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青与王重

时间:2016-12-27 16:30:17 

1. 叶青侧脸 房子已经装修超过4个月了,主人似乎还没有准备完工的迹象。下午3点,深秋的太阳在南方依然强烈。因为按工时支付工资,3个装修工人显得不紧不慢,悠闲的喝茶和聊天。一周前,叶青让他们把墙体上的灰黑色水晶玻璃片,一点点的抠掉,变成了金色的。 叶青趴在墙上,仔细的检查着每一块玻璃片的边,又用砂纸一点点的将那些纹路修理得平滑。装修的工人都知道她那过分精致的要求,每一个工作也都留下给她修改的余地。这些曲线已经反复修改了两周了,连那些工人也不想再花时间在这里了。可是谁也不知道,这是她的侧脸。她刻意在这个房子里留下她的侧脸,几乎在每个角落。她完成了最后一刀,站了起来,回头跟工人说:“可以了,只要把墙纸贴完,就可以完工了。” 又用了一个月,叶青才终于完成了所有的装饰工作。其实,这是一套不大的房子,只有一个卧室一个书房,以及连在一起的餐厅和客厅而已。客厅里,没有沙发,因为她喜欢席地而坐。所以客厅做了榻榻米,从客厅一直连到露台那边。为着是否要把榻榻米延伸到露台上,工头跟她争论了一整天。她知道在南方的天,其实不适合在露台上有木质的摆设。而她只是喜欢午后,坐在露台上喝茶,吹吹微风。房子在西南向,所以到了下午,还是有可以晒到太阳。露台上,她特意做了一个花槽,种了满满的白色海芋,现在不是海芋开花的季节。叶青坐在榻榻米上,想象着满满的一个花槽的白色海芋,自言自语的说:“一定要开啊,即使我看不到。” 她已经有3个月没有见到王重了。她没有找他,他也没有找她,似乎他们就是两个不相关的人一样。她一直在这个房子里等他,等到她几乎忘记是在等他了。房子其实除了家具和厨具,基本上是空的。叶青并没有计划要住下来,她给了自己一个期限。在11月11日,如果他还是没有出现,也许她就会在他的生命里消失。每过一天,她就在日历上画一个圈。 她在这个房子里,专心的只做一件事情——等他。她特意要让这种等待的感觉完全的充斥她的整个空间和时间,包括她自己。连续的3天,她就只是看着手机时钟上秒位,每一次跳动似乎都很漫长。客厅里的挂钟是仿古的,需要上链,每到半点和全点都会叮叮咚咚的响起来。她知道,这个房子会出奇的安静,所以她选了这个主动发出声音的挂钟,每一秒钟都可以让她感觉到时间的流淌。她没有做其他事情的兴趣,不停的看手机,一直看到她感觉到脑袋混沌了。她顺势躺在榻榻米上,昏昏沉沉的睡去。 第4天了,除了自己,她已经3天没有见到其他人了。她看着房间里的那个全身镜里的自己——白色的上衣、白色的长裙,以前她没有那么喜欢白色的;长至腰间的头发,自从和王重在一起以后,除了简单的修剪,她几乎没有剪过头发。而房子却完全按照她的想法来设计的。不知道是否是在跟他斗气,她对房子装修的要求几乎偏执。从选料,到做工,精致到甚至苛刻,每一个工程都要细细的检查。她好像下决心要留下什么,充斥他的所有,包围他,就像他占满了她的所有一样。 太阳在中午开始就晒到露台上了,太阳光打在白色的墙上非常耀眼。叶青从露台上退到客厅中,盘坐在榻榻米上。榻榻米上除了几个坐垫之外,就只有中间的一方小矮桌。房子没有装空调,因为她怕冷,受不了一点点凉意。在角落立了一个落地风扇,是她在一个二手店淘来的。上一任主人保养得极好,除了漆面又点斑驳,其他都是完好的。钻石牌的风扇,那是小时候她家里买的第一台风扇。她打开风扇,像小的时候那样对着风扇大声的叫“啊……”,听着那些抖音。她仰头看着屋顶,声音——在这个房子里散开了,他听不到。“王重,我恨你。”叶青对着屋顶大叫了一声,眼泪在眼角慢慢的滑下,很快的风干了。 寂静突然让她觉得可怕,她打开电视,漫无目的的切换着频道。大河之舞——爱尔兰的踢踏舞舞剧,她就是因为这部舞剧迷上了踢踏舞的。其实她一直没有真正的学会,她一直掌握不好快速拍打的节奏感。王重一边取笑她严重的小脑不发达,一边送给她一双踢踏舞鞋。她从鞋柜里找出王重送给她的踢踏舞鞋,在榻榻米上跳起了踢踏舞,重重的鞋跟在木地板上留了一道痕迹。她俯身触摸,拿刻刀顺着那道痕迹刻了和墙上一模一样的一道曲线。 她开了瓶红酒,这是一年前,他们一起买的。喝完了整整一瓶酒,本不胜酒力的她却丝毫没有醉的意思。她半躺在榻榻米上,看着外面,眼泪在眼角缓缓的流着。小区里的路灯已经暗下来了,今天有月亮,很亮,不过却不是满月。难怪不会醉,她无奈的笑着自己。 叶青在房子里到处走着,这里没有记忆,却都是她的记忆。她停在浴室门口,手指顺着玻璃壁上的曲线在空中缓缓的划着。浴室用了磨砂的玻璃,只留下了一道透明的曲线。眼睛凑在那里,可以看到浴室里面。浴室的屋顶是特别设计的喷头,大概有60×60厘米见方大小,悬挂在屋顶。打开水喉,水密密细细的飘洒下来,就像正在下一场小雨。站在下面,就像站在春天的雨里,他们相遇那天的雨。 如果不是因为后来的重逢,叶青也许这辈子就不会再想起他,也不会记得那次陌生的相遇。而重逢,让她记起了那时的每一细节,甚至连雨飘洒到头上的感觉都那么清晰。是春天,在广州最潮湿的时候。傍晚,雨又开始细细密密的轻飘了起来,即使貌似很小,时间长了也是可以变成落汤鸡的。因为太小,叶青总是懒得打伞,站在路边等红灯的几分钟已经把她的头发打湿了。他把伞移到她头上,说:“时间长了,也会淋湿的。”这时,叶青才注意到站在旁边的他。“谢谢。”叶青笑了笑,从背包里拿出雨伞:“其实我只是偷懒而已。”他笑了笑,就像一个已经认识的朋友:“可以走了,再见。”叶青的舌头绕了一下,快速的换了一个词:“Bye……,嗯,再见。”她回头看他,他也回头看她,她记得他的眼神很温暖。 半年后,叶青在一次广告供应商招标会上见到王重的时候,已经认不出王重了,但是王重记得她。她工作的广告公司中标了,她成为他的供应商。她从他的公司开完会出来,夏天一场突如其来的雨让她只好在他办公室的楼下百般无聊的等着。抬头看天空的时候,突然被他的伞遮住了,她转头看到他的眼睛,微笑着。“我想你需要伞。”叶青略有点尴尬的笑笑:“谢谢。”“还记得吗?我们很久以前见过。”他看着她,在她的眼睛里寻找着什么,像要把她看穿一样。她在他的眼底看到了跳跃着的喜悦,她可以看得到那些喜悦是从心底里流出来的,在秋风里像一件暖暖的外衣包围着她。只是在那一刻,他专注的眼神让她想要不顾一切的跟随。 这么多天,她一直处于半梦半睡的状态,累了就躺在榻榻米上,醒来的时候也是在客厅里呆坐,连房间都没有进过。房间的超大双人床,铺着蓝格子的床单,那是他喜欢的花纹。屋顶上悬挂的吊灯也是特制的,还是她的侧脸,只是她特意把线条拉长了,和浴室玻璃上的那道曲线是一样的。叶青躺在床上仰望着,心想他会知道这是她的侧脸吗?那时他给她拍的第一张照片,她从来都没有发现原来最喜欢的是自己的侧脸。不过王重更喜欢她正面的照片,他说她必须完整面对着他,不可以只有一半。但是,他对她而言呢?也许连一半都没有。叶青喃喃自语。 她知道再努力,也是赢不过那个小女孩的。她的眉宇就是他,是那么相像。