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一个上午,在会议室听了一会儿发言,叶羽就困了。但见窗外烈日骄阳,无风无浪,天气炎热难耐,而室内空调呼呼,空气凛冽清新,不睡觉都愧对自己。她小心地摆了一个貌似认真实则睡觉的姿势,沉沉睡去。半小时后打着哈欠醒来,发现所有的人都看着自己。
很奇怪,大家的脸上都写着惊讶和担心。她难为情地坐直身,便看到了台上校长黑着的脸。校长厉声呵斥,那个女生,是哪所学校毕业的,开会睡觉,还不关手机,你以为现在还在念大学,自由散漫,扣半个月工资。叶羽的头埋得很低,脸都熟透了。她掏出手机,手机上显示的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打电话回去,是一个很慵懒的声音,似乎还没有睡醒。叶羽和他对质了许久,他才似睡非醒似有所悟毫无歉意地说,哦,打错了。叶羽狠狠地扣电话,气得眼泪掉下来。
2005年的夏天,大学刚毕业的散漫女生叶羽遇见了迷糊的大三男生刘肖。这次邂逅让她还没有正式上班,还没有挣到一分钱,就被扣掉了半个月的工资。她想,实在是倒霉透了。
你有你的幸福,我有我的痛苦
一周后,刘肖居然打来电话,没皮没脸貌似道歉地说,同学,不好意思啊,不过谁叫你的电话号码和我哥们的差不多呢,缘分啊,做个朋友吧。
叶羽想了想,居然答应了。
从此在没有课的时候,他们就会用手机发短信。刘肖的回信总是很慢,有时在踢球,有时在上网,更多的时候是和曾经的叶羽一样,上课的时候,随意地把书垫成一个小枕头,枕着教授的喋喋不休睡去,任庭前云卷云舒,花开花落。
这样的时候,叶羽总会浅浅地难过。她的办公桌上,堆着各种各样学生的作业,眼前,是上课时,或睡觉或讲话或看小说或不交作业而垂头丧气的学生。十分钟后,上课铃响,她喝口水,抱上课本,急匆匆地去上下一堂课。那种闲适的生活,似乎只是瞬间,便忽悠悠地远去了。
对此,刘肖很不以为意。他懒洋洋地说,小姐姐,没什么好绝望的,你可以考研啊。他打着呵欠,咂咂嘴,开始描述,复旦的天,特别蓝,复旦的菜,特别香,复旦的图书馆,特别适合睡觉,复旦的人,特别帅,比如我。叶羽边加班备课边撇嘴,说,幼稚。电话那头就有些急了,说,不信你考到复旦来,我骑自行车带你转转,我们一起去图书馆,枕着书睡觉。
叶羽停下笔,捂着嘴笑了。
为验明正身,刘肖很快给叶羽发了张照片。上面的男孩风华正茂,青春正好。叶羽笑着笑着,心就黯淡下去,像一颗流星划过黑夜,短促的闪亮随即熄灭。闪亮的瞬间,她似乎看到了自己丑小鸭一样的容貌。
刘肖问,小姐姐,你的照片呢?叶羽的心,缩成一粒细细的沙。她说,我很少拍照的。刘肖微微有些遗憾,还是说,你来了,不用照片我也能认出你,我心中的小姐姐最漂亮了。
那天晚上叶羽说工作忙,没有再回话。学校离家很远,街灯也忽明忽暗的。叶羽骑着自行车回家,转弯时狠摔了一跤。膝盖磕破了,书也散了一地。她懒懒地收拾,心里有一根细细的针,刺得她流眼泪,一颗一颗,从滚烫到冰凉。
那是2005年的冬天。
是谁的骄傲,叫谁的自卑无处可逃
那年冬天,叶羽还参加了研究生的考试。她的周围,全都是应届的学生,踌躇满志的样子。只是半年,叶羽便觉得自己很老了,像一只吊在枯藤上的老气横秋的丝瓜。她没有去网上查成绩,也没有告诉刘肖。
那年冬天,刘肖也决定要考研究生。他说,小姐姐,2006年我们一起努力,然后就可以在复旦见面了。叶羽点头,想象着2007年,在复旦,看鸟语花香,看莺飞草长。
秋天,叶羽的左胸常会出现剧烈的疼痛,不得已放下功课去了医院。化验结果出来时,叶羽躺在病床上,还在背单词。医生说,长了肿瘤。她放下单词表,眼神迷茫,没怎么回过神来。
刘肖的短信一如既往地一条接一条,他喜滋滋地说,复习得很好啊,原来复旦的图书馆不仅可以睡觉,还可以看书,说打球时没有女生助威很孤独,最近的一条他问,收到了吗?
