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之后,苏苏得意地回到了学校。女人的话果然没错,那鼻子十分完美,整张脸顿时增色不少。无论是皱眉微笑或是泪眼低垂,镜子里的那张脸都有—种生动流转的神韵,苏苏第一次爱上了镜中的自己。果然没有一个女人能够抗拒美丽,不管要付出什么代价。
一到寝室,苏苏立刻钻到床上,想给周娜她们一个惊喜。她一边得意地想着,一边拿了充电器给手机充电。刚一开机,手机便“嘀嘀嘀”响个不停。苏苏一看,全是周娜找她的短信。再一细看,却是周娜和篮球队长吵架了,找她诉苦。小两口闹闹意见总是这样。苏苏慢慢翻看着,也不着急,搞不好这三天的工夫,两个人又如胶似漆了。翻到最后一条,却是一个小时之前发的。
“苏苏,有些不对。”没头没脑,看得苏苏一愣,什么不对?不对什么?隐隐之中有点担心,略怔一怔,苏苏抓起手机开始给周娜打电话。
五分钟后,周娜冲进寝室。她戴着一副大大的墨镜,遮住了大半张脸。苏苏一愣,周娜视力极佳,而且最近她最自豪的就是这双眼,又怎肯轻易遮住?
“眼睛怎么了?”
周娜缓缓摘下墨镜,那双漂亮的眼睛布满血丝,眼珠子极力向外突起,似要夺眶而出,看上去十分骇人。
“怎么回事?”苏苏惊问。
周娜将墨镜重新戴上,摇头道:“我也不知道。那天和阿旭吵架,他说要分手。我很伤心,回来你又不在。我一个人哭了一夜,第二天就觉得眼睛十分干涩,隐隐生痛。我当是哭多了,也没太在意,再加上当时还在伤心之中,也顾不上别的。后来,阿旭来找我,我们和好之后,我才觉得眼睛越来越痛了,干干的。我买了润眼的眼药水来点,刚点的时好一会儿,然后又不行了。这几天我已经点了三十多瓶眼药水了,可眼睛还是有种涩涩的感觉。”
“为什么会这样?”苏苏温有些发凉,不安的感觉如滴在宣纸上的墨滴,一点点浸洇开去。她伸手摘下周娜的墨镜,细看之下,那眼珠子不是要夺眶而出,而是眼白全干瘪了下去,仿佛水分已经蒸发。那黑黑的眼珠也失去了水色,暗淡无神,仿如死鱼之眼。
“我怎么看你越来越模糊了?”周娜突然一声尖叫,一把扣住苏苏的手腕,勒得苏苏生痛。
“别慌。”苏苏忙道。自己却慌了神,拉着周娜去了校外医院。
到医院的时候,周娜看远处的东西已经只是个模模糊糊的影子。医生说她是高度近视,直接给她配了副五百五十度的眼镜。苏苏和周娜对望一眼,立刻买了去邻市的车票。
落日巷五十二号,那座灰色建筑在夕阳下一如往昔。周娜和苏苏也顾不上多想,急急冲上四楼。406室的大门却是敞开着的,苏苏一怔,不知道里面又有什么花样,便拉住急向里冲的周娜。
里屋的门帘一掀,出来一个穿深蓝大褂的老太太,老太太身后拖了一个装满垃圾的大筐。苏苏一愣,和周娜对望一眼,还未开口。老太太一抬头,见了她们俩,先问道:“你们来找人啊?这里的人搬走了。”
“搬走?”周娜一慌,问道,“什么时候搬的?您知道他们搬哪儿去了吗?”“哪哪个知道啊。昨儿一大早就搬走了,管理处通知我今天来收拾房屋的。”老太太拖着大筐走了出来,“你们早来两天就好了。”
虽然人不在了,总还希望看看留没留什么线索。苏苏试探着问道:“婆婆,我们找这里的人有急事,她们有没有留下什么纸条之类的?”
“啊!”老太太突然想起什么来,从口袋里掏出十来封信。“我在桌子上发现了这一堆信,贴好邮票了,应该是没来得及寄出的。我准备明天顺便去邮局帮他们寄了……”她话没说完,周娜早一把抢过了信,一封封翻起来。老太太皱起眉头,苏苏连忙连声道歉。
“有我的。”周娜急叫,扬起一封信,一把扯开。
“哎,你……”老太太阳正不及,正要发作,苏苏连忙掏出两人的学生证,向老太太证明信确实是周娜的,一边又把其余的信还给老太太。老太太这才嘀咕着下楼去了。
周娜粗粗看了一遍信,整个人如遭雷击,心里又慌又乱,难以置信地看着苏苏,涩声问:“这是什么?”苏苏心里隐隐有个答案,却一直不肯承认。只是呆呆地看着她,神情茫然。周娜丢了信,冲进了内室。苏苏料得室内一定早已空空如也,不会留下一丝痕迹。呆立了片刻,方拾起周娜的信。信封里有一张支票,除了周娜付的美容费五百元之外,还有一大笔钱。信是一份说明书,交代了这对眼睛的各项禁忌事项,比如不能强光直射,不得剧烈震荡之类,赫然还有不得大量流泪的警示。最后还注明了使用期限,四十年。苏苏虽早有预料,此时一经证实,整个人还是如坠冰窟。脑子被冻麻木了,一时之间不能细想,也不敢细想,更不敢承认,只知道呆呆坐着。她心里的那份绝望,却仍止不住蔓延开去。
周娜对着苏苏,神情犹自慌乱,拽着她,声音颤抖地重复问:“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这张支票就买了我的眼睛?我一辈子就要用这么一双再也不能哭的眼睛了吗?不可能的,不会的,绝对不会的!”她狂乱地嚷道,心里的无助感却越来越重。苏苏呆看着她,心里又苦又涩,答不出一个字。
“你们还在这儿啊?”那个老太太又转了回来,冲着苏苏道,“我刚才看了你的学生证,你是叫苏苏吧?这封信是不是你的?”说着递上了一封信。苏苏在周娜惊异的眼神中,麻木地接过信,木然道了谢,却不去看。那里面一定与周娜的一样,退还的手术费,买她原先鼻子的款项,再就是现今这个鼻子的使用说明书。
“你,你一个人来过这儿?”周娜怯怯地问,打量着苏苏,“你换了鼻子?”
“其实我早该发现。”苏苏低声道。是的。其实她早该发现,她已经闻不出任何味道,可是突变美丽的她只顾享受那份狂喜去了,一直以为自己是太过喜悦而茶饭不香。一直到送周娜去了医院,她才发现自己居然没有闻到医院特有的消毒药水味,而她对于那种气味一直是最敏感的。周娜呆呆看着苏苏,渐渐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最惨的是,我还不能哭。”
一个月之后,娱乐报上登出了当红玉女渴望过平凡人的生活,急流勇退的爆炸消息。众说纷纭之中,只有苏苏和周娜知道真实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