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胖瓜的口袋里揣了一截手指。但在重新向桥面上爬去时他仍显得底气不足。只能由东子和纽扣一前一后又拉又推地弄了上去。
阿诚在台阶上猛力地跺着脚,一边哈哈大笑:“呆瓜,带着你的手指头下去吧!”
他像个疯子,完全忘记如果这台阶塌了,我们所有人都将滞留在桥墩上,包括他自己。
天黑得越来越浓了。桥面上的路灯坏了不少,只稀拉拉隔几十米亮上一盏。
东子决定再去探查最后一处桥墩,如果没有收获我们便打道回府,并且答应马大陆再也不来这座拦河大桥。他的意思是说,马晓海的魂应该也住在这桥洞下面,今天不管结果如何,他将不再来打扰她。
这一段路,我和东子并排走着。
东子是个比较沉稳的男生,我对他印象一向不错。
他插着口袋,眼神在昏暗的路灯下有些阴郁,他说:“琪琪,你不怕吗?”
我摇摇头:“胖瓜都不怕了,我怕什么。五万块赏金,力量很大的。”
东子从齿缝里挤出一声笑:“我才不信你是为了钱。”
“你呢?你不是为了钱吗?”我反问他,“你和马晓海又不熟,难道你只是为了寻找证据,为她揪出真凶?”
他不置可否,顿了半天忽然问我:“你觉得,苏星会是凶手吗?”
苏星……在确定遇害者是马晓海后,苏星就被带到了警局,他的嫌疑最大。在马晓海失踪之前,她那彪悍的母亲将学校闹得鸡犬不宁,校领导私下决定将苏星开除。
他是这所中学建校以来聘请过的最好的音乐老师,正规音乐学院毕业,有想法有热情,来这所学校后,带领学生组成了合唱团和一支在市里拿过金奖的乐队。而东子,是那支乐队的贝斯手。
苏星的口碑人缘都极好,尤其是女学生,追捧明星一样粉着他。但马晓海不同,在母亲闹到学校时,马晓海一口咬定,苏星企图对她不轨,指着他的鼻子和母亲一起对他破口大骂。
那之后很多家长都找到学校,要求女儿退出合唱团,苏星陷入人前人后的诟骂中。
不久马晓海便失踪了。一个多星期后,碎尸被发现。
苏星作为第一嫌疑人,被拘留了半个月。半个月后他被释放出来。因为找不到确凿证据。苏星每日的生活十分有规律,白天在学校,教课或是待在教研室,晚上带着乐队或是人数已经寥寥的合唱团排练,之后回到学校分派给他的宿舍休息,与他同寝的舍友是马晓海那个班的政治老师。
他没有作案时间,他的生活里鲜少有独处的机会。
这半个月里他被反复盘问了多少次不得而知,但回到学校时,他瘦得像是变了一个人,眼睛里那年轻的神采也熄灭了。
“不是他,我相信绝对不是他。”我说,“马晓海惹了那么多男生,说不准哪一个就被她逼疯了。”
东子笑了下,那笑有些冷,让我莫名地哆嗦了一下子。
6
我们下到了最后一处桥墩上,胖瓜还有些阴影,加之他已经有了那截保底的手指头,他决定留在桥面上等我们。
路灯照不下来,于是桥墩上光线极暗。但最先下来的我还是看见了那个东西,扁圆形的一团倚在粗大的桥墩背面,它那么显眼,让人搞不懂它怎能安然无恙地摆放在这儿。那草蒲团上有许多道斧头印子,松散的缝隙里嵌着一枚戒指,虽然只是个光秃秃的银色的环,却一下子刺得我双目生疼。
我轻轻抬起脚,心脏却扑通通猛跳。一阵细微不可闻的哗啦声,草蒲团连同那枚戒指一起落进了乌兰河。
其他四个人下来后逡巡了几圈毫无发现,阿诚泄气地捶着桥墩,马大陆呆呆站着,盯着某一处神道道地说:“我感觉得到,我姐姐来过这儿,她好像还在这儿,真的……”
阿诚嫌恶地瞅了他一眼,嘴上骂骂咧咧。
东子低头绕着桥墩又转了两周,最后停在方才我发现它的位置。他在思索着什么,然后猛地趴到栏杆边,俯瞰着桥下的河水。我也跟着他望下去,乌兰河已被黑夜镀上了一层黑,连翻涌的浪都辨不清。
可我知道,河面上一定有一只草蒲团,在向东漂流而去。
但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丝疑虑——那只草蒲团上没有血迹,而且,它完整无缺,并没有散下胖瓜口袋里那样的一块……联想到东子方才的举动,我好像明白过来他带我们来拦河大桥的目的。
草蒲团的说法起初并不存在,只是他编造的谎言。他用奖金为诱惑带我们来找的,是他事先安排好的那只草蒲团,那上面有一枚苏星的戒指。他想借由别人的眼发现,才让这证物看上去更真实。
于是在胖瓜真的找到那团蒲草和断指时,东子也和我们一样震惊。
只是,他是在试图用这伪证拿到赏金,还是,他确实知道凶手是谁,因为无法直接指正,才只能如此?那么,杀人碎尸的,真的是苏星吗?
东子忽然转过脸,直直地看住我:“琪琪,你刚才最先下来,真的什么都没发现吗?”
“没有。”我果断回答,手心里却一片汗湿。
他就那么直直地看着我,似乎有一个世纪般漫长,然后转过头,掏出一根烟来抽,明明灭灭的烟火里,我似乎听到他在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