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初的相恋总会令人难忘。那纯真年代里盛开的心动之花纵不能芬芳一世,也常会让人在许多年后捧着陈年旧事唏嘘不已微微的心疼。只是,我从未想到过,自己的初恋会以一种绝版影片般的铭心刻骨在我的生命中打下深深的烙印。
我和刚初一开始同学,且同桌。刚因为一场外伤休学一年,长我两岁,其人笑声不断怪态迭出。那时我最大的爱好就是随便翻开他任何一本课本疯狂地画一只又一只机器猫。刚脾气温柔从不制止,每次都只待我画累了再拿出橡皮一页一页地擦掉,当清洁工的好料。刚极聪明,4岁就读杜甫的《春望》,钟爱《三国演义》,下一手好围棋。学习上我俩是生死对头,第一第二争来争去,班主任逢人提到我俩必笑逐颜开。后来老师考虑优差生搭配我俩就被分开了,但这并未影响我们哥们情义的不断加深,上学放学必要同行。我记得学校门前是一条宽宽的马路,过马路的时候刚一定会紧紧攥住我的手,小哥哥般保护我的安全。
初二开始,物理化学搞得我焦头烂额,可刚依然游刃有余。刚就常到家里陪我学习,常常一学就是大半夜。我妈很喜欢他,每次他来就做鱼香茄条给他吃,以至有段时间我觉得他变得紫亮紫亮地真像茄子一样。初三时,刚信心百倍地说要报三中,我表示热烈支持,因为我对他充满信心。可临近中考的最后紧张的两个月里,刚突然喜欢上邻班一个叫虹的女孩,每天傻呆呆的像变了一个人。晚自习他开始不停地给我递纸条:哥们,怎么办啊怎么办?我怎么知道,在那个无知的年龄,老师从未给我们上过这一课啊!两个月后参加中考,刚以3.5分之差与三中擦肩而过。记得查到分数那天,空荡荡的教室里刚抱着双膝呆呆地坐在水泥地上,而已拿到卫校通知书的我就陪他坐着,直到夕阳转过了窗玻璃,直到夜色将我们吞没。
第二年,复读的刚考上了西安一所专校。打点好行李出发的那天,我们一大帮好朋友去送他。站台上刚像个就义英雄般与大家一一握手。轮到我时,刚抿了抿嘴唇说,小泽,给我力量吧,我是希瑞!然后19岁的刚一下子抱住了我,我想那一刻我们年轻的心灵都有了悸动。刚松开我跨上火车,豪迈地朝我们挥了挥手,一个人踏上了求学西安的历程。
再见刚是在分别两年后,这期间我们只寥寥通了几次电话。刚变高了变瘦了。借着寒假的机会大家组织了一次同学会。谈笑间同学们围成一圈审我,有没有男朋友呢?惊慌失措之际刚挺身而出:我就是嘛!我俩青梅竹马你们不知道吗?大伙吹着口哨起哄,你们几岁认识的呀就青梅竹马?刚把目光投向了我,那么,就算是14岁的青梅竹马吧。聚会散后,刚送我回家,雪花纷飞中刚的眼底闪烁着一片星星的光泽。他叹口气说,小护士,快快长大吧!回到家里,我找到本万年历哗哗地翻,掰着手指头开始幻想:我19岁了,应该可以恋爱了,就是他吧!
这真的成了一个幻想。之后发生的事真的让我无法诉诸语言。刚的离开,今天想来是我这一生一世都难以承载的悲哀。死亡,不仅把我懵懂的初恋拦腰斩断,更把陪伴我心灵这么多年我无比宝贵的一个朋友凭空夺走。人生如此无常,生命又如此脆弱,噩梦醒来握在手中的非花非雾,只是一场被撒旦施了咒语的梦幻。
刚重回西安后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远在家中的我们谁都不知道。只知道那所学校在实在拖不下去的时候把刚送了回来。是白血病,回来的第二天就不行了。我气喘吁吁地奔到医院,看到了标本一样贴在床上的刚。我的大脑“哗”的裂开,“扑通”一声跌倒在病床前。这是刚吗?是快活的、曾紧紧拥抱过我的有力的刚吗?刚无法回答,他已不能说话,苍白的两颊深陷,目光呆滞,连手指都不能够活动……我扑在刚的身上失声痛哭,哭得肝肠寸断哭到不能呼吸。我慌乱地想捧起刚的头,可是不能。就在我的泪水倾泻而出之时,我看到了,看到了一条透明的珠线,沿着刚的脸颊滑下来,那么悄无声息,在即将入鬓的地方,它无力地停了下来……
我在家里哭着喊着发着烧躺了3天。第四天,我去看他,在他的墓前,我放了一束白兰花。第二年的同一天再放一束白兰花。第三年,第四年,寂寞的山冈上,依旧有白兰花香,依旧有山莺在唱……
现在的我是一名长大的护士,现在的我还没有恋爱。现在的我还常常回想这段幻想中的初恋,常常回想,这生命中永不再来的一次青梅竹马。
(读书人故事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