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发财低着头没有动。老头从里面出来,冷冷地盯着他说:“村里还有两个缺腿少胳膊的,前面的小张村有个破了相的姑娘,再上去的大华村,有个半截手的老头,下面的岗子村,有个少了两条腿的小后生,再下去的青江村……”
“别说了!”张发财感觉头都要爆了,大声打断老头的话,“老叔,你说的都是事实,我承认是我干的,可我是故意的吗?我都已经赔偿过了啊,你打听打听,有哪一桩我没有赔偿满意的?就是撞伤一头猪,我也会赔他三头猪的价钱!”
“赔?你赔得了吗?”老头突然间勃然大怒,全身愤怒地颤抖着,一把扯起门口的孩子,“他这双手,你怎么赔?”
张发财冷静下来,说:“你们对赔偿不满意,可以找我商量。”老头猛地冲他“呸”一口:“我不要你赔偿钱,我要你赔偿他的手!”
张发财皱了皱眉头,冷笑道:“我就是有三头六臂,也不够赔的呀,老叔,事实摆在这,你到底想怎么办吧?”
“我要让你撞死我!”老头冲到他跟前,手指几乎戳到了他的眼睛,“你还没有撞死过人吧?我让你开不成车!”
张发财怔了怔,这才恍然大悟,这老头不要命的举动原来是出于这样的目的,他故意要让自己撞死他,以为出了人命,自己就不能再开车了,想得真是太天真了!
他忍着气掰开老头的手,淡淡地说道:“你别再做傻事了,实话跟你说,撞了你也是白撞,大不了多赔一些钱。”说罢转身就走。老头追在后面,声嘶力竭地吼:“我就不信,你撞死了人还能开车!张发财,总有一天,我要让你撞死的!”
回到车上,虽说不怕,可张发财还是感觉脚底升上来一股寒气,这老头处心积虑地想要死在他的车下,真是防不胜防啊,总会被他抓到机会的。尽管不担心因此偿命或者坐牢,可车下有个冤魂野鬼,对自己到底不是件好事。
这么一想,他提醒自己以后过这段路的时候,得小心一点。
可第二天他就什么都忘了,尤其是喝了酒以后,依旧是把车开得像飞机一样。可让他奇怪的是,那老头却再也没有在路上等着他了,看来是他家里人知道了他的可怕想法,就不让他出来了。
一晃过了十来天,这天张发财在镇上喝高了,迷迷糊糊开车回家。在经过一个村子时,他把一个抬柴火的阿婆撞了,张发财当时还不知道呢,径直把车开回了家,第二天警察找上门,才知道自己撞了人,而且那个阿婆当场就死了。
张发财与阿婆的儿子见了面,从包里掏出成捆成捆的钞票摆在桌上,说道:“人死不能复生,这是二十万,已经是城里人的价了,你看行不行?不满意,还可以再商量。”死者一家人没见过这么多钱,眼睛一下亮了,一点都没犹豫,把头点得像鸡啄米。
之后,张发财又四处打点,花了好大一笔钱,这才总算把事情化小化无。事情完结那天,张发财在县城设宴,答谢各方各面的朋友。
下午,他喝得醉醺醺地开车回家。拐了个弯,他看见前面有个人影,脚下下意识地一踩刹车,这下看清楚了,居然就是那个老头。这会儿手里拿着一串鞭炮,手舞足蹈地正放得欢哩。
张发财立刻就明白是咋回事了,这老头以为他被抓了,放鞭炮庆贺呢!他哈哈一笑,故意把车开了过去停下,跳下车喊道:“别高兴太早了,老叔,我在这呢!”
老头猛地一怔,脸色顿时如一片死灰:“你你你……你还能开车?”
张发财哈哈大笑:“每天撞死的人多了,照你想的,撞死人就不能开车,路上早没车跑啦!老叔啊老叔,你是人越老越糊涂啊,我劝你还是想想怎么多活几年吧,就算你死在我车下,顶多就这个价。”说着,冲老头晃了晃两根指头。
老头呆若木鸡,愣愣地看着他上车,说不出话来。张发财心里痛快淋漓,狠狠地一踩油门,一眨眼就把车开回了家。
几天后,张发财在回家的途中,又撞见了老头。这天他仍旧喝了酒,车子仍旧开得飞快。
那老头驾着一辆牛车,旁若无人地走在小道上,迎面而来。张发财一看清楚车上的人是那个老头,心下先吃了一惊,下意识地踩了踩刹车。
牛车跑得飞快,而且跑在路中间,好像根本就不考虑会不会撞车的问题。只见牛车越跑越近,车上的老头两眼瞪圆,满脸怒气,大声吆喝着,杀气腾腾地径直向他冲来。
张发财心惊胆战,这老头是想要撞他啊!眼见牛车已冲到跟前,刹车已经来不及了,他猛地一打方向盘,车子嗖地一下从牛车旁穿过去,呼地一声巨响,重重地撞到了路旁一棵大树上。
张发财眼前一黑,昏死过去,也不知过了多久,他清醒过来了,感觉有人正把他往车外拉,接着被放到了地上。他微微睁开眼,看见了老头的脸。
张发财拼尽全力恳求他:“老叔,你想怎么办都行,先救命,求求你,先救救我……”
老头没有回答他,却把他翻了过来趴着。然后,他听见老头一声吆喝,牛车骨碌骨碌地转动起来。
张发财心中大叫,完了,老头一定走了。
就在这时,他感到双手一阵撕心裂肺的痛,牛车竟然从他两只手上碾了过去,他甚至还听到了骨头断裂的喀嚓声。
老头一声怒吼:“我看你以后还怎么开车!”
接着,他把张发财抱到牛车上,向镇上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