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巴马与他的极客们

时间:2016-12-05 12:09: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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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埃里克·马龙(Eric Maland)而言,整件事情可以回溯到旧金山那一场婚礼。米奇(Mikey)当时不在场,诶,不对,其实米奇在场,但埃里克没见到他。埃里克在婚礼现场遇到了其他人,对方告诉他,他们正在华盛顿从事修整工作,听起来蛮有意思的。

而现在,我们正站在白宫保安闸前聊天,等待向里头的领导人解释,为何埃里克等人会出没于这片社区,挎包里装着苹果笔记本电脑,脑子里想着各种代码。老华盛顿人习惯称之为“新技术专家”,虽然不太准确。这些人的硅谷背景赋予其传说中的“神祗”美誉。我看着埃里克,他身穿一件褪色T恤,稀疏的头发纠成一团。他这几天睡觉了吗?运动了吗?剃须了吗?有待商榷。“有没有想过你来这里做什么?”我问他。他是亚马逊聘请的第13名工程师,也是Twitter首位运营总监。正如巴拉克·奥巴马总统所集结并部署于政府内部的秘密团队的其他成员一样,他从未想过自己会在特区生活与工作。“我想我就是喜欢修理坏掉的东西,”他耸耸肩说道。

接着是丽莎·格罗布特(Lisa Gelobter)。“你得听听我的故事,”她说道。那是当天晚些时候,我们顶着灼热的正午阳光,在华盛顿纪念碑附近散步。去年夏天,她在纽约突然接到一通来电,邀请她到华盛顿参加什么科技领袖的圆桌座谈会。当时,丽莎刚加入Hulu视频网与BET黑人娱乐新闻网的高层管理团队不久。虽不情愿,但她还是决定出席。会议在白宫西翼的罗斯福厅举办,到场的还有米奇和托德(Todd)。然后,奥巴马总统突然打开门,给了所有人一个惊喜。在短短的45分钟里,他发表了史上最无与伦比的推销演说。白宫需要他们。总统宣称,他们的薪水会有所削减。但他将不惜代价,他愿意致电他们的老板、另一半和孩子,亲自说服他们。观众们都笑了。但他严肃地回应道:我是认真的。他需要大家出力,彻底改革政府的数字基础设施。“你还能说什么呢?”丽莎问道。

对了,还有威弗尔(Weaver)的故事。“我的名字叫马修(Matthew)。”坐在白宫附近一间临时办公室的廉价沙发上,威弗尔说道。但没有人管他叫马修,因为无论何时何地,同名的几率都很高。即便身处特区的新科技文人圈中,威弗尔也是与众不同的那一位。或许是因为他曾经在谷歌停车场的一辆野营车里住了整整一年;或许是因为唯有他,如果不接听紧急呼叫,整个搜索引擎都有可能因此崩溃;又或者正如他的新同事所说,是因为在一帮工程师天才中,威弗尔仍然脱颖而出,“简直就像超级英雄一样屌。”去年,米奇和托德把他从加州请了过来,修复垮掉的Healthcare.gov健保网站。今年,威弗尔决定留在特区,放下谷歌的舒适美差和丰厚的股票期权。他说起那段回忆,仿佛一趟有着惊人力量的朝圣之旅。“那”——他指的是Healthcare.gov的修复工作——“对我的人生产生了深远的影响。让我感觉,和帮助万千民众第一次走进医院大门相比,我此前的专业成就根本不值一提。也让我明白,我再也不做任何无法产生公共效益的工作。”现在,威弗尔就任于美国退伍军人事务部的核心部门,协助其数字团队升级系统及网站,并试图刷新政府的运作方式。早期为了测试他能否挑战退伍军人事务部的繁文缛节,威弗尔坚持把自己的官方头衔改成了“侠盗队长”(Rogue Leader),他成功了。所以,他就是传说中的“侠盗队长威弗尔”。

