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恋依依

时间:2016-12-27 16:32:41 

一 去年,我与老公离婚后,就到南宁经商,在新华街开了一间皮鞋店,批发皮鞋。 我的门面右邻是一个30多岁的小老板,名叫沈惊鸿,不久,我知道他是下海经商的干部,我和惊鸿成为要好的朋友,有一天,生意清淡,我和惊鸿坐在他的门面聊开了。我说:“我的命太苦了,一个年纪轻轻的女人,嫁个穷老公,工作单位破产了,被迫下岗,妈妈患了病没钱治病,老公也与我离了婚,一个弱女子,离乡背井,独自一人跑出来铤而走险,下海经商,尽管是自强不息,但是,也受够了世人多少的嫉妒、毁谤和中伤。有关我的流言蜚语,利口如刀,恶言如毒汁秽水,溅满我一身。有时我身带巨款去进货,风餐露宿,栉风沐雨,长途奔波,抗着偷蒙拐骗,地痞流氓,车匪路霸,让人提心吊胆过日子。每去进一次货回来,人就瘦了好几斤,有谁知道?有谁同情?有谁怜悯?人生在世,草木一春,谁不盼望有个安详,温暖,幸福的家,可是,我有吗?能呆在家里,做娇妻贤母吗?惊鸿,我是个农村妹,妈妈卧病在床要我供养,我没办法才出来的,这是我命中注定,我认了。我真不明白,你是个国家干部,一个公务员,是一个小有名气的作家。干嘛铺着鲜花的阳光大道你不走,偏要来闯这条险象环生的独木桥?我感到做个女人难,做个中国的女人更难,做个中国的女商人,难上加难啊!” 宁瑛来了,她不知什么时候站在我背后,搭话说:“你难,我更难呢!” 宁瑛是我门面右邻潘老板聘请的一个售票员,后来成了他的老婆,她和潘青还有一段有趣的爱情故事。 这应该从去年说起—— 宁瑛是贵州独山县猫鼻子岭村人,村里太穷,她就南下打工,走过南方几个省,去过沿海几个大城市。她发现,贵州在外打工的人特别多,从北京、上海到南宁、广州、深圳。几乎沿海所有的城市,凡需要人打工的地方,都有贵州人。人们把这些打工的贵州人,号称“强大的黔军。”黔军干的都是粗活、重活、脏活。因为他们绝大部分来自农村,没什么文化,也没什么技术和专长。但他们靠自己的艰辛的体力劳力,靠吃苦耐劳,坚韧地奋斗着,为当地的经济发展,做了贡献,但是都是农业户口,所以只是城市的边缘人,城市里一切居民福利没他们的份,因此有些贵州人确也不争气,打工耍刁,有的找不到活干就行窃,弄得名声很坏。 当地人一提到贵州打工仔,那鄙夷不屑的眼光,那轻蔑的语气,宁瑛心里就一阵阵地绞痛。她哀怜自己的老乡,吃了那么多的苦,却得不到人们应有的敬重。她对当地人歧视贵州人,也愤愤不平。有次我看到扫大街的几位妇女,嘁嘁喳喳满口贵州乡音,不由停步问道:“你们都是贵州来的,现被招工当了清洁工啦?” “嗨!我们哪有这样好福气啊,我们是被雇用当替工的。工资嘛,只能拿他们的一半。”她们边说,边用嘴朝那边努努,“正牌的清洁工在那儿呢。” “这么苛刻的,你们也肯干?” “人家是本城的市民,曾与保洁公司签了合同,我们是外来人,农业户口,又没签什么合同,有工做就不错了,谁叫你是农民工?” 那儿果真站着几个袖手旁观、监工模样的人。我心里想,连清道夫也雇了贵州人代劳,我怅然若失,良久黯然无语。 一天,下着大雨,我撑着一把伞,路过新华街一条小胡同,听见前面一片喊打声。我紧走几步,看到几个人围住一个妇女,往死里毒打,那女人三十多岁,在雨地里翻滚,地上流了一滩血,血让雨水冲开了,手脚、脸眼血糊糊的。