当叶青见到囡囡的那一刻,她就放弃了坚持,她舍不得要跟一个小女孩争他的爱。马上就4年了,她从没有想过会这样丢掉自己,完全的失去自我。她决心,在那时钟敲到第12下的时候,就要找回原来的自己。 已经是11号了,她在日历上画下了最后一个圈,发了条短信给他:“今天开火了。”他没有回复。她从柜子里拿出几天前准备好的杏仁粉、糖,还有一整盒的鸡蛋,开始准备做马卡龙。她做过很多次了,屡战屡败,从来没有成功过,她并不期望这次也会成功。马卡龙是她最喜欢的甜品,她总是为他做她自己喜欢的东西,不管他喜不喜欢。他从来不告诉她,他喜欢什么,她也不问。她用便签纸写了“走了”两个字,将纸条放在其中一个马卡龙中。为了烤出裙边,她特意买了木烤盘。可是很遗憾,还是没有漂亮的裙边,就像他对她爱那样残缺。她不确定他会吃这些马卡龙,更不确定他会吃到那个有留言的。 时钟敲了12下,他没有来,也没有电话。叶青,拿了一个马卡龙,咬了一口,对自己说:“是时候走了。”然而,在她决定的那一刻,却变得虚弱无力,连迈动脚步的力气都没有。她给楚儿打了个电话:“楚儿,救我。” 2. 王重白色 从希腊回来,真正的送走了囡囡。王重用了整整一周的时间打包了属于自己的东西,而秦天在房间里连续睡了3天,就一直呆坐着。家里除了王重收拾东西发出的声音外,显得过分的寂静。王重煮了白粥,还有秦天喜欢吃的香煎鸡翅加洋葱。她喜欢什么,他大概是知道的。囡囡离开的这一个多月,也许是他们这么多年来最亲近的时候。 “秦天,吃点东西吧。” “我们明天去办手续吧。”秦天抬头看他,眼神却是无助的。 “好。”王重回答得很简洁。 从民政局出来,他和秦天握了一下手:“以后可能就很难见到了,保重。” “保重。再……Bye。”秦天迟疑了一下,换了一个词。 王重目送着秦天离开,她对于他而言已经换成了一个逐渐远离的亲人。 王重想起第一次见到叶青的时候,她也很快的切换了道别的词语,只不过她是从“Bye”换成了“再见。”他已经有4个多月没见到她了,他想她。 他已经托了搬家公司将他所有的行装搬到了新房,十几个箱子在房子里零乱的摆放着,还没拆封。在和叶青一起选了这套房子之后,他就再也没有来过了,是叶青把房子的钥匙寄给了他。 房子的风格就如她那么看似简单的多变,简约、古典、巴洛克、田园、日式,或者更多的感觉完全的融合,只有叶青会这么做,也只有她会把各种本不相关的风格融合得那么没有痕迹。再怎么怎么多变,她仍然是淡雅的,也是他喜欢的风格,一如他喜欢她穿白色衣服。 门口的鞋柜是中式的古典风格,门面上雕刻的图案是白色的海芋,花和叶都用金箔贴的边,而主体却用了原木的色彩。他打开鞋柜,发现他穿过的拖鞋在里面摆着,还有他送给她的踢踏舞鞋。他经常取笑她天生对舞蹈弱智,她愤愤地反驳说:“我知道,但是学习跟弱智无关。”在没有学成之前,叶青一直不肯在他面前跳。至到有一天,她出其不意的在他面前跳起来,其实他有惊艳的感觉。但他还是取笑她,于是她再也不肯跳给他看了,无论他怎么央求。这双踢踏舞鞋,原来是他特意托人不远千里买来的,最后却成了道歉的礼物。 墙上具有巴洛克风格的一道金色的曲线和鞋柜的金边相互呼应着,自天花板至地板,很自由洒脱的一道金色的曲线把白色的墙隔开成两半。王重走近,原来是用金色的水晶马赛克一块块拼成的。她经常有出其不意的表现。 榻榻米,是她喜欢的,满足她席地而坐的习惯。她好像一向不喜欢正经的坐着,即使有沙发,也常常滑到地板上盘腿坐着。看到榻榻米上摆着最简单的两米有多大长木凳,王重笑了起来。她有一次在逛街的时候,指着商场里面的长木凳跟他说:“我喜欢那个长木凳,我觉得当电视柜很棒。”长凳上摆着他相中的一套组合音响,还有CD架。他一直保持着收集CD的习惯,即使Mp3已经横行多年了。CD架上,都是他收集了将近十年的古典音乐发烧盘。叶青不太喜欢听古典音乐,尤其是小提琴,她偏爱节奏强的音乐。每一次他听海菲兹的小提琴,她总是央求他:“我们换一下吧,换钢琴也可以。”其实他们很多喜好都不相同,可能只有藤家具是他们共同的喜好。王重坐在榻榻米上,看着露台和客厅之间的藤门,和露台上的的海芋组成了东南亚的田园味道。他带她去过越南,在河内,随处可见的藤椅藤桌让他们爱不释手。这个露台是为叶青而选的,因为她说过如果自己有一套房子的话,要在露台上种一排的海芋。 浴室竟然是半透明的。玻璃上那道曲线,是她的侧脸,他知道。王重走过去,用手轻轻的抚摸那道曲线。透明的曲线,她在挑逗他。他笑了,想像假若她在里面洗澡的话,他会故意凑到这里偷窥。衣柜里,整齐的摆着他的衣服;另一边,是她的,几乎都是白色的衣服。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这是她的气味。他躺在床上,是蓝格子的床单,原来她有留意到他对蓝格子的钟爱。屋顶,悬挂的吊灯,那道曲线,其实是浴室门上曲线的变形,还是她的侧脸。 叶青可能并不知道,他第一次见她那天戴了一条蓝格子的领带。那天在雨中,他原本只是出于莫名其妙的好意提醒她不要在春天淋雨。但是她的笑容像阳光一样,让他突然感觉到乌云之外的烈日。他想叫住她,问她的名字的,不过除了有点唐突之外,他并没有勇气去开始一段新的感情。那个时候,虽然他和秦川已经决定分手。可是也就在这个时候,医生告诉他们,囡囡得了地中海贫血症,可能只能活到5岁,最长活不到9岁。他和秦天约好,他们会一起等到囡囡离开才分开。他没想到,半年后会再遇到叶青。 整个房子都是他们的记忆,叶青把属于他们的记忆都装在这个房子里了。她去哪里了呢?她应该刚刚外出了。王重在厨房的烤箱里看到叶青留下的马卡龙,轻抿嘴而笑,这是她经常做的动作。 他一直没有告诉叶青,原来她的公司会中标,完全是因为她。他想都没有想到会在半年后在见到她,所以他非常坚持的选择她工作的公司。他好像知道自己,如果不是让她经常还在她身边出现的话,他可能没有勇气抓住她。 那天,他在窗口看到她在等雨,特意到楼下送她到车站。她对他,好像有一种特殊的磁性,即使他怎样的克制,仍然忍不住要靠近她。她很喜欢笑,她让他找回他的幽默感。他只是需要说一些简单的笑话,她就会笑个不停。他们看似很自然的走在一起,却是他一直徘徊不定和自己努力斗争的结果。他知道这不是一个好的时机,却害怕如果放弃可能他会失去机会。 他像现在这样突然消失一段时间,不和她联系的时候,在这4年已经发生过了很多次了。叶青一直不问,但是他能感受到她的忧郁在加深,她很少再像以前那样仰头大笑了。每一次,最长也不会超过10天,从来没有像这次那样,整整4个月都没有跟她联系。 当他陪着囡囡的时候,他不想有其他的事情打扰他。因为知道和女儿在一起的日子非常有限,王重和秦天都会尽所有的力量去满足囡囡的要求。2年前,因为囡囡在电视上看到希腊的旅游广告,自己提出要去,他和秦川带囡囡去希腊玩了一周。在爱琴海的边上,囡囡说:“爸爸,我喜欢这里,我们不要回家了,好吗?”因为这句话,王重决定在囡囡走后,把她留在这里。囡囡终于走了,其实他不知道是期待这一天的到来,还是希望它不要到来。不知道终点的等待,每一天都是煎熬。