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篇故事】鬼都疑云(16)

时间:2014-11-28 17:29:40 

十七

“本阁听过一个有关丰都的传说,说是人死后会到阴曹地府的鬼门关报道。那里森严壁垒、铜墙铁壁,牢不可破。无论哪个亡魂来到这里,必遭检查,看是否有‘引路’。这张路引上面必须盖有‘阎王爷’、‘城隍爷’、‘丰都县太爷’三枚印章,经查验无讹后,方能入关。看来这县太爷无论是现世还是往世都是一个举足轻重的人物啊!就像这个案子,我最开始怀疑的就是丰都的县令郑智。”

“郑智与雍王殿下有旧,在最敏感的时期失踪,丰都所发生的一切似乎都能与这位县太爷扯上关系,他嫌疑确实是最大的!可我转念再想,郑智为什么要逃?丰都之案情形特殊,陛下也深敬鬼神,上峰只是治他失职无察之罪,但是还不足以危及生命,但是他逃走,性质就完全发生了变化,一切的怀疑与调查都会到达自己的头上。但是他还是逃走了,这是为什么?一个人要凭空失踪有两种可能,一种是他在某种情形下死去了;还有一种,那就是他发现了自己可能面临的危险,所以他不得不逃走避开。那么危险来自于哪里?一县堂堂父母官,丰都的县太爷,如果危险不来自于他的上级,那么只可能是来自于他身边的人。”

“说起来我一直钦佩吴县丞的好眼力,当天在子夜客栈外,本阁穿着明明与市井百姓一样,也没有故意去引你注意,而周围像我一般年纪的人也有好几人,我的亲随干办亦没有为你引见,但是吴县丞还是一眼从人群里将本阁认出——不知吴县丞是如何将本阁认出来的?”

“阁老威严天成,气质过人,哪里是乡村野老可以与之相比的,众人之中,一见之下阁老便是超脱于他人,所以下官一眼就能认出。”吴旭不慌不忙地对答,脸上诚恳之极,没有半分拍马的神色。

“是吗?”狄公冷笑,“你派往子夜客栈监视的两个人就是翻查子夜客栈之人,他们身上连衣物都没有换——那天本阁特意在他们身边打转,发现了他们在袖口肘后所沾染的微量血迹,依客栈里的出血量,如果他们是凶手,衣服断然不会如此干净,所以他们应该是翻查子夜房间之人!而那夜无常庙外监视我们的人应该也是你的人吧?虽然你解释是为了找出郑智的下落,但我以为这只是表面的托辞而已,所以我随后就对你又进行了两次试探。”

“试探?”吴旭疑惑起来。

狄公突然转过头来问门前的衙役,道:“小哥,你可知羊皮花丝是一道什么菜?”

“嗯?”那衙役吓得一愣,“回阁老,听这名字,莫不是用羊皮做成的菜?”

“是啊,这才是最正常的理解。这道菜长安特有名吃,但是却不是寻常人所理解的用羊皮做成,而是用腰子切成寸余,亨制十分考究,虽然取材与平常的食材,但是却是巧手加工后成为佳肴名菜。这种独特的做法是由宫中传到民间,而只有得意楼得到宫中秘传——若非生活在长安并且是在上层之家的人是很难了解得如此详细,还有言语之间看得出吴县丞对药理修为也是极为通晓的!”

“烹调与药理的合理搭配而成为药膳,是下官私下最为喜爱的,所以多研究了些,这也无可厚非吧?”

“只是吴县丞的药膳研究不会是你在任太子典膳丞时开始的吧?”

吴旭一瞬间怔住了。

“这是第一次,而第二次就是平都山中百姓的深夜转移,我们这么快到丰都是你始料未及的,听闻我翌日要到那几处探查,所以你急忙将关押在阎君殿的百姓连夜转移。你是否记得,我与你商议此事时,当时众官已然被你屏退,知道我行程的只有我的家人还有你?”

“等等,大人,你刚才说什么太子典膳丞,那是什么意思?”乔泰问道。

“乔泰,引起我怀疑他身份的就是你的一句话和一个动作。”狄公上前一步,执起吴旭那只戴着玉戒的手,“就是这个!”

“这玉戒?阁老,下官说过此物是祖上传下,乃是汉代之物。”

“哼哼,汉代之物!这玉戒,上刻龙纹,我朝的龙纹,头额长一双分岔角,龙颈细长旋曲多姿,躯体较南朝时更为细长,接近蛇形,秦汉时期的龙纹多呈兽形,肢爪齐全,似虎似马,常做行走状。你手上这枚玉戒分明就是现世之物,而我朝民间只有在铜镜背后可用龙纹——盘龙纹,而能使用你手上此种图纹的只能在皇室公亲中!你还敢说是祖上所传?”

