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过程看不到任何实体的东西,只能看见月亮下的影子。刹那间,我惊呆了。天地间静止了,都在看着绿毛水妖的变化。此刻间,我竟然以为自己在高中的生物课堂,月亮是老师的幻灯机,地上的绿毛水妖则是白色幕布上演示的动画效果。
爷爷也屏气敛息,双目死死盯住地上的影子。
婴儿形状的影子继续“发育”,它抬起头,伸展四肢。影子的头渐渐长出头发,头发渐渐长长。影子的四肢也渐渐长长,变粗。
不到一分钟,在我们面前的影子已经脱胎换骨,变成了一个美女的影子。长而柔的头发,凹凸有致的身段。我想,那应该是冰冰生前的形象。
这个绿毛水妖完全超出了我的想象,超出了《百术驱》中的描述。从爷爷惊讶的表情里可以看出,爷爷也没有料到绿毛水妖已经有了这么强大的实力。
刚才的清晰的变化,都是绿毛水妖对我们的威胁吗?对我们的示威吗?我心里暗想。它在警告我们,不要把它惹恼了,因为它不是处在弱势,它才是强者。我们根本没有实力谈条件,一切要按照她的意思来办。
“你来了吗?”明明绿毛水妖已经“站”在我们面前了,爷爷却要对着它问。它的影子的形状和方向说明它现在正“站”在我们面前。如果它有实体形象,它应该目对我们,用审视的眼光看着躺在藤椅上的爷爷和藤椅后面的我。
绿毛水妖的影子定在那里,不再向我们靠拢,一动不动。
爷爷吸一口烟,烟头从暗红变成通红。四周一片死寂,我甚至听见爷爷嘴上那支烟燃烧的声音,烟草在高温下“呲呲”的响。
“你刚才是在向我们展示你的实力么?”爷爷仍是明知故问,“你要告诉我们,你的实力不是我们想象那样不堪一击么?”
我觉得爷爷的废话太多了,跟它啰嗦这么多有什么用?
绿毛水妖的影子还是一动不动,静静的听着爷爷的话。
“你那点小动作,我也会。”爷爷抖了抖烟灰,漫不经心的说。
爷爷也会?我一惊。这是我事先不能想到的。难道我低估了爷爷的实力?爷爷平时根本不在别人面前炫耀他的方术,包括我在内。当然,他也不隐藏自己的能力。什么情况下该做什么,他清楚的很,并不因为旁边有什么人而改变。他就是按常理出牌的人。
爷爷拍拍座下的老藤椅,铿锵有力的说:“这是我父亲留下来的椅子,他名叫马辛桐。不知道你听说过没有。”
那个影子听到这句话,稍微动了动。这是它平静后的第一个动作。
奶奶曾经跟我讲过,方圆百里的鬼都害怕已经死去的姥爹。曾经有一户人家把新坟做在爷爷的旱地里。爷爷的棉花都种在那里。收来的棉花自己用还不要紧,但是如果卖给别人,别人决不会要。因为那块地被坟墓侵占了一角,别人会对这里的棉花有忌讳。
爷爷跟那户人家交涉,那家仗着人口多,蛮不讲理。十几年前的农村就是这样,如果谁家的人口多,特别是兄弟多儿子多,就敢在村里撒野。如果哪家一连生了几个闺女,没有一个儿子的话,就会被其他人欺负。那时两个舅舅还小,成年的只有我妈妈,所以人家不怕爷爷。
爷爷跟那家人说了很多次,就是说不通。
有一次给姥爹的牌位上香,奶奶无意间抱怨起了这件事。爷爷连忙制止奶奶,说上香的时候说的话已故的人能听见。
果然,第二天那户人家主动来道歉,愿意将那整块地还有地里的棉花都买下。爷爷对他们突然的转变不理解。
那户人家的主人说,他昨晚梦到埋在那块地里的先人来找他,说他的额头被人打了。打他的正是那块棉花地的主人的父亲。
他第二天一大早连忙跑到棉花地去看坟墓。墓碑已经断为两截了,横躺在棉花地里。他吃惊不小,所以急忙来爷爷家道歉。
诸如此类的事情还有很多。总之,按照奶奶的说法,姥爹不但暗中保护家里的子孙,还给其他鬼打抱不平,俨然鬼中的地方官。
据奶奶说,姥爹他生前就喜欢给人评判是非黑白,村里的人有什么事也都愿意请他来评个公道。所以奶奶说,这也难怪那些鬼都怕姥爹。
每次给姥爹拜坟的时候,妈妈都要按着我的脑袋给姥爹的墓碑磕头,祈求先人的保佑。那时候我想,姥爹已经死了,还能保护我什么?难道我跟我的玩伴打架的时候,姥爹还能帮我暗中绊上一脚吗?
可是这件事过后,我总觉得每个人的背后,都有很多亲人的关注。有时让我觉得爷爷的屋子里仍被姥爹看守着,不许任何人侵犯。姥爹就游离在我们的中间。他看着我们的一举一动,只是我们不知道他呆在屋里的哪个角落。当看着落满灰尘的藤椅仍摆放在堂屋,我隐隐看到姥爹像现在的爷爷一样,斜躺在藤椅上,悠哉游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