他陪着囡囡走完了最后的日子,和秦天一起把她的骨灰带到爱琴海上,他只是专心的在尽一个父亲的职责完成他对女儿所有的爱。偶尔会开小差想起叶青,他会走到室外抽一支烟,在烟雾里幻想出她的笑靥来。 那一天,他看到她了,他有一些惊讶会在儿童乐园看到她。他一直不希望她知道囡囡的存在,有一些奇怪的情愫在他心里,他希望能够给她完整的所有的一切。关于他的婚姻,他刻意不提,她也刻意不问。他知道有一些事情,只要她知道了,在她的心里一定会留下痕迹。虽然他不知道她是否介意,但是他却介意。也许因为一直都知道囡囡有一天就会离去,他更愿意把那一切都用密封罐密密的封起来,不在他们的世界里出现。对他们而言,他们都是完整的属于对方。他一直在等待可以完全把自己交给她的那一天到来,而时间越是不确定,他越是内疚,他甚至不敢对她许下承诺,也害怕她有一天就离开。 他在家里一直等着,想要吓吓她。不过一直等到晚上,她还是没有回来。他给她发了条短信:“我回来了,在家等你。”她一直没有回复。晚上,已经11点了,叶青还是没有回来。他才发现她的手机处于关机状态。他想,她一向早睡,可能已经在自己的家里睡着了。 第二天,王重早早就醒来了,他一直等到挂钟敲完11下,才给叶青打电话,仍然是关机。他一直等到下午,叶青的电话还是处于关机状态。他有点急躁了,她究竟去了哪里?叶青就在不远的小区租住了一套一居的套房,这也是他为什么会选择这里的缘故,他知道她喜欢这一带的环境。 他轻轻的敲门,低声的叫着叶青的名字,没有人答应。他的声音渐渐的加大,仍然是没有人答应。他几乎要破门而入,隔壁的门突然开了。一位老人探出头来问:“你找谁?叶小姐一个星期前就搬走了。” 她去了哪里呢?王重不停的翻着电话本,她的朋友,他竟然都不认识。只有楚儿了,和她关系最好的同事。他打电话问了楚儿,她告诉他,她已经有2、3个月没有见过叶青了。 王重在家里一直等着,连续两天,他拨了无数次她的电话。他着急、担忧,到几乎发狂——她究竟在哪里?是否安好?凌晨4点半了,他迷迷糊糊的在榻榻米上睡着了。当他醒来的时候发现她给他回了短信:“安好。”——她竟然在凌晨5点给他回了短信,然后停机了。王重突然从担忧变成了恼怒¬——她是故意的,故意消失了。 3. 叶青厦门 在楚儿的家里,叶青除了吃饭,她几乎整整两天都在睡觉。她坚决要消失,就如他从她的世界消失一样。其实,她自己也不知道,会坚持多久,可能她坚持不到一个星期。不过,现在已经是第三天了。 可能睡得太多了,她在凌晨3点醒来开手机,发现无数个来电提醒。她想起,或许她应该报个平安。可是“安好”发出之后,她又后悔了。于是早上8点,她就出门去办理了停机。她要他知道,是她要消失了。 即使是这样,在心里,她期待他会发狂的找她。不过,他没有。楚儿说他正常的上班,和他们讨论策划案,还把他们的创意批得体无完肤。她笑自己,别以为他会找你,可能对他而言根本就不重要的事情。 “我想回家了。”叶青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对在一边玩电脑的楚儿说。 “就因为一个男人,要抛弃一个城市。”楚儿哼了一下,恼火的讽刺她,但并不阻拦。 叶青选择了厦门,离她家里最近的一个城市。她用了一个星期,非常快速完成了从一个城市到另外一个城市的迁移。而家对她而言只是一个空壳而已,已经早逝的父母,让她在这个城市她仍然是孤独的。如果没有王重的出现,她仅是孤独,而现在的她却是寂寞,她好像已经习惯了去思念一个人。叶青不知道,她要用多长的时间才可以把王重忘记,或者说其实她还没有决定要把他忘记。 叶青开始工作了,在一间不大的IT公司做平面设计。她的大脑除了王重好像很难再装上其他的东西,她只能机械的重复一些简单的制作。她选择了一份对她而言十分简单的工作,她的工作并不像以前在广告公司那里那么重要,不需要太费力就可以完成。 叶青的座位靠在窗边,可以看到街角,骑楼下的咖啡屋。夏天的厦门,偶尔有雷雨不期而至。她看到,一个穿了白上衣和杏色短裙的女孩在骑楼下等雨,在咖啡屋里走出一个男孩为她打伞。以前,她也喜欢穿白色的衣服。其实她并不清楚是王重喜欢,还是她自己喜欢。现在,叶青更喜欢五颜六色的颜色。她在尽量的避开白色,不过还是保留了穿纯色衣服的习惯。叶青收回了视线,不愿意忘记的,随时可以联想,她在阻止自己的思绪。 “彩虹。”安安在旁边叫了起来,指着窗外说:“快看,是彩虹。”叶青看向窗外,只是因为阳光照在不满水珠的窗玻璃而折射的七彩光而已。“这个时候应该听一下纪晓君的《彩虹》。”安安喃喃自语。叶青找到了那首歌,又习惯性的单曲循环。每一次她一天或者几天连续的听一首歌的时候,王重就会烦躁。他们有太多的不同了,其实。 叶青安静的在厦门过了差不多五个月,她的工作也顺利转正了。她的现在,因为缺乏与过去的对比而变得理所当然。因为陌生,没有人觉得诧异。她可以安静的做一个现在的她,不需要去应对为了应对一份关心,而对一些明显的变化做任何解释。她很安静的生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很少跟周围的其他人交往,除了负责网页设计的安安。 秋天的厦门仍然炎热。这天,早上出门的时候,突然下了一场雨。叶青为了避开路上四处溅起的雨水,在骑楼里面穿梭着,街角的咖啡屋门口,她被一个熟悉的声音叫住了。“小姐,等等,可以搭我一程吗?我没带伞。”她回头,看到王重,是他!她几乎呆住,而王重却似乎并没有认出她来。“小姐,可以搭我一程吗?可以吗?”王重没有等她答应,就拿过她的雨伞,半推着她走了。“很近的,过去就到了。”王重到了马路对面,走到骑楼下,说了声“谢谢”就走了。叶青看着离去的王重,震惊到无法回神。他是谁? 只有50米的路程,叶青在几乎失魂的状态缓慢的挪到了办公室门口,几乎无力的脚步刚刚迈进办公室,就听到安安在叫她。 “青,快来,开会了。有特大消息。” “什么?”叶青仍然在失魂中。 “听说我们公司拿到VC了,还有那个VC派了一个特助过来,总裁特助,听说他会常驻。”安安压低声音跟她说。叶青抬头看到了王重,她以为自己在梦中。安安动了她一下,继续说:“就是他。” 李新和在部门会议上重点介绍了王重,最后一句:“王总会直接管理市场部。”他逐一向王重介绍了各个同事:“这是叶青,负责平面设计。”他们在说什么,叶青几乎都没有听到,她只是迷惑的看着王重。蓝色格子的领带,这是他喜欢的领带。“你好!我是王重。”他向叶青伸出手,如他第一次见到她那样,连笑容都是一模一样的。她愕然,他是王重吗?一个好像不认识她的王重。叶青看着王重,迟疑的伸出手,那手里的温暖也是她熟悉的。只是他是谁? 他真的不认识她吗?叶青的疑惑缠绕了她一整天。她看着王重和李新和一起离开,她从迷惑变得慌乱。接一下来的每一天,她每一天都变得忐忑不安,她看不到他的时候不安,看到他的时候更忐忑。王重每一天都会来办公室,在不定的时间出现,有的时候是一整天,有的时候只是10多分钟,但总一定会出现。除了第一天的蓝格子的领带之外,他仍然像以前那样每一天都正装出席,变换着领带是她每一年为他选的。