托德和米奇,也就是把埃里克·马龙、丽莎·格罗布特与威弗尔带到这里的人,分别是美国前首席技术官托德·帕克(Todd Park)和曾领导谷歌60人工程师团队、监督去年Healthcare.gov网站修复工作组的米奇·迪克森(Mikey Dickerson)。从那时起,帕克与迪克森就开始稳步招兵买马,组建经营数字团队——本质上就是一个创业团队,成员主要从顶尖私营企业聘请——并安插入美国政府内部。他们的目标是重塑政府运营所依赖的数字系统,实现与硅谷一流企业一样的高效率、灵敏度与效益性,涵盖从国税局到移民事务局等所有部门。“目前,我们的网络拥有140名成员。”帕克说的是数字团队的规模。“我们的目标是在2016年扩充至500人。”帕克与迪克森能否找到足够多的科技巨星,踏上这趟冒险征程,这只是众多忧虑之一。他们还面临着更重大的问题,比如这一小撮技术专家能否在全世界规模最大、力量最强、官僚习气最重的体制之中掀起一场巨大变革。

不过,这两人也拥有强大的“空中掩护”,正如奥巴马总统接受《快公司》独家面对面采访时所说。他解释道,过去这一年,他亲自帮助帕克的团队招募人才,在各政府机构执行想法。虽然这项计划背后的原因及其覆盖范围此前并不明确,但在总统看来,在华盛顿特区建立科技人才“管道”最初是从实用角度出发的: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举个例子,更好的数字工具能够提升退伍军人事务部的网站运营,方便用户获取重要服务,节省时间、金钱甚至(对亟需医疗救助的老兵而言)能够拯救生命。“但我们意识到,这也可能造就一项更加伟大的事业,”总统解释道,“正如科技日益促进私营企业的便捷运营,它也能造福体制,推动我们建立更方便操作、更积极响应的政府系统,能够根据具体情况协助民众解决个人问题。”换言之,假如奥巴马的技术团队能够成功改造华盛顿的数字基础设施——结果绝对有待观察,或许最后改变的不仅仅是其功能性,还包括美国人对政府的态度,甚至还能在这意识形态分裂的国度里,增强3.2亿子民逐渐弱化的赋权感。

与此同时,我们或许还能破天荒得到一班尽忠职守的侠盗队长威弗尔?一群将公共服务视为职业要素的技术天才?总统先生也为这一结果下了赌注。根据这一理论,假如集结技术精英能够改变华盛顿特区,那么也许,只是也许,我们最终能够改变这个国家的科技文化。

这场华盛顿科技起义的新枢纽被称为“美国数字服务”(U.S.Digital Service,以下简称USDS),总部位于一栋庄严宏伟的联排砖房,距离白宫半个街区。USDS的员工习惯带着笔记本电脑,聚集在会客楼层的后半部分。如果没有空位,他们就会撤到楼下的低顶地下室,四仰八叉倒在软垫椅上。除了一张桌上冰球台,这里没有太多西海岸创业文化的迹象——政府给不少新技术人员发了黑莓手机,用起来手都要痉挛了。话虽如此,这个特别小组仍习惯于依赖现而今硅谷里常用的行话,比如他们是来这里做“产品迭代更新”(iterate),或是“交付产品”(deliver product)的,或是“干就干,少废话”(JFDI,全称just fucking do it)。4月底,我来到地下室,看到正在休假的年轻Facebook工程师本·毛雷尔(Ben Maurer)和几个同事聚在一起,琢磨一个国防部的项目。“我不只是来修复漏洞的,”他抬头告诉我,不到十亿分之一秒,他又埋头笔记本电脑,继续编码工作。他看起来有点疲倦,但很乐意参与这个大项目,绘制宽广的数字架构,为这个庞大机构即将开展的新项目做好准备。

在某种程度上,奥巴马政府一直是毛雷尔等技术极客的安乐所;这位总统2008年的竞选活动称得上是社交媒体初露潜能时期最令人信服的一次展示,他是史上首位任命首席技术官乃至最近的首席数据官的总统。“过去30年,政府在技术与IT领域表现糟糕,严重落后于私营企业,”奥巴马说道。“我上任后,对这一悬殊深感吃惊,”然而,创造首席技术官等高层职位是改良政府科技政策的途径,却未必能提升其运营能力。此外,政府的当务之急是解决经济危机和军事纠葛。