那女人竟然没有喊叫,只是用双手紧紧护住头颅。围观的人非常愤恨,边打边骂:“打死你这贵州婆,打死你这贵州婆!”那一脚脚、一棒棒似乎是打在我身上,打一下,她就闭一下眼,咬一下嘴唇。后来那个女人不动弹了,八成是死了。这时有个人举着半块砖头,要砸那女人的头,我焦急地怒喊一声:“你们还打呀!人都死啦!” 这一喊,把在场的人,都惊怔住了,他们看到一个圆睁怒眼的美丽姑娘,好生疑惑。 “他是装死,对扒手决不能手软。”有个人拿了根绳子把那女人反手绑了,那女人一脸血水,眼珠子果然在动,果然没死。 “小姐,这些贵州农村婆来偷我们店的皮鞋,一天就偷了五六双,今天好不容易逮住她。我们生意也不好,卖一双皮鞋才赚5元钱,她偷一对皮鞋,我们就亏五六十元,哪儿弄钱呀!” “没赚钱,叫我们怎么养家糊口?” 几个人说着说着,又气恨了起来。这时,我的右邻潘青不知什么时候站在我后面,他怕那女人再遭暴打,忙拿出二百元钱,递到一个人手中:“你们放了他吧,这钱就算赔你们的。” “今天她倒是没偷成,也不用你这老板帮她赔了。”对方看到潘青一眼,怯怯地将钱退还给潘青。 “不能放,送派出所去!狠狠惩治这些贵州来的农村婆!”有人余恨未消。 我也劝说:“我看,给这位大老板一个面子,放了吧。”接钱那个人去解绳子。我心想,世上还是有好人的。潘青又将钱递给这个人,他定定望着气宇轩昂,风度不凡的潘青,不好意思收了,说,“今天她将一双未付款的小女童皮鞋,掖在怀里,说没钱买,后被我发现,没偷成,你这老板,好心帮她,用不着赔,她没偷成,小童鞋被我要回来了。”又将钱推回给潘青。 双方推让着,那钱掉到了地上,大家望着两张百元钞票,都没有去捡。突然,地上那个青年仔伸手抓过钱,一骨碌从地上飞快地爬起来,乘大家还没回过神,一溜烟地跑了!在场的人反而不知所措,我的脸一下子煞白下来…… 我和潘青将这女人送到医院包扎伤口,完了,我和潘青边走边问这女人,我说:“你叫什么名字?看你年纪轻轻的,成家了吗?怎么干这个?” 顿时她的脸暗淡下来,半天没哼一声,我后悔问她不该问的话。后来,她还是告诉我,她叫宁瑛,原是500多公里外贵州一个农妇,同丈夫一起出来打工,丈夫原是个汽车司机,因为工作太累出车祸去世了,丢下一个三岁的女儿和一个白发苍苍有病的婆婆要她供养。实在没办法,只好来到南宁打工,由于人地生疏,她始终没办法找到工作,家里又等着她寄钱回去供养,走投无路,只能捡破烂,女儿生日盼她有点生日礼物给,其实,那双小红皮鞋她不是偷的,是从鞋店门口一个垃圾堆里捡到的,可能是店主粗心将好好一双童鞋当垃圾了…… 我伤感起来,心里对她的一丝鄙夷一扫而光,起而代之,是一股由衷的同情和敬意。 啊!一个年纪轻轻的少妇,为了一家人的生存而流落街头,当她第一次遭暴打时,是什么滋味啊! 她看见我的同情的眼神,说:“老板,你不用可怜我!生活就是这样,只要有活干,总会有办法的!我们贵州人吃苦耐劳!” 我感慨万千,幽默地说:“是的!我们的社会,面包总会有的!” 这时我才仔细看清她的脸,其实,她还不是半老徐娘,看上去,也不过三十岁的样子,应该说,她是挺美的,是正常年轻女人的那种扑素自然的美。 潘青考虑片刻说:“好吧!宁瑛,若是你乐意,明天,你可到我的怡隆皮鞋店当售票员,,工资嘛,包吃包住,包吃三餐,每月1200元,另外每天还按你销售的计件提成5%作奖金!” 她欢天喜地答应了。就这样,她成了潘老板的售货员,没多久,两人上了床,同居起来了。 