太奢侈。

自从上星期叶幽把叶开接回去过周末然后叶开用林达给的一千块钱给班上二十个男生都买了奥特曼闪闪卡然后给班上二十四个女生都买了蕾丝头花小洋娃娃小瓶打折香水后,一度成为全班最受欢迎人物。

如果不是外地转来的同学在一年之内不能当班长,沈蔷薇早就把班长让出了。全班同学都以能帮叶开提书包为荣,除了瞳灵。

爱慕虚荣的男人,瞳灵似乎对叶开有些疏远,还是叶叔叔好,够成熟够稳重。林达?冷笑的眼神,被鬼附在里面,力量那么庞大,等自己道行再高深点再处理它,目前,它没处理自己就是好事了。

林达躺在叶幽怀里吃零食,看电视。心想,那小丫头自己现在还灭不了,等时机成熟了再处理她,现在?它没消灭自己就是好事了。

每个人,其实都比自己想象的强大。

叶幽把叶开送走以后,很不习惯,经过几次打电话,发现叶开并不怎么惦记自己,有些失落,马上又开始忙碌起来,除了公司的事情,最近林达的身体比任何时候都要完美,皮肤腻滑的如小孩,性格也变得大而化之,原来精明,现在有些娇憨,原来的爱是肉体之爱,现在的爱凌驾于肉体之上了。唯一让人遗憾的是,叶幽觉得她有些逃避做爱,用些幼稚的手法,比如装睡着,装肚子痛之类,叶幽是什么人,女人心里想的自己全知道,惟这次,有些小小困扰了,倘若林达爱自己,为什么插进去的时候连分泌物都没有,如果不爱,为什么睡觉时要如此依赖的抱住自己,会那么关心叶开,连看电视的时候都喜欢坐自己腿上,尽看些动画片,还看的哭起来。还是女人现在流行装嫩?

也许上次受伤的事情还没有回复,叶幽这么想,晚上进行最好的室内运动时动作尽量温柔着,说了好些动听的话,次数也渐渐减少,从以前的每星期十六次减为每星期三次。有时候也自己解决,看着睡熟的林达。感觉也不错,YY和SY结合,那是许多中年男人的**方式。

下课的时候,叶开又被一大帮女孩子围着,问作业实际是个借口,瞳灵有点生气,因为沈蔷薇带着几个小女孩在身后做鄙视状,没有人知道瞳灵后面有眼睛。

瞳灵知道她不喜欢自己。对于不喜欢自己的人,最好的处理方式是忽略她的存在,瞳灵出去摘教室门口白色的槐花,够不着,用力的看着,自然掉下来一些。一捧的香气,小心拿手兜着,准备放到文具盒里,打开文具盒,一盒的虫,菜虫,慢慢的蠕动,从文具盒边缘探头探脑,青色和黄色。

沈蔷薇小朋友正挨着叶开看着电脑里芭比娃娃的款式,瞳灵拿着文具盒走过来,叶开看见那些青虫,脸色发白,“不要……”

瞳灵抓起一把软绵绵的虫子,直接塞到沈蔷薇小朋友嘴巴里,双手按着她的下巴上下活动,一边问,“好吃吗?”

沈蔷薇大哭,嘴里流出苦苦的绿色的汁液,呕吐着,朝门外跑着,“我去告诉老师……”

一个小时后,封绿芽来到学校,瞳灵乖乖的站在墙角,手指互相扭在一起,文具盒里的青虫被弄到地上踩得扁扁的。

“对不起,老师,我会严加教育的。”封绿芽陪着不是。

叶开在车里等着,心里却有些开心,先前以为瞳灵是不喜欢自己的,现在总算表示出来了。

封绿芽带瞳灵上车的时候,叶开对瞳灵说了一句话,“我以后再也不和沈蔷薇玩了,可以吗?”

瞳灵这才笑了。

月圆的午夜,对面阳台衣服里的血人总是朝封绿芽招手,封绿芽想:为什么月亮一圆我就失眠?


(三十五)


沈蔷薇吃了虫子后,每逢在学校路遇瞳灵,绕道走。

瞳灵最近晚上的眼皮总是跳,也许白天跳皮筋跳得太多了。女孩子们下课后喜欢跳皮筋,各色花样,眼花缭乱。

瞳灵在这个游戏里是受欢迎的一个,如彩蝶飞舞,娇若惊龙,毫不费力上下跳跃,这让许多女同学羡慕。封绿芽给她买了漂亮的绒毛裙,鹅黄色到膝盖,这是中心小学第一个穿裙子和水晶凉鞋的女生。乍一看,象童话里的拇指姑娘,大约差一对翅膀,瞳灵的心里有翅膀。

叶开也在旁边看,因为运气好的话可以看见瞳灵跳起来到落地瞬间的小白兔内裤。

旁白云:英雄自古出少年,而英雄本色,所以好色不分年龄。

二年二期的期中考试,叶开得了全班第一名,叶开虽然上课喜欢打瞌睡,但考试从来都是不马虎。而瞳灵的第三只眼睛在天气好的情况下能看到很远的距离,细节不必细说。

父亲节那天,封绿芽收到了两个小朋友的礼物,瞳灵送了一串琥珀色的珠子,说是星期天下午去山上挖的,把爪子伸出来看,果然皮磨破了,她知道哪里有珠子,说这个珠子可以打鬼,封绿芽将信将疑。叶开送给封绿芽的礼物是用自己零用钱买的一本花花公子用包装纸包好,他以为他喜欢别人就喜欢,殊不知封绿芽看见女人的生殖器是要呕吐的,何况花花公子上的是用双手分开的那种。因为如此,所以封绿芽在厕所里吐了,出来后还得装作很感谢很神秘很满足的拍拍叶开的头说谢谢你开开。

同一天,叶幽收到礼物和卡片,卡片上写歪歪斜斜的“爸爸我爱你”.还有一个小盒子,打开后是一顶棒球帽,林达很开心,“你看开开多懂事?”

“懂事个屁,这小子嫌我头发少了。”叶幽哭笑不得。

戴上琥珀色的珠子,晚上阳台上再也看不到衣服里的血人,即使失眠不必害怕,抱着怀抱里的小乖乖到天明,瞳灵睡觉很有意思,大概做梦梦见吃东西,有时候舔封绿芽的肩膀,象只小狗,做噩梦的时候会呜呜的哭,也象一只小狗。

叶幽被林达完全迷住了,在她受伤以后复员的日子里。她总是娇气,如小孩子一样的娇憨,成年女人要是有婴儿一样的头脑,是十分吸引男人的。

异样的情况是有一天晚上叶幽刺进去的时候,林达温暖湿润狭窄的小洞里似乎有只小手在抓着小弟弟,用力的往外推,然后用用力往里拽,这是一种奇妙的心理感受,带动着全身的前所未有的刺激。

林达喜欢玩角色扮演游戏,扮演叶幽的小女孩,只是在叶幽下班后躲在他怀里看电视。叶幽有些迷惑,但为了她的身体或者灵魂,又暂时习惯了。

暑假前的最后一天,去学校接叶开的时候老师说提前走了。瞳灵说不知道,他说他去上厕所,然后不见了。

回家,停车,封爱国等着叶开叫爷爷,发现只有瞳灵回来,问道,“开开呢?”

“不知道,可能和同学去玩了。”封绿芽不敢着急,一着急老头子该发疯了去,他怀疑叶开前世一定是他孙子,当初小时候自己掉河里去他都没这样的表情。

乔慧英只是反复的说,报警,报警,报警……

只有开车去找,瞳灵不着急,只顾整理桌上的零食(叶开的),嘟囔着,“不就是逃一节课吗……”

夕阳余辉中,看到叶开。城市小有城市小的好处,丢了孩子容易找。叶开在的地方是一个高中的校门口,和几个比自己大N岁个子高N倍的人说说笑笑。

看见封绿芽来了,赶快把手里的钱塞到裤子里,是裤子里,就是贴近小弟弟的那个裤子。封绿芽看见了什么也没说,天已经黑了,回去吃完饭后再收拾他。

拐弯处,一个脸色青黑的男人冲马路,刹车的时候封绿芽拿手下意识的往头上一挡,琥珀珠子碰在挡风玻璃上碎了。

封爱国抱着叶开,我的孙啊,我的心肝啊,你去哪里了。

瞳灵幸灾乐祸的在旁边看他准备挨打,男孩子,总是要挨打的,否则无法长大成人。从封绿芽的脸色看,肯定有一顿好打。

吃完饭,叶开主动站到封绿芽面前。

“为什么逃课?”封绿芽沉着脸。

“玩。”叶开倔强的抬头,“快放暑假了……”

“好啊,明天叫你爸爸接你回去过暑假。和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起,趁早回去了!!!!!”

一听这句,叶开哇哇哭了起来,手伸进裤子,拿出一把钱出来,竟还有一百的,“我天天辛苦辛苦…打游戏练级,有好多装备,是他们说要买的,我想存钱给爷爷买新拐杖给奶奶买按摩椅。”

封爱国眼睛一湿,一把推开封绿芽,抱着叶开,“乖乖孙子,洗澡去。”

那家伙溜得比老鼠还快,钱从小西装短裤里掉出来也不捡。

只有瞳灵知道,那些钱是给自己买东西的,有次上街瞳灵看见一只红宝石做的飞蛾,看呆了,叶开说,我存钱给你买。

封绿芽叹气,摇头,现在的孩子比鬼还精。

今晚,又一个失眠夜,神不知鬼不觉的来到了阳台,血人在召唤,死亡在召唤。


(三十六)


据说对面阳台上死过一个女人,因为偷情被男朋友抓到,晚上推到阳台用刀砍死,一下一下,刀刃都卷起来,女人穿着一件红色衣服,死的时候体无完肤,头发连着头皮砍下,整个人成了红衣血人。新搬来的租户完全不知道,但晚上即使衣服收得很干净,仍然可以看见白色衣服在风中摇晃。

封绿芽听完楼下门卫康老头说完,笑笑,男人,胆子怎么可以那么小,即使是真的,自己也不会害怕。回头,阳台上叶开和瞳灵两个小家伙对自己挥手再见。

茶馆的生意旺,最近招了年轻的服务生,全部是男孩,其中有个头发略略卷的,笑起来有点象王乐,刚开始来办公室面试的时候封绿芽正喝茶,一口水喷在李瑞衣服上。

“我需要钱。”李瑞道,“我什么都干。”

“好,一个月五万。”封绿芽关了灯。办公室在地下室,隐蔽。

这是压抑了许久的激情,王乐死后,封绿芽只求过自己的右手,好几次都趴上对方的背了,来不及穿小雨衣,就直接喷在对方大腿上,医学上叫早泄。

王乐是王乐,李瑞是李瑞,每个人喜欢的几乎都是同一类人,犹如有的女人买来买去都是同一类型的衣服一样。

但又无法代替,即使肉体上代替了,精神上还是陌生的。满足后,李瑞的前胸让办公桌磨出一道血痕。

封绿芽把拉链拉好,打开门,“去上班吧,从明天开始接待客人。小子不错,挺紧的。”

李瑞苦笑着。存够五十万就够保女友出监狱了,那所长说了不二价,交钱就办假释。想到这里,只能牺牲自己当一回0了。

来到茶馆,客人已经聚集了不少,有自己带男伴的,有来这里找的。收费相当贵,否则光靠卖茶来经营,连汽油费都交不起。封绿芽自己也玩,不过只限于李瑞,只限于关灯,后几次就改为blowjob(不要到百度去查这是什么意思), 李瑞用嘴含着温热的水,将它轻轻含入,在一阵战栗的温柔中,封绿芽喊出王乐的名字。

开灯,李瑞站起来,问道,“王乐是谁?”

封绿芽挥挥手,“出去吧,外面客人在等你。”

点燃一枝烟,放纵的放松,多情意味着无情或者无情的另一种方式是多情。在充满大麻芬芳的烟雾中,昏沉睡去。

晚上回家的时候,全部的人都睡了。洗澡的时候在浴缸里睡着了,直到滑入池底呛了水。瞳灵在床上,手里抱着小熊,月光照着这个小天使。也是那个月夜的晚上,从山上带她下来,仅仅因为她无辜的眼神,仅仅因为她脆弱的睡在帐篷的一角。

那时的我,多么年轻。封绿芽有些感慨。

抱着瞳灵,真好,有这样的孩子。忍不住吻了吻她洁白的额头,想象瞳灵若干年后穿上嫁衣的样子。让她就嫁给叶开,这样就能和叶幽成为亲家了……

瞳灵甜美的拿舌头扫了扫嘴唇,肯定又梦见好吃的了。封绿芽轻轻放下她,走到阳台。

虫子开始叫,似乎在说屈屈屈屈。

一阵风,血人在衣服里跳舞,光光的头,站在阳台,满脸血看着封绿芽,离的不远,在笑,又象在哭。封绿芽的眼前一片绯红,站在阳台上,学着她一起手舞足蹈,诡异的笑容浮现在封绿芽的嘴角,真快乐,在幻觉中满足,在死亡的边缘怀念不舍。

而我们活着为了什么?

血人往下一跳。

封绿芽往下一跳。

身体显得轻巧,如同踩着棉花团。两秒种过后,重重的坠地。脑子在脑里,脑浆只溅出来一点,指甲在水泥地上抓了几把,终于什么也没抓住,咽下最后一口气。坠楼的声音闷,没人听见,康老头打鼾,叶幽抱着林达的胳膊已经发麻,叶开梦见游戏达到顶级,瞳灵的腿开始抽筋,这样的失去亲人的夜晚和平时没有不同,风、星星、月光和悲伤。

早晨,瞳灵揉着眼睛找爸爸的时候叶开正赖床,康老头用力拿手捶门,封爱国缓缓穿衣服。

“绿芽跳楼了。”康老头用手背抹着眼睛。

瞳灵尖叫一声,几乎是滚着下楼。

尸体上站着几只悠闲的苍蝇,尸体旁边站着一大堆人,议论纷纷,封绿芽的血流干了,表情很冷漠。眼睛半开半闭。

“爸爸!!”瞳灵轻轻推着封绿芽冰冷的尸体,“爸爸,起来送我上学了,爸爸……我要迟到了,醒来啊,不要睡了。

乔慧英晕死在地上。

封爱国抱着瞳灵,什么也说不出来。巨大的打击来临的时候,我们从来都缺乏准备。

叶开下楼,也是茫然,继而张开嘴号啕大哭。

警察、救护车、医生总是在最后才出现,人们渐渐散去,瞳灵突然明白封绿芽是真的死了,抓着封绿芽的尸体不放,尖叫,“等一下,你们等一下……放开我爸爸,放开……”

没有人理瞳灵,瞳灵知道无法救封绿芽,叶开是仙静的儿子,封绿芽只是个普通人的儿子,没有人相信这个七岁的小女孩,大家都以为她疯了,包括和她一起的叶开也疯了。

化验结果是,死者系自杀,死前吸入过量大麻。

火化。

叶幽赶来,没有见到封绿芽的最后一面。林达茫然的看着叶幽,为什么他要这么伤心,人类的感情真是搞不懂。

每个五岁小女孩在睡觉的时都应该有干净温暖的床,床头都有漂亮的卷发洋娃娃,睡前都应该有妈妈的摇篮曲,爸爸的安徒生童话,作着公主的美梦,在希望中醒来。

撒谎的大人,你没有做到就离开我。瞳灵哭了又醒来,醒来又哭泣,直到昏沉睡去。


(三十七)


封爱国弥留之际,握着叶开的手,抖索道,“开开,再叫一声爷爷好吗?”

病房里所有的人都忍不住哭泣。

叶开趴在封爱国床边,手抚摩着老人的皮肤,“爷爷,你就是我亲爷爷,你不要死…,开开给你买好吃的,长大后赚钱给你花。”

以前叶开总是羡慕别人有爷爷奶奶,现在有了,即将失去,心情非常沮丧。

封爱国将头转向乔慧英,“我走了,你保重。”

那一瞬间,封爱国看见瞳灵身体四周散发着金色的光,身后隐约的洁白翅膀,她微笑着看着自己。

“灵灵……”

封爱国眼神闪过一丝对留恋。如果看见精灵或鬼,那么离死是不远了。

一口气没有吸上,封爱国离开这个世界,和封绿芽一起。很多人,他们的心是在一起的,一个人走,另一个跟着离开,而很多爱,来不及表达,人成尸骨。

护士、医生忙成一团,叶幽牵着瞳灵和叶开走出病房,乔慧英声嘶力竭的悲伤着,窗外是早晨明媚的阳光,世界在这个小病房之外出奇的平静,封爱国没有看到这清晨美景。

追悼会开完,遗体火化,叶开和瞳灵的手始终牵着,人世间的生死离别,从来都是无奈到极点。封绿芽,一想到他,瞳灵的眼泪扑扑的坠落。

处理后事完毕,瞳灵坐上叶家的车,含泪和乔慧英挥手告别,“奶奶,我有空就来看您。”

本来叶幽是要把乔慧英接过去住,她固执的不愿意,说自己要是走了,封绿芽和封爱国两父子找不到回家的路。

叶开抱着乔慧英不肯放手,呜呜的哭,乔慧英把他放下来,道,“开开,你是男子汉,怎么可以动不动就哭,奶奶不喜欢你了。”

叶开停止抽泣,恋恋不舍的上车。

渐行渐远,瞳灵往车窗后看,乔慧英的影子越来越小,所有的记忆渐渐清晰再被眼泪渐渐模糊,每一天,有封绿芽的每一天,有封爱国的每一天,从此以后再也不回来。瞳灵把封绿芽的一小撮骨灰用个小瓶装着,盖上盖子放在口袋里,这样爸爸就在身边了。那天飞蛾妈妈晚上来临,告诉自己那法术只能用一次。叶开是幸运,封绿芽是个普通的男人,只有普通的运气,无法救。

如果再重新选择,瞳灵会毫不犹豫选择救封绿芽,他是世界上最爱自己的男人。万丈红尘,没有如果,只有可是。

坐在叶幽身边的林达脸上露出诡异的笑容,叶开,你还是回我身边比较好。那笑容妩媚清浅,如果不仔细看,还以为她在悲伤,小小叶迷仙,在林达身体内为所欲为,鬼迷心窍,眉开眼笑。那时和血人的交情到现在想起来还真有用,叶迷仙本来可以吞了它增加自己的魔力,但它求饶,说了句“以后你总有用得着我的时候”。

以后你总有用得找我的时候,我会听你的召唤即来,奉你的使命,要人的命。

以后你总有用得找我的时候。请你,不要小看任何人,请你,不要小看任何鬼。

……

“爸爸,我们去哪里?”叶开和瞳灵并排坐着,手牵手。

“回家。”叶幽开着车,从父母去世那一刻起,对所有的生离死别就已麻木。

接下来,会怎样?瞳灵对将来充满绝望。如果我是妖,为何我有人类的烦恼,如果我是人,为何我的眼睛总看见离别背后的丑陋和忧伤?