回家的时候,叶羽收到一个来自上海的包裹,沉甸甸的。她打开来看,是一摞一摞的复习资料,还有一张刘肖的照片,漆黑头发雪白牙齿,在图书馆拍的。图书馆桌子很宽,书很多。刘肖在照片后面写着:看累了睡,睡醒了看,小姐姐,你也加入吧。
叶羽本来准备把自己的病告诉他的,想想就算了。她冷静地去医院做了手术,然后一直住院。医生割去了她五分之一的胸,往里面填了一些软软的东西,胸部摸起来又扁又疼。然后她收到刘肖的短信,附带一张他胜利洋溢的照片,说,考得很好。
2007年的春天,是谁的骄傲,叫谁的自卑无处可逃。叶羽只觉得自己的自尊一寸一寸地低下去,低到了尘埃里,却开不出花来。
像紧闭的贝壳一样,好好爱自己
盛夏来临的时候,叶羽换了租住的房子,换了手机号,换了QQ,就算是从刘肖的世界里消失掉了。2007年,她开始准备做一个简单而认真的老师,准备认真谈一场不咸不淡的恋爱。有老师介绍相亲,她就去了。认认真真地和对方计算工资的多少,房子的首付,探讨双方父母的归宿。几个月后,她开始恋爱,对方也是一个老师,教数学,头顶亮晃晃的,微微有些秃顶。朋友们都说,很般配,工作又稳定,是可以一起过日子的。
学校不远的地方是铁轨,常有火车呼啸而过,一次叶羽抬头,正好看到车厢上写着:K286,成都到上海。叶羽想,如果不去刻意地思念,刘肖的一切,就会像这火车一般,日日就这样从自己眼前无声无息地溜走了吧。
她还记得大学时很喜欢的《盛夏的果实》:也许放弃,才能靠近你,不再见你,你才会把我记起。她的心,是自卑而残缺的,所以,只有像一只贝壳,将自己关闭得紧紧的,躲在自己的天地,默默流泪,然后,好好爱自己。
也曾站在你的身边,却黯然离去
其实,叶羽的病痊愈后,并没有马上回学校报到,而是登上火车,去了上海。
她在复旦的校园里徘徊,看那笔直的长长的林荫路,吃食堂里便宜的回锅肉,甚至在球场外蛰伏。下午六点的时候,她看到一个个子高高的男生从图书馆里走出来,漆黑头发雪白牙齿,就偷偷笑了。学校那么大,人来人往,如果不预谋,要想邂逅一个人是多么难啊。叶羽很小聪明地给刘肖发了短信,刘肖说,在图书馆,预备看书到六点。
叶羽就朝他走过去,心和手都是汗涔涔的,她还记得刘肖说过:小姐姐,你来了,不用照片我也能认出你来。
他们擦肩而过的时候,刘肖头也没有偏一下。叶羽停下来,喊住他,同学,你有空吗,我想在这里照个相。刘肖愣愣地回头,用叶羽熟悉的声音说,这个时候,光线不太好吧。叶羽声音抖抖的,你可以开闪光啊。
刘肖看着数码镜框里的叶羽,拍了好几张,自我感觉效果不错了才还给叶羽。叶羽看着照片中的自己,矮矮的,黑黑的,戴着很厚镜片的眼镜,拘谨地微笑,看着刘肖客套地说“不用谢”,看着这个男孩把挎包往身后一推,登上自行车头也不回地离开,看得天黑下来,看得眼睛雾起来。
那天晚上,叶羽坐车回成都了。她的自尊和自卑细成一根针,刺得心生疼。然后,她果断地换了住址,换了手机号,换了QQ,就轻松地从刘肖的世界里消失掉了。她想,让他保持着对自己最美好的念想和回忆吧。而她自己,将在自己的小小世界里,看窗外轰隆隆驶过的火车,看光阴明灭,看四季更迭,也会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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