连续一个月了,她对于他来说,似乎是一个完全陌生的人,以至于叶青怀疑自己的眼睛,怀疑自己所在的世界是否真实。 她时常恍惚,连一向大大咧咧的安安都发现了她的异样。“你怎么啦?我觉得你这些日子总是魂不守舍的样子。有什么事情吗?” “可能有点累。我想不到好的创意了。”叶青微微笑了笑,搪塞过去了。 “哦,是哦,新老板好像不是很好应付。”安安想了想,转身和其他的同事讨论美食去了。 下班了,她没有离开,一直到周围的同事相续离开,她还一直在位置上。王重还在他的办公室,这是他第一次这么晚还没有离开。7点多了,叶青听到王重开门的声音。他径直的走了,似乎并没发现她也在办公室里。叶青跟着他离开,一直尾随着他在一家餐馆面前停下,几次她想追上去跟他核实身份,但还是忍住了。幸好餐馆不小,而且每桌之间有屏风相隔,叶青也跟着王重进了餐馆,在离他最近的一桌坐下了。叶青打开菜牌,却侧耳在听王重和服务员的对话。王重的声音不大,但是她刚好能听到他们的对话。“虾面,炒菜心,烧香草,就这么多。”叶青要了和王重同样的东西。这里都是她喜欢的厦门小吃。王重以前并不太喜欢,尤其是蚝仔煎,无论她怎么引诱,他都不愿意品尝。王重花了大概40分钟的时间才吃完,和以前秋风扫落叶的习惯很不相同,叶青紧跟着奔出餐馆,却已经看不到王重了。她有点失望,呆立在街中,有点不知道方向。不过,没有王重,她的方向会是在哪里? 王重一连一个星期都在公司逗留到7点半以后,而叶青一连5天等他,然后跟着他在厦门小馆吃晚餐,然后各自离开。其实她知道可以等在门口,这样就可以一直跟着他了,但是她好像也不是一定要知道他住在哪里。叶青其实迷惑——不知道跟踪他究竟是为什么,只是每一天跟踪他这件事情似乎成了她生活的所有。 她停在街口,抬头看到今天无云的天空,有星星,就像她回到厦门那天的夜空。几个星星散布在东边天空的角落,隐隐的闪着。所有美好的一切对于她来说,仍然是遥远的。可能,是他刻意不想认识她的。或者她不应该把他当作王重,而是一个借用他躯壳的另外一个人而已。叶青突然释然了。 周末,她在家里躺了整整两天,也许是一个多月来精神极度紧张,一旦放松,她突然变得非常疲累。李新和给她电话:“叶青,那个市场推广方案完成了吗?明天开会讨论,你晚上发给我看先。” 会议上,王重的眼光扫过她,对李新和说:“按计划跟进进度,不能延迟。”叶青低头,面对他的眼光,她似乎有不知从何而来的胆怯。她的日子总是在期待与逃避之间,当看不到时,她渴望着要见他;当在眼前时,却想要逃离。两天前的释然,只是减弱了这种情绪而已。叶青又如以前那样按时的下班,她回头看了一眼王重的办公室,今天他没有外出。 不自觉中,叶青开始选择他喜欢的白色衣服。离开的时候,她把几乎所有的白色衣服都留下了,但是还是带走了他为她选的白色连衣裙。她知道自己貌似的决断,总是想要在心里的某个角落给他留下一点点的空间。安安说:“青,你穿白色的衣服真好看,尤其是这条白色的连衣裙。”或者是安安的话又提醒了她,她又开始刻意的回避白色。据说戒掉一个习惯需要二十一天,或许从这一天开始她应该戒掉他了。只是,她还未开始戒掉他的时候,他却这么站在她的面前。 4. 王重导演 只是一次,王重只是找了叶青一次。当他意识到,她已经决意离开,甚至连告别都不愿意的时候,他停了下来。他气恼,但旋即平静了。她有充分的决裂的,并且不给他任何解释的理由。可是,她会在哪里?厦门!王重知道,她可能在厦门。那是她的家,叶青其实是一个害怕寂寞的人。她一个人的时候,会到很挤到餐厅里吃饭。她说,桌子挨着桌子,很像是一大帮人在聚会。他只要执意要去做的事情,总是会成为事实。他就这样,基于各种不相关的缘由,却理所当然的出现在厦门,在叶青的面前。 早晨,王重在街角的咖啡屋等她。在她上班的路上,突然的出现,她会怎样呢?另外一次相遇,也下雨了。他和她的相遇总是在雨天。她来了。王重看着她慢慢的走近,她剪短了头发,眉毛依旧。王重好像一定要在她的身上找到一些异样,但似乎没有,她跟他最后一次见她似乎除了头发并没有太多的变化。其实,他已经有9个月没有见到她了。 王重从咖啡屋急步走出来,站在叶青的身边,像一个陌生人一样说:“小姐,可以搭我一程吗?”他思考了3个月,是思考,不是简单的想而已。然后他做了一个决定,如果可以,让过去烟消云散,全新的开始另外一段人生。所以,他来到厦门,从一次偶遇开始他和她的另外一段人生。他唯一没有把握的就是,他不知道她会有什么反应。她惊呆了,是一种完全失神的状态。王重一直强压着自己的不自如,似乎很轻快的跑进大楼,实际却有点带着逃离的成分。 这是第一天,他特意选了那条蓝格子领带。站在她的面前,他向迷惑的她伸出了手,她的手很柔软,是他熟悉的感觉。他有抓住不放的冲动,不过在瞬间已经压制,陌生依然。他很快的转身,在他失态之前。他在这一刻,才知道自己的决定要实施起来是多么艰难的事情。但是,已经没有回旋的余地了。 王重渴望见到叶青,同时对于面对她觉得恐惧。他每一天都必须到办公室去,其实唯一要做的事情也只是见叶青一面。他在百叶窗后面,看她的背影,但是只能看到背影而已。他从未如此认真的看她的背影,以前只觉得她纤瘦,现在好像多了一些孤寂。这孤寂,是她的?还是他给她加进去的?他也分不清了。他用了差不多一个月的时间才慢慢适应自己准备扮演的角色——另外一个王重,他和她的历史被完全的抽离,就像电脑的硬盘被完全格式化一样重新储存故事。 一个月的时间,很多次,他有点害怕她会抓住他质问。她没有,反而让他觉得不安。这是一场不可重来的现场直播,而他开始觉得其实他并不是导演。下班了,她还在座位上。所有的人都走了,她还是没有走,是因为他也没有走吗?王重最后还是先离开了,在公司门口,他故意放慢了脚步。他预感到她会跟上来,她真的跟上来了。他原本想跟着她,看她会做什么?没想到是她跟他。 他一路慢悠悠的走着,保持着她能跟上的步伐。她走路一向不快,以前跟他一起走的时候,即使是散步也经常是急步在走。王重看了看厦门小馆,一家地道的厦门特色菜馆,有叶青常常怀念的家乡小吃,他曾说过会陪她回来厦门吃的。他不确定她是否会跟进来,但还是进去了。她真的跟进来了,坐在跟他距离不远的地方。他能感觉到她看他的视线,一直克制着故作自在,还是忍不住用余光扫了她一下。他要了虾面,炒菜心和烧香草,这些都是他陪叶青吃过的东西。他侧耳听着,她的声音太轻了,他听不出她要了什么。他一边吃,一边留意着叶青的速度。她在她的角落里看他,而他在他的角落里看他。叶青吃饭比他慢很多,通常都是很他吃完之后,在一边等她。他看看表,已经过了半个多小时了,她应该吃得差不多了。他结帐走出餐馆,继续往前走,走了一段之后才发现叶青没有跟上来。 第二天,他故意放慢了脚步,但是她没有跟上来,而是掉头走了。他有点失落,为什么她没有跟上来? 第三天,仍然如此。 第四天了,王重透过百叶窗看着她,比平常更晚了,还会重复前几天的情节吗?是不是要换过来了?时间已经到7点半了,她没有走。王重已经处理完了手头的工作,他想知道她是否还会继续等下去。他打开她的博客,还是没有更新。她要从他的世界消失的决心似乎是坚决的。