如果用后脑上的眼睛看林达,可以看见林达身体里有个小女孩正朝自己做鬼脸,是真正的鬼脸,森森眼白,笑着的獠牙,那红色妖冶的头发,隔着内脏,对着叶开......


(三十八)


让我们思念的是习惯,瞳灵来到叶家连续一个星期失眠。冷气太冷,不开太热,饭菜不合胃口,不吃饿坏肚子,不喜欢念书,不念书就无法长大。

瞳灵适应了一个星期叶家的生活,学会一个人在陌生的小床上哭泣后入睡,呼唤,唤不来。

叶幽敲门,拧开台灯,瞳灵抱着枕头轻声抽泣,看见叶幽,擦了擦眼睛。

“灵灵是想爸爸了是吗?”叶幽抱着小小的孩子,她微微的颤抖。

瞳灵点头。

“爸爸是好人,死了以后变神仙的。”叶幽哄着她。

“那他现在能看见我吗?”瞳灵用手指着漆黑的天空。

“可以啊,所以你要乖,不要学坏,爸爸就在天空看着你一天天长大……”叶幽忽然想起自己的父母,眼眶红润。

“叶叔叔你给我讲个故事好吗,以前爸爸在我睡觉之前都讲的。”瞳灵期待的看着叶幽。

“好。”叶幽吸了吸鼻子,开始断断续续讲故事。“从前,一只蝴蝶想要找一个恋人。自然,他想要在群花中找到一位可爱的小恋人。

因此他就把她们都看了一遍。每朵花都是安静地、端庄地坐在梗子上,正如一个姑娘在没有订婚时那样坐着。可是她们的数目非常多。这正是初春的时候,番红花和雪形花正在盛开。“她们非常好看,”蝴蝶说,“简直是一群情窦初开的可爱的小姑娘,但是太不懂世事他像所有的年轻小伙子一样,要寻找年纪较大一点的女子。

于是他就飞到秋牡丹那儿去。照他的胃口说来,这些姑娘未免苦味太浓了一点。紫罗兰有点太热情;郁金香太华丽;黄水仙太平民化;菩提树花太小,此外她们的亲戚也太多;苹果树花看起来倒很像玫瑰,但是她们今天开了,明天就谢了--只要风一吹就落下来了。他觉得跟她们结婚是不会长久的。

豌豆花最逗人爱:她有红有白,既娴雅,又柔嫩。她是家庭观念很强的妇女,外表既漂亮,在厨房里也很能干。当他正打算向她求婚的时候,看到这花儿的近旁有一个豆荚--豆荚的尖端上挂着一朵枯萎了的花。“这是谁?”他问。 “这是我的姐姐,”豌豆花说“乖乖!那么你将来也会像她一样了!”他说。

金银花悬在篱笆上。像她这样的女子,数目还不少;她们都板平面孔,皮肤发黄。不成他不喜欢这种类型的女子。不过他究竟喜欢谁呢?你去问他吧!

春天过去了,夏天也快要告一结束。现在是秋天了,但是他仍然犹豫不决。

现在花儿都穿上了她们最华丽的衣服,但是有什么用呢--她们已经失去了那种新鲜的、喷香的青春味儿。人上了年纪,心中喜欢的就是香味呀。特别是在天竺牡丹和干菊花中间,香味这东西可说是没有了。因此蝴蝶就飞向地上长着的薄荷那儿去。

“她可以说没有花,但是全身又都是花,从头到脚都有香气,连每一起叶子上都有花香。我要讨她!”

于是他就对她提出婚事。

薄荷端端正正地站着,一声不响。最后她说:

“交朋友是可以的,但是别的事情都谈不上。我老了,你也老了,我们可以彼此照顾,但是结婚--那可不成!像我们这样大的年纪,不要自己开自己的玩笑吧!”

这么一来,蝴蝶就没有找到太太的机会了。他挑选太久了,不是好办法。结果蝴蝶就成了大家所谓的老单身汉了。

这是晚秋季节,天气多雨而阴沉。风儿把寒气吹在老柳树的背上,弄得它们发出飕飕的响声来。如果这时还穿着夏天的衣服在外面寻花问柳,那是不好的,因为这样,正如大家说的一样,会受到批评的。的确,蝴蝶也没有在外面乱飞。他乘着一个偶然的机会溜到一个房间里去了。这儿火炉里面生着火,像夏天一样温暖。他满可以生活得很好的,不过,“只是活下去还不够!”他说,“一个人应该有自由、阳光和一朵小小的花儿!”

他撞着窗玻璃飞,被人观看和欣赏,然后就被穿在一根针上,藏在一个小古董匣子里面。这是人们最欣赏他的一种表示。“现在我像花儿一样,栖在一根梗子上了,”蝴蝶说。“这的确是不太愉快的。这几乎跟结婚没有两样,因为我现在算是牢牢地固定下来了。

“这是一种可怜的安慰,”房子里的栽在盆里的花儿说。

“可是,”蝴蝶想,“一个人不应该相信这些盆里的花儿的话。她们跟人类的来往太密切了。”

叶幽看看身边眼睛睁得很大的瞳灵,“睡吧,好吗,叔叔明天要上班。”

“再讲一个。”瞳灵哀求着,封绿芽从来没有讲过这样的故事,他一般说大灰狼和小白兔的故事。

天亮了。瞳灵困了,睡了,叶幽拖着疲惫的身体到房间,林达还在睡,叶幽吻了吻她的鼻子,她睡着的样子真好看。昨天晚上本来是要做爱的,却因为瞳灵耽误了。林达心里在偷笑,又逃过一次了,真不知道为什么叶幽非得喜欢这样,进进出出,然后小弟弟再吐出一滩白色奶油,然后就睡觉了。

还不如抱着叶开看动画片好玩。

当然,很多时候,我们的想法是不能说出来的。

而一个男人只要想到身边这个女人是彻底属于自己,大抵是觉得她是美丽的。

向日葵看见叶幽熟悉的身影朝自己走过来,激动得脸色绯红,难道……

果然,叶开和瞳灵回来上课了。还是要回来学校,原来的班,原来的老师。叶开在车上偷偷对瞳灵耳语,“今天是上学的第一天,送你两个礼物。”

瞳灵的手心多了一个东西,红宝石做的飞蛾。

“谢谢你,还有一个礼物呢?”

叶开指了指开车的叶幽。

瞳灵笑了。一个星期以来的第一次会心由衷的笑。一个星期,足以让人忘记红色刺眼的悲伤和心痛的痕迹,使他们变得渐渐淡漠,默默在心底怀念,想起来偶尔的痛和遗憾罢了。瞳灵甚至能感觉到封绿芽在天空的微笑,就如叶幽所说的。

下车。

向日葵的呼吸变得困难,叶幽很高,高而成熟,成熟又英俊,英俊又冷漠,冷漠中有坏,坏中藏匿温柔,“叶先生…..我……我们班……”

叶幽看了看表,“两个小朋友交给你了向老师,我们先走了。”

瞳灵和叶开走进教师,叶幽和林达上车。

向日葵站教室门口发呆,天气热,额头上渗出细细的汗珠,突然回过神来,傻笑了一声,摇头叹息了一下,走进教室。

吃完晚餐,林达建议大家玩捉迷藏。按规定,不许两个人躲在一起。

叶开和瞳灵都赞成。叶幽感觉自己象三个孩子的爸爸,但为林达这样的性格感动了,为了小孩,宁愿自己扮演小孩,他哪里知道,林达的身体里也是个小孩,再邪恶,也是小孩。

原来,买大房子是有好处的。林达被蒙上眼睛,数到一百下开始。

瞳灵躲在储物室。听到脚步声,是林达进来,突然反锁了门,掐着瞳灵的脖子,瞳灵透不过气,却喊不出声音。林达玫瑰色的尖锐的指甲,嵌得深入,瞳灵脖子上的血管,变得很粗。


(三十九)


叶幽躲在床底下,叶开爬上高高的柜顶,没有人知道发生什么。

林达笑着,狠狠的用力。瞳灵艰难的转了转脖子,尖锐的指甲插入了瞳灵的眼睛,后脑勺那只。

林达的手指指尖觉得有些湿润,突然一阵钻心剧痛,放开了瞳灵。

叶开推开门的时候,林达正往洗手间里冲,手指含在嘴里,那蒙眼睛布掉在地上,瞳灵慢慢捡起来,给叶开,“轮到你当捉鬼人了。”

林达的食指渐渐露出白骨,皮肉腐烂的飞快,整个洗手间弥漫着一股难言的臭焦味。

迅速把手指放嘴里,嚼得干崩干崩响,仿佛那不是自己的食指,那是一截脆生生的萝卜,和着鲜血,嚼不碎的骨头有些卡牙缝,用力一舔,从牙缝里跳出来,滑入食道,从此一个美艳的少妇右手食指剩下半截。

血滋补着身体里的叶迷仙。她爱血,也爱血人,血人让叶开回到身边。

瞳灵进来。

叶开在黑暗中咯咯的笑,“你们在哪里,我来抓鬼啦!”

叶幽白天疲惫一天,晚上还要陪三个孩子捉迷藏,床底下真是睡觉的好地方。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瞳灵看着林达平静的问。

“你是什么东西?”林达的嘴角残留自己食指的血,声音又尖又细,“你怎么有三只眼睛,你是个妖怪,我不准你抢走开开。”

瞳灵往前走一步,林达往后退一步。

“你杀不了我,我也不想杀你。”瞳灵叹了一口气,“我爸爸死了,知道吗?”

“你想怎样。”林达已经缩到墙角,继续吮吸剩下的半截食指,血已经凝固。

“不怎么样,就这样。”瞳灵整了整刚才被弄乱的头发。

叶开把门拧开,听见瞳灵的声音,扑过来抱住了,“抓到鬼啦。”顺手把蒙眼睛的布扔到地上。

瞳灵说,“我可不是鬼,你林达阿姨是。”

“都是,都是。你们躲在一起,全部被我抓到了。”叶开高兴的拍掌。

瞳灵说道,“你说是就是吧。”

“爸爸呢,轮到他了。”叶开拉着瞳灵的手,“咱们一起找他去。”

林达看着镜子发呆。

从此以后,我和你分享我的叶开,但你要谨慎,要躲藏,不要张狂,我们无法毁灭彼此,我等他选择,许多东西如果无法选择,我除了消失,就是让你随风而去。

叶幽睡的很香,被叶开找到的时候正在愉快的打鼾。什么也没梦见,就是睡,睡得像死了一样。


(四十)


向日葵和叶幽面对面坐着。马上两个小朋友就要小学毕业了,面对自己喜欢的人还是没有办法表白。

“叶先生,我有话和你说。”向日葵在电话里小声道。

“来家里吧,七点之前。林达带两个小朋友看电影狮子王去了。”叶幽在电脑前整理今天的收盘情况,很快就算清楚今天赚了多少钱,数目让人满意。

男人在心情好的时候,比较容易答应女人的要求,女人要想让男人心情好,就答应他的要求。

向日葵换了一条吊带紫色色亮片长裙,走到公共汽车站的时候被拥挤不堪的人吓了一跳,坐上出租车,开车的大胡子司机热情暖意道,小姐你真香,我都舍不得开窗了。

向日葵马上从车上下去,又返回家,看了看时间,五点三十分,离约定的时间还有一个小时三十分钟。

回家换了一条牛仔裤,挤上公共汽车。

大胡子开着空车在街头闲逛,一边嘟囔着,什么他妈的文明服务月,说什么要赞赏乘客,搞得生意都没的做。

向日葵和叶幽面对面坐着,房间空无一人。此时此刻,电影刚刚开演。林达坐中间,叶开和瞳灵坐中间。这四年以来,每个月看一场电影已经成了家里的习惯,看电影吃大桶爆米花也已经成了习惯。

这四年来,鬼和妖为了人而和平共处。这四年来,叶幽感激林达从不强求他结婚,这样带着内疚和习惯的爱,让曾经拥有却永远消逝的仙静安稳的躲在叶幽的某个角落。

这四年来,瞳灵和叶迷仙比试着成长,年龄和修行,鬼有鬼的一套,妖有妖的规矩,彼此比较,渐渐的,算是和睦。

林达四年来越来越漂亮,每个月月圆的晚上,林达喜欢在黄昏的时候开车带瞳灵到山上各自修炼,叶幽过问,林达只是轻描淡写的说,带灵灵出去买衣服。

想斗的时候,偏偏风平浪静,不想斗的时候,也许不得安宁。

“什么事?”叶幽看着向日葵穿着牛仔裤的腿。

“我……。”向日葵看着长长腿毛的叶幽,初夏。

叶幽早已经明白,每次家访或补习的时候,向日葵看到自己总是一付害怕紧张仿佛叶幽一靠近就会晕倒的样子。

“我喜欢……”向日葵,向日葵,四年前27岁,省名牌师范学校毕业,第一次喜欢的人是学生家长的爸爸。

三十一岁还没有尝试过男人滋味的向日葵今天终于有勇气表白。

叶幽听着,点头。看了看时间,还早,直接抱着她往床上一扔,身体弹起来很高,鞋子没有脱,直接帮她脱衣服。

向日葵恨自己穿牛仔裤。

黑漆漆的电影院,瞳灵正和林达小声的聊天,“我们班上有个男生外号就叫星巴。”

“为什么啊?”林达很喜欢听瞳灵说学校里的事情,因为现在的林达是叶迷仙,被鬼带大的小鬼。

“因为他的嘴巴够大。”叶开听到了他们的聊天,插嘴道。

叶幽抱着瑟瑟发抖的向日葵,吻着,牛仔裤终于被脱下来,而皮肤仿佛温润的玉,刺破粉红色薄膜的一瞬间,向日葵并没有尖叫,床单上也没有血。原来N年前向日葵骑自行车摔了一跤。

电影散场了,叶幽对身边初尝男人滋味的向日葵道,“你还有什么要和我说的吗?”

扬起的眉毛,闪动的眼睛,叶幽从来都是这样迷人。

向日葵穿牛仔裤的时候叹息道,你终究不会和我一起的对不对?

