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带着爱他的心
我们本来是可以在一起的,如果我还有个弟弟或者妹妹,如果我的爸爸他没有摔坏腰的话。
可现实是我没有弟弟或者妹妹,而我研究生一年级时最疼爱我的爸爸为了多赚一笔加班费,在修理坏掉的电缆杆时从架子上摔了下来,从此没办法再站起来。
他再也不和妈妈抢电话了,而妈妈每次都霸占着一个多小时的通话时间表达着同一个意思:毕业了就快回家吧,爸爸妈妈都很需要你,很想念你。
我是想留在上海的,不管我和林放有没有可能。我在这里生活了六年,生活习惯和饮食口味都变得更像是上海人,这里还有我喜欢的街道和同学,当然最重要的原因是只要还在上海,我就有可能会见到林放。
我读研是因为林放,当时同时有一份薪水优厚的外资公司OFFER和保研通知放在我面前,我选了保研,因为可以留在上海。
我化妆、戴隐形、学习穿衣打扮是因为林放,因为都说男生是视觉动物,我漂亮多一分,他喜欢我的可能性就大一点。
我泡图书馆是因为林放,因为隔壁寝室的女生有次随意提起说“宁瑶,你上次指给我看说长得不错的男生我常常在四楼左手边那间阅览室看到他哎”。
甚至我开始写侦探小说也是因为林放,我查过他的所有借阅记录,发现他看过的书只有两类,一类是专业书,另一类就是侦探小说。我用了三个月时间看了所有他看过的侦探小说,然后尝试给他最常买的杂志投稿。
我的运气还不错,第三次投稿文章就见刊了。我还在杂志论坛注册马甲发自己的文章,装粉丝说好喜欢这个人的文章哦,把所有和我有关的帖子顶在首页,然后常上那个论坛潜水的林放就真的记住了我的名字。
林放以为他是偶然才发现我写侦探小说的事的,事实当然不是这样。
我在林放面前消失的那段时间里和小桃依然保持联系,她向我透露有个男生追了她很久,很狂热,又抱怨林放不如他体贴。我状若公正地说:“恋爱就没把你放在眼里的男生以后结婚该会是什么样啊……你那么漂亮,谁要做你男朋友还不赶紧捧手里好好护着?”
小桃发分手短信时我就在她身边,她在犹豫要不要见面说清楚,短信显得太冷漠和草率。我对她说:“这样才显示你的决心,免得他死缠烂打,影响你和现任男友的感情。”
嘿,那短信的草稿都是我打的,言简意赅,字字见血封喉。
那天晚上去和林放打篮球之前,我刚刚接到妈妈的电话。爸爸的二次手术结束,情况没有朝更坏的方向发展,但是也没有变得更好,确认了以后几十年都没有办法站起来的事实。
我哭得满脸都是眼泪不是因为林放还没开始爱我,而是我知道自己没有可能像以前那样继续如影子般在他的身边,看着他望着他守着他了。
能看到也是一种希望,谁知道新一天的阳光洒下来时,他会不会昏头昏脑地爱上我呢?可是毕业后我必须回家照顾父母,林放生在上海,长在上海,有一份稳定的编制内工作,这里有他的亲戚同事和人脉,他怎么离开?
所以我只能一个人离开,带着爱他的心。
14、无法割舍
多古怪的故事,我没有时间爱他了,他却说他之前都错了,原来他也是喜欢我的。
可我又知道,这种刚刚萌芽的喜欢不足以让他抛弃所有和我回家乡。我们都是成年人了,成年人的爱情再纯粹都要掂量,再掂量。
这倒未必是成年人的丑恶,而是我们在初探了世界和生命的真相之后才明白人生而为人,背负的责任和义务有那么那么多。
如果人生是一罐曲奇饼干,那么爱情就是其中形状最诱人的一块,但未必好吃,也不代表了全部。它只是一盒子饼干里的其中一块,甚至丢了可以再补,没有也就没有了,但亲情永远无法割舍。
至少对我来说是这样,哪怕我曾经那么费尽心思地爱过林放。
15、铭记一辈子
2013年春天,我在黄浦江边又看到了林放。就像十年前我在两次真正的偶遇后制造的无数次“偶遇”一样,这次也不算真的“偶遇”。
我悄悄关注了他的微博,看到他最新的签到刚好是在酒店附近的外滩,抱着赌一把的心情打的特意赶过来。
林放还是我记忆里的样子,温润如玉,美好得恰到好处。而他在看到我的第一时间就对我露出笑容这件事,更是给了我莫大的勇气和安慰。
路边的梧桐树梢冒着毛茸茸的绿色嫩芽,黄浦江边游人如织,蓝色的天际飘摇着几只色彩缤纷的风筝。
我和林放在露天的咖啡馆坐下,喝着微苦的咖啡,慢慢叙说三年来的工作和生活。他升职加薪、买房买车,又有了新女友,婚期定在今年秋天。他甚至神情温和平静地说:“如果有空的话,希望你能来参加。”
久别重逢后的林放看起来比以前更平和,他好像不恨我了,当然也不再有爱。
也对,如果他还对我有爱,如果他对当初还耿耿于怀,他怎么能在看到我的第一秒就笑得那么好看呢?
当年他以为我耍了他,让他喜欢上我,又狠心离开,而三年后的重逢,我还是没有提爸爸的事,没有提那些所谓的苦衷,因为早已毫无意义。
其实那时我毕业林放甚至不愿再见我最后一面,我在车站哭得泣不成声时很想打电话告诉他:有一个人愿意蛰伏六年时间去耍一个人,这样的情谊其实也不简单了——但最后电话没拨,我擦干眼泪提着行李上了火车,独自与这个城市和我的初恋告别。
如果他自己无法想明白这件事,我自然也没有必要挑明。
重逢只是两条直线的偶尔交汇,分离才是永恒的主题。
当夕阳在西边的楼宇上方摇摇欲坠时,我起身告别,但在林放向我伸出手时请求了一个拥抱,就像三年前我请求一场假装的恋爱一样。
林放愣了愣,很大方地张开手臂。或许他以为只是一个客套的肢体动作,而我却将自己的脸孔深深埋入他的胸怀,然后在他反应过来之前又迅速抽离了。
“林放再见。”我转身告别,来不及看他最后一个表情就让自己淹没于茫茫人海。
我曾费尽心思敲开一个人的心门,只在门口张望了一下风景就走开了。他痛苦了一阵子,而我却可能铭记这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