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志雄的故乡在距上海几十公里处的姑苏金龟湖边。只用了一天不到的时间,他就站在了故乡的土地上。江南的农村正在大变革中,城乡一体化的迹象非常明显,除了便捷宽敞的交通外,村里还矗立着大片大片的现代化建筑。一路上若不是出租车轻车熟路地引导,一时半会找不到。
但是,父亲三天两头挂在嘴边的那十几间祖居在哪里?有没有拆建为其他建筑?若还在,那么,祖居中的那个院子还在不在?特别是半个世纪前父亲亲手种下的那棵银杏树还在不在?树下藏着的秘密还在不在?这一切,随着陆志雄与故土的一步步亲近,就像一团团越来越浓厚的迷雾,缠绕在陆志雄的心头。
陆志雄向几位正在屋外晒太阳的上年纪的老人打听问讯,没想到他一提起“陆金荣”三字,这些老人都记着,更没想到他祖传的十几间房子并没有完全拆建,还保留着拥有那个主房的四合院!里面住着一个名叫赵阿根的老村民。老人们的应答,使陆志雄高兴得一颗心差点蹦出喉咙口!于是,他很快就激动地来到了自己的祖居前。
尽管祖居粉墙黛瓦粉刷不久,但从那传统的建筑结构上一看便知,祖居的年纪比自己还要大。陆志雄顾不得细细打量祖居,便怀着激动的心情,推开了那两扇虚掩着的黑漆大门。
一位须发银白的老汉闻声而出,没多问,就把他这位远道而来的不速之客迎进客厅里坐下了。老人的热情好客,使陆志雄一下子就感受到了故乡那淳朴亲切的民风,尤其是当老汉接过陆志雄递上的名片,知道来客是此房子的原房东陆金荣的后代时,老人更是激动,毫无保留地打开了他的话匣子。经交谈,陆志雄得知老人名叫赵阿根,不但是与他父亲儿时光屁股一起长大的伙伴,还是当年租种着他们陆家几十亩田的雇农呢!赵阿根告诉陆志雄,说他家是在土改那年,由政府土改工作团安排住进来的,这一住就是五十多年!当年陆家确实有十几间平房,但后来都因破旧倒塌而拆迁重建了,只留下这个主体建筑最为完好的四合院。赵阿根还笑呵呵地对陆志雄说,要是当年他父亲陆金荣不去台湾的话,肯定要被评为地主的。
面对老人絮絮叨叨的陈述,陆志雄有耳无心,因为他现在的一颗心已全部飞到了他父亲遗嘱中提到的那个大院子,飞到了那坛埋在树下的金银财产上。所以,他忙着打断了赵阿根的絮叨:“赵伯,我想看看我家那个院子和那棵银杏树。”
“好呀!”赵阿根笑嗬嗬站起身,领着陆志雄穿过客厅,拉开了后院门。
听到埋有金银的院子和银杏树居然还在,陆志雄又激动得差点抢在了赵阿根前面去开门。
然而,后门打开,陆志雄就愣住了,但见偌大的院子里,密密匝匝、笔笔直直地矗立着一棵棵大树!更使他心里暗暗叫苦的是,这十几棵银杏树,居然长得一模一样,一样的满抱粗,一样的齐房檐高。
父亲不是说只种下了一棵吗?怎么现在变成了这么多?其中哪棵才是父亲当年种下的呢?也就是说,哪棵树下才埋有那坛价值不菲的金银财产呢?
解铃还得系铃人!陆志雄不由问道:赵伯,我父亲说,当年他只种下一棵银杏树呀!怎么现在变得这么多了呢?”
赵阿根想也没想地答道:“原来我们住进来时,确实只有一棵,后来的这十几棵,是我爹几年后从外面移种进来的。”
听到这里,一连串疑问就接连涌到了陆志雄的脑海里。于是,他急忙问道:“赵伯,您说的当年,是哪一年?”
“大概是1953年或1954年,肯定是我们住进来的几年后。”赵阿根若有所思地回忆道。
陆志雄更着急了,提出了最大的疑问:“那怎么这些树都一样粗细呢?赵伯伯,您可记得,哪棵才是我父亲当年种下的呢?”
“这,我可更不知道了。当时我老爹移种这些树时,我正被大队派到其他公社帮助搞土改呢,不在家,所以这个问题,恐怕我老爹在世也弄不清了!嗬嗬!”说笑到这里,赵阿根很快从陆志雄那焦急的神情和突兀的问话中悟出了什么,不由问道:“哎,我说陆公子,你问这些干什么?”
“唉!”陆志雄在把十几棵树一棵一棵地端详完以后,不由一声失望地长叹。于是,他和赵阿根一起回到客厅坐下,然后一五一十把他此次前来的主要目的,都老老实实地告诉了赵阿根。说着,他还担心老人家不相信,从提包里取出那张遗嘱,双手捧着递到赵阿根面前。
“我是睁眼瞎。”没想到赵阿根的态度忽然变得冷淡了起来,口气生硬地问道:“看来,你这次来是想挖宝取财,把你家祖传的财产拿回去喽?”
“是的是的。”陆志雄没觉察到老人态度的变化,点头称是。
“那么,你知道哪棵树下才埋有金银财宝呢?”老人的口气开始变得生硬了。
“刚才我一棵一棵都看了摸了,不知怎么回事,都一样粗,一样大,所以我想除非只有一棵一棵地挖掘……”
“挖掘?”陆志雄话还没说完,赵阿根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你说这可能吗?”
“这当然……不可能。不过,如果您老同意,我干脆全部买下来,好吗?”
“全部买下来?”赵阿根更加生气了,声音也蓦地提高了:“你知道它们的身价吗?”
“我……”陆志雄被突然生气的老人吓了一跳,一时张口结舌,不知说什么好。
“什么算盘!”赵阿根更加生气了,山羊胡子一翘一翘,拐杖在地下点得“咚咚”响:“先不说你老子说的是真还是假,就说是真的,难道你也忍心为了这一点点小钱,就要一棵一棵地把这十几棵树全部挖起来,全部放倒吗?你算过这本账吗?”
顿时,赵阿根就像兜头一盆凉水,把陆志雄泼了个透心凉,刚来时所有的热情与希望,瞬间全部化为了泡影。特别是赵阿根一声“你知道它们的身价吗”,更是使他彻底绝望了。是的,这十几棵树价值多少,都在人家的嘴中呀!于是,明白再僵持下去也没意思的他只得讪讪地苦笑着,尴尬地坐了一会儿,就向赵阿根道了再见,退出了赵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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