二 后来惊鸿来了,我才知道他与潘青同是义州市文化馆的干部,单位改制,两人下海经商,由潘青牵线,也来到南宁。也是那时,我认识了惊鸿,他的门面正好是我的左邻。 今年盛夏,天气酷热,我的房间又是仓库,堆满了皮鞋,狭窄的空间散发出浓浓的皮革和橡胶以及其他化学物的气息,室内通风不畅,不久,我的皮肤过敏,胸脯,颈脖生出一层红肿的痱子,奇痒难忍。所以,我每天都要回来洗个热水澡,已成了我的习惯。今天我洗完澡,用浴巾把身子一包,走出热雾腾腾的浴室,到窗口下打开落地长窗的窗帘,推开铝合金的大窗,让新鲜自然风吹入室内,我赤裸着身子在窗前呆一会儿,感到是那么舒服,全身获得自我解脱。我正赤裸着身子在窗子前享受自然风,突然,我发现了对面楼房那窗户上,那条群青色的窗帘在微微晃动着,有一副望远镜,我不由得“啊”惊叫一声,慌忙用手中的浴巾掩住自己的胸脯,我意识到那荷青色的窗帘后面,有一双“眼贼”偷看我的裸体。我显得狼狈不堪,顿时产生一种受侮辱的感觉。 我住这幢小楼所在的楼区,本来只是货栈,为了消防的安全,本来是不准住人的,市场管理见我实在没法租到合适的房子,才让我住进这里,后来,我才知道,惊鸿也是以这样的理由,获准住进这幢小楼的。 对面窗帘突然左右撩开,沈惊鸿站在他房间窗前,装出若无其事站在窗前看盆景,我很生气。 我心里恼怒:“看什么?有什么好看的?哪里不是肉?” 但是,我又觉得在不知不觉之中被人偷窥,心里除羞恼之外,不知为什么,沿着脊梁骨掠过一丝自豪的感觉,也许是身为女人的骄傲,正是因为从这个崇拜者的渴望的目光中深感骄傲。于是,心里油然而生产生一个念头,想挑逗他。我用浴巾把胸脯围起来,大胆地向窗前靠近。我下意识把胸前的浴巾扔到地上,双手放在腰上,一动也不动干脆让他看个够。从窗玻璃的反射中,我看见自己匀称丰满的胴体,夺目生辉。 突然,我感到他太可怜了,在我们这个世界上,想要的东西,就应大胆争取,干吗躲在窗帘下裹足不前呢? 在往后的日子里,爱的火苗不知怎么就在我心里点着了,它燃烧起来,烈火熊熊,势不可挡。 是的,我爱上了惊鸿了,为什么爱他?我不明白。他只不过偷窥过我的胴体罢了,而我,在有意或无意之中,对惊鸿产生了一种莫名的依恋,不见他的身影,我就不安,感到万分失落,做什么都没兴趣。在往常对他思恋之中。 于是我试图克服自己,然而不论我在哪里,脑子里朝朝暮暮浮现他的身影,他的音容笑貌。不卖货时,我情不自禁地悄悄去看他,魂不守舍。只感到浑身不自在,脸脖子发热,想来一定狼狈不堪。 中秋节来临了,“隆达鞋城”的老板潘青,请我和宁瑛,惊鸿四人到“南国大厦”过节,放松放松,吃月饼过节。吃完月饼,惊鸿邀我去跳舞,我俩走进舞厅雅座,刚坐下,此时,吸顶灯徐徐息灭,标致的待者给每一桌点上腊烛,惊鸿定定地盯着我,含情脉脉的。我的目光不敢和他有过多的接触和交流。 “我们也去跳舞吧?”我欲起身。 “不!我还有话要说呢!”他情不自禁地站起身来按住我的肩膀上,两人屏住呼吸,天地万物在瞬间静止凝固了。我不记得他是如何搂住了我的肩头,我是为了想挣脱,但是最后还是伏在了他的怀里。他一把搂住我,嘴唇印在我脸颊上,我索性闭上眼睛,心旌摇荡,觉得周围一切都飘飘然起来。此后,我常回忆起那被扼住的第一个吻的情景,体味着那细微的心灵感受,那却确是一个终生难忘的记忆。 