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就是端午了，山上的杨梅也该熟了。我一边自言自语，一边卷着裤脚朝山上走。
今天本来是父亲去山上察看杨梅的，但是因为听说今年杨梅大丰收，可能会找不到买家，于是父亲大清早就往城里赶了，希望能和阿贵叔商量一下即使收购价便宜些也要全部买下我们家的杨梅。
前些天，父亲已经答应我，如果今年的杨梅全卖了出去，就买双李宁的篮球鞋给我。过了这个暑假，我就要去城里的初中去读书了。父亲说不能穿的太寒酸，否则叫城里人看不起。
我们家就在山脚，不多久就来到我们家承包的杨梅园了。今年的气候特别好，长出来的杨梅又大又圆。
我绕着杨梅园子察看了几圈，树上的杨梅基本上都可以采摘了。每年的这个时候，都有很多的游客到山上来。倒不是怕他们偷了杨梅，一个人又能吃多少杨梅，只是怕他们糟践了园子。
临走的时候，我瞧见路旁的一颗杨梅树上结了两颗并蒂的杨梅，每颗都赛过乒乓球。我想将这两颗杨梅摘下来让母亲捎给住院的姐姐尝尝鲜。
姐姐在医院里住了两三个月了，医生说姐姐要换肾才能活下来。我想把我的肾割一个给姐姐，可是父母亲死活不肯，说我还小，腰子还没长全，不能用。
杨梅树并不高，我从小体育就好，很利索的爬到了枝头将那两颗并蒂的杨梅给摘下来放在衣服的口袋里。
眼看着我要下来的时候，忽然从树叶里窜出一只黄蜂，吓的我本能一闪，“啪”一声从树干上摔到了地上。
我龇牙咧嘴的站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泥土，却发现右脚踝一阵钻心的疼痛，渐渐地肿起了一个大包。
隔壁园子的阿东叔今天没来，找不到人喊我母亲，我只好咬着牙一瘸一拐的从山上走到山下。
母亲正好在屋外的院子里劈柴，见到我这幅样子，急忙丢下手里的柴刀，将我背到屋里。
母亲看着我肿的像面包一样的脚踝，不知所措的双手不停的来回挫着围裙。我让母亲打来一盆井水，将肿胀的脚放在冰冷的井水里，总算不那么疼的厉害了。
黄昏的时候，父亲回来了。蜿蜒的小路上，父亲敞着衣领，双手背在身后，哼着小调，看样子应该是和阿贵叔谈妥了。
父亲看着我的脚和摘下来的两颗杨梅，没有说话。许久，对母亲说，我到园子看看。
从山上回来的时候父亲手里多了一把药草。父亲将药草放在石槽内捣烂，敷在我的脚踝处，叮嘱我不要随便动弹。
晚饭后，我静静地躺在草席上纳凉。晚风从山上捎来杨梅的香气拂过身体，让我觉得惬意。于是，我渐渐的闭上了惺忪的睡眼。
忽然，我被一阵嘈杂的声音惊醒。屋外，狂风大作、大雨倾盆。摧枯拉朽的大风夹带着米粒大的雨滴肆虐在山脚。父亲和母亲披上雨衣从屋里拿了两个箩筐拔腿就往山上的杨梅园跑。
屋里漆黑一片，偶尔划过夜空的闪电将屋子瞬间照的惨白，随即又被淹没在黑幕里。我躺在屋里，十分无力，身体渐渐觉得燥热。我开始想起医院里的姐姐，不知道她现在在做什么；想起同班村长的女儿送给我的书包，上面绣着毛主席头像，是她爸爸从北京带给她的；想起城里橱窗里那双白色的球鞋。想着想着，我又沉沉地睡去。
当我从颠簸中醒来时，发现自己在去城里的车上。我软软的瘫靠在父亲的怀里。父亲告诉我那些药草不管事，得去城里的医院瞧瞧。
我问父亲，昨晚的园子怎么样了？
父亲摇了摇头说，不碍事。
看着父亲眼里鲜红的血丝，我知道他昨晚一定一宿没合眼。这让我觉得十分难过，甚至开始讨厌自己，倘若成绩不好考不上城里的中学，也许就能早些替家里干活，贴补一些家用。这样，姐姐或许能早日进行换肾手术。但是我现在不但没能替父母亲分担难处，而且还伤了脚，更加增添了父亲的劳累。想到这里，我有些伤心，泪顺着眼角淌到衣衫上。父亲问我怎么了，我说脚有些痛。父亲轻轻的将我的脚放在了他的大腿上说，稍忍忍，马上到医院了。