如果他不来厦门,他们是不是真的不会再相见了。王重有一些心痛,生疏的感觉突然来临,他们也是可以这么完全的形同陌路的。 8点了,他起身关了灯,就走了,直接取消了从百叶窗确认她是否在的环节。他快步走着,完全没有去理会她是否又跟来了。他还是在厦门小馆吃晚餐,还是同样的位置。10分钟后,叶青进去了,又是坐在同样的位置。王重没有看他,他低头吃完自己的东西之后就结帐离开了。在门口,他突然停了下来,躲在旁边的小超市里,看着叶青走出门口,没有张望,直接就走了。她突然小跑起来,追上了前面的11路公交车。王重目送着公交车离开,有一些懊恼,他使劲的摔了摔头——现在的他似乎并不是他。 第五天,王重还是在餐馆门口开始跟着叶青。看她上了11路,王重上了另外一辆11路。王重看着窗外不停变换的街景,设想着她可能存在的场景,有点自嘲的笑了笑,他是一个不知道剧情的导演。叶青有的时候会独自跳上公交车,沿途只是记录自己感兴趣的地方,从来不管目的地在哪里,只管最终能回到家。需要思考的时候,王重也会这样,尤其是不知道目标的时候,这是叶青带给他的习惯。她的目的在哪里?虽然他并不知道,但其实无论在哪里都没有关系,他很清楚厦门之行的目标就是叶青。 隔了一个周末的周一,王重还是透过百叶窗看叶青——她今天穿了白色的衣服。这是这1个多月来,她第一次穿白色的衣服。王重一直没有告诉叶青,为什么会那么喜欢她穿白色的衣服。那只是因为记忆中的第一次相遇,她的笑容太耀眼,而他把其它的一切都虚化成空白。她是记得他的喜好的,王重的嘴角有胜利的微笑。 其实,她会是一个怎样的心情呢?见到一个完全陌生的王重,王重有一些好奇。李新和主持每月的部门会议,王重逐一听着各项工作的报告,视线还是无法控制的扫向叶青。以前,和她一起开会是常有的事情,她常常表现出一种对自己观点的固执,而不是像现在这样默默无语。当王重把眼光停在叶青的脸上时,他明显的感觉到她的逃避。王重能够肯定的知道,她是确定他是谁的,只是迷惑为什么他会对她完全陌生的样子。王重收回视线和心思,故作自然的向李新和简单的安排了工作。 又下班了,6点30分,王重透过百叶窗发现叶青已经不在座位上了。失望?他自己也不确定他期待的是什么,当时间一天天的过去,让他对这个已经开始的剧目感到茫然。王重收拾了一下书桌,就走了。即使没有叶青,他的脚步依然保持着缓慢的节奏,在同一个地方吃了同样的晚餐,然后坐了11路车,在终点站轮渡下车——完全重复着2天前的每一个步骤。 王重站在岸边,望着对岸的鼓浪屿。正是涨潮的时候,接着岸边的灯光,看到的是海水奋力撞击在石头上之后支离破碎的四处逃窜的样子。王重突然觉得心有隐隐的疼痛,思绪也如这海水,没有秩序的四处涌动四处碰撞。只是仅有的几分钟,他就可以到达对岸了。而鼓浪屿另外一边的对岸是更远的距离,但即使只是隐约能够看到,也可以肯定的知道涌动的海水还有一个对岸。他和叶青的距离是近了,还是远了,还是无法丈量了,他突然变得迷惑了。 王重晚上梦见了叶青——她穿了他喜欢的白色裙子,站在不远处看着他,她的眼里是一种淡淡的怨恨,嘴唇微微动了动,却久久都不愿意说一句话,最后慢慢的淡化了,像一朵云一样慢慢的散开了。王重惊醒过来,手在空中猛然的想要抓住什么,才完全的醒来。他还能抓住她吗?王重突然害怕起来。 办公室楼下新开了一家花店,王重一早经过,看到摆在最显眼位置的一筐海芋。那是叶青最喜欢的花。他买了一枝,插在一个瘦长的玻璃花瓶上,摆在办公桌显眼的位置。这是叶青的习惯。她总是固执的认为,只插一枝才能显现海芋与众不同的美,也只有海芋这样的花才有能耐独自一枝就足够展现它的美。她说:“这么淡雅的花,就让它的淡雅进行到底吧。” “王总,你还有这种雅兴啊。”李新和一进门就看到了海芋,接着调侃的问:“怎么就一枝?人家还肯卖啊?”“嗯,就一枝,只有这种花才有一枝就足够的能耐。”王重笑笑回答。 以后的每周一,助理都会帮王重换一枝海芋,这是李新和特意安排的。 5. 叶青海芋 一枝海芋——叶青看到安安桌上的海芋,愣了愣。这是她最喜欢的花,也因为她喜欢,所以王重以前常常会送她。每一次,他都会送她一束,但是她却只是插一枝。即使王重知道她的喜好,他还总是送她一束。他总说:“一枝太孤单了,还是热闹点好。” 安安问她:“好看吗?一枝也很好看,对吗?前台给我的。她说以后每周都会送一枝给我,因为要帮王总买。呵呵,真开心。”叶青笑了笑,点点头。 他在办公室摆花,而且是海芋?她忍不住好奇,但没有机会进他的办公室亲眼证实。整个上午都心思不宁,一直耗到午饭的时候,办公室已经空无一人了,她才有机会走近他的办公室。她凑在玻璃窗上,办公桌上摆着一个瘦长的玻璃花瓶,和她的花瓶几乎一样。海芋也是还没有完全开放的,因为她觉得还未完全开放的海芋有别具一格的含蓄。既然一切都是围绕她而来,可是,他为什么要装作不认识她呢? 到下班的时间了,叶青迟疑了一下,还是走了。楼下的花店,摆在显眼位置的海芋只剩下不多的几枝了。早上,她不是没有注意到它,只是刻意避开它。叶青买了一枝海芋。花店的主人诧异的看了她一眼,自言自语道:“怎么最近买花的人这么奇怪,都是就买一枝的。” 叶青从还没有拆封的箱子里翻找出了那个瘦长的花瓶,这是他陪她在一家小小的手工艺店买的,是他唯一一次陪她去逛街。花瓶特别的地方,就是在瓶底镶嵌了一圈彩色玻璃片。这是她自己挑选的彩色水晶玻璃片,也只有她自己知道,那弯弯的曲线就是墙上的侧面。她知道记忆是无法清除得毫无痕迹的,她准备把关于他的一切封存、束之高阁,放在一个可以被忽略的角落。 工作因为一个临时性的小型发布会而变得忙碌了,叶青被指派了一些新的工作。李新和在msn上跟叶青说:“青儿,今天去踩点,最后定一下用哪个酒店。你跟我一起去。”叶青笑了笑,他在假公济私。她知道李新和的意思,即使她对他其实没有任何感觉,但是她没有拒绝。 叶青没有怀疑李新和对她的喜爱,有一些人的感情可以很随意但并不是假的。其实即使没有王重,他也并不是她的类型,但至少她不讨厌他。李新和偶尔有一些明显挑逗的话,叶青当然懂得,她总是不痛不痒的回应,并不热烈也不回避。连她自己也忘记,什么时候她不是“叶青”而是“青儿”,而这好像只是他们两人之间特有的称呼。叶青非常清楚,她也相信李新和非常清楚,他们各自是各自旅途中,无意中遇到的一个有趣的过客。叶青想,都说一段感情的伤口需要另外一段感情来疗伤,她不会爱上李新和,或许正好可以充当她疗伤的药。或者也正因为各自都非常明白各自扮演的角色,叶青才会那么坦然的面对他。 发布会无惊无险的如期完成了。李新和组织了一次庆功宴,并邀请了王重。李新和在msn上跟叶青说:“我们去吃韩国烤肉如何?我知道你喜欢吃。”叶青回给他一个笑脸,说:“嗯,真好。”她原本打了一个“你真好”,但还是删除了,她稍微淡化了一些热情。 李新和特意坐在叶青的旁边,王重和叶青就隔着李新和。叶青在心里庆幸,不是对面,这样可以避开他的直视。李新和有意没意的碰触她,她故意没有回避,而这很明显增加了他的胆量,她能感觉到他眼里的暧昧在增加。而同时,她能感觉到了王重的眼光有一些变化。 王重为每一个人都卷了一个菜包,以示对大家的奖赏。