是的,我爱惊鸿,这是沉默的爱,是谨小慎微的爱,也许,这只是一种出乎意外的感情遭遇,一次生活的死水微澜而已,也许,其实,我并不爱他,只是孤独和寂寞,是另一种情绪的发泄罢了…… 三 清明节前,惊鸿邀我去广州进货,托运后,次日,没什么事,他邀我共游白云山,去观赏白云山日出,我欣然答应。 当晚,我们在山之颠的旅馆住宿。 半夜,有人轻轻叩门。 “谁?”我很警觉,顺手拉亮了电灯。 门外是惊鸿温柔的声音:“是我,开开门,颦儿,我是沈惊鸿!” “有事吗?”我起来打开门,惊鸿一步跨了进来,两眼定定看着我。 “出去!”因为我只是披着衣服,所以有点儿生气。 “颦儿,别人说你咋个知情知暖的女人,我也以为是,看来大伙讲的不对嘛,以前我是远远地看着你,今夜我近近地看你来了,你人漂亮倒是漂亮,就是太冷漠,不讨人喜欢……我走了,今夜打扰了,明晨,我向你道歉,好不好?” 我气得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我不讨人喜欢?我自尊心受到伤害,我赌气地说:“我不讨人喜欢?那你就走嘛,干吗你不走?” “你并不喊我走啊,你只对我说‘出去’,可没说过‘走’,我听你的,只要你舍得喊一声‘你走’,我就走!” 我心里非常矛盾,我非常想惊鸿来聊聊,可是不是半夜三更,我始终没法说出“你走!”这两个字。 一个在门里,一个在门外对峙着,互相倾听着对方越来越急促的呼吸声。 惊鸿说:“你不说走,就该说进来嘛。” 我沉默无语,没勇气喊他进来。 “你不说进来,我可是要进来了,只要你不说‘别进来’,我就要走进来!” 我还是没有勇气说:“别进来!” 惊鸿随即跨进我房间,随手关上门,我还弄不清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他已经把我紧紧搂住,我的衣服本来就只是披在身上,惊鸿一下就扯光的我的衣服,一开始就是暴风雨般的袭击,我由抗拒而到接受…… 清晨,我和惊鸿拥抱着坐在大石头上,当我将嘴唇从惊鸿的腮边移开时,发现站在离我们不远处有一个金发碧眼的女郎,她用流利的汉语对我们说:“先生,小姐,登山观日出,人生有几回?我为你俩拍张照片纪念吧!” 不一会儿,外国女郎递给我们两张相片,照片的背景是万里云海,远处一轮红日在层峦叠嶂的山峰升起。我和鸿仔攀着肩,静静地注足眺望着。照片抓住了两人回眸轻笑的瞬间表情,拍得极有特色。 四 回程我作出决定,决定打水路回南宁,在广州开往南宁的轮船上,我和惊鸿并肩站在船的栏杆旁,我们相依偎在一起,就感到一种甜蜜、一份苦涩,双重的滋味。 十九点二十分,船到贵港,“海星”号船身开始急速地颤抖起来,载着满船的灯火,轮船象城堡一样出现在江面上,攀着船栏,眺望江景。 我问惊鸿:“惊鸿,你在想什么?” “这里是我的故乡,我想妈妈!” “想妈妈,你不是说妈妈己过世多年了吗?” “是的,那年八月十五,正是家家团圆吃月饼之际,我妈这个心似天高,命似纸薄的弱女子,悄然来到这里,我母亲是七十年代下乡插队的知青,在知青大返城时,同是插队的知青都顺利回城了,可是她因生得太漂亮了,她插队的那个大队党支书,以户口为威胁,奸污了她,使她怀孕了,生下了我这个不该出生之人,最后,那个党支书还是食言硬是不给户口她回城,说要同他那黄脸婆离婚再与她结婚,我妈精神崩溃了,悲愤交加,遗下两个月的我给姐姐,跳河自杀了。我跟着姨妈,也是如妈妈一样,为户所困,直到七岁,才有户口的。”惊鸿涕泪交流说着,并指着岸边“我妈就葬在那里。”岸边一座坟头,翼然高踞悬崖秀美的山岗之上。 