叶幽道,“电影快散场了,你走吧。”

向日葵回去,走路的时候腿分得很开。

林达回来了,叶幽说,刚才向日葵老师来过,又走了。

哦。林达回房间和叶开讨论剧情,瞳灵放水洗澡。

叶幽有些黯然,原来不爱吃醋的女人是那么让人失落。

小学毕业考试,叶开语文100分,数学100分,瞳灵语文30分,数学20分,九年义务教育,全市最好的初中的大门向他们敞开。

瞳灵没有心思考试,考试之前身体突然发育,每个月的十号产卵,透明的十二个卵,孵出来灰色小飞蛾,朝窗外的路灯奋不顾身的飞出去,瞳灵想,我是个妖精。

风过花落春无影,人去妖来鬼不知。


(四十一)


瞳灵心里难过因为自己不是正常的女孩子,上课的时候经常看窗外发呆走神,有时候会回忆封绿芽的脸,时而模糊时而清晰,做梦的时候封绿芽根本没有死,而在笑着给自己梳辫子,醒来以后,恍惚又让人迷茫。

考试的时候叶开经常被安排坐在瞳灵后面,迅速写完卷子然后反过来摆着。瞳灵用第三只眼睛看,然后抄下来,分数几乎是一摸一样,老师已经不是向日葵,是中年爱财的龚先生。叶幽请过他吃过饭,一张支票给了龚先生,淡淡的说,“小孩不听话,请老师多管教。”

向日葵对叶幽充满幻想,叶幽差点忘记了这件事。向日葵喜欢他,他本不爱她,但她很可怜,她希望他侵犯她,所以那是额外的恩赐,如果没有那一次,也许向日葵连幻想的基本资料都没有,叶幽觉得自己的小弟弟能满足一个女人的幻想,这是一个男人的骄傲和简单的热心。男人如果不让女人怀孕而器官又不是奇大无比,大抵上女人也是很舒服的。

向日葵不那么想,她期待有一天可以和叶幽再续鱼水之欢,可惜的是,自己想的,只能是自己想。如果每段露水姻缘都要男人女人彼此负责任,叶幽的小孩起码可以组成一营的童子军。叶幽已经不是当年在聊天室里找一夜情的浪荡公子,有女朋友,有小孩,两个。叶幽爱着仙静除了经常被她魂飞魄散之前的丑脸在噩梦中吓醒来,对于最初美好的回忆,仍然记在心里。林达很好,从来不催自己结婚,和叶开的关系很好,也曾经表示过自己一辈子不生小孩,这让叶幽很感动。

没有父母,却有孩子。也是一种补偿。

瞳灵修炼的机会比林达少,林达最近自己出去故意不带上她。到荒野的坟地,停了车,召唤那些厉鬼们,枯萎的树枝上用红绳悬挂年月渐久的骷髅,尖叫咆哮的林达,无人的旷野,回响着,却不知为何而生存。有时林达去医院寻找新鲜的尸体,在人即将变成鬼的那一瞬间,林达走过去,掠走他们的精元。只需要路过,林达体内的叶迷仙便吐呐气息。瞳灵觉得不用刻意修炼,十五岁生日那天,瞳灵听到门外树枝上的小鸟在抱怨最近污染越来越严重。对正在做早餐的林达说,“我可以听动物说话了,从今天开始。”

林达羡慕的看着她。听爷爷舞建军以前说过,这是神仙特有的,自己无论怎样修炼也无法达到的境界。

叶开抱怨最近家里小飞蛾很多是不是因为夏天来了天气很热,瞳灵便不孵化从窄窄屁股里排出来的那些飞蛾卵,而是坐在一张大白纸上,等它们排出来,用指甲一个个掐破了,渗些麻黄色的液体。这些没有降临的生命,将来过了一百年也会是飞蛾中的王者。那又如何,人们总是驯服凶猛的动物当宠物,比如猫原来是老虎科,狗原来是和狼一科,而将温驯懦弱的动物宰杀,比如猪和牛羊。很多事情没有道理,比如神仙永远比鬼高级,鬼却比神仙坦荡,没有哪个神仙不虚伪,比如闵成佛,死都不承认自己强暴过一个奇怪的女人,而那个女人生的小孩现在可以听懂动物的语言全托他的福。他不知道,还好不知道。

每个人的生命中都有平淡的一段时间,这段时间就是。

叶开和瞳灵是班上公认的情侣,一直到高中毕业,一起读同一所大学―――分数是一摸一样,作文也差不多。阅卷组长本来想扣一顶试卷雷同的帽子,但想到前几天被人请吃饭吃了五位数买单的墨镜男人神秘的说如果有一摸一样的分数不要乱判卷子于是捏了一把汗,按正常卷子处理了。

叶开瞳灵不在身边,让三十八岁的叶幽略觉寂寞,带林达参加宴会,她总是对围绕自己的女人熟视无睹,好像对自己很信任,只顾着吃这吃那,男人和她说话也完全没有架子,笑得无比灿烂,这么多年,叶幽觉得自己都老了,而林达仿佛还是刚出水的嫩藕一样散发甜美的味道。

“Linda,咱们回去吧?”叶幽拉着林达的手。

“那个奶油蛋糕上的樱桃我都还没吃。”林达甩开叶幽。

“如果你不乖,晚上就要那个哦。”叶幽皱眉。

“哦。”林达跟着叶幽走出大厅,林达很怕那个,那个就是插插的意思,这是叶幽和自己的暗语。叶幽回头朝过生日的主人挥挥手。

服务生把车开到门口,叶幽开车,林达不满的问。“我们什么时候去学校看灵灵啊?”

“怕你是想开开了吧?上星期才回来一次呢。”叶幽略带些醋意。自从瞳灵和叶开住校后,林达一天到晚说想他们。

叶开十八岁生日的时候,林达送了一部绿色闪金光的甲壳虫给叶开当礼物,瞳灵在心里暗自高兴,这下回宿舍不用走路了。

果然,晚上开车回学校的是瞳灵。两人都有执照,只要是瞳灵喜欢的,叶开全部给她。但是最近,瞳灵总是怪怪的,据安排在宿舍的线人报告,凌晨,瞳灵经常一个人去东边废弃的操场,和一个影子在说话。

叶开一问,瞳灵故作镇定,“你哪只眼睛看见的?”


(四十二)


瞳灵对着的影子,是成了精的树。只在凌晨,方有些灵气,这棵树年龄不大,但幸运的是成了精,不意味着会跑会叫,它只有感受。曾经有个失恋的女学生吊死在这棵树上,眼泪哗哗的流,吊死以后,大小便失禁,也哗哗的流。

那些愤怒和哀伤,变成绝望的唳气,缠绕着这棵法国梧桐,俗气的树,叶子绿色的时候倒也耐看。它比起一般的树来骄傲的多。

瞳灵第一天在操场散步的时候就发现这棵树的特别,犹如在夜晚匆匆而过的行驶着的公共汽车里能一眼看见司机旁边围绕着的眼睛流血身体残缺内脏破碎的男人女人,那是鬼。夏天黄昏,在恍惚的花瓣间那些舞动翅膀的小精灵,偶尔抬头,一阵祥云,神仙路过,少有留恋凡间,那还好。如果是严打期间,神仙下凡,妖啊鬼啊的都藏的好好的。能量低的被下界的神仙俘虏了去回去邀功,然后升级为更高级别的神仙。

“我真的帮不了你。”树叶发出类似笛子的怪叫,在这个废弃的操场,一阵风吹过。周围白色的影子,提着白色灯笼排队的人们鱼贯而行。那是旧年被杀害的冤魂,有打仗的时候被日本人杀死的,也有自杀的,一律排队前行。

瞳灵不怕,这些白色的鬼没有杀伤力,它们也不怕瞳灵,它们是最低级的鬼,没有任何人看的上它们,它们走到那些懦弱的人们的梦里去。

“见他最后一面,他死后我就没见过他。我一定要清楚原因,到底爸爸是怎样死的。”瞳灵不罢休。

“你何必惹那麻烦,他已经是鬼,他会怕你。”树继续道。

“你只要告诉我怎样能找到他。”瞳灵看着头顶黑蓝的天空,“否则,我叫一百只乌鸦到你头上拉屎。”

树瑟瑟发抖,“你……卑鄙啊!好吧,你去他的出生地碰碰运气。”

瞳灵笑了,往回走。

“人不要吊死在一棵树上啊。”那树精微弱道。

回宿舍,初夏的月光使熬夜的人打哈欠,叶开满眼血丝在路边守着,从车上下来问道,“你去哪里了?”

“散步啊。”瞳灵用力捏了捏他的脸蛋,“宝贝,你在这里等谁?”

叶开气的要命,“你是和男生约会吧,别以为我不知道,那小子不就是长的帅一点嘛,不至于起早贪黒吧?”

瞳灵上下打量着他:目光炯炯,面露醋意,上穿白色菠萝牌T恤,下穿六分米色裤,凉鞋是阿笛打屎的最新款。瞳灵道,“叶开,你是我男朋友吗?你管我呢,对不起我回去睡觉了。”

叶开几乎要哭出来,无奈回到车上,沮丧的挥舞着手,不小心抡到方向盘,正往宿舍门口走的瞳灵突然转过头。

很象电影“甜蜜蜜”的镜头,叶开突然觉得浪漫无比。难道……

瞳灵走到跟前,头从车窗伸进来,嘴唇离叶开很近,身体香香的,叶开脸红红的,突然觉得额头一阵痛,瞳灵将食指和中指弯曲成75度给了叶开一爆栗,一边道,“这么晚了还按什么喇叭,人家不要睡觉啦?”

十八岁的叶开,从这一刻起决定对瞳灵以身相许。但是对手太强悍了,是全校最帅的男生,二十岁,名叫程翟。


(四十三)


程翟的家庭是个谜,据说整个城市有一大半的首饰店属于他家。但他父母很少出现在生活中,一般在杂志上。他二十一岁,不喜欢任何球类,除了女生的胸部。

格子衣是他的标志。打开衣柜,一柜子的格子,眼花缭乱,睫毛和小弟弟都很长,简直比叶幽年轻的时候还长,很坏,把夜总会的女孩子带回宿舍,然后送给最纯情的男生,让她钻到他被子里,然后哈哈大笑。

程翟并不知道瞳灵,没有什么机缘巧合,有一次瞳灵开叶开的甲壳虫在学校乱逛的时候不小心撞到了程翟的小红―――小红是程翟跑车的爱称。

当时车上坐着一个一米八一的女模特,上身黑色抹胸,短到看见屁股的牛仔裙,头上还有纱巾,招摇过校。

砰的一声。程翟的心咯噔了一下,如果这次再撞坏了,得到明年才有新车了。

火气直冒,下车一看。瞳灵头擦伤了,可怜的缩在座位上,不停的拿纸巾在擦额头上流向眼睛的血。

“你没事吧,去医院吧。”程翟觉得这个女孩子长的很奇怪,头发很长,几乎要拖到脚后跟,眼睛很象波斯猫,耳朵略略的尖,有点象童话里的精灵。

瞳灵与程翟目光相遇,低下头。

相遇一瞬间,注定了心里有鬼。

叶开接到电话赶快冲过来,带瞳灵要校医院包扎了一番,结果第二天就有人传绯闻说叶开带瞳灵是去打胎。

偶尔再遇见,瞳灵一般都是和叶开在一起。余光的交流,似乎已经说明一切不可避免,叶开有些紧张,但又兴奋。

叶幽在房里教训道,“抢啊,自己手里的东西还让给别人,如果是你老爸当年年轻的时候……”

林达在房间的沙发上玩着芭比娃娃,她最近喜欢芭比娃娃,叶幽习惯了,他累了,他的它也是,四十多岁的人,老去就是一瞬间,无所求,仙静的遗容已经渐渐模糊,我们越来越老,记忆越来越差,除了童年,不愿意回忆快乐或者伤心。

叶开耸耸鼻子,其实他长的也很好看,“那人家的车子是小红。”

“小红?”叶幽觉得不可思议,现在的大学生也未免太…….

“我怎么办,我怎么办,他天天都在门口接瞳灵下课,爸,我们换车开吧。”

“换哪辆?”叶幽皱眉,追女孩子不能只拼物质。

“就是鸟人那辆。”叶开嘿嘿的笑着。

“算你狠。”叶幽把钥匙扔给他,“碰坏了我揭你的皮。”

瞳灵回来,手里提满了吃的。

“叶叔叔,我回来了。”瞳灵扑到叶幽怀里,拿嘴巴在他肩膀上蹭了蹭,嘴角残留的冰淇淋干净了。

“找男朋友了?”

“对啊。很帅的,和你年轻时候差不多。”瞳灵把东西放在桌子上,招呼林达和叶开一起吃。

“开开从小就很喜欢你。你不爱他吗?”叶幽半开玩笑半认真。

“他是我弟弟,姐姐当然爱弟弟了。”瞳灵看了看叶开。

林达突然显得很高兴,抓起桌上的东西就吃,吃的很开心,叶开的眼圈红红的,“星期一坐我的车上学吧。”

“好啊,上次把你的车开坏了,对不起。”瞳灵觉得内疚。

“暑假准备去哪里?”叶幽突然也想好好休息一阵。

“去我爸的老家,有点事情要办。”瞳灵道,“你们都和我一起去吧,风景很好呢。”

林达手中的筷子掉在地上。慌忙捡起来。

星期天的晚上,瞳灵、叶开、叶幽、林达一起去游乐场玩,很开心。玩乐让人暂时忘记忧伤,我们爱玩乐。

早晨,两个大的可以赖床。瞳灵叶开却必须去学校。

瞳灵喜欢叶开今天开的车,有个小天使张开翅膀,天使是吉祥物,瞳灵最大的愿望就是能飞,飞得高高。

打开银色车门,瞳灵准备进去。

“灵灵,去学校吗?”一个遥远的声音响起。

瞳灵的头顶有个软梯,抬头,程翟坐在热气球上招手,“快上来吧。”

飞的感觉原来如此美好自由,程翟从后面抱着瞳灵,而她的头发飞舞在空中,象黑色的绸缎,清晨的阳光,清凉的翅膀,自由的感觉是不顾任何人的感受做自己想做的爱做的事情,不顾后果,只活在眼前的快乐中。

叶开看着瞳灵爬进那个热气球篮子,眼泪终于没能忍住,滚落下来。


(四十四)


热气球事件后,瞳灵成了全校瞩目的焦点,暑假前的最后两个星期,瞳灵的宿舍几乎每天堆满鲜花。叶开星期六星期天仍然驾车带瞳灵回家。

“你真的喜欢他?”叶开在黑暗中低声的问,他是个害羞的孩子,越长大越象他的母亲,不喜表达。

“我是很喜欢他。”瞳灵和叶开坐在车库,没有开车灯。

“因为他家比我们家有钱,他会用热气球,还是因为他生的比我好看?”叶开的声音忽然变得大。

瞳灵怜惜的摸摸他的脑袋把他头发弄乱,“男女之爱是一种感觉,我和你只有亲人的感觉。”

“亲人?我们可以乱伦的。”叶开信誓旦旦的说,“反正不是亲姐弟。”

瞳灵作晕倒状,下车。

叶幽和林达在餐桌前等候二人回来,厨师今天做的是清淡的江浙菜,这让叶开更没了胃口,“我不吃了。晚上别叫我出去。”

“开开你生病了吗?”林达放下筷子,抚摩他的额头,道,“很烫。”

叶幽道,“不舒服就叫王医生过来。”

“不用了,可能是困了,你们先吃吧,我先回去睡一会。”叶开有点失望,原本以为自己喜欢的,就一定喜欢自己,事实并非如此,我们只能强求自己,不能强求别人。

瞳灵知道他生气的原因,也不多劝说,叶开慢慢的朝楼上自己的房间走去,却没有听到瞳灵的挽留,想起小时候她对自己的种种依赖体贴,鼻子一阵发酸,我,真的就配不上你,真的比不过你爱的别人。

“什么时候带你男朋友回来看看?”林达笑了笑,嘴角没有一丝皱纹。

“暑假他会和我们一起旅游。”瞳灵喝酸酸莼菜汤,程翟已经答应这次行程。

自从开始追求瞳灵后,程翟经常光顾的那家夜总会倒闭了。

吃完晚餐,叶幽提议打网球,叫叶开,不答应,说困得要命。于是三人换衣服到网球场。

叶幽四十五岁,移动的速度非常快,发球也狠,林达一开始就被打下,连输三局,愤愤不平的坐在椅子上看瞳灵打。瞳灵灵活如闪电,叶幽喜欢这样的对手,一局下来,十分畅快。

“我回去了,你们慢慢打,口袋怪兽开始演了。”林达看时间。

“好吧,我和灵灵打一会。”叶幽用力的挥舞球拍,运动,偶尔也要做做室外的。

到客厅,打开电视,上楼。

叶开的房间门反锁着,林达轻轻一拧,开了,这点法术叶迷仙还是有的。

叶开穿着灰色的平底四角裤,趴在被子上犯迷糊,满脑子都在想如何打败姓程的那小子,热气球有个屁了不起,大不了以死相逼老爸买个直升机也风光一下。女人,就是爱慕虚荣,好好满足你的虚荣就行了。唉,其实我根本不懂女人,叶开自言自语道。

林达出现的时候,叶开赶紧拿被子遮住自己的大腿。想到瞳灵的时候,裤子已经少少有不对劲,脸红,“阿姨,有事吗,你怎么进来的。”

林达坐在床边,“你记得你妹妹吗?”

叶开觉得突然,“记得,怎么,我妹妹被人贩子带走了。你是听爸爸说的吧?”