当给叶青的时候,安安在一边提醒到:“青不吃生葱。”叶青看到王重明显的迟疑,他从来不关注她的习惯,即使旁人很轻易就注意到的事情,他都常常不知道。叶青直视着王重,这是这重逢的几个月来,她第一次这么面对他。其实,她自己也不知道是什么心情,心有一点点的颤震,失落?生气?她恢复到自然,接过王重递过来的菜包,礼貌的说了声:“谢谢王总。” 聚会散了,李新和坚持将随车的四人都送到家门口,叶青是他安排的最后一站。安安下车之后,车里只有叶青、王重和李新和了。叶青坐在后排,她摇下车窗,迎着微风静静的看着窗外。王重也摇下车窗,看着另外一边的窗外。车里安静得有一些诡异,连李新和都觉得有一些尴尬,他选择各种话题和王重扯谈着。叶青安静得似乎不在当下,王重和李新和都借着后视镜看她。好在路不算远,很快王重的家就到了。 “坐到前面来吧。”李新和等王重下了车,马上说。 “哦,好。”叶青答应着,下车坐到前排。 “回家?”李新和试探的问着。 “嗯,你想带我去哪里?”叶青看了看他,突然冒出这句明显带有挑逗性质的话来。 “去海边坐坐?”李新和笑了,有点暧昧。 “嗯……,也好,还早。”叶青想了想,答应了。 海边的游人已经变得稀稀落落的,与白天的炎热相比,晚上的海边变得清爽。叶青下了车,小跑到岸边,扶着栏杆,对着大海轻轻的呼了一口气,回头对李新和说:“没人的时候,这里更好。” “你怕人打扰我们。”李新和又再和她调情。 “切,是,真怕。”叶青觉得好笑,白了他一眼,故意强调着。 叶青在石凳上坐下,李新和很自然的挨着她坐下。两人没有说话,各自望着天空。叶青在想,她给自己开了一剂疗伤的药,不知道这个被用来入药的人到底是不是一个看似游戏的人。 “有看过日食吗?”李新和突然问。 “没有。” “月食呢?” “没有” “流星?” “没有。” “你还真是无趣。” “嗯,想想,还真是无趣。”叶青歪头,视线投向远处,没有焦点。 “喝酒。”李新和看来她一眼,说:“酒吧也没去过吧?” “嗯,我还没喝过鸡尾酒。” “那走,带你去玩。”李新和拉起叶青就走。 叶青跟着李新和进了一间酒吧,在靠边的位置坐下。李新和没有征得她同意,直接帮她要了两瓶啤酒。叶青抬了一下眉毛,笑了一下,拿了一瓶自己喝了起来。中间舞池,仅有几个女孩在舞动着,一些男生只是在观望。还不到11点,这对于酒吧来说,才只是序幕。不时释放的烟雾在引诱着那些蠢蠢欲动的夜者,灯光变得更昏暗了。叶青在努力放空自己,用虚空来对抗那些繁复和精彩。 李新和把手放在叶青的大腿上,叶青很自然的避开。她看了一眼李新和,他似笑非笑的眼睛,弥漫着的暧昧在不停闪烁的昏暗灯光里尤其浓烈。她回了一个淡淡的笑,似乎在鼓励他。他慢慢凑近她的耳边,喃喃细语。叶青完全没有听清,也没有想要听的,于是仍然微笑。李新和又一次把手放在她的腿上,这次她没有避开。她在感觉,仔细的寻找身体里也许应该出现的细微的变化,可是竟然没有。也许,只有王重才能带给她那样颤抖的心动。 叶青抓住李新和的手,装着很自然的把玩,然后说:“走吧。” “不玩了?”李新和有点失望。 “明天还上班,回去休息吧。”叶青没等他回答,就催促他离开了。 李新和把叶青送到楼下,看了一眼叶青,笑着说:“喝点酒就脸变红了,让我看看。”他捧起她的脸,仔细的看着。叶青好像知道他会做什么,却没有回避。他吻了她,她没有回应也没有避开。 “送你上去。”李新和在试探。 叶青推开他:“Akissisok,不过到此为止了。” 她仍然没有觉得李新和讨厌,作为一份疗伤的药。她不会投入,酒吧之后,她肯定他一定也不是认真。他仍然时不时的挑逗她,而她也不瘟不火的回应。一个双方都意识清醒的游戏而已,叶青承认对她而言也同样是游戏。 “去玩吗?”李新和在msn上跟叶青说话。 “不去了。” “为什么?怕我?” “是。” “哈哈哈……” 叶青没有理他,过了几分钟,李新和又说话了。 “生气?讨厌我了?” “没有。我没那么容易生气。” “晚上去喝酒吧。” “不想去。” “不去酒吧,去海边,陪我坐坐。” “好吧,不喝酒。” 李新和带了叶青去了另外一处海边,可以一直下到沙滩上。叶青赤脚在沙滩上走着,虽然还早,人却很少。“你不是不喜欢人多吗?”李新和说。叶青回头看了他一眼,用笑回应了。她的笑好像纯粹是一个动作,跟情绪无关。这一点,连她自己都觉得无法理解。 他们在沙地上坐下,又像上次那样各自望着天空,无话。“每人都有两个时光机器,回到过去的叫做:‘回忆’,能到未來的叫做:‘梦想’。我只想要一个就够了,只是向前看,不要回忆。”叶青自言自语状。 “不要回忆?”李新和听着,换了个姿势。他两只脚向前交叉着,两只手向后支着身体,望向天空,好像思索了很久之后说:“回忆永远是你的,梦想可能不是你的。为什么不要它,它会心痛的。” “哈哈哈。”叶青突然狂笑起来:“我看不出,这句话是你说的。刚刚那个人是你吗?” 或者真的因为李新和,王重对她情绪的影响似乎小了很多。而安安似乎越来越关注起王重了,每个周一更换海芋的时候,她一定会和叶青提起。王重仍然每周一换海芋,而叶青已经又将她的花瓶束之高阁了。 6. 王重彷徨 王重知道于公于私叶青走进他办公室的可能性都极低,所以要引起她的注意,只有通过其他人告诉她。因此,他没有拒绝李新和的奉承。他猜想,至少叶青会出于好奇心来看一下。中午时,他特意外出吃午餐,走时特意把百叶窗收起来了。也只有这个时间,她才有可能走近他的办公室了。整整一天,他的思绪都围绕在她有没有来这个问题。像猫和老鼠的游戏,他有点后悔开始了。 又是下班了,他注意到叶青准备走的时候,也迅速的收拾尾随离开。在楼下,他看到叶青也买了一枝海芋的时候,肯定她已经看到他的花瓶了。他笑了笑,他特意制作来擒她的圈在慢慢的缩小了。 李新和邀请了他参加部门活动,他当然非常乐意。以完全陌生的状态来重新开始,他需要一个契机重新接近她。韩国料理——王重笑了笑,她一直喜欢吃韩国烤肉的菜包。他选了一个跟她距离很近的位置,他不想坐到她的对面。其实,真的要面对她,他在潜意识里有一些紧张。 李新和对叶青似乎特别殷勤,王重注意到李新和的小动作,他看了一眼叶青——她竟然没有回避。他的不悦瞬间笼罩了全身,马上他意识到现在他是另外一个王重,没有生气的理由。他努力克制了一下,旋即回复了正常。他仍然谈笑风生,职场上练就的技能,什么时候都能够暂且把私人的感情放置一边。他还殷勤的为各位下属服务,他给每个人都包了一个菜包。到叶青了,他知道她不喜欢吃肥肉,还不喜欢烤得过硬的肉。对于吃,她偶尔是很挑剔的。他小心的选了一块烧了7、8分熟不带肥的猪肉,夹了一块青瓜一块红萝卜,正准备加葱的时候,听到安安的提醒。王重愣了愣,她不喜欢吃葱,可是他竟然一直都不知道。 叶青喜欢尝试各种各样的美食,也喜欢自己做。第一次吃了韩国烤肉之后,叶青就在家里自己做。她用了平底锅和电磁炉来烤肉,除了肉,还加了鲜虾,那是她特别强调的区别于韩式烤肉的招牌菜包。王重记得,确实每一次的配菜都没有生葱,他问过:“好像少了葱。”叶青只是说:“没有葱了。”她从来没有告诉过他是她不喜欢。 他迟疑了一下,把卷好的菜包递给了她。