“此戒玉质晶莹剔透,乃是上好的蓝田古玉,且不说它本身的价格非你一个小小县丞能负担得起,就说此戒的出处你就难以担当!此戒共有三枚,我曾经见过一只,乃是当今太子手中私藏,太子殿下曾对我讲,戒指所用的玉材乃是雍王殿下所珍藏的心爱之物。那时雍王殿下还是太子,那一年雍王生辰,殿下将一块玉雕成三只戒指,分赠与两位王兄,兄弟三人各存其一,也是手足之情的见证。后来雍王殿下被贬,两位殿下也不敢在人前再戴出玉戒,人们对此渐渐淡忘,而你手上的这一枚,应该就是当年雍王殿下手中的那一枚。”

“可是,大人,我们手中的资料并没有显示吴旭与雍王殿下有任何关系,吴旭确实很崇拜雍王殿下,但是如果他想为当年的雍王殿下复仇——那几人已经安享富贵多年也不见有人寻仇,怎么会拖到今天才下此杀手呢?”

“这个问题问得好啊,所以我认为这些案子的发生应该是基于一个偶然,那么这个偶然是什么呢?第一个被害人是往丰都巡视的渝州司马张惜言,就是此次的例行巡视让他送了性命。张惜言为什么会死,那是因为……”狄公从袖中取出了一张纸轻轻展开,“‘活鬼’,他发现了一个在世人眼里早已死去却又活生生站在那里的一个鬼魂!而那个人就是吴旭,不,应该称他为高政才对!”

“高政?”众人大惊,这可是当年曾经传遍市井的名字,不为别的,只因为他那悲惨的命运。大家不禁望向吴旭,此时的吴旭没有辩驳,没有反抗,眉宇间竟然是一片绝望与释然混杂的眼神。

“大人,您、您说的可是真的?高政此人不是多年前就已经死去了吗?”

“是啊,你们眼前的这个人就是当年雍王贤私藏甲械案中被牵连的太子典膳丞高政,当年高门的血案朝野皆知,据说那天高政一进家门就被父亲高真行用刀刺中喉咙,随即被伯父高审行用刀刺中小腹,堂兄弟高璇随即砍下了他的首级,扔在马路当中。据说当时尸身血污遍体,情形惨不忍睹,真是人间惨剧。当时所有的人,包括高宗皇帝都认为做得太过了,高氏一门背上了无数的骂名,而你的父亲与伯父在此事后就被贬官不复入朝。当年我曾经感叹虎毒不食子,身为父亲怎能做到如此地步,但如今想来当年的那一切却是救你的最好手段!刺杀是在府内进行的,没有外人看见,刺杀过程是由高府之人口中传出的,而尸体又残损不堪、面目损毁,所以没有人能够判断身份的真伪。”狄公点头叹息,“父母救子女,天性使然啊!你偷偷潜到了伯父治下的渝州,他为你伪造一个新的身份是最简单不过的事情,你改名换姓在这里生活,甚至做起了县丞,如果张惜言不来,也许你会安安稳稳地过完你的余生也不一定。可是,他认出了你。”

“大人,这不合情理,如果说吴旭认出了您,是因为您当年是大理寺卿,他曾经偶尔见过,但是张惜言不过是一个小小巴州驿丞,长安都未曾去过,如何能见过身为贵族高官的吴旭?所以何谈认出他的身份?”

“不,张惜言确实见过吴旭,那是在雍王流放巴州之后。”狄公摇摇头,“当年朝野皆知,殿下与高政的私交甚密,陛下当时也是想杀鸡儆猴、敲山震虎,所以故意拿一个小小的典膳丞开刀。巴州与渝州相隔不过几百里,当你听说殿下被流放到巴州时,你还是忍不住去见了殿下。古来同富贵者易,共贫苦者难,你能在殿下落魄之时还去想见,足见你你与殿下交情深厚,但是也正是你这一去,让有心之人害了殿下。”

“当年的密折上说殿下私会流人,虽然没指出那个流人是谁,但是看到你手上玉戒的那一刻起我就明白了——殿下接见的那个人就是你,你本是已死的身份又去见被贬黜的殿下,形容举止必定遮遮掩掩,不欲为人所知,而张惜言是监视殿下之人,对你自然是上了心,虽然当年没有找出你,”

