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见他的腰上有一个木柄,和木柄之下的套子。他认真说,我没有流氓。他说,半年前我见过你。
1
柯穗子和很多人像鸭子一样伸着脖子看车来的方向,看着公车老大娘似的开过来,不等它停稳一哄而上。那是个深秋的夜晚,穿纯白棉裙的柯穗子站在站台上,像油画里的一棵白桦树。
一个穿夹克衫的男子站在一米之外看了一眼柯穗子,他朝她笑了。一张棱角分明的脸和冷淡的眼神,像冰镇啤酒那般地“镇”了她一下,她隐约觉得在哪里见过这个人,还没来得细想,公汽来了,她挤了过去,总算是挤了上去,可她够不着扶手,就那样镶在人堆里。
柯穗子突然感觉到她被一个硬物顶着了,随着车的摇摆一下一下的。她努力地收着身子,但过不了一会儿又被顶着。她转过头,原来刚刚那个朝她笑的男子在她后面,她瞪了他一眼,他又朝她笑一下。她在心里骂了他一句。她试着向后挪,可是一步也挪不动。而硬物还在继续。
她忍无可忍,再一次转过头,一字一顿地说,可耻。那男子愣了一下,接着脸忽地红了,有些羞怯的样子,看上去很恶心。那男子可能想说什么,她没给他机会。再过一站,她下车了。
却不想那个男子也下车了,一个跨步站在她面前,他不说话,拉开了茄克衫,她看见他的腰上有一个木柄,和木柄之下的套子。他说,我没有流氓。他说,半年前我见过你。他说,再见。
他将那个木柄紧了紧,迈开步子走了,夜像一块吸墨的画布慢慢让他的背影模糊了。
柯穗子愣在那里,她有一点点不好意思,原来是这样啊。她脑子像倒碟片一样,她没能找出这个男子的记忆,不过,她确定见过他。这样想时,她的心猛地一紧,他别着刀子干什么?
刀子是个危险的东西,还有他眼神的冷漠,他会不会从腰间拔出刀子,那么他会刺向谁呢?
柯穗子闭了一下眼睛,眼前仿佛就有了血光之灾。
她朝着他背影的方向追了过去,到处是匆匆的晚归的脚步,她到哪里去找他呢?
煮了方便面,柯穗子有一搭没一搭地看电视,电视里一个男子在登山,冰镐每凿一下冰屑就落那人一脸,就在那刻,她想起了那个男子是谁了,他和她困在电梯里过。那天她到怡西大厦去找朋友桑妮,电梯在23楼停摆了,顶上的灯一下就熄了,她尖叫起来,跳着捶打电梯。就是在那时她被一双手在黑暗中扶住了,接着“嘭”的一声,一簇火焰亮了,他举着打火机。他说,他在28楼上班,知道电梯的德性,不出十分钟就会好的。他说,要不我给你讲个笑话?她说好,他可能有些紧张却没讲出来,只说,从前,从前。
好在电梯在三分钟之后恢复了运行,她在27楼下电梯时,她说了谢谢,他笑笑挥手,被电梯门慢慢掩去的脸看上去是温和的,而这个晚上却是那般的肃杀。
她在客厅里走来走去,她分明看见了他的杀人动机,可她却没有阻止,她想这是见死不救,这让她很内疚。她想,她欠他的微笑,欠他一个浅浅的拥抱。她希望天快点亮,她要到怡西大厦寻找这个男子,她得知道到底发生什么了。
可是,从夜晚到黎明,那需要时间一点一点地过去。
2
那个男子在一家小酒店喝酒,一瓶啤酒喝了两个小时,他不时看着街道,偶尔在腰间扶一把,一脸的冷漠,酒店老板不停地瞄着他,已经过了打烊的时间。谢天谢地,他终于走了。
他徘徊在午夜里,昏黄的灯把他的影子拖得很长,他努力想要踩住影子的脑袋,像一只孤单的猫想要捉住自己的尾巴一样,自己逗自己玩。他沿着一条街朝前走,在一个巨大的广告牌前他停下来,仰着头,久久地仰着头,像一个天文爱好者。他不是在看星星,他看着一扇窗户,虽然隔了窗帘,那抹淡淡的桔黄的光依然透了出来,像是一个盼归的小女人的心思那般绵长温暖。
那灯光他是熟悉的,那不是盼归,那个女子在夜里从来不关灯,她怕黑,怕醒来时看不见地上的鞋子,就算他和她在一起,她也不许他关灯。那个女子也是他熟悉的,昨天夜里她还在他的怀里,可是这个夜晚,她在另外一个人的怀里。
如果没有故事,此时她应该在他的怀里,而在此之前他们先是去看电影,然后去吃巴西烧烤,也许他们会像平时那样,提前一站下车,她会挽着他,踮起脚尖亲吻他。可是她在中午告诉他,那个男人回来了,没有时间。她虽然说了对不起,可是她说得那般的轻描淡写。她说,那个男人可能发现了她和他恋爱,他说他看她小不欺负她,她也别看他老就欺负他。她平白无故说,我是他的专职情人。
没有任何缓冲,就那么扑面而来。他冲着她喊,那我算是什么?她说,我爱你啊。我还没有来得及跟你说啊。听上去那么无辜,对于他却是刀刀见红,他哪里想过自己要的爱情竟然自己不是男主角?
他开始以为她和他是一见钟情,现在看来他只是一个猎物,这样想,他的眼里就起了火焰。
认识一星期之后,她约他,在她家里。说不出来谁主动,他永远记得他心跳加速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