2013年,技术在要务清单中的位置有所上升,原因是爆发了新危机:Healthcare.gov网站的大惨败。当总统的核心立法成就遭到了一个崩溃网站的致命威胁,首席技术官托德·帕克等人受邀加入救援行动中。在入驻政府机构前,帕克创办了两家医学信息技术公司,目前的市场估值均达到10亿美元。而他所借鉴的正是这一经历,并非政策或政治。帕克从谷歌请来了迪克森以及其他六、七位工程师,这个小型团队在马里兰日以继夜地工作,忙活了7周终于修复了网站。这一行动不仅“拯救了总统的思想结晶”,正如白宫某前职员所说,更在政府内部展现了少数优秀技术人员足以对政府职能产生巨大影响。同时也促使奥巴马以及帕克团队开始思考:西海岸技术人才能否永久入驻白宫?而这又能带来何种成果?

结果发现,竟已有类似模式可效仿。英国政府成立了“政府数字服务小组”(Government Digital Service),展示了私营企业在数字领域的最佳范例可运用于公共范畴,并带来巨大变革(《卫报》某专栏作家曾惋惜无法投资英国的政府数字服务,它似乎是全欧洲最好的技术初企)。与此同时,帕克早已落实行动:总统创新学者(Presidential Innovation Fellows)项目始于2012年,集结年轻出色的技术人才,为政府进行为期12个月的工作;另外还在总务管理局内部成立了18F小组,负责将创新学者项目的毕业生部署到其他政府部门,从事项目工作。

在总统的支持下,帕克扩大了招募规模。他把工作的重心放在了建立内部技术团队上。Healthcare.gov项目结束后,迪克森返回西海岸,他的目标是连续几周尽可能补充睡眠。2014年5月,他回到华盛顿与帕克见面。两人来到杜邦环岛(Du Pont Circle)的Shake Shack汉堡店,西海岸极客们最爱的聚会地点,帕克高谈阔论,直到深夜。他希望迪克森继续在Healthcare.gov未竟的事业,领导一项更为宏伟的新计划。店经理关门打烊时,把两人请了出去。但那一刻,迪克森已经决定答应管理新的中央技术局了。几个月后,USDS团队正式成立。

4月末的某天早晨,我来到USDS总部,与帕克、迪克森以及协同迪克森管理数字服务的哈利·范·戴克(Haley Van Dyck)聊了几个小时。如果说总统先生实质上是白宫技术初企的CEO,那么帕克就是首席策略官。他性情激动,颇具魅力,有着飓风般的充沛精力,难怪能成为招聘人才的一把好手。谈及他非常欣赏的两个创意或两个人,他脱口而出,“这简直就是酷炫双螺旋!”说到华盛顿新技术团队所面临的困难,他感叹道,“这相当于国防部高级研究计划局(DARPA)遇上和平护卫队(Peace Corps)外加海豹突击六队(SEAL Team Six)!”(“托德是我见过最富有激情的人了。”奥巴马如是说)相比之下,迪克森显得较为含蓄。事实上,迪克森乍一看脾气暴躁、不修边幅,假如回到距今不太遥远的时代,或许他能成为录影带出租店的出色员工。但一番交谈过后,你就想收回这第一印象了。迪克森是一名异常熟练的工程师,低调沉稳,镇定自若,充满智慧。当我问及他对这股科技浪潮规模扩大的看法时,他回答,“嗯,我已经没多少空闲时间了。”他的名片上没有印任何头衔,却写着“勿惊慌”(DON’T PANIC)。帕克称他为“佛陀”(Buddha)。

外界常常误以为白宫的技术问题是工程型人才匮乏的结果,因此眼下这一波来自谷歌等技术企业的人才引进热潮,也容易被理解为战时战术团队入驻白宫,将我们从蛮夷码农的手中拯救出来。但这并不完全准确。一方面,帕克和迪克森招揽来的人才不仅仅是软件工程师,更是数据科学家、用户体验权威、产品经理和设计专家。另一方面,这批人才与政府内部人员互相匹配,后者为前者担任顾问,就如何应用亚马逊网络服务(Amazon Web Services)等长期以来被视为首都禁忌物的私营企业工具或如何改善承包商采购服务等问题提供建议。通常情况下,他们必须在数千页复杂繁琐的政府法规文件中开辟出一条道路。正如帕克所说,“我们需要两种人才:能够攻克技术难关的,和能够攻破官僚壁垒的。”