他看到了她眼里的不悦,虽然是一闪而过的。叶青礼貌说:“谢谢王总。”这句话对于王重来说,非常刺耳。他又看了她一眼,这次是他不悦了。他们在当下是陌生的,而这陌生是他自己制造的,似乎他没有不悦的理由,王重有一些懊恼。 李新和坚持将所有的人送到家门口时,王重就能解读出他刻意安排的次序。叶青安静得让他紧张,他摇下车窗,看着窗外掩饰自己的情绪。李新和东拉西扯的话题,他反应迟钝的回应着。终于,他到家了。他下了车,回头看到叶青也下车了,他正诧异的时候,叶青已经坐到前排了。他目送着车离开,从刚刚的紧张,心情换成了不安,好像一切并如他所望在进行。 叶青对他的困扰,比起以前似乎更甚。期待、失望、兴奋、焦虑,甚至多疑,各种不同的心情围绕和不时交替着。他反问自己:“我不是导演吗?怎么我不知道剧情?”她是假装的,还是真的决心与他决裂了。王重站在窗边,看着小区门口,他刚刚下车的地方。已经临近午夜了,她应该早到家了,不过可能还未到。王重长长的呼了一口气。 “青儿主要负责设计,包括宣传册、背景板的设计,另外还有礼品选择。”李新和在向王重汇报新品发布会的工作安排。 “青儿?你跟她关系好像很不错。”王重故意没有抬头,装着随意的问了一下。自从聚餐之后,王重对于李新和和叶青的关系变得敏感。 “还好吧,我有点想追她。她很特别,不是吗?”李新和笑着回答。他的笑得有点邪恶,在王重看来。 王重没有回答,只是做了一个笑的动作,随即说:“或许她能做更多的事情,可以安排一些策划的工作给她。” 李新和也没有回答,只是笑了笑。王重看了他一眼,好像感受了到了敌意,只是没有分清是因他自己而起,还是来自李新和。自从聚会之后,他对李新和和叶青的关系,总是不自觉的有一些猜疑。他一直努力克制着,他很清楚这种情绪一旦泛滥,可能一切变得无法挽回。既然要以一个陌生的身份重新开始,每一步就必须循序渐进。即使在工作上,叶青也有意的尽量避开他,更无法让私人的关系亲近。以她的性格,没有即刻消失代表着她没有真的要避开。 又是周一,这次是安安给王重换海芋。安安说:“王总,你的喜好真雅致。” “是吗?”王重想了想,问了一句:“你们都这么认为吗?”他关心的是叶青会不会跟其他人谈论他。 “嗯,是的。”安安好像突然醒悟过来:“我们只是好奇而已,没有八卦。” “你们没觉得海芋这种花很特别吗?只有它才有能耐只要一枝,没有叶子的衬托也一样很美。”王重几乎在重复叶青的话。 “好像是哦,不过我们叫它马蹄莲。” “你也喜欢吗?”王重抬头看了看安安,笑了笑,说:“改天,我送你一束。”说完之后,他瞄了一眼外面的叶青。他在想,或者他也应该创造一个李新和。 叶青似乎恢复了正常,按时的上下班,完成所有交代她的工作,而且没有任何差池。王重开始把百叶窗收起来,从他的办公室可以清楚的看到外面的一举一动,当然其他人也可以看到他。叶青对他的忽略让他有一些生气,他有意在向她强调他的存在。 他专心的处理一些文件,抬头的时候发现叶青已经不在位置上了。他看看表,已经是下班时间了。叶青的无视,让王重感觉到了一种无以名状的失落和孤寂。王重看着窗外,夏天已经过去了,暮色降临的时间一天比一天早了。天边因夕阳而绚烂,而今天却红得尤其耀眼,连楼房的外墙、路边的树都发着异常的红光。“可能要变天了。”王重在心里说,他安静得开始有一些焦虑了。 李新和敲门进来了,顺手帮他把百叶窗拉上,说:“老板,你这样,外面的人会有压力的,还是拉上好一点。你要偷窥,他们都没那么紧张。” “是吗?我没想到这点。”王重笑了笑,接着说:“喝酒去?”他约李新和。 “好啊。”李新和随口答应,指着王重说:“你请客。” “你带路。” 李新和带王重去了他和叶青去过的那间酒吧。他们坐在对着舞池的吧台上,居高临下的看着整个酒吧。李新和同样也没征询王重的意见,就点了啤酒。 “你常来?”王重看他如此熟络,就问到。 “不,偶尔。最近来过一次。”李新和四处张望着,补了一句:“叶青,我带她来过一次。” “你真的在追她?”王重听到叶青的名字,就变得敏感,同时他也疑惑为什么李新和会提起叶青。 “嗯。”李新和随着音乐一边不停点头,一边左右的摆动着身体。 “怎样了?”王重喝着啤酒,也跟着音乐在椅子上轻摆着身体,装作随意的问。 李新和耸耸肩没有回答。 “没搞定?”王重瞟了李新和一眼,又继续看着舞池中间的群魔乱舞。 李新和摇头,没有回答。 “有信心?”王重再试探。 “没有。”李新和继续摇头。 “嗯?”王重知道自己好像过分紧张了。 “嗯……,她不会喜欢我的,只是不讨厌我而已。” “她这么说?”王重还是忍不住再问了。 “没。”李新和再摇头,耸了一下肩:“感觉。所以我就是在玩儿,不能认真。” 王重看了李新和一眼,没有再接话了。午夜时分,是夜的高潮,酒吧里的人越多了。酒精的酝酿,舞池中的人也越发放肆起来。几对人热辣的纠缠在一起,恍入无人境地。在这么嘈杂的境地,没有交谈,充斥的只有超越暧昧直截了当的痴缠。 李新和一边喝酒,一边指着不远处在争执着的几个男女,说:“不是两男争一女,就是两女争一男。”他用手肘动了一下王重放在吧台上的手臂,说:“你说,这何必呢?对吧。” 如果没有李新和,可能他从来就不会去想当初叶青的处境。当她决定接受他的时候,就意味着她必须忍受与其他人分享他,必须放弃其他女人对他不专一的指责。一旦她对此生出怨气,那么最终的结果就是他一定会因烦躁而厌恶她,以致分手收场。所以,无论他如何忽略她,她也坚忍着,一直到干脆完全消失。 4年多来,他的时间被各种事情打得支离破碎,事实上从来都未曾完整的属于她。回想起来,她唯一的一次激烈的表现就是整整一周对他不瞅不睬,他任何电话短信都拒接。不明所以的他差点对这次莫名的对抗发火。如果不是因为工作必须继续推进,她不得不和他交流,不知道那场冷战会持续多久。她曾经说过:“也许暧昧是最美好的。”当他们的关系只是停留在采购方和供应商的工作关系时,因那层没有捅破的膜,缓缓流淌的情意变得柔软。 他知道,她其实是一个孤傲的人,却因他放弃了她坚持的准则。王重突然想起了囡囡,他在想——如果囡囡没有生病,他会怎样选择呢? 7. 叶青王重对与不对 安安对王重的爱慕一点都不掩饰,她宣称即使王重不是单身也要浑身解数擒得。当然,她还是很有分寸的,只是对她视为闺蜜的叶青宣称。叶青对此不置可否,也不知道怎样回复才合适。安安不需要掩饰,但她需要。叶青知道王重是因她而来的,她无法理解的时,为什么他要以一个陌生的身份出现。 她在夜里突然醒来,不是因梦而醒。她时常做梦,梦里梦外总是交错,有时她也分不清是梦还是现实。今夜是满月,月光透过窗帘把整个房子都染白了。她伸手,在月光下想要抓住什么似的。其实,她能抓住什么呢?她突然想起了秦天,想到了安安,想到了李新和,最后想到了王重。他们对于她是什么,他们对于王重是什么,她对于王重是什么,王重对于她是什么,这些都能有答案吗?叶青闭上眼睛,她没有答案,也不想寻找了。 “今天一起吃饭吧。”王重在msn上跟叶青说。 “抱歉,约了人。”叶青迅速的回绝了。她不知道他为什么会约她,今天是她的生日。唯一让她疑惑的是,为什么一个貌似陌生的人会在这一天突然卸掉面具。 