到医院后，大夫瞧了瞧我的脚，叫我去拍张片子。
片子很快出来了。大夫将我的片子放在日光灯前，瞧的很仔细，随后再次瞧了瞧我的脚对父亲说，韧带伤了，需要静养两个月。
大夫，两个月都得住院吗？父亲有些着急。
不用，这是硬伤，靠养。待会儿我开些药，半个月后过来换一次。
哎，那好，谢谢您了，大夫。
去拿药吧，待会儿我给他敷上药，固定一下。
哎，好，我这就去。
从医院出来，父亲并没有急着带我回家，而是背着我去找了一间私人小旅馆住下。
我得去趟医院看看你姐，顺便给你姐的主治大夫送点杨梅。你想吃啥？等我回来后给你带些回来？
不用了，我肚子还饱着呢。你赶紧去吧，记得把那两个杨梅给我姐捎去，别告诉她我脚伤了。
父亲点了点头说，好，那我走了，外人来了你别给开门，城里人心眼多，不像咱乡下。
知道了，你走吧。
父亲走了。我呆呆地看着被雪白的绷带缠着的右脚，像是电视里变形金刚的脚。我觉得脚有些肿胀，又有些痒，像是千万只蚂蚁在轻咬着肌肤，却又动弹不得，我只好死命地拽着枕头不停地撕扯着。
父亲再次回到小旅馆已是华灯初上。
爸，姐好些了吗？
嗯，好多了。父亲低着头，从包里掏着什么。
我知道父亲在敷衍我。可是，我不想再追问，即使知道了姐姐的真实状况又能怎样呢？无非是再一次戳到了父亲的痛处。
来，你瞧，我给你买了什么？父亲从包里取出一双白色的球鞋，是我一直梦寐以求的球鞋，鲜红的李宁标志像是血狐的尾巴不停的挑拨着我亢奋的情绪。
爸，你哪里来的钱买球鞋，杨梅不是还没卖出去吗？
没事，阿贵叔已经答应将咱家的杨梅全部收了去。
我正想问父亲阿贵叔什么时候来收杨梅，屋外传来了敲门声。
父亲将球鞋放回包内，打开了门。
喏，你们要的热水瓶。一个把脸化的惨白的女人从门缝里将头探进来，瞧了瞧我们，半死不活的丢下一句话。
父亲接过热水瓶，随即把门关了。
早些睡吧，明早要赶回园子采杨梅。父亲点燃了蚊香。
哦，我点了点头。
父亲将灯关了。旅馆窗外的路灯透过窗帘的缝隙斜斜的照进屋里落在斑驳的墙壁，墙像是被歪歪的劈了一刀。
四周一片寂静。隐约从隔壁的屋里传来女人断断续续的叫床声，这让我有些脸红。平时只在电视里偶尔听见这种声音。我感觉到了全身的经脉在不停的扩张和充血。我尽力不让自己想起电视里男女苟合的画面，觉得有些污秽。
忽然，我看见村长的女儿来我家喊我去玩。我们一同来到了村外的小溪里捉小虾。村长的女儿一不小心，“扑通”一声跌坐在了溪水里。我把她从水里拉起来，看着浑身湿透的她，我们相视而笑。
我把身上的衣衫脱了给她。她羞怯的接过去跑到大树后。我们躺在草地上，仰望着头顶的流云和蔽日，享受着凉爽的晨风。我扭头看了看她，无邪的脸上绯红一片。
我忽然觉得身上一阵燥动，竟然一把将她搂在了自己的怀中，而她居然也不躲闪，只是静静地任我抱在怀里。一股从未有过的畅快与冲动从我体内迸发而出，随即我发现了自己的龌龊，怎么能如此对待她。
儿子，醒醒，我们该走了。父亲拍了拍我的屁股。
我一下从梦里惊醒，环顾了四周，心也定了下来。然而，我感觉到了内裤里的湿滑，却又说不出口。就在这样的一个夏日夜里，完成了成为男人的一次蜕变。
今天是个好天气，该摘杨梅了！父亲拉开了窗帘，和暖的阳光落在他的脸上，也落在那些深深的沟壑般的皱纹里。
嗯，杨梅熟了。我红着脸轻声的附和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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