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德国统一前,还是那位李斯特,就精辟的指出,从地缘战略上看,德国地处中欧,夹在俄、法、奥三强之间,地势平坦,守无可守,尤其害怕多线作战。这是一种糟糕的战略位置,更糟糕的是,法国与奥匈帝国的均势战略高手们,无不将德意志作为霸权战争的战场,如此既推迟了德意志的统一,又严重削弱了中欧潜在的大国,真是一举两得。但是,铁路的出现注定改变德意志的历史。
在19世纪30年代 ,受美国启发的李斯特指出,在经济上,铁路与关税同盟足以唤醒德意志沉睡已久的经济潜力,并推进统一大业。在军事上,铁路彻底改变了传统陆战的时空概念,只要德国拥有周密设计的健全的铁路网和强大的统一政权,就可以复活约米尼的内线战略,从而实现兵力的迅速集中,最终逐个击破强敌。如此,数量因速度而改变, 力量因集中而增加。战时一个师可抵十个师,平时的驻军数目也可极大的减低,省下的钱正好改良质量。
但是,仅仅硬权力发展是不够的,软权力也要改变。首先,人员与物资的远程移动,必然引发一个问题:讯息的传递如何跟上火车飞转的车轮。还好,一场通讯革命恰在此时发生。
西元1808年,大清嘉庆十三年,德国解剖学家佐默林在发明电池之后,又发明了最早的电报设备。英国人罗纳尔兹对之进行了改良,并于1823年,大清道光三年向英国海军部进行了游说,可惜未被采纳。直到铁路系统的飞速发展,远远超越了老式通讯系统后,第一台实用性电报机才由库克和惠特斯通教授联合研制成功。时间是1838年,大清道光十八年。美国人莫尔斯则发明了简便易行的莫尔斯电码,并在1844年,大清道光二十四年安装了第一台商用电报机。从此,虽万里之遥,呼吸可通,如在户庭,这就解决了第一个问题。
其次,大量人员与物资的快速远程集中,必然引发一个空前复杂的管理问题。这就要看德国人的聪明才智了。
我们知道,直到拿破仑战争为止。一次会战的范围还是超不出指挥官的望远镜范围。这就是拿破仑能靠一匹大白马,一只望远镜,一群小幕僚,几个传令兵,纵横四海的重要原因。但是随着国族精神在欧洲的日益觉醒,王朝战争渐渐开始退出历史舞台,新式民族战争开始登场。兵员越来越多,战场越来越大,后勤供应、人事协调、作战指挥也越来越复杂。传统的天才战争与英雄会战,就免不了手脚大乱了。1806年的耶拿会战可谓一个绝唱。
这次会战,法普两国为争中欧霸权,悉举国之众,一争雌雄。单从法军角度看,举凡十八万人的打击力量,五十公里的战线推进,八个集群的互相配合,连续九天每日四十公里的徒步强行军,再加上敌情信息的搜集判断,行军路线的安排,补给站的设立,与沿途邦国的外交活动……这又岂是一个人的头脑所能容下?可拿破仑居然做到了。
结果,1806年的10月14日,拿破仑一天之内,连续击溃普军三个主力集群,一战而定中欧。确实不愧军事天才的称号。
但天才也有天才的极限。到创记录的莱比锡大会战(1818年10月16日到19日),十几个国家的五十万大军,挤在一个战场上,连打四天。终于天才横溢如拿破仑大皇帝者,也难以驾驭了。
相反,作为耶拿会战失败者的普鲁士,却痛定思痛,在一群另一个层面上的天才们的沉思与引导下,开始转向另一条发展道路。
熟悉军事史的朋友当然已经猜出,这里的“天才”指的是谁。是沙恩霍斯特,是格奈泽瑙,是克劳塞维茨。
那又为什么说,他们是另一个层面上天才呢?原因就在于,他们所创造的,是跳出拿破仑式战争的打法,转而寻求一种新体系:即通过一套制度,将无数个一般人的智慧集中放大,形成一个无形的拿破仑。这样,没有“超级天才”的国家也能打出“超级天才”的水平。一旦出现了“超级天才”,这套制度又必须不排斥这位天才,从而使之发挥出更强的战斗力。
这一尝试不打紧。风轻云淡之际,这帮“小革命派”掀翻的是三千年的天才战争与英雄会战。传统战争的艺术性,在他们这里得到了继承,而长期被忽略的科学性,则在他们手中异彩奇射。整整一代精英的努力,最终留下的便是今天举世师法的参谋本部制度。
所有这些战略进步的集大成者就是普鲁士的毛奇将军。此公对铁路的战略性关注,早于德意志拥有第一条铁路。毛奇不仅意识到铁路使军队的战略展开速度六倍于拿破仑战争时代,更意识到所有新技术的关联性及内在缺陷。也可以说,他是第一个将铁路、电报与参谋本部有机结合,组合出全新战争指导体系的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