其中的复杂程度令人望而生畏。迪克森指出,如果你戴上工程师的帽子,审视政府的技术方法,会发现它非常荒谬。但如果你从人类学家的角度出发(“假如你在研究这种异族文化,”他说道,“你心生疑问,他们为何行为如此古怪?”),你会认识到,特区政府之所以发展出这种功能障碍,是基于深层的结构性原因。举个例子,华盛顿有很多聪明人。但他们却被排除在西海岸少数几家公司的惊人发展——实际上只发生在过去这10年——之外,而如今这些公司已经能够管理“全球规模的网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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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是历史遗留下来的惰性在作祟。迪克森在华盛顿学到的第一课,就是这个城市习惯把一项任务的重要性与其成本混为一谈。Healthcare.gov最终耗费了8亿美元,涉及55家承包公司。“当然最后失败了,”他说道。“他们拨出数亿美元建立一个网站,因为它至关重要。但与Twitter相比,后者只用了3轮融资,就达到与Healthcare.gov大致相同的用户数量——800万名对比1,000万名用户。那3轮融资合计资金约为6,000万美元。”迪克森认为,Health-care.gov项目本可以用类似规模的预算完成。但却没有人坚持主张如今十分完善的硅谷做法,即敏捷式软件开发——分阶段推出一款数字产品;反复测试;改良;重复上述过程,持续优化——远远胜过(也远便宜过)将不同承包商的工作拼凑起来,建立一个完整庞大的网站。在接受《快公司》采访时,奥巴马总统表示自己犯了一个严重错误,以为政府能够利用传统方法打造Healthcare.gov这种前所未有的事物。“说到处理IT、软件和程序设计,”总统解释道,“这是一个创造的过程,和批发铅笔绝对不可同日而语。”

这并不是说,我们的目标是用硅谷文化取代华盛顿文化。将两种文化融会贯通,在创新同时保持耐心,而非一味进取,或许会更有效。迪克森指出,政府的技术承包商,即便是技艺最高超者,也面临着一项艰巨挑战,即如何在不影响任何基本服务的前提下修复老化的数字系统。以发放社会保障金为例,它依赖着陈旧的大型主机服务器,运行的是早已过时的COBOL计算机语言。“这倒还好,而且也维持了很长一段时间。”迪克森说道。但能够维护并操作这一代技术的人总有离开的一天,其中不少人也早已过了退休的年龄。在这种情况下,运用西海岸心态恐怕会适得其反。“在敢于冒险创业的私营领域,存在着这样一种态度,即不管前辈建立了什么,最终都会被我们所颠覆,”迪克森解释道,“但我们不能颠覆社会保障。因此也很难做出改变,毕竟不能打断操作流程。”

迪克森补充道,“如果你趾高气昂来到这里,大放厥词说,‘你们太蠢了,让开,我们来教教你们怎么做吧。’那绝对不可能成功,也走不远。”

硅谷真的有这种人吗?我问道。

迪克森笑了。他领导的人,属于比较谦和的类型。向往精致美食、丰厚股权福利与强势颠覆的人并没有随他来到东海岸。他说道,反正这里也不适合他们,他们不会明白的。

USDS副局长范·戴克补充说,我们在招聘时不会选择这种类型的人。“他们也不会选择我们。”

白宫幕僚长丹尼斯·麦克唐纳(Denis McDonough)喜欢步行会议,于是某天早晨,他领着我穿过西翼走廊,来到南草坪。我们绕着环形车道进行了25分钟的快走,道两旁绿草如茵,百花盛放。麦克唐纳指出玫瑰园的位置,给我讲述了关于白宫的几件历史趣闻。但我们最主要的话题是这场科技起义的远大目标。在他看来,网络和技术工具方便美国人更为直接地接触政府,“使一切扁平化”。因此,对他和总统来说,改良技术将提升民主参与度这一概念既是两人共同渴求的目标,也是合情合理的追求。但麦克唐纳也相信科技能够带来其他即期效益。技术所造就的透明度(比如医保计划能够在网上进行轻松对比)不仅能够大大提升效率,还能让美国人更好地掌控自己的决定,与政府进行无障碍互动,好比使用iTunes或亚马逊。“我们凭什么不受影响?”他说道,“其他一切事物都能快速完成。政府机构又凭什么成为例外?”麦克唐纳告诉我,他很欣赏科技起义者为华盛顿带来的技能与协作习惯,以及他所称的对提高性能的“渴望”。他停下脚步,转身对我说,“他们身处不断自我创新、提高效率的行业。因为这个行业的核心理念是每两年就会实现双倍的优秀,而这一理念他们秉持了50年。”