“你能抱抱我吗?”林达的声音微微颤抖着。

“哦,阿姨你打球输了不高兴我知道。”叶开抱着林达,最近到夏天,林达的冰淇淋吃的有点多,所以抱的时候有些满怀。

林达的咪咪很大也很软,象装满牛奶的塑料袋,叶开有些不好意思,又放开了,接着道,“这关迷仙什么事。”

“如果她还活着,你爱她还是瞳灵。”林达紧张的出汗。

“当然是妹妹了,如果是结婚以后就爱瞳灵。”叶开一脸希望,“我也希望有一天迷仙能站在我眼前。”

林达的眼睛湿润了,张了张嘴,被敲门声打断了,瞳灵一脸汗水走过来,“哈,你还不起来吃饭。”

林达道,“我就是叫他吃饭,他不起,偏得你叫,算了,我叫厨房给他弄点吃的。”

叶开见瞳灵进来,很是高兴,爬起来就问,“怎样,最后谁赢了。”

“当然是叶叔叔,我输得很惨。”瞳灵转身到门口,笑道,“有些人裤裤反过来穿,还好意思给人家看。”

叶开低头看了看自己,哧溜钻到被子里去,心里又很开心,原来瞳灵还是很关心自己的。打完球以后的叶幽洗澡,但不再唱歌,林达告戒叶开,失眠的时候,别去阳台乱走。

叶开点头,一边在厨房吃着热好的饭菜一边答应着,“知道了知道了谢谢阿姨关心。”

他关心的是怎样打败程翟那个家伙。暑假可千万不能让他混到自己家来。一提起买直升机的事情,直接被叶幽骂回去。那句话起码有三个小时回荡在叶开的脑海-----交女朋友,不是拼钱,是拼头脑。

学校附近有个酒吧,星期一的晚上,不喜欢晚自习的家伙都来这里泡着,男生女生互相抱着。

叶开鼓着腮和程翟比喝酒,这是瞳灵的第一关。叶开输了,从他呕吐出来的东西里清楚的能分辨出晚餐吃的是什么。原来交女朋友,不是拼头脑,是拼酒量。

学校附近有条小路,旁边有个荷塘,星期二的晚上,三人约在路边,忍着蚊子的骚扰,瞳灵临时出题,在有限的时间内对着月亮比试诗句,看谁背的多。

月儿弯弯照九州,几家欢乐几家愁。程翟也算读过几本书。

叶开咳嗽了一下,床前明月光,地上鞋两双。

瞳灵笑的弯腰。

程翟道,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叶开回着,松排山面千重翠,月点波心一颗珠。

程翟看了看瞳灵吃惊的眼神,不服气,“海上升明月,天涯共此时。”用胳膊推了推发呆的叶开,“轮到你了。”

叶开沉默了一分钟,“月,月,月月舒月月舒服。”

瞳灵笑的差点窒息,这局算叶开赢。叶开想,原来交女朋友,不是拼头脑,不是拼酒量,拼的是幽默感。


(四十五)


暑假前的最后一天,火车站堆满了人,也有选择坐飞机的。毕业的愁绪淡淡笼罩,人生当中,美好总如昙花一现,美好前面的,总是无尽头的黑暗,离别让人伤感,不如不相聚,少不了落泪,偶然的荒唐,惟有酒醉后的呕吐最真。

叶开和瞳灵并不属于分别的情侣,也不属于拥挤的人潮,他们回家,当然,后面还紧跟着一部“小红”,程翟打了电话回家,说要和女朋友过暑假。柳清香在电话那头握着话筒的手有点颤抖,女朋友?认识多久了,怎么不先带回来给我看看。

就这样,我开车呢,不多说了,你转告爸一声。BYEBYE。程翟一心要超车,很快就超过了,把绿色闪金光的甲壳虫甩在后面。

瞳灵的电话打过来,程翟赶快接了,车速慢了下来,瞳灵的声音让人忍不住慢下速度,她的声音宛如夜莺一样动听,“叶开开着一辆绿色甲壳虫在路上练习手艺.开到一个岔路口,程翟开法拉利擦边过来,大喊:“你开过法拉利没有?“,叶开没理睬他,心想你有钱,你开你的法拉利去吧.然后继续练车.再开了一圈过来,又遇到了法拉利,那人又喊:“你开过法拉利没有?“这时甲壳虫主人叶开心里有点气了,心想你开法拉利怎么了?有什么了不起!看不起我,哼!我没开过法拉利怎么了,就老受你奚落吗?!等我下回再遇到你,一定要骂你!再开到那路口,只见那法拉利车直冲冲地撞了过来!甲壳虫气坏了!想你不但奚落我,还用法拉利撞我!这个时候那程翟很无奈地爬出来对甲壳虫说:“我再三问你开过法拉利车没有,是希望你告诉我,刹车在那里啊!“

程翟笑了,虽然这个笑话经常有人和他说,但这次的最绘声绘色。

瞳灵旁边的叶开拿眼睛没好气的瞟了一眼,嘟囔道,“开什么玩笑,无聊的家伙。”

很快到家,停好车,林达出去逛街,叶幽在公司,新来的管家正在花园里修剪树苗,程翟环顾四周,赞扬道,“空气不错,景色不错。”

瞳灵笑了,程翟问,你为什么笑。

瞳灵摇头,不想告诉他自己笑的原因是因为房顶上的几只麻雀在说这小子是新来的长的还不错之类。

说了,他也不会相信。

进屋,叶开有点怪怪的感觉,哪里有把情敌带回自己家的,想到瞳灵和自己的约法三章,只有打开冰箱给他拿啤酒。

对不起,我喝果汁的。程翟对叶开认真的说,我已经戒酒了。

装,你给我装。叶开在心里嘀咕着,谁不知道你最少能喝一箱。

瞳灵扑闪着眼睛,把束在头上的皮筋散开,回头问,“你真的戒了呀,很好。”

叶开把柠檬用力的放在榨汁机里积压,在上面倒了点鲜橙多,端了过来,“有本事干一杯给我看。”

程翟喝下去的时候觉得胃都快熔化了,真酸啊。眉毛皱起来,腮好象被小毛刺碰到一样。

叶开对瞳灵说道,“看来他十分喜欢我给他榨的果汁。”

电话响了,仍然是程翟的,他的脸色变的严肃,接了电话,“是,我是在女朋友家,爸,相信我,这次是真的,真的,不信我死给你看。”

“你开什么车旅游,你的东西都没收拾就急着去人家家里,你找死啊你。”程家伟的口头禅和儿子一样都是“死”啊“死”的,一点忌讳都没有。

“你叫人把我的大霸王开过来。还有我的帐篷还有登山包还有……”

“还有个死人头还有。”程家伟正开会,接到柳清香的电话,会议暂停。

旅游,无非是花钱买罪受。自驾车好点,避开黄金周好点,和自己喜欢的人一起出游好点。

开了两辆车,叶开、叶幽、林达坐一辆。程翟载着瞳灵开在前面,音乐响起,昏昏欲睡。

暑假热闹,人也多,叶幽开累了,换叶开当司机。程翟却是精神抖擞,八小时的路程,厕所也不上。

凌晨到了目的地,恒山如行,泰山如坐,华山如立,嵩山如卧,惟有南岳独如飞。凌晨的山,峻峭阴冷,即使是夏天,下车的人仍感觉到一丝凉意。

这是封绿芽的出生地,当时乔慧英说她怀孕时正逢七月十五,是烧香的好日子,如此一拜,瓜熟蒂落,下山的时候生下已经死去的儿子。

死,并不可怕,想到仍然活着的人要为自己的死悲伤才可怕。

找到最近最好的旅馆,农民开的。因为是旺季,所有的宾馆都已经满了,有钱也有没办法的时候,人离乡贱。

农民家里有张巨大的木床,足够睡五个人,床上有四面镜子,散发着檀香的味道。住宿一晚上三百元,有地方洗澡,马桶在门后面,散发人尿的气味。

房间后面有个土地庙,上面写着“公公十分公平,婆婆一片婆心”,横批是“大显神威”。瞳灵觉得有趣。

洗完澡,五人疲惫躺下,等明日天亮后再去山上游玩。

瞳灵梦见封绿芽,在山顶寺庙的草地上疯了似的笑,刚一走近,被太阳刺痛了眼睛。

已经是中午了,程翟叫自己起来吃饭把瞳灵推醒。

“起床了,下午我们开车上山。”程翟道。

“好。”瞳灵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看见封绿芽。


(四十六)


上山,虔诚的人们遇见寺庙就拜。

一个满脸皱纹的老头走过来卖香,“买一把吧,山顶比较贵,这里两块一把,菩萨保佑你发财。”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菩萨为什么不保佑你发财?”叶开问道,一边看着高高的山顶。

“菩萨?”老头的皮肤很黄,“菩萨是显远不显近的。”

天气很好,开始上山,太阳微微,凉风习习,五人走小路,小路人也多,歪斜的石梯,一步一步的向山顶出发。

程翟没有喘气,因为他是上皆大学生攀岩冠军。

叶开气喘吁吁,因为他要抽出体力帮瞳灵背包。

瞳灵听一只白头翁和另外一只白头翁说话,南岳是佛教圣地,鸟儿说的自然也是佛经的故事,“有一个坐船,可是船却沉了,于是有人问佛祖,究竟是坐船的人上错船,还是开船的人不小心? 佛祖回答他:他们两个都没做错,错的是你。”

另外一只白头翁摇摇头,“我是路过的,听不懂你在说什么鸟语,我喜欢吃虫子,我走了。”

瞳灵喜欢听,无法回应,那是件快乐中隐藏苦恼的事。想问,问不出个鸟来。

山顶到了,虽然没有看到日出,却看到了日落。黄昏中的云雾,五彩的霞光,跪拜的人群,那些情景,终身难忘。

踏入寺庙,叶幽捐了香火钱。一家人坐在蒲团(谁看到这两个字想起肉蒲团就去面壁)上听和尚诵读经文。

瞳灵觉得腿麻肚子涨,起来找厕所。

昏暗的角落,虚掩的门上写着“游客免入”,若是不写,瞳灵也罢了,禁止的,越是好奇,比如黄色网站,其实也没什么,因为禁止,所以喜欢。

一路都是一样的门,散发着和尚的气味。

瞳灵感受着,封绿芽的魂灵,渺若青烟,出没尘世,瞳灵推门而入。

那双眼睛睁开,雪白的眼珠。见到瞳灵,点头让她坐下。

“他在哪里?”瞳灵跪下问。

“我不知道。”方丈也跪下,“也不想知道。”

血腥味道弥漫瞳灵的口腔,顺着胸口流下来,方丈慌乱,“罪过,罪过。你又何苦如此。”

我躲在这里,为了躲避,我忍不住见你,还是注定的劫数。

方丈打开房间的另一扇门,我们都是无数个瓶子中普通的一个。

“要见,一定要见,我要知道原因,为什么他舍得离开我,不看我长大,不看我的笑,如果离开,当时为什么要收留。”瞳灵的血流成小河。

方丈摇头,“你要后悔。”

封绿芽在眼前,是死去时候的年轻,不真实的手,触摸瞳灵的长发,嘴里轻轻念叨,灵灵,灵灵,血人,血人……

少顷,灵魂化为空尘。

如果不见,时机成熟,封绿芽可以投胎。如今见,永不相见。知道结果,总要付出代价。

血人,就是林达修行专门帮她吸取活人元气的血人?瞳灵曾经见过一次,十分恶心。全身都是通红,从头到脚,在人们失眠的夜晚,在对面阳台的衣服里跳舞。

林达,叶迷仙,叶开……瞳灵冲出去的时候,方丈摇头。

仇恨会毁灭敌人,仇恨会毁灭自己。


(四十七)


初春玩繁花,盛夏观云海,金秋眺日出,冬日赏雪景。最后一轮的诵经结束,明月缓缓升起,皎洁悦目,上封寺如天上宫阙,赏月让人心宁。

瞳灵过来,林达依偎在叶幽怀里看月亮,游客不多,叶开和程翟互相拌嘴,不知在说些什么。

“你回来了。”叶开回头看见瞳灵,“都怕你不回来了。阿姨,灵灵回来了,我们下山吧。”

程翟揽过瞳灵,细声道,“掉厕所里了?”

瞳灵勉强笑了笑,下山,林达看瞳灵,漠然的一眼,瞳灵的胸口一热,一股冲动涌上来,如果不是她,大约封绿芽还活着。

身后一阵乱,“方丈圆寂了。”众僧哭泣。也许有舍利子,也许没有。

他们两个都没做错,错的是你。

半山亭有家不错的山庄,名叫清水石桥。不仅贵得离谱,即使留宿者寥寥,寥寥的原因也不是因为游客没有钱。据说是专门接待那些神秘的高级人物,有钱未必能进来。

程家伟以前的手下开的这家山庄。规矩和寺庙一样,进庄靠门左侧,则左脚先进;进庄靠右侧,则右脚先迈。供奉着几尊菩萨象,据说是明代木刻,也许是仿制的不一定。

程翟得意的对瞳灵说,“怎么样,这里还算清净吧。”

晚上吃的斋菜,豆腐、青菜和白米粥、还有一碗汤,庄主说这是好东西,吃了延年益寿,叶幽对这几样小菜赞不绝口。

“什么汤?”叶开问程翟,如果他不是要抢走瞳灵,还算是个不错的哥们。

“何首乌。”程翟答道。

叶开一口气喝完,对站着伺候的女生道,“再来一碗。”

喝第二碗的时候流鼻血了,于是没有再喝。

“今天晚上怎么一句话都不说?”程翟担心的问瞳灵。

林达看她的表情似乎预感到了什么,放下筷子,头埋在胳膊里哭泣。

“怎么了,出来旅游,有什么不顺心的?”叶幽走过来抚摩林达的头,“是不是肚子又痛了,咱们不吃了,回去睡觉吧。”

瞳灵主动要求和程翟一间房。叶开反对,“不可以的,你们还没有结婚。”

“和你有什么关系吗,开开。”瞳灵的眼圈有点红,“我有话和程翟说。”

屋顶种了一些酸酸的葡萄,有些是空心的,被调皮的鸟儿啄破了,只剩一身薄壳。

“大家都累了,早点休息吧。我一个人睡,谁也别吵我。”叶开闷闷的低头朝房间走去。

不知名的虫子嘟囔着,瞳灵听的懂,虫子是怕死的,怯弱的,它们先知先觉。一只金龟子落在瞳灵裸露的肩膀上,简直幸福的晕过去,“今天晚上要打架吗?我敢打赌你会赢。”

瞳灵笑了笑,如果自己是个完整的神仙,自然就会回答它,自然不用每个月把自己产的虫卵掐破。

捏起金龟子,朝空中用力一扔,在幸福的眩晕感中,金龟子在黑蓝的夜空中飞的很高,它从没有飞的那么高,以后的日子,就是和母金龟子炫耀自己曾经被神仙抛过。

时间是晚上9点20分。

房间是很豪华的,打开窗帘,可以看见云雾缭绕的山顶,虽然是晚上,冷月清辉,说不出的寂寥与落寞。

瞳灵全身光溜溜的,光洁的肚皮上还有几滴水珠。胸部并不完美,有点往两边跑,左乳下放有一粒小小的红痣。

程翟追求的最久的一个女孩子,现在就主动躺在床上,认真的看着自己。

吞了一下口水,问道,“今天是什么好日子?”

“我不想在死之前连做女人什么滋味都不知道,趁着我喜欢你,来吧。”

“死?”程翟勃起的小弟弟象被针扎的气球一样,一下子变小了。

“我会和她同归于尽。我知道我打不过。”瞳灵的眼泪流下来,鼻子也堵住了,“打不过我也要打,谁叫她杀死我爸爸。”

“你在说什么。你怎么了?”程翟赶快穿好裤子,把毯子轻轻盖在瞳灵身上,拿了格子手绢给她擦眼泪。

瞳灵紧紧的靠着他,仿佛他是一个大人,自己是一条小小的毛发乱乱的小狗,用当初依偎在封绿芽帐篷外的姿势,蜷缩着,“十二点的时候叫醒我。”

没有一丝邪念,程翟抱着瞳灵入睡,水珠和泪珠被体温蒸发,皮肤饿了,是期待你的拥抱。

叶幽睡沉了,林达施了催眠术,催眠术普通人都可以学,如果不想学催眠术又想催眠别人,就放两颗安眠药到他的牛奶里,不过别放的太多,否则就睡到永远醒不来。

走出房间,隔壁是叶开的房间。

叶开的脑子里许多的邪念,一万次的幻想瞳灵怎样被程翟压在身体下面叫喊求饶,想着想着,身体有了反应。

叶开见林达进来,错愕。林达的腿很美,美丽的大腿夹着自己的腿,被夹的感觉真舒服。

“开开,我爱你。”林达那美妙的嘴唇吐出这几个字。

管他呢。叶开终于可以毫无保留的把自己的处男之身奉献给自己的后母,实际是自己的妹妹,但也不完全是,还有什么比这个更乱七八糟的。

让人羞耻,让人犯罪,让人犯罪,让人刺激,如果要刺激,最好还是不要想太多,否则就不刺激了。

我爱你,我爱你,说出来,不够,我们做,谁也不知道自己更应该爱谁,自己或者别人。

三人在睡,两人在互相睡。

“有了和你的回忆足够了,你从明天开始忘记我吧。看样子她要和我同归于尽。我知道我打不过”林达开始催眠叶开。

时针静静指向12点。午夜的幽灵,仇恨的背面,来源于深切的占有贪婪或是欲望。


(四十八)


南天门,巍峨陡峭,将世界一分为二。虽是夏日,仍云雾缭绕,晚间更是如此,子夜时分,空无一人。朗月清风,正是修行好去处,“行云”、“施雨”几个朱红色的字在月光下依稀可辨。

卧龙石上站着瞳灵,尽管有点冷的发抖,心里后悔没有在出门前裹条毯子。

林达心里也没底,死都是死,总要死个明白,再怎样也得死得够本,和她同归于尽。真冷啊,虽然是夏天。后悔没有把清水石桥山庄衣柜里备用的军大衣带上来。也好增加点战斗力。

瞳灵问道,“你后悔吗?”

