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奇怪自己有心疼的毛病,她一抽一抽的,好象要把心室里的血全都逼迫了出来,我于是会变得身体冰冷,面色苍白。而且,疼痛异常。一直这么留着这个小小的毛病,因为小时候听说过那么一个故事,说是此生虽然投身于人世,却还尚且留着前世做神仙的心,于是,老天会派了人来在这世一点一点剜去,很有点要彻头彻尾做凡人的意思,因为不做个彻底的俗人,不会有幸福。
我的前世一定不是仙,我只是个在山野飞舞的妖精。
和渔的认识,在一年前的夏天。那天的我穿着短短的热裤,小巧的吊带上装,在大街上闲逛。女人从来是没有目的地在街上游走,或许那仅仅是一种炫耀,一种美丽的炫耀,在夏天尤其如此。我扬着头。长长的头发束了高高的马尾,在裸露着的光滑的肩上左右摇摆。腿很修长,七月流火的阳光不断的舔着它们,粘了太阳的渴望,它们眩眩的发着光华。我想,大街上的欲望也在游走,当我的身上粘满了各色的眼神,我在路边停住,伸手招了一辆的士。坐进车里的那一瞬,夏季里的喧嚣,行走的人流,刚刚还熙熙攘攘的欲念,周围的一切,一切。猛的安静了下来,让我们促不急防。对的,是我们。我和渔。我知道他在看我,我伸长了我的腿。说了要去的方向。燃了一支烟在手,女人纤细的手指只配了纯色且细长的烟。轻轻地吐出一口烟,淡淡的凉意在唇舌之间蔓延。耳际和发间躲藏着的是纪凡西的“红粉佳人”,一种不适合夏天的香氛,它在春天让人遐想,在夏天,哼,我才不管它招惹了谁。
烟草混合了女人的气息,在小小的车厢里弥漫。他没有言语,我知道他在看我。我看了看他,这样浮躁的城市还有这样的眼睛,那眼睛好漂亮,是女孩都会嫉妒。从他右边的脸看过去,他有着长长的睫毛,密密的。眨着眼的时候好象听得到声响,亮亮的光芒就细细碎碎地跟着洒了出来。一个路口的红灯,让我们停了下来。“天气很热”他说。我的心里充满了窃笑。扬了扬眉,我说:“你有口香糖么?抽了烟了,不喜欢那味道还在口里”。他拿了一支给我,我还了他一个笑容。“我好象认识你”“呵,是么?”怎么看似不凡的男人依旧这么俗套。我不再言语,看车外。
下车,起身离开的时候,他在我身后说了句,“常看见你从“夜猫”出来,我总在那等客。”我没回头。
夜猫,这城市里的一间来历不明的酒吧,混杂了个色的来历不明的人,比如我。我从父母植根的城市里逃了出来,仅仅是不爱那城市温水似的温度。而这里,有着分明的四季。最热烈的夏和最冷酷的冬,当然也有最迷乱的春,和让我想家的秋天。我是秋天里的来这世界的孩子,我知道自己骨子里头有致命的萧瑟。
夜猫。我每周至少要去一次。因为,我的恩人在哪里等着我去报答。提到他,我不得不感激。他是我在这城市里的父母。衣食父母。他象宠孩子一样的宠着我,从来没有过多的要求,我们通常在夜猫见面,然后再决定去哪。我不喜欢他开好了房间,等我上去,那感觉会象祭祀的牛,羊什么的。古文叫这类东西作“牺牲”。
他喜欢我,总是害怕有一天我会离开。其实他最清楚,我迟早会走。男人对一个女人的喜欢,多数是喜欢身体上带来的感觉。我听到他看我时的啧啧赞叹,我只微笑着,我知道自己有足够的好。他,算不算是一个改邪归正的男人?自从有了我,他是再容不下其他女人的身体了,除了必须的义务。有时候,我会偷偷地想,他和老婆在床上的时候,会是怎样的情形。究竟谁比谁更麻木?这想象让我忍俊。
阿爸,我叫他阿爸。我想我是想念我的爸爸了。我是爸爸最爱的孩子,虽然爸爸骂我的时候很多,我懂爸爸看我时,眼里的痛惜。很小的时候,我就和爸爸疏远了,我指的不是感情上的。其实,我很想很想在爸爸怀里说些胡话,摸爸爸的脸,嘁嘁的胡子,然后啥啥地笑。而好象那是不能逾越的,我看我的弟弟妹妹们那么做着,心里好生羡慕。
我不讨厌他。他看我的眼神,有时候会有着父亲样的感觉。他会拍着我的背,一下一下的,哄我睡觉,我可以摸他的脸,在他耳边蹭,坐在他怀里放肆的笑。我很满足。而那时候的他,却不仅仅满足于这样坐着。
我又去了夜猫,他说想我了。
那是夏天难得的一个雨后,城市里各处湿润着,太阳疲乏的退离城市躯体后的余温仍在,四处微微地喘息,一浪浪的热气象女人起伏着的身体,它们将最后一点的热缓缓地释放出来,伴随着的似乎还有轻微的抑制不了的呻吟。这样的时节让人容易迷乱,我知道他此时看我的眼神灼热且迷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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