政府机构不存在摩尔定律,至少目前还没有。而麦克唐纳、帕克与迪克森必须面对的另外一个事实是,这家政府初企永远无法像私营企业般精益经营、焦点集中。确实如此,这场科技起义甚至还未完全落实到位。迪克森的USDS团队目前共有37名员工,但这只是已经实现了有机发展、覆盖华盛顿全城的宏大计划的一部分。而这项计划连个合适的名字都没有。帕克习惯把这一新兴技术军团描述为“三层蛋糕”。第一层是USDS团队,一群为政府的工作重点及其人员部署制订战略的技术专家。第二层是18F小组,来自几个街区外的总务管理局内部的90名技术专家与设计师。18F得名于团队的办公地址(总务管理局大楼位于18街和F街),与USDS团队有着非正式的关系,但它本质上是一个服务机构。政府内部哪里需要数字协助,哪里就可能有他们的身影。不同于USDS团队,它未必遵循总统的政治优先取舍原则。

第三层呢?就是未来18个月将被安插于25个政府机构的技术团队,规模从5人到50人不等。这些团队将定期咨询USDS团队,并可能借用18F小组的服务。第一拨人由丽莎·格罗布特等人领导,当年她在罗斯福厅里被总统说服,如今在教育部效劳。曾就职于谷歌的马修·威弗尔在退伍军人事务部领导着另一团队。

当然,所谓的“技术蛋糕”只是个比喻。在参观蛋糕各个层次的一周内,我开始怀疑这个比喻并不准确。设计者的初衷是创造比这更具活力的系统,实质上就是在他们离开白宫后仍能持久运作的技术生态系统。在这一方面,你可以把华盛顿目前的技术格局设想为一片贫瘠的黄土,在这片黄土之上,想象每一个机构各自拥有一片围地。USDS团队相当于景观建筑师,负责设计每一块土地应该种植哪种树木和苗圃,以及谁来负责种植工作。而18F小组的成员就好比苗圃商和承包人,负责提供健康树苗并进行种植工作,或独立完成或外包给靠谱的机构。他们甚至还能教你一些园艺活儿。与此同时,驻守于教育部或退伍军人事务部的技术团队将根据USDS团队与18F小组提供的建议,保证土地上花繁叶茂。

全局目标是让所有植物共同生长,长得又高又快,最终结合成一个树冠,创造有效互联的系统。

“如果我们要建立为公众利益效劳的全新服务,那么我们所依靠的机制就是综合不同服务,彼此沟通,最终达到目的,”DJ·帕蒂尔(DJ Patil)说道。他是帕克从硅谷发掘的又一人才,现担任美国首席数据官,与USDS团队紧密合作。此外,他补充道,“如果我们把不同体系组合起来,会有怎样神奇有趣的发现呢?将气候数据与健康信息结合起来,会有什么结果?我们能否推断出环境的变化如何影响人类健康?”

现在断定这一技术生态系统能否蓬勃发展还为时过早,然而这股技术浪潮确实已经超越了概念阶段。不同团队正忙于推出项目。某天,我在18F小组呆了一个下午,那是一片宽阔、明亮、开放的空间,两、三人成一组,围坐在白色桌子前。该团队有15个承包项目正在进行中。“我们最主要的两个领域是交付与咨询,”18F小组的领导人希拉里·哈特利(Hillary Hartley)说道。交付“指的是我们为某机构建立产品——网站、服务、线上交易等等。”这是眼前大部分小组正在忙活的工作。“咨询即在设计思维和问题审视上协助客户”,如此一来他们就能确定应该从供应商处采购何种商品了。