但是多年之后,他作为上峰来此巡查之时,应该是在机缘巧合之下认出了你——世上没有绝对的秘密,只要细查便可以知道你与高审行的关系,然后就可以推断出当年的事。我想,张惜言那一刻定是欣喜若狂了吧?此次若揭发成功,渝州刺史的位置大概就是他了,而你也在拼命地想如何扳回这一败局——你也知道想要收买张惜言这样的人利益小了是绝对不能成功的,所以你就借用了丰都的宝藏传说假造了一张宝图,又编造了一个与雍王有关的故事,诱惑张惜言。你与县尉单忠合力杀害了张惜言,然后按照地狱歌中的死法布置了尸体,推出了雍王的鬼魂,将事情引到了幽冥之事上。但是张惜言死后不久,察觉到了风头的原张家的家仆、现在的渝州司户参军吴功德也到了丰都,同样的伎俩你们又使了一遍。然后是李晋江,走到了这一步,你们已经骑虎难下了。人做错了一件事情,就需要用一百件错事来掩盖,于是一错再错,直到走到了现在……”

“从张惜言认出我的那一刻,我就知道秘密终究是藏不住了。”吴旭淡淡地道,“所以就听从了单忠的话,下决心永绝后患,但是纸是永远包不住火的,威胁是一个个地来,然后一个个被解决掉,但是心却是一天比一天沉重——因为不知道末日哪一天到来。您揭开了一切,虽然告知了我的死路,可是奇怪的是心却一瞬间轻松了,我终于可以放下心中的那个包袱了!”

“单忠,原名李忠,昔年的千牛备身,戍守太子宫,个性莽撞,身高七尺六寸,长安人士,因加入千牛卫在左肩之上刺上一只瑞牛,曾因言语冲撞左金吾将军神绩而差点被杀,幸被雍王救下,对雍王忠心耿耿,雍王巴州甍死,挂职而去。”狄公缓缓道出了有关单忠的身世经历,这是狄兴的那几只鸽子从神都带回来的消息,“看来单忠投奔了你,他应该是你最坚固的同盟,但他是你杀的吧?中毒而死——像那样一个身强体壮的人想要强迫他服下毒药似乎是不可能的,只有暗中下毒且还必须是他信任的人才能做得到,只是我不明白你为什么杀他。”

“最坚固的同盟吗?”吴旭讥讽地笑了笑,“您真是太不了解他了,个性不精细容易出差错也就罢了,更可怕的是他对雍王的情感更是盲目而疯狂的崇拜与忠诚,郑大人不是不明白单忠为何对你恨之入骨吗?其实不过只源于一句话而已,也就是你刚刚说的那次分歧。”

“啊?那一次我们讨论到朝政,你与单忠说如果雍王登上大宝,如今天下不知是何等昌盛;而我说只要是百姓得到温饱,天下安定,无论谁在那皇位上万民皆会拥戴,不在乎是雍王殿下还是当今陛下。难道仅仅因为这一句话,你们就想将我推到死地之上?!”郑智大惊。

“我啊,那时只是想苟全性命,倒也没想太多,但是单忠却是牢牢记在了心里。说出来你可能不相信,其实这次嫁祸给你的主意不是我决定的,而是他。固执的人一旦偏执起来很可怕,他利用手中的兵丁和自己撺掇在一起的流人充当鬼使,将百姓囚禁到监牢,他与我谋杀了那几个畜生,假扮了雍王的魂魄。只是后来,单忠的想法越来越疯狂,他竟然想……”

“想校方当年的徐敬业,是吗?”

“不错,我不是他,我还有我的家族,我的牵挂,不能陪他一起疯狂,所以我选择毒死他,然后将他的尸体和从前死去的百姓们一样处理,但是却被郑县令发现了——果然是离地三尺有神明,何况这鬼国幽都呢?走到了最后才发现,原来的出发点早已经不见,而自己已经不能回头。”吴旭长叹一声,“当年在巴州,殿下见到本以为死去的我,感慨至极,唏嘘多时,分别时从手中褪下这戒指放在我的手上,道:‘此生最难帝王家,我的亲生兄弟怕是今生难得再见,今日又能见到你,是上天给我的恩赐,落魄方知谁人情重,就将此物赠于你,权当你我主仆一场相交一次的见证吧!’这样以为殿下,仁厚忠谨,死在自己母亲和小人的手中,多么、多么不值啊!我是多么希望可以看到雍王殿下恢复我李唐神器的那天啊!可惜……”吴旭叹息良久,而后肃容对狄公,“吴旭自知难逃一死,所有参与者亦难逃罪责,但是请狄公怜悯我的族人,一切只是高政一人所为,而他们是无辜的。高氏的族人,这江南一带的流人不能因为高政一人之错再遭血腥,阁老爱民如子,亦不希望这江南的烟雨变成血雾,丰都这山水嫣然之地变成真正的魂哭鬼泣的亡灵之地吧!临死之人相求,望阁老恩准,高政来世自当结草衔环报阁老之恩。”

“……高政此人,多年以前就已经身死长安,天下之人都知此事,而我面前的只是一个贪图宝藏对他人暗下杀手的罪人吴旭而已。”

“多谢阁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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