“不!他是该死的,如果他意志坚定,血鬼根本无法引诱他,他自己的心魔才是杀他的真凶。”林达的回答着,声音发抖,两腿也在抖,两腿之间那股快乐的感觉还没有完全消除。小裤裤被叶开撕烂了,所以裙子底下空空的,一阵风吹过,毛毛被微微掀起,说不出的怪怪凉意。

“你就是想让叶开回到你身边吧,所以你这么卑鄙。我告诉你,叶开是不会爱你的,你不是人,你是个怪胎。”瞳灵一步一步朝林达走去。

“你以为你是人吗,三只眼睛的妖怪,以后让叶开再也见不到你。”林达的眼睛由黑转绿,指甲的边缘生出灰色的锯齿。

云青青兮欲雨,风澹澹兮生烟。那场奇怪的雨,附近草木尽枯,树叶在风中跳舞,绿色的蝴蝶翻滚,紫盖峰烟霞峰上笼罩黑雾。

程翟在半个小时前感觉瞳灵在动,迷糊中把她抱紧了,安心的睡下。

叶开做梦,梦见和瞳灵做爱,一会又是林达,两人的眼睛里都流血,想喊,喊不出来,脚开始乱蹬,呼吸急促。

叶幽却睡的很香,什么梦也没有。林达给他催眠的时候一点都不赶时间,所以质量比较高。

瞳灵扑到林达身上,象烫伤的动物从锅子里飞跃似的动作,双手用力缠绕着林达的脖子,狂咬着林达的身体,眼睛、耳朵、嘴唇,然后是脖子,肉一片片撕扯下来,有些连着皮,皮下面就是肉,外表滑嫩的皮肤,血管早已经被体内的叶迷仙吸干,扯出来是如蚯蚓一样的筋。

林达并不反抗。她早就已经死了,活着的是藏在身体里的叶迷仙。

心脏咬开,当的一下掉在地上,微弱的跳,却已是皱巴巴的一个小拳头。瞳灵放开林达,尸体倒地,肋骨很脆弱,拆掉肋骨,看见里面藏匿的一个人,确切的说,一个鬼胎,看的见摸得着的鬼胎。

叶迷仙的头上并没有沾染多少血,爬出来的时候甩了甩绊在脚上的小肠,全身一丝不挂,看着瞳灵,眼睛血红,开口说话,声音和以往的林达声音完全不一样,沙哑的童声。

“我漂亮吗?”叶迷仙把头发甩到脑后,她并没有长大多少,一直都缩在别人的身体里,通过别人的眼睛看自己爱的人,呼吸不属于自己的空气,她的全部,无非是一块胳膊上的死肉,孕育着死亡,又不甘心自己的黑暗。

瞳灵没有想到,她的长相和叶开如此相似。

“我是他妹妹,你别这样看着我,我没有你漂亮。”叶迷仙缓缓转过头来,扯下林达空洞尸体上的上衣,抹了抹脸上的血丝。

“我要杀了你。”

“你不杀了我我也要杀你。”

叶迷仙转动身体,那些碎小的石头跟着一起飞旋,越来越快,打在瞳灵身体上,划破皮肤,流出血来。

瞳灵坐地上,忍着痛, “不能彼此拥抱,只能隔河相望”。那个小瓶子,浸泡了无数的冤魂的小瓶子,从怀里拿出,喝下去,有猫风干的味道。

翅膀是透明,从肩胛骨分裂出来,却从未尝试过飞。那种痛滋生的绝望,痛过绝望本身。

叶迷仙的头发中落下无数金蚕,朝瞳灵潮水般涌来,这是舞建军送给叶迷仙的礼物,邪恶凶狠。

瞳灵的肚子上沾了一条,迅速肿起,翻江倒海。


(四十九)


金蚕是虫灵,替人或鬼做事,舞建军当年家中勤于卫生,室内很干净,金蚕喜欢这样的人家。选用蛇、蜈蚣等12种毒虫,埋于十字路口,经49日取出存于香炉中,成为金蚕。金蚕吃人也吃妖。通常是让其腹肿、七窍流血而死。

长的其丑,黑色带毛的玩意,被称为金蚕,名不副实,犹如人类当中有的人丑得对不起市民,一上网聊天就非得说自己帅得被通缉一样。

瞳灵的体内充满毒素,有一万根针在皮肤里刺痛着,只有在地上滚动,哀鸣声惊起树上的鸟儿。月光如玉盘,冷冷照射痛苦不堪的瞳灵,仇恨让人莫名,爱让人心生绝望。

金蚕疯狂吸取着瞳灵带些甜味的鲜血,一只仰起胖乎乎的小脑袋对另一只来不及刺入瞳灵胳膊皮肤的蚕道,快点,等下月亮没了,你吃个屁。

那只听罢,来不及道谢,疯狂的窜动,一会就钻进胳膊,瞳灵原本白嫩的手指肿得象馒头一般,再从皮肤里渐渐渗出些红色的鲜血。

叶迷仙咯咯笑着,蚕儿乖,蚕儿乖,吃光它的肉等下再给你们吃活人。

金蚕仿佛听懂了似的,更加卖力的扭动。

瞳灵恍惚中听见金蚕的对话,仰面朝天,呼吸渐渐微弱,星星出来,狮子座骄傲,摩竭座英俊,射手座花心,水瓶座完美,白羊座内敛,处女座挑剔(其它我不记得了)......流星一颗一颗,在中国,不应讲究星座,讲究星宿。天上星辰分为三垣二十八宿,南岳星宿正对为轸星,这老人家正在云端和老婆婆斗嘴。

亏你还掌管人间寿命,这个月算错了多少人你知道吗白痴。轸婆挥舞着手中的扇子。

轸君头开始发涨,男人最怕女人罗嗦,哪壶不开提哪壶,摇摇头,往下一看,赶紧对轸婆道,亲爱的,咱地盘有人闹事。

轸婆往下看了看,南天门向来是禁地,一般妖魔鬼怪不近此处,难道……再仔细一看,松了口气道,“咱们可没那闲功夫管。”

女人总是怕事的,除非是事情到自己男人头上,上回闽成佛来查轸君的底细就被轸婆劈头盖脑一顿狂骂,强悍的女人有强悍的好处,轸婆成仙之前是个麻辣女人,做了三百八十四辈子的好事,终于成仙,平生最大的愿望就是健康长寿,刚好嫁给轸君,管阳寿,遂了心愿。

轸君一把抱着她,好,咱不管它们的闲事,要管叫姓闽的那小子管去,只要不把南天门的牌坊拆了,怎样都没关系。

轸婆在云端翻了翻身,叹气道,“好了好了,关灯睡觉吧。”

轸君松了一口气,挥挥手,一片乌云飘过来,遮住月光,周围渐渐静谧。

没有月光,金蚕变僵蚕。一只只逐渐落下。

叶迷仙目瞪口呆,瞳灵恢复呼吸,站起来,“你完了。”

你完了,你先惹我你完了。你完了,你以为是你的就全部是你的,别人一点便宜也占不到,你完了,我也完了,我仁慈的牺牲,你残忍的毁灭,无所谓的是不可知的将来。

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为了什么?为了男人。为了爱人,为了父亲,仇恨,没有仇恨,没有美丽的花骨朵,没有仇恨,爱的存在一片苍白。

叶迷仙的眼泪扑扑的坠落。

我本不想杀你,可是你害得我没有爸爸。瞳灵一字一句说的清清楚楚。

我只想让开开到我身边,我没有办法。叶迷仙眼睛里闪烁着露珠一样的光芒,慢慢的坐下,我爱他,我不想和他分开。

叶开醒来,叶幽醒来,程翟醒来。人类总有让人惊讶的感应,比如你用力的扣你的肚脐眼,你的妈妈肚子会很痛。比如你做了一个梦,第二天梦中的情景会实现。

“不见了。”程翟说,“我记得我抱着她的,醒来后手里抓着一个绑着两个面包的长枕头。”

叶幽醒来,头有些痛,非常不详的预感。

叶开问门口值班的男子,说是两人去南天门数星星去了。

瞳灵和叶迷仙坐着聊天,打累了,都无力再战。大家都没有后悔的意思,瞳灵有点同情叶迷仙,从小就被鬼爷爷带走,过些黯淡的日子,晚上才出来吃人,好容易找到叶开,现在又要被自己杀死。

叶迷仙觉得瞳灵很可怜,妈妈是飞蛾,爸爸一个是奸尸犯,一个是同性恋,都死了。

你死,还是我死,还是大家一起死。

当然是你死。叶迷仙鬼气冲冲,扑着过来。

瞳灵被金蚕咬到溃烂的皮肤里生出许多飞蛾,小小的不计其数,那是自己的卵,藏在皮肤下的孩子们。

叶迷仙一点也不怕,两只眼睛在飞蛾当中眨着,“这样根本没用的。”

飞蛾一分钟后全部变成尸体,叶迷仙有毒。

瞳灵笑道,“我妈妈教过我唯一的魔法就是……”


(五十)


如果没有月亮,就没有金蚕,如果没有月亮,星星不会依赖你的存在.

上山的三个男人都穿着厚厚的衣服,各自想着自己喜欢的女人.叶开充满最原始的罪恶感,犹如上瘾的君子,一边好奇的幻想,一边去碰,明知不可碰,碰了会上瘾,还是不可自拔.

男人永远是下半身思考的动物,叶开不例外,即使他母亲是仙静的仙,他仍然无法摆脱俗气的肉体欲望,将白色的小蝌蚪喷射在鬼胎附体的后母体内.

小蝌蚪游泳,活泼极了,有些滑出来,有些钻进去,每个人都是蝌蚪变的,我们要爱护珍惜那些无聊的小玩意,所以青蛙是益虫.

瞳灵从屁股后面的口袋里拿出一个小瓶,一个普通的瓶子,装满液体,拔掉瓶塞朝叶迷仙狠狠泼过去.

“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叶迷仙的胸口挂着水珠,没有异味,却是阴沟里的死老鼠一样的颜色.

“杀死你的东西.”瞳灵仍然是想活下去,倘若活下去,就要杀死不让自己活的敌人.

“哈哈哈哈,就凭这个破瓶子.”叶迷仙笑得非常开心,看来这些年的提防都是浪费时间,瞳灵并没有自己想像的强大.

瞳灵道,忘记你刚才和我说你和叶开怎么了吗.

你吃醋啊,我就是和他上床了怎样.叶迷仙沉醉在甜蜜中,叶开让人舒服,只要和自己喜欢的人上床,就很舒服.

那就是了.瞳灵看着天空微亮的曙光,和叶迷仙虽然是不共戴天之仇,但也有了少许感情.所以忍不住问道,你在死之前要对叶开说什么呢.

当然是说我爱他.叶迷仙不假思索,后回神过来,我当然不会死,死的人是你.

话刚落音.

身体开始急速膨胀,眼球从眼眶里砰的爆出来如同没有扎洞的脆皮小肠在微波炉里烤的那种闷闷的声音.叶迷仙再次陷入黑暗中,再也没有人给她寻觅眼睛,舞建军早已经化为轻烟.

啊-----------------叶迷仙在地上求饶,我的眼睛,我的眼睛,我的眼睛.

塞回去也无济于事.

所有的皮肤都在裂开,下体张的很大,涌出许多液体,从所有的毛孔中,仿佛牛奶喷泉,细细的,均匀而迅速的喷出来.

体内叶开的蝌蚪们迅速膨胀,所有的冤魂集结在一起,疯狂的复制复制,终于,叶迷仙的身体无力承担. 它死了,一个鬼胎.死了以后继续喷,从头顶,从脚底,从腋下,从肚脐……

我不知道我为何而来,为何而去,那一瞬间的激情,得到的是相遇后的漠然忘怀,来来来,我的叶开,让我再看你一眼,和你说,太阳旁边的那片云,是彩色的,我看不见,也无法感觉.去了,我去了,我是一个鬼胎.

南天门到了.神仙不问世间事.

瞳灵默默的转身,回头对着目瞪口呆的三个男人道,就是这样子.

叶开认出叶迷仙,轻轻的抱起,问瞳灵,你做了什么.

她钻进林达的身体,她要你,为了让你回来,用血人诱惑我的爸爸,让他跳楼.我杀了她,对不起.

叶幽什么也没说,只是木木的看着林达的尸体,枯萎瞬间,肉已经僵硬发黑,死亡的味道从来没有如此浓烈,叶幽突然之间抓起地上的草往嘴里塞,仿佛很好吃一样用力的嚼动,嘴角沾染着泥.

程翟抓住叶幽,你疯了吗?

瞳灵道,都是我不好.

叶开抱着叶迷仙的尸体朝山下走去,对瞳灵笑了笑,我走了.

她说她爱你.瞳灵没有阻拦叶开,这是预感之中的事情.

哦,叶开没有回头.

瞳灵瘫在地上.

当太阳照耀群山,叶幽被程翟搀着下山,使劲的揪路边的草吃,他什么也没有问,另一只手牵着瞳灵.回头看了看林达,离开了叶迷仙的林达,越缩越小,仿佛一个灰色塑料袋,风一吹,在空中飘荡,杳无影踪.

五个人,只剩三人回家.

叶开将叶迷仙不成形的那滩乳白色的肉体投入深不见底的香炉中,一道绚丽的彩虹在空中铺展开来,通向哪里,不可知.若想忘,那就忘,断了尘缘,心如佛门,被含泪的众僧膜拜,方丈圆寂之时,已有暗示,一叶一菩提,守得云开见月明.

法号月明,叶开已死.

“我是妖,你仍喜欢我吗?“瞳灵问道.

程翟思索片刻,将车停在路边,不理会车后吃青草的叶幽,揽她入怀,“我管你那么多呢.“


(五十一)


双叶神经病院,人满为患。一男一女,带着一个中年蓬头垢面的中年男子在门口,中年男子前额已经秃了,光亮的头皮有些脏,嘴角留着绿色汁液,苦苦的。

瞳灵有些感慨,牵着叶幽的手,小时候的白马王子就是他?

程翟带着他们绕过排队的人群,直接从医院的后门进了院长室---------早已经送过礼物的。

叶幽象个孩子一样躲在瞳灵身后,怯怯的看着单院长,一个年龄和自己差不多的戴漂亮眼镜的少妇。如果叶幽仍是常态,估计又会被人看中,倘若是常态,也不会认识神经病医院的院长了。

“程大少爷,你怎么亲自来啦。”单木端笑得只见鼻子不见眼“打个电话,我们直接派车来接就是。”

“我叔叔就拜托你了,最近凤凰分店有些限量版的钻饰发售,有空可以光顾一下,拿我的卡片去打二折。”程翟坐在沙发上,吐一口烟。

单木端的眼睛发出绿光,瞬间熄灭,恢复正常,“没问题,交给我好了。费用减半就这么说定了。”

叶幽的公司全部被程翟收购,瞳灵变成名义上的董事长,经营权归程家,但每月都有一定数额的分红打到瞳灵卡上,对此,瞳灵非常感谢程翟,他并没有让叶幽的公司就此败落下去。

参观 了病房,叶幽住的是单独一间,费用惊人,但这也是瞳灵仅有的安慰了。

叶幽抱着瞳灵的大腿,含糊不清的说话,瞳灵眼泪流出来,单木端叫了保安把叶幽架到病房,护士小姐扎了一阵镇定剂,倒了。

“我会尽力的。希望他能早日康复。”单木端和瞳灵握握手。

到门口,再回头看深不可测的院子,夕阳西下,说不出的凄婉。

南岳的云台寺,在瞳灵下山之前,叶开坐于众僧当中,眼皮没有抬,瞳灵的心在绞痛,却唤不起叶开的一个笑容。

“你倒是和我说句话啊。”瞳灵急的发抖。难道开开真的要出家,不可以的。

“心静如月池浸色,空而不著,则物我两忘。”叶开欠了欠身子,反过脸去,不再说话,仿佛不认识瞳灵,也从来没有爱过。

佛的味道,放开的味道,悲伤的味道是红尘的味道,那些烟雾,如我们的热吻,那些灰烬,如曾经的微笑。偶尔天真,不必当真。

想到神经病院里的叶幽,再想想已经入空门的叶开,瞳灵怎么也开心不起来,只是在车上叹气。程翟将车停在酒店门口,“你先进去住几天,回头我把你那边房子收拾了,你就去我家吧。书就别念了,念多了人傻。”

“哦。”瞳灵点头,先把东西放到酒店,坐在房间,发呆。

“想吃什么?我叫他们送过来吧。”程翟问着,不让她再回原来的住所,也是怕瞳灵触景生情。说来也怪,自己也算是阅人无数,看见瞳灵仿佛就找到了真爱似的,虽然还没有到手,但却不急着享用。

什么是爱,也许突然看见某个男人或女人,突然心里一软就是爱了吧。程翟想。

“吃不下,心情不好。”瞳灵皱眉,这样的事情,谁都没有胃口。

“怎样才可以吃东西呢,如果我说个笑话,你笑了,就陪我吃东西好不好?”程翟认真的看着瞳灵的眼睛。

“哦。”瞳灵换了另外一只手托着下巴。

程翟咳嗽了一声,开始说,“某精神病院听说领导要来医院视察情况,于是,院长召集所的病人开会在会上,院长讲道:’今天下午,有很重要的领导要来参观,所有的人都要去门口欢迎.在欢迎的时候,所有病人站在医院大门口两边,要站整齐,当我咳嗽的时候,大家一起鼓掌,越热烈越好;我跺脚的时候必须全部停止,不能有一个出错.要大家都做好了,今天晚上可以给大家吃肉包子,只要有一个人弄砸了,所有的人都没有包子吃,记住了吗?’台下病人一起喊道:’记住了!’

“然后呢。”瞳灵想着叶幽的处境,心里一阵酸楚。

“别难过,你听我说嘛。”程翟拿格子手绢帮瞳灵擦眼泪,“然后,这天下午,领导准时到来,当他步入大门的时候,欢迎的病人已在门口站好了这时,随着院长一声咳嗽,所有的病人一起鼓掌欢迎,气氛十分热烈.来参观的领导受到热烈气氛的感染,面带笑容,和大家一起鼓掌步入医院.见领导已经走进了医院,院长一跺脚,所的掌声都停止了,非常整齐.只有这位领导还在面带笑容一边鼓掌一前行,院长感到非常满意..忽然,从欢迎的人群里窜出来一个壮如施瓦辛格的病人,大步冲到领导面前,抡圆了给了他一个大耳光,气愤异常地吼道--’你丫不想吃包子了?!!!’