我们和一个正在改造和平护卫队网站的小组聊了会,接着又和另一个小组交谈了一番,他们最近开发了操作简便的分析网页analytics.usa.gov,专门追踪哪一个政府网站最热门(国家气象局的页面通常名列前茅)。他们的目的是揭示美国公民如何使用政府网站,并在机构间激发良性竞争,创造更受欢迎的服务。为了遵循技术军团的指导原则,一切都是开源的,因此外人也能随意调整程序。而他们也确实做出了调整:分析网站上线几周后,费城将这一程序用于自身的分析网站,18F小组视之为成功的表现。在开源代码的帮助下,他们无需付出额外努力就改善了政府服务。

我们采访了邻桌的小组。眼下或许18F小组最重要的工作,就是联合USDS团队,彻底改革移民局网站。18F协助重新设计网站,大大提升用户体验,比如通过简化搜索,方便英语能力有限的人群。与此同时,USDS团队劳作于后端。最初的目标之一是重建技术,设计一份名为I-90的表格。绿卡遗失或被盗的合法移民可填写这一表格,申请补发新卡。而目前的纸质流程极其缓慢,需要耗费8个月时间。通过创造数字追踪表格、优化在线申请流程,设计师相信他们能够大大缩短这一时间。

而这只是一间政府机构的其中一项官僚作风改进而已。光是移民局网站上就有数十种表格,暗示着可提升的空间有多大。“这是价值750亿美元的技术市场。”与哈特利联合创办18F小组的安德鲁·麦克马洪(Andrew McMahon)如此描述政府每年的IT预算。“所以,如果你在猜想我们能走多远?我想是无止境的。”哈特利指出,18F小组无法独力承担所有IT工作。“我们的根本目标是造就更好的客户,让政府机构理解新的做事方式,”她说道。“我们的规模永远无法大到足以挑起750亿美元的大梁。但我们会逐渐壮大,帮助其他人在如何建立和购买数字服务上做出更明智的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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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存在一个悖论,当技术团队成功打造出I-90表格或成功改造政府网站后,用户可能并不会多加思考。网站操作变得快捷直观,还不会崩溃。但生活还是照样继续。当我问迪克森,USDS团队成立以来获得的最大胜利是什么?他指向了Healthcare.gov网站的开放注册季,与去年网站崩溃相比,今年进展顺利。“这是一项重大成就,”他说道。“但没有任何媒体报导,因为没什么可说的的。意外没有发生,我们很自豪。”

评估技术初企最大的问题在于大多数开头都还不错。即便你清楚成功的几率不高——据估计,10家初企有9家几年内就会失败——但新想法绽放的光芒也未必会因此有所减弱。毋庸置疑,100余人组建的技术初企,有总统撑腰,深入政府内部,相比三人创业团队,窝在帕洛阿尔托一间乱糟糟堆满快餐袋的临时房屋,是完全不同的。正如帕克对这一政府使团的理解:“可能更像是大型企业的自我颠覆。”但是,假如你是在权衡成败几率的风险投资家,或许就得审度一下如今成长于不同机构内的USDS团队、18F小组和技术团队所面临的的风险因素。作为一家大胆冒险、野心勃勃的创业公司,他们的表现是否合乎标准?

首先,是所谓的“人才风险”,随着规模的扩大,这些人是否是最合适的人选。迪克森与威弗尔等技术管理者已经在Healthcare.gov营救行动中证明了自己的实力,而帕克团队招募的成员也称得上是行业一流的精英人才。他们不仅根据智商,还根据情商进行筛选,基本都通过了测试。接下来,我们就得考虑这个技术军团的资源实力:他们是否拥有在政府内部扎根的必需物资与组织架构?

认为技术军团成功几率颇高的理由有很多,其中包括部分高度技术性的因素。千万不要低估推动华盛顿迅速或合理前进的难度。此外,预算案往往容易受到国会政治斗争的影响。但USDS的设计者们,尤其是帕克、迪克森与范·戴克,都全力确保其部门处于行政管理和预算局(Office of Management and Budget)的庇护之下,后者赋予技术人员在不同机构内的魄力以及影响各项IT预算与指令的能力。再说了,有总统及幕僚长这层坚实的后盾,USDS团队也就拥有了迪克森所说的足够的“硬实力”,得以解决重大问题。很简单,总统可以(也的确)要求内阁秘书对USDS团队提出的任何在其机构内部开展项目的建议予以重视。