我也只能发出唏吁的感叹。为了缓和惊鸿悲伤的情绪,我没话找话说。 “我在想,假如我不出来经商,假如你不是同我共租那小阁楼,假如你不帮我去广州进货,假如我病了不能登上白云山,我一定还是原来的样子。” “嗨!你原来是什么样子?” “象只樊笼中的小鸟,不会领略那海宽天空。” 惊鸿突然问我:“老实告诉我,你爱他吗?” 我一愣:“爱谁?” “你家先生呗!” “这叫我怎么说好呢?我是个农业户口,家境贫寒,他一直资助我读完高中,他是我们的小学校长,是个好人,我非常敬重他,我高考落榜后,就同他结婚,那时他已经四45岁,我才20岁。” “你们相爱过吗?” 我摇摇头:“那时我不知道爱为何物,确是没什么人可爱。” “那现在我呢?” “你根本没法和他比,你只同我一样,只是一个练摊的……” 惊鸿猛地抱住我…… 夜幕渐渐向我们罩来,大江水无声无息,我们默默对视着,相拥着回到船舱。 五 春去夏来,夏季是皮鞋业的淡季,趁淡季来临,惊鸿是姨妈养大的,姨妈没有儿女,因此把他看成亲生儿子一样,她年老了,盼望惊鸿能成个家,催我们结婚了,我也认为我与惊鸿爱情成熟了,准备同他登记结婚,结婚登记是要户口簿的,我就歇业回家向前夫何光讨要户口簿到民政局登记。自从我与何光离婚后,户口一直还在他家里,主要是我没房产,没哪好迁移,我总不能又将户口迁回妈妈的农村。 那天,一进门,看见何光阴沉的面色,我知道一场暴风雨即将来临。 他看见我风尘仆仆回来,也不打招呼,只顾吃饭,我没好气坐下,他停住筷,抛来硬梆梆的一句:“我的‘女大款’,终于盼到你回来了。”我像被一阵寒风迎面扑来,心里瑟瑟发抖。 我说:“何校长,我是回来要户口簿的,请你把户口簿给我用几天,一个礼拜后,我就拿回来还给你。” 他冷笑道:“嘿嘿……恭喜你啊,听说你在南宁找到白马皇子了,一个年轻英俊的小老板,我知道你一定要回来求我的。” “是的,我确是准备结婚了,请你将户口簿给我拿去登记结婚。” “哈哈哈……哈哈哈……”他放声大笑道:“你说得多轻巧,要知道,你是一个农村妹,我是花了八千元,向公安局购买得你的非农业户口,我就这样给你了,岂不是吃大亏了吗?” “不!不!关于购买我的户口花的钱,我会加倍还给你,不会让你吃亏的。再说我俩己经离婚了……” “己经离婚又怎样?你说得多轻巧,我才不信那张离婚证书,那算什么劳什子,我信的就是户口,这户口,就像我锁在我家那只哈巴狗颈上的铜链子,它一头紧紧套在你这农村妹的颈脖子上,另一头嘛,链子握在我手里。”那鄙夷不屑的眼光,那轻蔑的语气,我听了心里就一阵阵地绞痛 “你想要户口簿可以,因为,你的户口仍在我手里,你仍是我的老婆,你今晚不能走,留下来陪我一夜,你走后这几年,我就像沙滩上被晒干了的鱼。” 我心里想,与他也睡过几年了,还计较这一夜吗?我含着泪说:“好!好!今晚我留下陪你,明早你得给户口簿给我啊!” “明早再说!你先坐下吃饭吧!”他口气缓和了。 那天夜里,何光用他的大手抓住我的纤纤的小手,轻轻地抚摸着,我是怎么睡到床上?我的衣裙是怎样被何光剥光,我是那样蜷卧在他那光溜溜的怀抱里,我完全没有知觉,我压根儿没有动弹,压根儿没有一点感觉,脑子里一片空白。全身也麻木了,我像一具死尸一般躺着,完成妻子的义务。 完事后,夜阑人静,我躺在床上久久无法入睡,我的眼泪汨汨夺眶而出,何光弓着背对着我,他舒畅地发泄满足后均匀的呼吸声,使我辗转反侧。 