话刚落音,瞳灵忍不住笑了。

“是嘛,不管发生什么事情都要笑着面对。走,咱们吃包子去。”程翟把瞳灵的手一拽,关了门下楼。

包子是包子,料却不普通,考究极了,馅千挑万选,葱只用最嫩的那几厘米,肉是膏蟹混合着鱼翅,鲍汁香浓,惹人胃口大开。瞳灵吃了五个,程翟是十个。饭后甜点是极品酸奶布丁,据说是从国外空运来的,滑腻甘甜。

“不想吃包子了?”程翟拍了拍瞳灵的鼓鼓的肚子。

“吃饱了。”瞳灵笑了,也许,只有笑才能让自己好过一点。

脆弱的时候,如果有个肩膀,刚好是自己想要的,为什么不放纵,人生苦短,儿女情长,夜长梦多。

瞳灵的身体,象剥光了的鲜荔枝,宛如天使,在黑夜中,那双眼睛泛着淡天蓝色晶莹的光芒。


(五十二)


男人和女人的爱,一种是心理的,依赖和被依赖,一种是身体的,占有和被占有。两种都想要的人是贪心鬼。

我们都是贪心鬼投胎。

“喜欢你。”程翟吻着瞳灵的头发,长的烦恼丝,缠绕着程翟,顺着脖子吻下去,是和普通女孩子一样的身体,那些普通的滋味,和我该死里演的没有什么两样,即使没那么兴奋,都要装一装。

所以吃饭要有好菜。

如打针,当针头缓缓注射进去,如果医生动作温柔,在进入之前又有足够的安慰,病人就放松,哪怕第一次打针也不痛。

花花公子有花花公子的好处,知道女人哪里舒服哪里不爽,总好过饥渴如饿狼的处男,连洞洞都不知道,气喘吁吁,完了就睡觉,还得拖着你的大腿对着抽烟的你说你一定要对我负责任啊你一个红包甩在他脸上鄙视道,妈的,我会对你负责的哭个屁啊。

程翟的针筒不大也不小,刚刚好,这是很难得的,而且漂亮,在隐约的月光下闪烁暧昧的深红色的奇异光芒。

“这是什么?这是要刺我的东西吗?”瞳灵仔细盯着,眼睛一眨不眨,凑过去,舔一舔,奇异的抬头,“有一点点咸,它会动的原来。”

程翟快崩溃了,迅速穿上小雨衣,象柔软的棉被覆盖冰冷的躯体,已经准备了半个小时的前戏了,病人已经放松极了,微微张开双腿等待医生的治疗。

缓慢的,一定是缓慢的,如果他爱她。紧张的,一定是紧张的,希望自己能让对方快乐,最难得的莫过于自己享受的同时还为对方着想。

一点也不痛,比蚊子叮还轻。瞳灵的身体往前动了动,希望能更深入一些,而程翟激动的想哭,这是一种怎样的快乐,仿佛有一万只刷子拂过,或者是一万只舌头,或者一万缕春风和一万朵浪花。

不到五分钟,程翟哦了一声,倒地喘气。

瞳灵爬起来,“你怎么了,你不要紧吧。”

“是你太紧,我受不了。”程翟有些沮丧,认为自己不够强悍。

“哦。”瞳灵继续好奇的看着被拉得长长的套套,用手卷下来,“它累了,所以吐了。”

程翟苦笑不得,抱着瞳灵,“对不起。”

“你没有对不起我。我真的是妖怪。”瞳灵伸出手,混合着血迹的透明液体沾在食指上,尝了尝,半腥半甜,滋味让人满意。

“过一天,算一天吧。”

睡了,在苦难中的微笑弥足珍贵,如果你也经历过,如此静谧的呼吸,如果幻想是微尘,我没有选择,谁和我一生共度,或者注定孤独?

此刻的云台寺,叶开摊经而读,所有的记忆不敢触动,忘和不忘,一念之间,爱与不爱,悬于一线,不是我忘不掉,是我不肯忘,黄卷青灯,反正繁华过后是凄凉,不如抛却,谁也没有错,错的是机缘,机缘没有错,所以悲苦无常的人生中,我们常常遗弃自己。

叶幽睡了,带着满足的微笑,不再吃草,而是吃平常神经病吃的食物,单木端没有多看他一眼,只是对护士告诫道,“这是我熟人,多注意点。”

叶幽做梦,梦见天空一道火焰,落入大海中,一条又黑有长的怪鱼,四条腿,疯狂的跑,叶幽去追,追到最后鱼已死,变成很小的一条,如此邪恶如此哀伤。

不再喜欢说话,喜欢对着天空发笑。即使说话,也是无人能懂,谁也不关心。疯子是最快乐的,不快乐因为我们记性太好。

上午,瞳灵醒来,程翟看电视,星期天,NBA比赛,他有着太多的爱好。

“下星期回家,我给他们说说,给我一点时间。”程翟盯着电视屏幕说。

这一句话,瞳灵潸然泪下。

住酒店的优点是不用打扫卫生,缺点是它是酒店。接了向日葵的电话,拿车载着她一起去看叶幽。

叶幽在吃西红柿,小小的几颗,最近他嘀咕着说最爱tomato,单端木派人买了,洗干净塞在他嘴里。

突然看见向日葵,忘记咀嚼,红色的汁液流到脖子,护士赶快过来,草草的拿纸巾擦了。

向日葵的眼眶一红,头一扭,“我们走吧。”

我终于再见你,你却永远不会认识我。

瞳灵无语,人都是现实的。

一个星期,瞳灵退了酒店,准备搬走。程翟仍是开车去双叶精神病院,单木端陪笑道,“以后不用你们这么勤快了,最近来了个新看护,仔细着呢。”

从门外的玻璃看过去,叶幽安静光光的的朝天躺着,小弟弟歪向右边,据说精神病人都喜欢歪右边的。向日葵穿着粉蓝色的护理服装,细心的给他拿毛巾擦着身体,一寸一寸,仔仔细细。他喜欢洗澡,一见到洗澡水就拼命喝,所以只能干洗。

“谢谢你。”瞳灵对向日葵道。

“我不这样,我的心里很难过,真的,我爱他,一直都爱。”向日葵低头道,“不陪你们了,再晾着他得着凉了。”

“回去吧。”程翟按了按瞳灵肩膀温柔道。

车上,瞳灵问,“你妈知道我是妖怪吗?”

“不知道。”程翟一个急转弯,“把安全带系好。”

瞳灵微笑道,“我是妖怪,我是死不了的。”勾着程翟的肩膀,“我是蝴蝶变的。”


(五十三)


新家。

“你家哪一层?”瞳灵已经下车,程翟在搬运车子后面的行李,并不多,但有一个娃娃,一只泰迪熊。肚子破,瞳灵说每天如果不抱着它就睡不着。程翟吃醋的说,有恋物癖的女人,什么时候我才能代替那只破熊。

什么时候你都不能代替,是我爸爸给我买的。瞳灵道,一边对着那栋粉蓝色屋顶,一共四层,顶层种满了些鸾尾兰,开出紫色的小花,门口是艳山姜,滴着水珠,大概刚刚浇过,那些翠绿的海芋叶子倒是十分常见,连成一片象旱地里的荷叶。

门口站着岗的保安对着二人大大的行了礼,胸脯挺的要命屁股也很翘,可惜是个男的。

“我家就只有两层。你看到的那是佣人住的工人房。”程翟拉着瞳灵的手往里走,行李被一个牙齿洁白皮肤黝黑的制服男提着,他的制服是红色的,看来和酒店的行李员有得一比。

工人房?真腐败。瞳灵在心里默默鄙视着,一句诗突然跃入脑海,何时眼前突兀见此屋?吾庐独破受冻死亦足。突然觉得好笑,就笑了。

“笑什么?”程翟搭在瞳灵肩膀上,这个动作很好,显得两个人象兄弟,瞳灵喜欢程翟的原因是他没有把爱爱得太沉重,叶开有些苦大仇深。女人和男人一样,谁太要死 要活了,对方都受不了。但转念一想,如果不要死要活,爱得普通平凡,又对不起人生短短几十年。各人有各人的打算和想法,最好是冷一阵热一阵,可那样又容易感冒……人类的爱情为何如此复杂……

“头痛头痛。快到了吗?”想的瞳灵头痛了。

“到了。”程翟往前一指。

一片小叶榄仁树的翠绿下,掩映着别墅的一角,纯百色的塔尖,让人以为是森林里的城堡。程翟家有点象森林,许多植物都是原来山上留下来的,家中园丁就有十几个。

“有果树吗?”瞳灵问。

“有啊,春天有桃花垂柳,夏天有葡萄西瓜,秋天赏花邀月,冬天还可以在雪地里打滚。”程翟兴奋的象个孩子,“打过雪仗没有,我的眼里好准的,一定把你打个片甲不留。”

瞳灵看着他手舞足蹈的样子,以为自己在做梦。

“可是我不是人,是妖。”

“许仙不是还和白蛇精留下一段佳话生下一个男的叫许仕林,还有雷锋塔断桥什么的,后来他们不是一起升天当神仙了嘛。”

“ 拜托,你看的是新白蛇娘子传奇。”

“对对对,就是那个同性恋电视连续剧,年年都播的,年年都发大水,我看就是那片子弄的。”

“胡扯,什么同性恋电视连续剧,那里的歌多好听啊,真怀旧。”瞳灵小时候看过,封绿芽陪着她看,一边说,看啊灵灵,男人靠不住的,许仙多懦弱啊。

是的,出家,也许也是一种逃避,当初法海诱惑许仙当和尚,他也是动心的。知道是蛇妖,偏偏要爱,爱了又隐约后悔,此时的矛盾心里,如果法海不来,道士来,牧师来,人肉炸弹来,都是顺从的,对于这样的爱情,谁都是心底里是有叛逆的呼吸脆弱的芽,叛逆容易世俗偏见掐死。

所以程翟觉得快乐。

“我不会说话。”瞳灵看见两个衣着光鲜的人站在门口,一男一女,中老年的年纪。

“怕个死啊,那是管家。我老爸和老妈在客厅里呢。不会说话就别说话。”程翟皱眉,老爸老妈竟然不出来迎接,肯定是不高兴,平时早就到门口了,上次打电话的时候柳清香就有一丝不快,“什么类型的,在外面玩,还带回家,你年纪小,不必认真的。”

“我喜欢,我喜欢,我就喜欢……”程翟只有撒娇。

“我不喜欢,我不喜欢,我不喜欢。”柳清香学着他的口吻。

“我不回来了啊那就。”程翟说。

“那你就别回来。”

“那我回来。”

“那你就回来。”

谈判专业出身的柳清香一点也不在乎程翟的嘴皮,有时候母子两个要斗很久。

Masa和dela鞠躬道,欢迎您回家。

瞳灵扁扁嘴,心想,这是什么家?晚上会不会变成吸血鬼城堡呢?


(五十四)


进门。刚好下午茶时间,一进屋内,温暖如春。

起初融入别人的圈子里的人,大多都将遭到排斥,犹如肉里长的刺,幸运的,愿意妥协改变的,如愿以偿的融合,然后成为圈中的一员,去排斥下一个当初的自己。

不愿意改变的,砰的一声被挤出去,然后去找寻下一个别人的圈子。

瞳灵站在偌大的客厅中间,前面站着柳清香和程家伟。

柳清香微笑着点头,“请坐吧。”

程家伟看着瞳灵的眼睛,清澈如宝石的眼珠不安而紧张的在眼眶里微微移动,头发长的惊人,有点象枯黄的海草。

佣人站在旁边,穿着白色镶金色花边的制服,倒了茶,茶杯是考究的,水晶剔透,淡淡的熏衣草香气弥漫在四周。

“热死了,给我拿瓶啤酒来。”程翟朝那佣人喊道。

啤酒没有放在冰箱,是放在冰窖。

“喝茶。”柳清香的头发也是直的,但柔顺的多,小手指微微往上翘,显出恰如其分的优雅美态。

“你叫什么。”程家伟有些好奇,程翟从来没有带任何女孩子回家,这个虽然长的漂亮,但也不算是美貌。

“瞳灵。”

“你父母呢?”程家伟在年轻的时候也曾经迷恋过一个象瞳灵一样捉摸不透的女孩子,不同的是短发,喜欢被风吹,然后竖起来,钻到程家伟的怀里,象只脏毛小老鼠。后来死了,自杀,因为程家伟觉得温柔贤惠的柳清香更适合辅佐自己的事业和生儿育女。那女孩死的时候问了句,你还爱我吗?程家伟摇摇头,我们不适合。女孩切腹,勇敢的把刀子插进去仿佛自己是个绿皮红瓤的西瓜,西瓜是红色,流出的汁液也是。而那些汁液渐渐干枯,往事鲜艳的颜色随时光褪尽。

“我父母都死了。”瞳灵端起杯子的手有点发抖。

柳清香略略一皱眉,“哦,你打算毕业后做什么工作?还是不愿意工作?”

“不知道。”瞳灵从来没有想到以后,因为自己不会死,以后的以后永远都会存在,想以后也是没用。

“没有打算,没有目标?”柳清香觉得做家庭主妇或者将来和程翟一起打拼事业都是可以接受的选择。

“是。”瞳灵老实的回答。第三只眼睛往后看见两个佣人站得很整齐可是有一个男佣人(英俊的)用手轻轻的摸了一下女佣人的屁股,那个被摸的女人似乎还很高兴,反手掐了那个男人的胳膊。

“你笑什么?”柳清香看着发呆的瞳灵,觉得自己说话她并没有在听。

人总是忽略自己身后的事情。

咕噜咕噜咕噜,瞳灵的肚子响起。

程翟一口气把剩下的啤酒喝完,对柳清香道,“还问还问,给我点面子行不行,等吃饱了再审讯行不行。”

柳清香对后面站得整齐的佣人,“准备些吃的。”

程家伟道,“董事局今天下午开会,我要走了。小瞳你自己随便点,就当自己家里一样。”

瞳灵点头,看着这个头发略有些花白,但骨子的透着迷人气质的男人。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

“小脑袋瓜想什么呢?”程翟的声音适可而止的制止了瞳灵的YY,不愧是封绿芽的女儿,虽然不是亲生的。

柳清香送到门口,问了一句,“晚上不回来吃饭了?是吗?”

程家伟点头,“今晚要飞加拿大,明天中午回。BYE。”在柳清香额头一吻,坐上车。

两个人,一桌菜,六只眼睛,九条腿。

饿到极点的时候还顾及吃相的人和早起第一个到教室还面带微笑的人一样虚伪,瞳灵吃的很香,封绿芽说,吃的很香是对主人家食物的赞美。叶幽也曾经说过,每个人都应该在别人家作客的时候夸奖饭菜好吃。

瞳灵做到了,可是对方不喜欢。世界上,很多人,很多事,不是自己说了算。


(五十五)


很久没有吃龙眼了,可惜水果盘里只有一粒,剥开,怀念童年吃的眼睛葫芦串。

柳清香没有心情看他们两人吃饭,到露台日光浴。

露台很宽敞,太阳伞下的冰果汁热得出汗。

他去哪里?加拿大?一天能回来吗,以为自己是白痴吗?男人撒谎,有时候太心急,自己都忘记自己,有什么东西吸引他到失去理智的地步?自己年轻的时候,曾经如此处心积虑的打败那么多的竞争者,尤其是那个短发女孩,那样的绝望的眼神,切开腹部的那声清脆的声音,让人不寒而栗,即使在多年以后。

婚姻就是如此,再有钱,婚姻还是如此,看的清楚,早早分离,迷迷糊糊,长相厮守。

程家伟的司机,在程家做了25年,该看见的看见,不该看见的看见了也没看见,这条定律适用的范围还有婚姻和火葬场。

一屋子的短发少女看见自己的男人回来,一拥而上,她们都穿的很少,这是程家伟喜欢的。完全不脱也不淫荡,脱光了也不淫荡,似脱不脱才是真理。

今天我们玩什么呢?程家伟一边说话一边吞了几颗药丸。

女孩子长的都很漂亮,公寓的名字叫加拿大空中花园,买了一个顶层。饱暖思淫欲,怀念当年的爱情,也许是日后放纵的借口。

瞳灵吃完饭,程翟帮她擦嘴巴。房间是分开的,程翟也顾及柳清香的面子。半夜,程翟爬到瞳灵床上赤裸缠绵,十米大床滚来滚去,姿势换尽,气喘吁吁。

我爱你爱你,我插进去的时候觉得有张热乎乎的小嘴在吸我。程翟抓着瞳灵的手臂,疲惫的将头埋进瞳灵的头发,散发着青草和天空的味道。

瞳灵无言,摸摸他的头发,你只喜欢我的身体对吗?

程翟想了想,我第二喜欢你琢磨不透的性格。

瞳灵笑了,原来自己是有性格的,被男人爱真好,可以躺在他坚强的胸膛上,忘记悲伤入睡。

柳清香笑了,脸上悬挂眼泪。监控室只有她一个人,两个男人都不爱她,都曾经爱她。喝一口茶,浓浓的苦味,顺着嘴角流下。该睡了,即使旁边一个人也无。

大凡妹妹喜欢哥哥,弟弟喜欢姐姐,妈妈喜欢儿子,都是不长久的。那是黄色故事里的情节,不可当真,不可当真。所以被人鄙弃,但现实中,大多是妹妹不喜欢哥哥的女朋友,妈妈不喜欢儿子的女朋友,姐姐不喜欢弟弟的女朋友,却很少听到妹妹不喜欢姐姐的男朋友,妈妈不喜欢女儿的男朋友,爸爸不喜欢儿子的女朋友。

世界颠倒,人人自私,到处都是衣冠禽兽。披着道德伪善的外衣,言不由衷,贪恋快感却对不喜欢的人笑,用力伤害喝忽略那些爱我们的人,不听鸟语,不闻花香,用情欲在欢场里买醉,然后被世界抛弃,死亡是永恒。

“星星好漂亮。”瞳灵看着头顶的天窗,星星透过天窗看她。

程翟爬起来,认真的看着瞳灵,“我们去海边看星星!”