那么市场风险呢?对技术团队而言,华盛顿的生意够做吗?如果你曾经登录过美国教育部的网站,那么问题的答案就不言自明了。范·戴克告诉我,现在“街边都排起长龙”等待求助USDS了。幕僚长麦克唐纳说道,“这些家伙”–即USDS团队–“跑去跟国防部长汇报,他的反应是,‘你们说服我了。给我安排10个小组吧。’”由于缺乏竞争,这帮技术专家的市场需求进一步高涨。USDS正在辅助政府机构寻找最佳承包商,而不是跟机构或承包商抢饭碗。因此,可以说他们也通过了这个测试。

然而,这一行动仍然被一个悬而未决的风险因素所笼罩:时间紧张。不少USDS团队成员都表示要在奥巴马第二任期结束前,达到“脱离速度”,即获得必需的速度与动力,好比火箭升空一般。“我们还剩630天。”4月底,迪克森告诉我。“我们有助推火箭,能在这630天内送我们进入空间轨道。届时,如果USDS进入稳定轨道,那它就能存活到下一代,甚至更长久。”那如果下一任美国总统有不同的计划呢?在多次谈话中,我感觉,比起奥巴马其他提案,提高政府技术水平的政治风险更低、党派化色彩更少。然而,新一届政府仍有可能推翻迪克森与帕克所建立的一切,甚至撤消首席技术官一职。“我个人并不太担心,”迪克森耸耸肩说道。“因为我们给自己定下了未来两年的目标,如果能完成这些目标,一切努力就值得了,即便以后都化为青烟也无妨。”

“USDS和18F的团队成员似乎毫不怀疑自己的影响力。”确实,他们认为一切已经昭然若揭。通过不断测试软件的使用情况,他们得以实时评估改良效果。某些升级现在看起来可能微不足道,但假以时日,积少成多,它们就能产生巨大效益。即使你从未访问过改良后的退伍军人事务部或移民局网站,你可能很快会发现联邦学生贷款(Federal Student Loan)网页(迪克森即将开展的项目)也有了改进,信息完善,导航清晰,目的是提高参与度,减少错误。小至5到10人的USDS团队将入驻规模远超谷歌、苹果、甚至通用汽车的政府机构,这一点似乎也已经不重要了。正如Healthcare.gov营救行动——或硅谷任何一家成功初企——所展示的,一小撮技术人才足以产生超常效应。

关于影响力问题,还存在另外一面:即他们对被招收进来的成员又会产生何种影响。从寻找工作意义的角度出发,科技行业可能今非昔比;HBO电视台播放的《硅谷》(Silicon Valley)流行着一个笑话,即每个人都被洗脑,以为自己用一个程序或算法就能改变世界,而事实显然却并非如此。与此同时,在真正改变了全球文化与商业的硅谷企业——谷歌、苹果、Facebook、Twitter——氛围却大不相同。随着企业规模日益扩大,工程师个人的贡献从比例上讲却越来越小。至少到目前为止,这些因素造就了一群乐于承担有深度、有意义的工作的顶级候选人。而奥巴马的用意并不是向这些候选人推销公职,而是征募他们参与USDS一到两年、甚至几个月的短期工作。几十年来,不少成就斐然的律师和经济学家都曾在私企岗位间隙参与政府工作,技术专家又何尝不可呢?“我认为这一切的意义,”谷歌前资深员工、现任美国首席技术官梅根·史密斯(Megan Smith)指出,“是提供第三种选择。除了加入朋友的创业公司或大企业,现在还能选择华盛顿。”

这一想法深深吸引总统,事实上,它从一开始就是USDS设计的理念之一。“我和他们开展私人对话,会见个人或团队,向他们推销想法,”奥巴马说道。“而我的卖点是,比起任何行业,科技圈更富创造力、更创新、更具协作性、更能开放接纳新观点。但有时候,我们缺乏的是使命。我们做这一切的目的是什么?”正如总统先生所解释的,他问候选人,“我们是否能够利用你们所开发的的神奇工具,创造出比酷炫游戏或是方便我女儿快速分享照片更伟大的意义?”至少眼下,他们似乎能够做到。HBO不妨考虑来白宫拍摄外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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