李新和也问:“去玩如何?” “不去了。”这是叶青连续好几次拒绝他的邀请了。 “为什么?” “因为爱不可以被稀释,只是我只想要一个可以说话的朋友而已。” “我不可以说话吗?” 叶青没有回答他,她不想再与他纠缠。 “今天你生日,不想有人陪着吗?” “我想一个人过。” 叶青买了一客蓝莓蛋糕,独自在家里待着。从前,每一个重要的节日,她都必须独自一人过,甚至他连电话都没有。所以,她决意,每一个属于她的重要日子,一定与他无关。4年的4个生日,她都以各种原因消失,她介意他竟然对她的消失无动于衷。她上网选了一部连续剧,窝在沙发里独自消磨她的生日。 她喜爱蓝莓,除了味道之外,更喜欢的是电影《蓝莓之夜》。她记得那句台词:“如果我当时走进来,我就走不出原来的那个Elizabeth,我不想再做Elizabeth了。”不一样的是,她走进了王重的世界,变成了另外一个叶青。Elizabeth走了很远,而她呢?从他的世界出走,是否可以回到原地呢? 叶青几乎不迟疑的拒绝,让王重有点失落。下班了,他注意到她迅速的离开了。他买了一个蛋糕,独自隔空为她庆祝。他关了灯,点了蜡烛,吹了好几次,才把蜡烛吹灭。他突然想起叶青的一句话:“爱你,要花掉我所有的力气。”或许,他也无力了。他们的开始,可能不是对的时间。可是倘若没有秦天、没有囡囡,他们开始得完美,狂热得只有你我,结果会是怎样呢?或许根本也会趋于无味,各自厌烦。当初,他爱秦天也一样爱得忘记自己。当他记起自己的时候,也是他们无法继续的时候。叶青可能是他在被各种激流击打得奄奄一息时的一块浮木,他抓住她,借以延息。那样的开始,对于叶青,她完全有不信任的理由。 王重注意到她msn的签名——蓝莓蛋糕。蓝莓?3年前,他们原计划去看《蓝莓之夜》的,但是他因为囡囡爽约了。他没有做任何解释,她也没有问,从那以后她再没有提过看电影。时隔3年之久,他才看了《蓝莓之夜》。华丽中的迷离就如他吹不灭的烛光,他的忧郁也许就是在爱与不爱之间?近在咫尺的时候,他无法把握她。清除记忆,开始一段没有缺憾的感情——他开始觉得这个计划是多么荒唐可笑。 “下班了干什么?”王重在msn上问叶青。叶青愣了一下,迅速的下线了。她一直知道他是因她而来的,但是她已经习惯他是陌生人。她生气,已经累积有些时日的怨恨在瞬间凝聚成一个点,然后像原子弹那样爆发,远远看去是一朵奇异的蘑菇云。她原以为已经释然的,因一句看似平常的问话引爆了。她蹭的站起来,两手用力的压在办公桌上,两眼瞪着前方,然后很快的跑出了办公室。安安惊讶的看着她,正想要叫住,意识到旁边办公室的王重,马上又收住了。今天,王重的百叶窗又收起来了。叶青没有坐电梯,从楼梯一路狂跑出大厦,在大门口不停的呼着气。王重追着叶青跑出大厦,幸好并没有人留意他们。 在大街上,已经注意到他的叶青忽的转身,对着他大吼:“你跟着我干嘛?”王重没有回答,只是看着她,这是这大半年来,他第一次这么面对面的看着她。 “你到这里来干嘛?”叶青大呼。 “再和你相遇一次。”王重回答得很轻。 叶青看着他,在路口停留了足足半分钟,然后转身跑着离开了。王重看着她在街口转角的地方消失,他没有把握,她是否会回来。这是他这么久以来,第一次觉得没有把握。 叶青在楼下转了一圈,把头上那朵杀伤力极强的蘑菇云散去之后,才回到办公室。她瞄了一眼王重的办公室,百叶窗放下来了。安安看了叶青一眼,又快速的低头对着电脑屏幕。 “谁让你发那么大的脾气?”李新和在msn上问。 “你怎么知道我发脾气了。” “小姐,那么气冲冲的跑出去,谁都看得出来吧。” “哦。”叶青只好无奈的应付了一下。 “年会的节目定了,跳伦巴,刚好6人3对,你和我搭档。”李新和没有再继续探问。 “不行,我不会。” “没关系,我带你。今天晚上开始排练,别跑了。” 叶青知道李新和不是一个安分的人,他偶尔表达出来的绵绵情意不只是对她,她也很奇怪竟然一直都没有拒绝他的殷勤。连续半个月的排练,李新和百分之百的理由接近她,她也有百分百的理由无法拒绝,或者说她并无意拒绝。 他扶着她的腰,盯着她的眼睛说:“摆动摆动。”他的眼里带着笑,第一次让叶青想逃避。“知道伦巴的感情是什么吗?” “什么?”一边的安安疑惑的问。 “是欲迎还拒。”李新和注视着叶青回答的,接着强调:“所以控制好了,然后让它爆发,把你的爱跳出来。”李新和拍着掌,叫着:“再练习再练习。”他拉着叶青,跟着节奏摆动起来,在她的耳边低声说:“把你的爱跳出来。” “李新和在追你吗?”安安悄悄的问她。 “难道你没觉得,他对谁都那样的吗?”叶青笑了笑。 叶青对王重仍然不瞅不睬,连msn都不上了。这个状况很像2年前的那次冷战,所不同的是,这次王重没有恼火。他有几次到会议室看他们排练,他看的当然是叶青。李新和依然保持着他固有的油质腔调,即使和叶青说话也是如此。但从一个男人的角度去判断,他看得出李新和是真的喜欢叶青。他笑了,不到半年的时间,他们的角色出现了转换,他成了那个在暗处对抗情敌的人。 一个伦巴的组舞,他竟然取名叫《黑白无常》。安安听到名字的时候,笑得几乎趴在地上。不可否认,李新和是一个极有才情的人,他的多情也可以解读为不羁。可能,这就是叶青没有完全拒绝他的原因。叶青想,如果不是他,或者这每一天都会过得艰难。 其实仅仅是不到百人自娱自乐的聚会,李新和却决意隆重其事,连服装都准备了。《黑白无常》的服装自然的只有黑白两色。李新和为叶青选定的裙子是白色的,他对她说:“你穿白色的时候很耀眼。” 李新和牵着叶青走到舞台中央的时候,王重第一次感觉到叶青正在远离她。在李新和的牵引下叶青的舞步显得柔媚,配合李新和的热情,伦巴所特有的若即若离的挑逗在他们之间流动着。曲终,李新和一拉叶青,叶青顺势靠在他身上。他看她的眼神,在那瞬间让她心动。她回头看他的时候,他已经转向。 王重走近叶青,贴近她说:“跳得真美,我几乎不认识你了。” “你本来就不认识我。”叶青毫不客气的回答,就走开了。 年会结束,意味着王重在厦门的日子也即将结束。李新和为他举办了一个欢送会,叶青借故没有出现。王重知道她肯定是不会来的,她在避开他。王重在厦门的最后一周,叶青请了一周的年假,她的回避竟然如此彻底。王重决定提前一天离开厦门。有一些回忆不需要刻意清除,就算仍然存在也会变得无关紧要。王重选了傍晚的飞机,他想看一下云外的夕阳。 叶青整整一周都窝在家里,她没有上网、不接电话,完全的与世隔绝。为了不想起王重,她连续看了3部连续剧了。她对他的离开心生恐惧,她不知道应该如何道别,或者是应该道别吗? 无奈,假期始终要结束。叶青回到办公室才知道王重提前走了,他临走时预订的海芋同时送到了。叶青打开附带的卡片,上面只是简单的写了:“想你。重。”叶青抬头的时候,李新和就站在她面前,她对他说了一句:“谢谢你。” 下一站,应该是哪里?是需要时间想一下了。叶青合上卡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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