“现在?很远呢。”瞳灵帮她把丢在地毯上的裤子捡起来。开车去海边,得要三个小时,那时候天都亮了,不过看日出也好,很浪漫,日出……

没有钥匙,程翟打通了程家伟的电话,是两父子的秘密电话。

“不行。”程家伟睡在赤裸短发美女堆里一脸怒气,“你会毁了我的。我叫司机回去,你等着。”

“不告诉我钥匙在哪里,我保证20分钟后让你清香扑鼻。” 程翟已经穿戴完毕,一边欣赏瞳灵穿衣服的样子。

“在我书房辞海的某个空盒里,我忘记了,你这臭小子。小心点。”程家伟知道今天晚上是没办法睡个好觉了。

柳清香的房间隔音效果虽是奇佳,但直升机半夜起飞的声音也太大了。被吵醒后,睁开眼睛到天亮,这是柳清香的习惯。

半夜,直升机如一只蜻蜓,小巧灵活。

狮子座,碰上流星雨,以为很浪漫,但的确如此。

浪漫有时候不用花一分钱,有时候要花很多钱,大多数时间要花很多钱,而且还要花很多时间,死去的脑细胞比死去的蝌蚪还多。

许愿。

程翟:永远和瞳灵在一起。

瞳灵:永远和程翟在一起。

帐篷里,虽然不能滚来滚去,但可以叠在一起。

第二次的时间通常比第一次的时间要长,瞳灵得出这样的结论,原来书上说的是真的。

走到沙滩上,挖了坑坐下,拿着冰冰的啤酒,开始讲自己的故事,瞳灵喜欢看着海,那样宽阔,大海会说话,刷,刷,刷……

“从前,我是个长满眼睛的妖怪,住在一个蛋壳里……”


(五十六)


瞳灵说着,一边看程翟渐渐惊讶的表情。

“我总觉得我是个不详之物,给许多人带来麻烦,凡是和我沾边的人不是死就是伤,你不怕吗?”瞳灵的眼里含着眼泪。

“原来你是妖,怪不得和你做爱那么舒服。”程翟紧紧的抱着她,

“我还要。”

沙滩上,一个人都没有。

在沙滩上做爱一定要注意在身体下面垫块桌布,否则磨破皮,这是血的教训。

再也没有比高潮的时候看见高潮更奇妙的感受了,海浪扑上来,淹没瞳灵和程翟,眼前一片模糊,瞳灵的手,被另一只手抓得紧紧的。

五秒钟后,睁开眼睛见明月。

上睡了睡,这样海浪只漫到膝盖。海风中带些咸味,沙子里仿佛死了很多螃蟹,散发腐烂的气息,瞬间相遇的激情,能不能和我共度一生,或者我离开,等很久和我相逢,我消失,你记得。

如果你爱一个人,至少要和对方到海边看一次日出。

瞳灵从来没有在海边看过日出,火焰在海面跳跃,阳光撒满沙滩,温暖光芒普照,很快就要有人来。如果你爱一个人,至少要带她到海边看一次日出。

我也会有希望的,不是吗?瞳灵眯着眼睛回头看着程翟。

听不到。开着飞机的程翟笑着摇头大声叫道。

“我也会有希望的。”瞳灵凑在程翟耳朵上大声说。

“是,我也爱你。”程翟吻了吻瞳灵的嘴。

回来的时候早餐已经摆在桌上了,而柳清香戴着墨镜,眼睛昨晚因为流泪而略略的肿,周围很安静。瞳灵和程翟手牵手进屋。

“阿姨,早。”瞳灵走到餐桌前。

早餐很是丰盛,新鲜的蓝莓酱涂抹香味十足的全麦面包,牛奶在杯中跳舞,香蕉片躺在透明磨砂杯子里,它们期待洗个牛奶浴。

“妈妈早!”程翟抱着柳清香在她额头上吻了一记,“昨天晚上睡的好不好。”

“亏你还记得我。”柳清香有点得意,又有些伤心,“我昨天作噩梦,梦见一个女人头发很长,所有的头发都变成扭动的蛇,银色的,钻到我肚子里,好恶心。”

瞳灵有点理亏,自己是妖,许多敏感的人多少有些感应,尤其是虚弱的女人或生病的男人。

吃早点的时候,瞳灵小心的拿眼睛看柳清香,她只顾吃着,面无表情。

瞳灵回房间,佣人已经把浴缸里撒满各种颜色的花瓣,泡沫肆意的翻腾,这是个昂贵无比的浴缸,瞳灵小心翼翼的踏进去,很安稳,池底是防滑,如果按粉红色的按钮,浴缸会下沉一尺,人是一条鱼,游来游去,有钱真好。

玩着玩着就睡着了,除了那只怪眼睛还睁着。

浴缸的水自动往下降,换了温和的清水,缓缓冲洗。这是自动的功能,通过视频,自动调节。冲洗干净,自己烘干,然后发出九九九的声音,佣人进来,当然是女的,抱上床,放下窗帘。瞳灵第一次感到原来睡回笼觉如此舒服。

女佣人出来后觉得诧异,这是个厚嘴唇的女佣人,心中很疑惑,为什么这个女主人没有重量,抱着她就像一片羽毛。

瞳灵做梦,一只小小的熊站在自己肚皮上,长的和自己一样,三只眼睛。忽然熊的脸变得清晰,缓缓的转过头往上爬,熊的嘴里长出银色带倒钩的针,对准它的眼睛,使劲的挖,呼吸急促,感觉恶心。熊挖出自己的两只眼睛,捧在手心,欣慰的笑。笑得绝望而凄凉,伴随浅显的哭泣。

程翟在房间和柳清香聊天。

话题是瞳灵。

明天叫她走,没得商量。柳清香认真的说。

“为什么?”程翟问道,“我很喜欢的。”

“你很喜欢没有用,我不喜欢。”柳清香声音压过程翟的声音。

“我喜欢就可以了。”

“来路不明的东西,名不正,言不顺,我们两你选择一个吧。”柳清香看着窗外,一片翠绿,树纹丝不动,云跑的很慢,气低低的。一场暴雨之前的闷热,室内温暖。

瞳灵睁开眼睛,肚子上没有小熊,旁边有只很旧的熊,莫名其妙的笑容,腹部的刀疤被缝好。

“我不想选择,如果你不喜欢,我出去住。”程翟看柳清香严厉的神情,“不过我每星期会回来一次你放心。”

柳清香跟着他上楼收拾行李,眼泪掉下来,二十九年零十个月的爱,男人总是喜欢年轻的女孩子的.

“算了,留下。”柳清香妥协,有的女人总是很坚决―――坚决的改变主意,反覆无常。

程翟放下手中的箱子,关好房门,抱着柳清香,吻了吻她略有点皱纹但仍然很美丽的额头,“妈妈,我是爱你的,但我也很爱她,她太神奇了,你知道吗,她是小妖精……”

“什么,妖精?!!!”柳清香推开程翟,“不行,不行,绝对不行。你是不是想死了?”

“不会的,她又不害人,她很善良,又可爱,我真的很喜欢。”

柳清香跌跌撞撞扶着楼梯下来,被佣人搀着,嘴里念叨着,“捉妖,捉妖。”

程翟摇摇头,推门进了瞳灵房间,她正在假睡,眼皮微微的发抖。

呼吸在耳边,手指进入身体直到手指湿漉漉,味道有点甜蜜有点熟悉。程翟的手和瞳灵的舌纠缠,玩了一会,拔了出来。

瞳灵睁开眼睛,浅浅笑,如婴儿般甜美感动。

“我还是搬走,不给你添麻烦了。”瞳灵的耳朵很灵,“我不想破坏你的家庭,我本来就不属于人间,没有爸爸也没有妈妈,没有哥哥,没有爱人。我的第一个爸爸被我收了,第二个爸爸因为我跳楼自杀,我的开开出家了,我的叶叔叔现在成了疯子……”

阻止女人废话的最有效手段是用吻堵住她的嘴,如果她长的足够值得你这么做,倘若不,买零食也可以,倘若不买,用针线来缝。

晚餐柳清香一个人吃,程翟和瞳灵在床上吃,腿软软,下不了床,佣人把菜端到床边,一边吃饭,一边看投影,笑得东倒西歪,今朝有酒今朝醉,眼前的快乐容易流逝,容易纪念,容易忘怀和哭泣。

关上门,关上灯,世界只剩我们两人。我不是人,我是妖。

半夜里瞳灵起来,床单上撒满了虫卵,半透明的,有几个卵带些金色小边。台灯下,程翟诧异的表情好像被人按了暂停键。

瞳灵拿塑料袋一个一个捡,一边掐,波波波波响,有些有血,有些没有,也有空壳的,听起来象小气球摩擦小气球的声音。

“这是什么?”

“排卵,每月一次的,女人都有的,但我们妖排的比较多,懂不懂的,我是成熟的妖。”瞳灵一边认真的寻找剩下的卵。

“成熟的妖可以干什么?”程翟问。

“生小孩啊,和人是一样的。但愿我生个女孩子,她肯定象天使一样漂亮。”瞳灵把装好卵的塑料袋扔到垃圾桶,自动销毁功能启动,轻轻的一声咔咔,无影无踪。

监控室里,柳清香的手端着茶杯在发抖,妖怪,妖怪,你是这样害我的儿子。

闷热了一天,终于在半夜下起一阵暴雨,园子里落下许多花,晨光中,映衬着草地。

暑假快完,早晨睡到中午,起床柳清香不在,佣人说出去买东西,程翟和瞳灵回到床上,佣人摇头。管家对佣人说,按铃才准进去送饭。

中午睡到下午,下午柳清香不在。出去买东西吃饭看电影,电影院里一共有20个人,瞳灵程翟和18个保镖。

柳清香出发前吩咐的,怕瞳灵伤害程翟。

柳清香去求纪文伯,这个城市的大仙。排队到天黑,就像加不上油的车。柳清香戴着墨镜,她是真不想被人认出来,假发里的头皮开始发痒。

轮到她时,纪文伯并没有因为她是有钱又漂亮的中年女人而多看她一眼,听她说完,挥挥手,“你去找熊婆吧,电话我给你,别说是我给你的。你这种事,我惹不起。”

柳清香打电话的时候,熊婆正在睡觉,她晚上从不活动,接到电话听柳清香说完,睡意全无,答应明天中午见面。

“谁告诉你我的号码的?”熊婆想见识一下传说中真正的有挑战性的妖。

“纪文伯说不要说是他说的。”

“哦。他还记得我,难得。”

熊婆挂了电话,用脚踢了踢身边睡熟的竹叶青,“徒弟,明天有活干了。”


(五十七)


四十五岁的竹叶青是三十五岁熊婆的徒弟。熊婆住的地方象海洋馆,天花板、地板和墙壁都是玻璃鱼缸,里面是湛蓝的海水,抬头见珊瑚,低头见鲨鱼。床是水床,价值不菲,每次接生意时都是就地涨价。

熊婆的房子,遮风避雨不透光。天生的卷曲头发配天生的邪巫血统,蓝黑色的眼睛,没有爱恨,只有心情好坏。救过人,杀过鬼,那是心情好的时候。心情不好的时候,找些鬼,去杀人。一切凭心情好坏。

竹叶青逃亡数年,终究还是碰见逛街的熊婆。流浪着的他一抬头,又见邪气女人眼睛,聪明漂亮残忍惹人爱。

熊婆用高高的高跟鞋踢了踢竹叶青的屁股,屁股上的一只红头苍蝇应声飞走,熊婆对他冷冷说,“没出息的,离了我就这样了。”

竹叶青结束了被通缉的日子,熊婆为了销他的案子花了许多许多的钱。

仍然是熟悉的水晶宫,仍是那两张柔软的水床。夏天阴,到了晚上萦萦的影子飞舞,这是死人聚集的地方,植物也是喜阴。这样对修炼有好处,熊婆喜欢钱,钱可以赚更多的钱。纪文伯和自己既是对手,又是敌人,两人都在人和妖、鬼之间徘徊,遇见棘手的事情就推诿给对方。

竹叶青洗澡完了以后还是个很英俊的中年男人,灵魂卖给熊婆,身体被征服,因为是中年的,熟悉的,无限制宽容的,熊婆偶尔会爬到他床上当小孩。

上个月见客户,是个女客户,双眼无神。说家里女鬼上床,嚣张到极点。女人开灯了后,她还趴在男人身上不下去,女人尖叫哭泣。只有求熊婆,跪了一天一夜。

“好吧,看在今天心情好的份上。”

男人晚上又梦魇,双腿之间的腿不停自己抽动,女鬼十二点准时到来,看见坐在屋子中间的熊婆两人也不回避,只顾埋头在男人身上游走,舌头很长,分叉,舔他的眼睛。头缓缓的转过来看熊婆,笑了笑,从嘴里看下去,喉管深而空洞,不知道怎么死的。

是个女色鬼。熊婆无奈的对竹叶青道,“你知道怎么做了。”

女人和熊婆出去客厅,交钱。熊婆喜欢钱的气味和手感。

竹叶青抓住那男人,手起刀落,锋利的刃划破皮肤,从左眼角到右耳朵,皮肉裂开,满脸的血,认不出是原先白皙英俊的男人。

女鬼顿时不见踪影。

从此,公主和毁容的王子过上平静的生活,医生说这种伤口没有办法缝,只有留个疤痕,女鬼走了,但女人仍然害怕,半夜开灯,看见自己的男人,以为身边躺着一只鬼。后来离婚了。

这次是捉妖,熊婆从来没有捉过正式的妖,她们都很隐蔽,和正常的人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不大被人发现。所以一口答应。熊婆答应月圆之夜来程家,价格翻了三倍,没有理由。

柳清香放下心来,这几天也不闹也不骂,看小情侣跑上跑下,跑进跑出,答应了婚事,但条件是程翟继续读书。

“我们去公司拿东西去。”程翟对柳清香说。

瞳灵和柳清香说再见。柳清香没有搭理。

在房子里呆久了,闷,去散心很愉快。带瞳灵去公司,程家伟喜欢这个孩子,又害怕她的眼睛,仿佛能看穿人的心。对程翟道,“你们下楼挑你们喜欢的东西。”

程翟带瞳灵下楼,楼下是钻石零售店,戒指给了瞳灵,蝴蝶形状,振翅欲飞,和叶开送的蝴蝶胸针正好配着。

“发呆想什么?”程翟问。

“我想再见见他。”

下午的飞机,去南岳机场。想你的时候,就要见到你,即使分离,还有回忆。舍不得舍得,舍得还是舍不得。

见了,没有什么变化,明天还是会来临。他们单独见,程翟在门口等待,黄卷青灯。

“下个月一号我结婚。你来吗?”瞳灵看着叶开,忽然觉得往事翻滚。

“现在的我已经不是过去的我。”叶开转身离去。

情爱是烟云,变灭太快,都是虚妄,欲望让我们一生受苦,一生奔波,辛苦到死。我们所追求的皆是容易磨灭的事,迁转变易,草草一生。

叶开的快乐,犹如叶幽的快乐。

瞳灵的烦恼,犹如众生的烦恼。

要结婚了,请帖发出去的很少,瞳灵只发出去一张,一个无法赴约的约定,所谓的希望是我们自己骗自己。


(五十八)


熊婆兴奋,眼泪激动的掉下来。“杀了你……杀了你。”刀锋利,腹部细细血溪。瞳灵身体颤抖,痛到麻木。

为什么是这样。我总是衰败,凌乱,希望在哪里,任何好的事情不是与我无关,就是短暂。我是妖,如果我害人害自己,让我毁灭在命运的手中,唯一让我眷恋的,你的让我沉溺的怀抱。太苦,太苦,离去了。

瞳灵闭上眼,做人辛苦,有完美的爱情,付出的是自己的命。人,为什么要有高低贵贱之分,女人,漂亮为什么还要求单纯,要求家世显赫,要求背景纯洁,要求门当户对,要求顺从任何应该顺从的顺从。

柳清香似乎闻到血的腥味,腿有节奏的摇晃着,这是报复的快感。人有时候会莫名的对陌生人产生好感,有时候会莫名的产生仇恨,仇恨是感觉,许多杀人犯就是这种杀人的感觉恰好遇见要杀的人。

切进去,血溪开始往外喷,尖细的水柱,婚纱残破鲜红,滴着血。

刀的刃渐渐深入,清楚看见自己的死亡是恐惧。

刹那,刀抽出来,熊婆被什么狠狠蛰了一下。惊恐的看着瞳灵,竹叶青松开铁钩,太阳穴处一个小小的血洞,汩汩的冒着血。

“你……到底是什么。”熊婆往后退了退,手里的刀变成铁锈一样的红。

竹叶青道,“师父,为什么不杀了她!!!”

熊婆的刀迅速朝竹叶青砍去,那一刀很快,削掉了半个头,斜斜的飞出去,半个头盖骨和眼睛一起掉在地上,竹叶青倒了,头颅里的内容滚了出来,鲜嫩的粉红加上普通的浅黄,冒着团团热气的类似肠子一样的物体,弥漫着新鲜死亡的味道。

熊婆忘不了这种味道。随身携带的袋子,把竹叶青往里塞,身体太大,一刀一刀砍碎,就着关节砍,很容易脱节,肉也砍,竹叶青的肉很松软,附在骨头上的肉用手一扣,分离,一小块一小快,有几块肉上有黑色的良性肿瘤,小颗小颗,这不妨碍熊婆念叨着收拾。

到客厅,柳清香紧张的看着。

地上一道长长的血痕。熊婆笑的虚弱,刚才收拾的太累,“拿人钱财,替人消灾,我走了。”

柳清香奔到瞳灵的房间,尖叫着倒在地上。

程翟提前一个小时回来,就是为了给瞳灵一个意外的惊喜。回来却受到了意外的刺激,自己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女人倒在血泊中,瞳灵的太阳穴和小腹冒血。

到医院,柳清香是惊吓过度。

瞳灵失血过多。头部也要做手术,剃了长发,丝丝海草枯萎坠地,瞳灵并不知情也无力反抗,知道了会哭,封绿芽不喜欢她短头发,叶开,叶幽都不喜欢。那些脆弱而美丽的日子,如今烟消云散。你们和我再也无关.

