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失于一碗面冷却的时间里

时间:2016-12-15 00:17:44 

那时,他有多喜欢她。觉得她是那样美丽得惊人。可他,每次都仅仅只敢在经过她们家的窗下时,稍稍地停一下,再飞快地往上望一眼,有时候只看到她白色的蕾丝纱窗地风里柔软地飘动,有时候,会看到她的笑脸,还有她跳跃如水中波光一般的眼神。

也仅仅只是那样一眼而已。他那时,只是一个送报的临时暑假工。而她,是他们的一个客户的美丽女儿。

夏天,因为有着那样美丽的眼神,连烈日都显得无限柔软而美好。她对他说的唯一的一句话,是他上班的最后一天,他出了个意外,报纸从自行车上掉下来,路中央撒了一地,他慌忙着捡,没有察觉到身后不耐地响着喇叭的出租车。那样的慌乱中,他清晰地听到一个纯净柔软的声音在说:师傅,我们绕道吧。然后一叠报纸从她葱白的手上递过来:你没事吧?

有人在车里面叫:快上车,要赶不上飞机了。

之后,他再去那个小区,那个白色蕾丝纱窗后,便换了个一脸横肉的老女人。听说,那一家人搬了。也不知道搬到了什么地方去。

再遇到她,是若干年后,他在商场休息区等候逛街的未婚妻。她俏生生地站于他跟前,没有说话,他抬头,一眼就认出她来。成熟了的她还是美丽得惊人,她的眼神,有着惊喜流窜,像极了一团燃烧地水波上的火。她对他说了第二句话:我搬后回去找过你,他们说你不做了。你怎么连地址都不留!

他不太记得他如何跟着她去了咖啡座,如何拥抱着去了她的公寓。一切像火一般,烧得他失却了一切的记忆。半夜,他饿醒,她美丽地蜷缩于他的身边,让他恍若隔世。肚子还是饿,在房间里,找不到任何填肚子的东西,他轻轻下床穿戴,他想,或者她也饿,他可以去为她买一碗云吞面。

但当他捧着热腾腾的云吞面站在有着微弱路灯的楼层过道里时,他才发现,他找不到路了。他甚至,忘记了问她的名字。男人的理性让他拿出了手机,设置了静音的手机上,有许多个未接电话,才想起,他连她的电话都未来得用记下,电话又有来电进入,未婚妻在那边哭叫:你到那里去了?是不是出什么事情呀。担心死我了。

苍凉的茫然这才铺天盖地。他关了手机,连自己都觉得自己太过决绝。凭着早前微现于激情边缘的记忆去寻找那扇门。他只记得在跑上跑下中,手里那碗云吞面从烫手,到微热,到暖和,到冰冷。他只觉得自己跑上跑下跑进跑出的怎么像谁,可又想不起像谁。

终于,他看到了一个门口旁边的半瓶矿泉水,他们昨夜是那么急切地想拥有对方,连半瓶矿泉水都再也无暇握住。他按响了门铃,狂喜却很快同那碗早已冷却的云吞面的香味一般消失无踪。开门的是一个裸着半身的男人,盯了他一会,问:找谁?

原来,那样激烈的相遇,再长也不过是一碗云吞面冷却的时间。

他结婚那日,婚车经过一个可乐广告牌,他忽然想起,他们拥抱着回去时,手上拿的,根本不是矿泉水而是可乐。

也就是说,他找了那么久,找到一碗面冷掉,他自己也冷掉,都没有找到她。或者,他当时根本就没有想坚持地一直地永远地找下去。

一家一家地找,他总能找得到她。可他,为什么就因为那一碗冷掉的面而放弃了呢?

他把戒指戴进他的新娘手指里的时候。掌心忽然很热,宛若那碗面一点一点地冷却掉的温度,在他的掌心一而再地记忆,再记忆,想起,再想起,于是到最后,成了他心里最深最深的伤口,怎么也好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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