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姨无心与爹争斗。花姨怀恨在心,常想摊上这么个姐夫倒八辈子霉了!可一见姐姐的病情又不忍心说明真相,担心伤了姐姐。花姨愈加防范爹,她无意与他斗心眼儿扯蛋,可也发现爹黏黏乎乎像一条尾巴始终围着自己转,这让她感到十分头疼。
秋天是丰收的季节,村里各家各户忙着收割和打场。花姨家人手不够,爹是本家姑爷,当然要来帮工。花姨是未出阁的姑娘,她负责为帮工做饭菜。村里人实在,大忙季节总要做吃饱抗饿的黄米饭,黏乎乎,进了肚里暖乎乎,干起活儿更有力气。花姨焖出一锅热乎乎的黄米饭,便见爹夹着镰刀回来了。花姨知道他没安好肠子,把门挂上,故作不睬状。
爹进不得屋,央求道:“我回来是喝一口水。”
“外边有压井,自己喝。”花姨不为其所动。
“我歇个脚,太累了。”爹说。
花姨愈加瞧不起他,说:“别人整天干,也没喊一声累。你真是一个熊蛋包!”
爹知道花姨不肯放他进的真正原因,便围着房子转悠,干着急,直跺脚。寂静的小院在秋阳下显出苍老的本色,只有爹满腔的热血在沸腾。终于,爹发现窗台下边的狗洞子,农户人家为了方便狗出入,多半在这里留一方洞口,平时用木板挡着。爹见狗洞子挺窄,用力掰掉两块坯。花姨惊叫一声:“你想干啥!”
爹不在乎地趴在洞口往里边瞧,只见花姨的两双脚不停地捣动,花姨也许忙碌做饭,也许慌慌张张想对付爹的办法。寂静的小院只有爹和花姨,爹看得心头甜丝丝,小姨子呀,你有本事使去呀!爹浑身感觉如八只小猫挠痒痒。爬进洞口,爹还得费力气,因为屁股弓起来会卡住爹,唯有仰面探头钻进才便捷。这一招是乡里盗贼常用的伎俩。从狗洞子钻进,仰着脸,两腿蹬,而且便于观察。爹的脑瓜钻进去,不幸发生了,花姨用一只双人枕卡住他的下巴颏,害得爹进不得也退不得。爹显出无赖本事,紧鼻子瞪眼睛说:“小姨子,你能把我咋的?”
花姨蹲在爹的面前,用围裙擦着湿乎乎的手,说道:“今儿个你甭想轻易走出这个门!”花姨用巴掌拍打爹的脸膛,左一个右一个,爹的眼睛里星光灿烂,告饶地说:“哎,小姨子,打人别打脸!回去让你姐看了,咋有脸见人?”
花姨听罢有道理,赵二这厮没脸没皮,不用心思教训他,那他就不知道天有多高地有多厚了!花姨眼珠子一转悠,说道:“那姑奶奶就饶了你罢!”花姨从锅里盛出半大海碗的黄米饭,蹲在爹身边说:“姐夫干半晌的活儿,饿了,小妹妹喂你几口饭!”
爹一见热气腾腾的黄米饭,吓得魂飞魄散,暗中叫苦:完了,赵二命休矣!黄米饭沾凉水吞进肚里,那可是断肠散,一旦黄米饭的热量散发出来,烫得人肠子拧劲儿疼,还不活活折腾死个人。爹的脸色发青,紧咬牙关,任凭花姨如何用小勺撬,他也不肯张开那张嘴。花姨不甘心,说你这个瘟神总算栽到我手里,不剥你一层皮,放不了你!花姨把爹的半拉脸打肿了,爹吃不消了,可怜兮兮张开嘴,一块黏乎乎滚烫的黄米饭骨碌吞了进去。爹还没有喘匀气,又一块黄米饭堵住了他的嘴。爹知道,花姨这回下了狠茬子想要他的命。爹便哭唧唧地说:“小姨子,千万可别让你姐年轻轻就守寡呀!”
花姨恼火,又开心地骂道:“你当我姐就缺你呀?烫死你,姐也省点心,多活两年!”爹见花姨丝毫没有通融的意思,真的害怕了。拒绝吃是行不通的,挨嘴巴,还惨遭花姨的折磨。爹恨不得搬掉脖子上的枕头,马上溜掉。无奈花姨识破爹的心机,反而更变本加厉地折磨他。爹彻底绝望了,花姨可不是柔情似水的女子,这回不闹出点事儿,她不会善罢甘休。爹于是就咧开大嘴呜呜哭着说:“小姨子,我的肚子疼得厉害,快不行了!小姨子,告诉你姐,将仨小尕拉扯成人,我死了也……瞑目了!”
花姨被爹像模像样的表演迷惑,花姨心软了。花姨想,真的把赵二弄出三长两短,姐和孩子们日子咋过?花姨把饭碗往锅台上一扔,说道:“赵二,这次我饶了你,以后再屁啦嘎叽,没皮没脸,我可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花姨就这样放爹一马。爹仓皇如逃命的耗子,赶快捂着胸口窝跑到井旁灌了不少的凉水。爹事后说,他真怕黄米饭烫穿了他的肠胃。所幸的是,花姨手下留情,用并不那么烫的黄米饭,否则爹可真的会“壮烈”了。
每当邢大赖子提到爹这次“走麦城”,爹总是拍着胸脯卖弄说,我这是福大命大造化大,逢凶化吉,遇难呈祥,吉人自有天相!
花姨撇撇嘴,说赵二你真是臭美!
几天过后,爹旧态复萌,他出神地望着花姨担着饭菜走近的身影。花姨摇曳的身段窈窕而充满性感,挺直的腰板,浑圆的小腿,迈着小碎步,惹人爱怜。爹于是半是欣赏半是解嘲地说:“小姨子对姐夫还是挺那个的,要不,她咋能‘勺下留情’呢!”爹咧开嘴,唱了一段“大西厢”。他唱得悲悲切切,十分的缠绵。花姨撂下担子,唤大家吃饭,抹一把额头的汗珠子说:“赵二,看来还没有累着你呀!”
大家哈哈大笑,爹很窘。花姨像骄傲的小母鸡,打开饭笼,里边的蒸馍热气腾腾。大家饱饱地吃了一顿,随口把爹的花花事儿当谈资,大家都开心,忘了辛苦。
我真的替爹脸红,哪有爹这样不务正事,专捡女人便宜的人呢?爹说,大狗子,你不懂。你那花姨离我三步远,爹就能闻到那股香味,爹能不动心吗!
爹仍然在疯狂地追逐着花姨,因为秋去冬来,农闲季节,正是男人闲心难耐的季节。要不是一场意外,爹说不定又要闹出什么花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