手术室外守着一个眼睛哭红的男人,程翟。

柳清香醒来了,抱着程家伟,哭着,“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不是故意的,我…”

程家伟抱着这个头发凌乱的女人,虽然老了,但毕竟是自己的。

“她是个妖怪。”柳清香抓着程家伟的衣服,“真的,我在监控都看见了,她要害死我们的儿子,录象我都存在家里,不信你回去看。道行高啊,我请的法师都搞不过他,家伟……我们命苦啊。”

女人歇斯底里可怜而可恨。

妖怪?

程家伟的头突然觉得沉重。

瞳灵的第三只眼睛紧紧的缩着,平时是警觉的睁开。缩着的时候更象一块小小的疤痕。医生没有在意。

腹部需要缝针,主刀医生刚拿起缝针需要的穿着黑线的长针准备穿肚皮,旁边尖叫的护士捂着流血的眼睛,医生抬手用力的刺破了她的眼角膜。

院长听完叙述,从椅子上弹起来,“什么,我去看看!”

瞳灵在洁白的病床上,在麻醉中露出欣慰的笑。


(五十九)


王院长,早年的江湖游医,打赤脚走天下。接生过无数小孩,包括鬼胎。乱世中发迹,人走运没有法躲,成功俘获全市最大私家医院中年女院长的身体,女人,有了男人,还要什么事业。那些化悲痛为力量的女人,可惜可贺,可悲可叹。

冲到手术间,对戳破眼皮的护士一挥手,“出去,缝针去。”

大群白色衣服冲出去,只剩下王院长和昏迷的瞳灵。王院长关了灯,走近。

瞳灵肚子的血流已经凝固,暗红的血痂散发着清淡的光。

王医生的手慢慢移到伤疤处,口里说的不成句子,大概的意思是说不要害怕,我只是为你好,你要乖,否则这个女人有生命危险。

瞳灵的腹部发出叽叽咕咕的声音。

王医生的耳朵凑近,点头,背后全汗湿了,再也没有当初接生叶迷仙的勇气,人大了,胆子就小了,拥有多了,越来越怕失去。那些背水一战的勇士或恐怖分子,都是除了仇恨一无所有的人。留恋伤痕不如忘记曾经。

开灯,走出手术间,对在外面等候的主刀医生一挥手,去吧去吧,没事了。

再次进去,医生和护士间的距离保持远远的,如果所有的医生和护士都注意保持距离,医院少了许多风流事,国产电视剧也不以这样的题材来做作的讨好观众了让观众吐啊吐就习惯了。

钩子钩进去的瞬间,有小声的叹息。

医生以为是瞳灵发出来的。

瞳灵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早晨,闻到熟悉的味道。程翟在身边,轻柔的抚摸她的双手,而眼睛红红的。安排了特护,程翟拒绝了,“我要亲自照顾她,守着她。”

柳清香住在隔壁,程家伟内疚的抱着她,她睡了,呼吸均匀。睡的时候是正常的,这些年,自己也是过分,虽然没有留下证据,女人的预感终究是胜过世界上任何预言家。

程翟轻吻着瞳灵苍白的唇,“灵灵,我们有了小孩,知道吗,我们的宝贝。”

瞳灵一笑,眼泪掉下来,喊着,“痛…….痛……很痛...”

门口的护士赶快进来,安慰道,“没关系,麻醉效果刚过,总是有些痛的。”

程翟的心要碎了,“怎么会这样!你告诉我事情的经过。”

瞳灵摇摇头,“我是妖,从小就被人杀来杀去,反正我死不了,你放心好了,最多受些苦罢了。不怪你妈,如果我是你妈,我也会这样做的。”

一口气说那么多话,瞳灵昏过去。

医生来了,告诉程翟,“她有了小孩,又流那么多血,要好好休息,别打搅她。吃的东西不用送,我们会安排最好的营养学家给她搭配饮食,确保小孩和大人的健康。”

“谢谢你。”程翟点头,关好门到隔壁房间。

程家伟和柳清香在聊着什么,见程翟进来,停止了对话。程家伟走出病房。

“你妈现在很虚弱,不要刺激她。”

“她怎么可以这样,叫人杀我的未婚妻,我受不了,我受不了,妖怎么了,害我没有,她和人有什么区别,她那么善良。”程翟说着说着嗓子哽咽了,眼前浮现着瞳灵的笑脸,要等多久,她才能象从前那样笑。

“她也是为你好。”

“我死在你们面前你们满意了吗,你们可以放过她吗?”

医院的天台上,两父子,为了自己的女人争论不休,直到程翟把一只腿伸到栏杆外,这件事程家伟作出承诺,以后不再叫人来灭瞳灵。

程翟把腿收回来,有强烈畏高症的他终于明白有时候最下三滥的办法也许是最有效的办法。

柳清香一听,唯有点头,至少,看看生下来的是人是妖再找人灭瞳灵不迟。好女不吃眼前亏。

为了方便,程翟用另一只腿跨到医院天台栏杆外威胁程家伟把这家医院买下来改名叫灵瞳医院。送给瞳灵,代表自己的爱,纪念这段苦难。

瞳灵醒来嚷嚷着吃方便面,说习惯这样吃,放了眼睛在面中,和火腿肠胡萝卜同嚼,味道如布丁中的果肉,口口生香。眼睛有动物的眼睛,有人的眼睛,不过是尸体库中死人的眼睛,有些是新鲜的,刚死就挖了,自己家的医院,方便――――所以恢复的很快。

出院是在一个月后,瞳灵的肚子长胖了。柳清香这次的态度很好,小心翼翼的嘱咐佣人伺候着。肚子里的孩子,总是无辜的,柳清香喜欢小孩,那是她新的希望。

她总是希望那是个男孩,她喜欢男孩,叫她奶奶的甜美可爱的小男孩。幻想着,想到她的妈妈是个妖,热烈的希望迎来一瓢冷水,常伴噩梦到天明。

经过讨价还价,程翟答应每个星期去一次学校,瞳灵退了学,专心安胎。

“请你妈妈一定要喜欢我的孩子。”深夜,瞳灵抱着程翟乞求。

“会的,会的,我会和她说。”程翟一阵难言的酸楚。


大结局


瞳灵每个星期有一天是单独和柳清香在一起。头发越来越长,象个刚刚还俗的小尼姑,不用上学,每天只在房子里看看书,听程翟买回来的胎教音乐,早晨散步,中午睡觉,下午看书,身边总有程翟陪着,程翟喜欢摸她小刺猬一样的扎手的头发,导致瞳灵照镜子时恨不得放几只小番茄在上面,这样和刺猬差不多。

天气仍然有少许炎热,那是夏天的回光返照。程翟送了顶渔夫帽,出去散步既可以挡太阳,也可以让小刺猬头不被人笑话。

有时候瞳灵晚上也做点坏事,比如在程翟面前光光的走来走去,等程翟欲火焚烧的时候再突然跳进浴缸憋气三十分钟。

程翟的以前的很多女朋友都不敢相信他要结婚,这样受欢迎的小伙子竟然甘心交出自由,都议论纷纷说那女的大概是妖精吧。

人生小孩十个月。瞳灵三个月就可以生,感觉每天晚上都有轻微的叽叽咕咕的声音,去照X光,男女分不清,医生只有去请院长,毕竟王院长是见过世面的,所以产前的X光检查还是他出马。

屋子里只有瞳灵和王院长两个人。

“结果如何?”瞳灵仰头问,这个角度看,表情天真到无以复加,毕竟是妖。

“我很激动,我接生过肉体凡胎、鬼胎、双胞胎,但我没有见过天使,今天我见到了。”王院长声音变得小小的,“你知道吗,肯定是个天使,有着轻盈透明的翅膀,美丽极了,很害羞,你要注意点。小天使敏感到你无法想象。”

“真的吗?”瞳灵心存感激,按捺不住的问道,“我的孩子是天使,不是妖怪,你确定吗,院长。它真的是天使,它是男的还是女的,我好想知道,我该吃些什么对它比较好,我……”

王院长打断她的话,“一团柔和的白色仙气笼罩在你腹中,越来越明显,隐约可以看见的,我是曾经被人开过光的,第一次看见你就知道你也不是普通人,请你保重,它的性别要等出生后才知道。饮食方面,清淡为好。”

坐上车,程翟一听,激动的方向盘都握不稳,“真的吗,我的老天。如果它上学,翅膀怎么办?”

“它要飞的时候才会亮出翅膀的。”瞳灵吃吃的笑,渔夫帽下面的眼睛眯的象只波斯猫。

又到星期四,程翟回学校上课。这是答应柳清香的条件,否则她不愿意出现在婚礼上,程家伟的意思也是先把小孩生下如果正常再结婚,这一点他是赞成柳清香的意思,没有父母想自己的孩子娶一个妖精,再漂亮也不行。

快了,快了。柳清香的心情越来越沉重,如果是个正常的小孩,儿子就要和妖精结婚,以后离自己悲惨的日子就不远了,毕竟自己还叫过人除她,如果是不正常的小孩,自然就有借口赶她出去了……反正叫自己奶奶的甜美的小男孩以后可以再有。如果是非得找儿媳妇,柳清香喜欢漂亮而结实,学历高,但不要高过自己儿子,程家伟理想的儿媳妇最好是个市长左右的官员的女儿,这样对家里的生意有很大帮助,瞳灵,可以做情人嘛。程翟在想,我的小孩一定是世界上最漂亮的小孩,男孩可以,女孩更好,天使大多数是女的吧。

各有各的想法。世间万物的差异,终是人的想法诧异为最。

佣人,虽然是正常人,但需要的时候,既是聋子,也是瞎子。佣人陪着大肚子瞳灵在花园采摘早晨玫瑰上的露珠。阳光刺眼,程翟发现瞳灵喜欢戴帽子后,买了许多帽子,比如逛花园就戴宽边的草编帽,上面配上一串花环,很是好看。

柳清香出现。

擦肩而过,瞳灵点头问好,听到一句很小声的话,怀着怪物的妖精。

“不是呢,我是妖,可是小孩子是天使呢。”瞳灵转过头来认真的反驳。

柳清香对着站成一排的佣人大声道,你们听好了,这是个妖,她的肚子里是个怪物。

瞳灵的眼睛睁的大大的,“你们错了,医生说是个天使,小小的,很可爱。”

“和你一样是个妖怪。”柳清香鄙弃的看着瞳灵一眼,“我一点都不稀罕,走着瞧。”

瞳灵一个一个向刚才听到话的佣人们解释,“不对,我的小孩是天使,真的,你们相信我啊…….”

腹中一阵剧痛,瞳灵昏倒在玫瑰园里,没有一个人敢动她,玫瑰上那些刺穿过皮肤,不痛,直到晚上露珠将自己冻醒,走进房间,自己泡方便面吃。

明天,明天一切都会好的。脆弱的人总是这样安慰自己,那是绝望时候的渺茫的希望,真正的希望能实现多少,天使不知道,天使爱美丽,天使脸部先着地。

程翟中午回来后兴高采烈的说学校的事情,瞳灵微笑着听。听完后说,我肚子很痛。脸是惨白,心是悬崖,万丈黑暗,命运总是无法选择,抗争后换来短暂的幸福,仍是坠落,轻巧回旋。

王院长带来了几个护士,姿色一般不过。关好门,窗帘一拉,半小时内准备妥当。

“妖怪,妖怪…”柳清香在监控室里咬牙切齿。

程家伟在加拿大空中花园白天干晚上的事情,电话关了,程翟也懒得联系他,反正又不是他要当爸爸。

王院长的小裤裤都湿透了。叫所有的护士出去。奇怪的声音从瞳灵的下体发出。

程翟紧握着瞳灵的手,恨不得代替她受苦。

瞳灵生了,没错,是有翅膀的东西,不是所有有翅膀的都是天使,比如苍蝇。王院长内疚的看着瞳灵道,对不起,它死了。

瞳灵睁开眼睛,看了看身边的东西。一只鸭子和狗的混合物,长着翅膀和白色的绒毛,大概如一只小猫那么大,浑身湿漉漉的,血混合着透明的黏液,死了,眼睛很大而且睁着,但有眼泪,尸体没有温度,僵硬。

“不……”瞳灵声嘶力竭的叫喊,“你说它是天使,你骗我,你去死吧……”

程翟抱着她的头,吻着瞳灵流泪的眼睛,“别哭,没关系,咱们不要小孩了好吗,不要哭。”

余光可以看见枕头旁边那个怪物,湿答答,没有呼吸。是的,千真万确,是个怪物。

柳清香笑了,程翟理亏,程家只有他一个儿子。程家伟下通牒,养好身体一个月后,给她一笔钱,不要再住家里,给程翟正式找个妻子。

“我不要。总有办法的。”程翟拒绝,每个人都不喜欢别人安排自己,尤其是婚姻。

纪文伯冷冷的看着程翟,“你母亲曾经来找过我,我却害了熊婆。现在她一点法力都没有了,在天桥下摆算命摊。你要我怎么样。”

“我要变成普通人。”瞳灵下跪。

纪文伯摇头,“做人,反倒不如做妖快乐。”

“我要和我喜欢的人做一世夫妻,我不要孤独百年。”

“到你该去的地方了断吧。”

“谢纪大师。”程翟拉着瞳灵赶紧上车。丢下一张卡给纪文伯,那里是他应该得到的,里面的钱足够修座庙宇了。镀金的菩萨那种。

柳清香疯狂的给他打电话,程翟和瞳灵失踪了。程家伟终于明白儿子的重要性,家产无人继承,这个孩子是亲生。

飞奔的小红吃足了油,跑的很快,红灯闯,绿灯行,路上压死两只鸡,八只鸭,还好没有人受伤。

“两个小时就好,你在加油站等我。”瞳灵吻程翟,深情的含着眼泪吻,“我很快的,你要等我。”

“哦,山上很多石头,你要小心跌倒,我要等你一辈子。”

“我爱你。”瞳灵说完这句话,三只眼睛一起流泪。

上山,往前走,爬着,不敢回头,快到了。爱我的,我怎忍心让你看我受苦。

瞳灵轻轻的抚摸后脑勺的那只幸存的眼睛,它舒服的闭上,回忆往事,一幕一幕,让我幸福吧,所以我只有毁了你。当初的出生地没有什么太大改变,蛋壳埋在地里,瞳灵躺下,冷静快乐的,痛快的挖了那只眼睛。

那一瞬间,瞳灵的痛苦无以形容。原来,做人是那么不容易的。闵成佛正和神仙们谈论法术,突然心被撕裂一样的痛,在地上拼命打滚。叶幽傻傻的看着向日葵,他的头发掉光了,这一瞬间,小便失禁,从裤腿留到鞋子里,向日葵说乖,不要哭,我拿毛巾帮你擦,我们洗澡澡。叶开打坐,给众僧讲经,朗朗上口。突然停下,挥手让众僧回去。

“大师,怎么了?”

叶开仍然是挥手。寂静的佛堂,眼角那滴微不足道的眼泪,是我今生无法与你相爱的证据。

程翟等到第二天的下午。程家伟电话里告诉他,柳清香自杀,想在死之前见他最后一面。

她会来找我的,她说她爱我。她会给我打电话。程翟一边开车回去一边反覆念叨。

瞳灵醒来,正是大雾朦朦的凌晨,拍拍身上的土和血迹,睡了多少天?两天,三天?跌跌撞撞下山,看不见身后的路,变成人,原来就是看不见身后的路。

前面是加油站,加油站里有电话,程翟会在那里等我,我要抱着他,和他生个人类的小孩。

横穿高速公路危险!

大胡子路妖活跃在此时,新鲜的人类的魂魄,是最好的消夜美餐。可惜美餐没了,尸体却被撞在路中间,一辆接一辆的车迅速辗过去,瞳灵,变成人后的一个小时,变成什么都不是。

太阳出来了,柳清香脱离了危险。暂且相信程翟说瞳灵变成人的鬼话。

太阳出来了,清洁工阿姨扫着瞳灵身上白色裙子的碎片。肉,镶嵌在公路的缝隙里,镶嵌的并不均匀。灰斗里的碎片,被风一吹,到处都是。

程翟没有等到瞳灵,上山找了,没有,所以就没有等了,人,总不能等谁一辈子的。

那个鸭子和狗的混合怪物被王院长买了套婴儿服,粉红色的婴儿服,布老虎的帽子,包裹着,放着鲜花的小船飘在海面似摇篮,禽和兽类的混合体,也许叫禽兽吧,王院长苦笑着说。刚一放下,海面上盛开焦臭的火花。

我是谁,我从哪里来,我总是悲伤的哭泣,你出现的那些明丽的日子,是我黑暗中的安慰啊,忘记我,因我未存在过。

爱着你的那些怪异女子,不要舍弃她们,不要要求她们和别的女子一样,或许她们原先也是妖,是为了你而温柔甜蜜。

如烟雨来临,如烟火绽放,如烟雾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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