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上除了无影死去的父亲和他自己之外,没有人知道他的真名叫什么。
他之所以给自己取名叫“无影”,是因为他真正能做到千人千面。
他就是那个专门收买肉身的神秘人,也是《生死轮回图》真正的主人。假如他有一千个肉身,那他就可以同时拥有一千张面孔。
他从来不愿对别人提起他的姓,因为在他的部族里卑贱的奴隶也拥有那种姓。
他的父母都是大祭司的仆人,每天照顾大祭司的时间比照顾他还多。
从小他就经常打量那些祭司的孩子们,他们看起来并不比他强多少,也不比他聪明多少,可他们却因为出身高贵和血统纯正而可以修炼巫术,成为真正的巫师。这让他感到愤恨和不满,因为他不想做奴隶的小孩,他也想做巫师。
他也记不清是什么时候离开家的,反正有一个和他一样落魄的残废巫师收留了他,并且教给他巫术。一直等了三十多年,他才终于成为一个顶尖的巫师。
他来到一个部族,和他们的大长老决斗,他赢得了胜利,并且杀了失败者,也夺来了权力。
在他长达五年时间的统治下,部族里一直风调雨顺,人们生活和谐。因为他的指挥,几次外敌入侵都以失败告终,部族的声势也得到壮大。他甚至允许奴隶的孩子也学习巫术。
他是一个真正的统治者,一个巫术的天才。他很庆幸当初如果不是勇敢地出走,这一辈子都只能是一个永远低着头走路的奴隶。
就在他过四十岁生日的那天,一个毛头毛脑的小伙子突然从人群里走出来说要跟他挑战。他看着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人,忍不住放声大笑。
可最后的结果却是他输了,因为他们在他最喜欢喝的烈酒里下了迷药。其实这世上的迷药他一眼就能看出来,只不过这次的迷药是那些族人花了五年的时间才搜寻到的。
他无论如何也不明白,为什么族人们那么恨他,甚至可以用五年的时间等待一个机会?一直以来,他都把他们当作自己的子民和家人,对他们很好。
他甚至一直以为族人们都很拥护他。
他被关在又冷又臭的水牢里,每天只能吃到半个脏馒头,四周全是黑乎乎的死水,那些恶心的蠕动着身体的吸血虫一直努力地往他的裤管里钻,没有人来看他,似乎已经把他忘到脑后了。
几天以后,有一个满脸雀斑的矮个子小姑娘溜了进来,他认得她,她就是他的一个仆人,每天都负责给他打水洗脸的。她问“你知不知道为什么我们要这样对你”,他摇了摇头,于是她嘻嘻一笑,挤着眼睛笑眯眯地说:“因为你虽然赢得了胜利,但是我们有自己一直的信仰,这是你代替不了的。你可以让我们表面上服从你,却不能让我们的心也服从你。”
小姑娘说完,冲他脸上扔了一个臭鸡蛋,然后欢快地离去了。
小姑娘的话有如醍醐灌顶,他这才明白,虽然他拥有高强的本领,但是他无法改变自己的血统和出身,只能靠抢夺别人的才能得到权力,而在巫教里,只有血统纯净的人才有资格成为首领。
他想了很长的时间,后来终于想到了———只有宗教才能改变他的处境。
也只有宗教才会受到万人敬仰和膜拜。
巫教虽然也是一种宗教,但是毕竟难登大雅之堂,不仅人数少,不敢堂而皇之地抛头露面,而且各个部族之间还有不同的教义,难以统一。
他要变相的、以宗教的名义成立一个巫教———表面上是宗教,有信徒和严谨的教义,而实际上却是一个巫教组织,由他这个大巫师担当首领,门下也设有巫教中的护法祭司。
这样他就会拥有更为广大的巫教力量,实现他一直想成立一个统一的巫术大联盟的宏愿。
于是他想尽办法逃走了。
那以后他所有东飘西荡的流浪生活,只为做一件事:争夺。
一个偶然的机会,他从汲箭族手中得到了一张《生死轮回图》。当时,悟性很高的他从这幅图中得到了启发,于是将收回来的那些肉身放进图中,并让他们复活,以此开始了那个陷阱重重的生死轮回游戏。他已经利用这幅图轻而易举地抓回了很多巫师,并且霸占了他们的财产和领地,当然,这一切都是为了成立自己的教派做物质上的准备。
无影在对洪力说出这段往事的时候,他们两个人就一前一后站在沉冤湖的边上。
没有了妖艳的桃花林,桃花谷就变成了一个荒谷。只不过天依然像以前一样灰白,湖水也依然像以前一样幽蓝沉静。可是人已经不是从前的人。
听着无影如此平静而略带伤感地说着这段过往,洪力的心里竟然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站在他面前的这个人,背影落魄而忧伤,像一个孤独的浪子,可这看似软弱的外表下,却隐藏着一双沾满鲜血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