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洞

时间:2020-09-15 09:58:01 

朱关良

三道岔乡四面环山,遍地都是煤矿。这里有个叫狗剩的光棍,天生长得瘦小,出不来力气又不勤快,到哪儿打工都干不长久,有点钱就巴巴地送麻将馆去了。快四十岁的人了,他还过着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日子。

这天,狗剩在牌桌上又输了个毛干爪净,垂头丧气地回了家。看着清锅冷灶的狗窝,他叹了口气,背起柳条筐朝山上走去——眼下正是野菜茂盛的时候,弄上一筐,也能换个百八十块钱。

狗剩虽然体格单薄,可手脚不慢,忙活不到俩小时,筐里的野菜就冒尖了。狗剩直了直腰,“嗷嗷”地发泄了两嗓子。这驴叫般的嗓门顿时惊了草窠里的飞禽,就听“扑棱”一声,飞起一只五彩斑斓的野鸡来。狗剩也吓了一跳,他伸出两根手指瞄准野鸡,嘴里模仿着枪声:“砰!”

令人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只见野鸡打了个旋,一头栽到旁边的石崖上,贴在上面一动不动,看起来是把自己撞晕了。

狗剩疑惑地看了看自己的手指,又看了看石崖上的野鸡,猛地蹦过去,哈哈大笑道:“这傻鸟,给俺狗剩添菜来了!”

狗剩伸手去捉,不料野鸡却像粘在了石壁上,他用了点力气才扯下来,顿时感到有股吸力从石壁上一个碗口大的洞中传来。狗剩这才明白,并不是自己的“无影枪”厉害,而是这个洞在作怪。这可够邪乎的!狗剩拎着野鸡往家走,脑子里一直琢磨着这个洞。

第二天一早,狗剩又奔昨天那地方去了。他也知道弄野鸡这事儿不合法,所以先四处逛了一圈。这个地方比较僻静,旁边有个矿井,相距有一千多米呢,应该没人发现。

他蹲在那个洞口下面,弄些树枝草叶子做了伪装,然后“咕咕咕”地学起了野鸡叫。还别说,他模仿得挺像,仿佛一只美丽的母野鸡在发出召唤:“有搞对象的没?”

不大一会儿,树林里有回应了,一只公野鸡“咕咕”叫着,心急火燎地飞了过来,就听“嗖”的一声,它被吸进洞里去了!

狗剩顿时傻眼了:你不按套路出牌呀,咋还吸进去了呢?

他瞪大了眼睛往里看,眼珠子差点被吸出来,吓得连忙后退几步。狗剩想想又不甘心,左右一看,发现了一堆枯草,立刻来了主意:我往洞里面灌烟,看看到底咋回事,兴许能熏出点啥玩意儿来呢!

说干就干,狗剩捧了一把草点着,对着洞口凑过去,滚滚的浓烟像被一张巨口吸进洞里,一捧草烧完了,啥反應都没有。

狗剩不信邪,续上一捧草接着烧了起来。他撅着屁股往洞里不停地灌烟,浑然没注意到周边的情况。

忽然,有人在他身后大喊一声:“在那儿呢,就是这小子!赶紧抓住他!”狗剩吓得一哆嗦,回头见一群浑身黢黑的壮汉手里拎着木棍、铁锹,正气势汹汹地冲过来。

这能有啥好事呀!狗剩顾不得打听前因后果,先逃命要紧。他跟兔子一样撒腿就往树林里跑,身后杀声震天,一群大汉穷追不舍。

狗剩跑得心脏都快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实在跑不动,就一头钻进草窠里躲了起来。

一群壮汉把人追丢了,站在那儿骂娘:跑了和尚跑不了庙,我们认得这小子,抓到他看不剥了他的皮!狗剩躲在草窠里直哆嗦:我干啥了呀,看这架势咋像刨了人家祖坟似的?

挨到晚上,狗剩才提心吊胆地摸到自家门口,探头探脑观察半天,没看到埋伏,这才掏出钥匙准备开门。这时,从停在对面的轿车里忽然下来一个人,他笑眯眯地招呼道:“你是狗剩吧,知道我是谁吗?”

狗剩见对方好像没有恶意,仔细打量几眼,认出来了:“你不是周矿长吗?”

周矿长慢慢踱过来,拦住了狗剩的退路,旁边忽然冒出了几名大汉。狗剩想跑都晚了,哆嗦着问道:“咋了?”

周矿长阴着脸问道:“你知道那个洞通到哪儿吗?”

狗剩顿时明白了:“矿……矿井底下?”

周矿长冷笑一声:“你差点把我二百多个兄弟当耗子熏死,这笔账怎么算?”

狗剩腿一软,“扑通”跪到地上:“我真不知道呀!别……别打我,我认罚!”

周矿长思索了一下,说:“把你骨头拆了也换不了几个钱,这样吧,你到我矿上做检修工。如果干得好,一年后咱们的账就清了。”

狗剩无奈地答应了。

周矿长扔下几张钞票,说:“知道你穷得揭不开锅了,我每月给你开一千五百块钱,省着点够你活了。”

狗剩简直喜出望外,钱虽然少,但总比一分没有强呀,第二天他就老老实实报到去了。狗剩脑子不笨,抱着赎罪的念头,他认真地跟着师父学习技术,一个月就出徒了。有工作拴着,他也没时间往麻将馆跑了,慢慢地安稳下来。

转眼一年时间到了,狗剩心里忐忑不安,如今他虽然挣得少,但好歹不至于饥一顿饱一顿呀,不知道周矿长还会不会继续用自己,如果继续用,还是这点工资吗?他正愁着呢,周矿长喊他去办公室谈谈。狗剩捏着衣角,低头站在周矿长面前。

周矿长瞅瞅他说:“你欠我的账清了,该我还你的账了。”说着,他从抽屉里掏出一个信封扔过来:“咱这儿检修工月薪五千元,我每月只给了你一千五百元,这是四万两千元,补齐你全年工资。”

狗剩傻眼了:“不是说以工代罚吗?咋还给我这些钱?”

“那是吓唬你,不但不罚,还有奖呢!”周矿长哈哈笑着,又把一个纸袋扔过来,“这是五万块钱,奖励你的!”

狗剩更慌了:“这从哪儿说起呀?”

周矿长慢条斯理地说:“就从你拿烟熏的那个洞说起吧……”

井下安全作业最重要的就是控制瓦斯和粉尘的浓度。矿井口都会安装一台大功率抽风机,有一条专门的管道直通作业面。抽风机一开,就能通过管道吸入外面的新鲜空气,将巷道里的粉尘和瓦斯置换到井口外面去。

一年前,技术人员反映,抽风机工作的时候,管道进风的力度不知为何变弱了很多,作业面瓦斯的浓度直逼警戒线。无奈之下,周矿长准备上一套八十万元的设备试试,看能不能解决风力不足的问题。

正在这时,井下忽然灌进滚滚浓烟,工人们吓得够呛,连忙紧急升井。有人发现狗剩正在远处点火玩儿呢,稍加联想,立刻找到了罪魁祸首,大家抄起家伙就追了过去。

技术人员也跟着来到那个洞前,研究了一番,激动地对周矿长说:“风力不足的原因找到了!这个洞就像在吸管中部开了个口子,中间漏气,抽力再大也到达不了底部……”周矿长让人用水泥将这个洞封上,再一调试,风力不足的问题果然迎刃而解了。

讲到这里,周矿长对狗剩说:“你给我省了八十万块,你说我是不是该奖励你?”

狗剩擦了把冷汗,直起腰说道:“原来如此!早说嘛,吓得我一年都不敢出大气。”

周矿长斜着眼睛道:“早说?懒惰、嗜赌、身无长技……就你这一身毛病,如果我当时把钱给你,你到现在还能剩多少?今天我把钱都给你,够你挥霍一阵子了,是走是留,随便你吧!”

狗剩呆了半晌,忽然深深鞠了一躬:“周矿长,感谢您用心良苦,用一年的时间把我身上的这些邪洞都堵上了。只要您不撵我走,我给您干一辈子!”

(发稿编辑:赵嫒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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