好不容易等到天亮,一个晚上,我在何光身边失眠了一夜,清晨起来,他看见我张着两只清醒的的大眼睛,他迷胡着两只小眼睛,满脸疑惑地问我:“你干嘛一夜不睡觉?” “我睡不着!” “习惯就自然啦!” 何光苦笑了,他的一只手慢慢伸入我怀里,我打了一个战栗,犹如一股寒风掠过我心上的沙漠,我分明地感到秋风箫瑟,天空是一片荒凉而苍白。 何光说:“真是不可思议,你同我结婚几年,怎么同我睡觉老失眠?” 我说:“不知道,也许是无缘吧?” 何光冷笑着,说:“我明白了,你习惯的而是另有其人吧?” “你的话我不明白!” 何光翻身下床,打开我的手提袋,从隐秘的夹层掏出我和惊鸿在白云山拍的那张彩色相片,说:“你习惯的就是他吗?”瞧着他那张瘦削的脸上,痛苦的神情,那丛黑白参半的头发,他眼里蓄满了泪水。 我的脑子轰地炸了,我不明白放在我提包夹层的相片居然被他搜出来,一瞬间,我脑子里一片空白。 何光悻悻地“撕”的一声,相片被撕成两半,扔在地上。 我呼地翻身下床,双膝跪在地板上,默默捡起相片拚起来,眼泪滂沱中。 我扑到他身前,抱住他双腿,哀求地说:“何校长,你是我尊敬的老师,我从小就得到你的疼爱,你饶了我吧,将户口簿给我,我永世忘不了你的恩德。”我原地不动,仰头注视着他的眼睛,平静地说:“何老师,以前你资助过我,我不会忘了你的恩典,我会百倍偿还你对我的资助的!” “难道我资助你的目的,就是要你百倍偿还?你把婚姻看成做生意一样?” “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但是我们结婚几年了,我总没找到夫妻的感觉啊!” 何光像泥胎般站在我面前,我看到他双肩抽搐着,全身战抖,泪水汪汪直下。 “己经离了!何老师,何必呢?我知道你像我一样痛苦,我们为什么要互相折磨呢?你始终是我的好老师,受到我的敬重,以后我会像其他同学一样回来看望你的。” “不!”何光大声叫着,他扑过来,跪在地上,抱住我。哀求道:“颦儿,不要抛弃我,我不同意你离开我,这些年来,你说我哪点对不起你?” “我们俩不般配……” “你嫌我太老了,是不是?” “不!你太文雅了,谁叫你睡觉不打呼噜呢?” “你说什么?你出去几年,变得简直不可思议!” “现在说什么也没用了,我俩好聚好散,将户口簿给我吧!” 他冷冷地笑着说:“哼!你现在才知道户口本的价值,其实,这是党和政府给我们非农业人口的特权,你们农村人,就是低人一等,我若不是比你年长二十年,不是有钱能买回你的非农户口,我敢与你结婚吗?你看我们街上,多少人讨得你们农村妹做老婆的,孩子都读高中了,户口还未解决,连仔也没户口呢,娘儿都是黑人黑户,因为政策规定,户口是随母亲落户的,分房,什么社会福利,你们农村来的媳妇有份吗?你现在就想鲤鱼跳龙门啦,好哇,你想户口簿也可以,你得依我一个条件,我就给你!” 我冷冷地说:“什么条件?你说吧!” 他斩钉截铁地说:“你不要再去南宁做生意了,待在家里陪我,我包了你,包吃包住包养你,你以为你是谁呀,你只是一个生育工具而己,你给我生个儿子,我才将户口簿给你!” 我大声抗议说:“无耻!我去公安局告你!” “哈哈哈……告我?你还嫩着呢,你去告呀,公安局来问我,我就说,我没有义务帮你保管户口簿,你给我多少保管费啦?没有呀,现在你离婚都快三年了,怎么户口还要我帮你保管?我有这义务吗?让我有空才慢慢儿找,找它十年八年也不定,看我将户口簿丢到哪去了,我也忘了。我不相信,中国有哪条法律规定,丢失户口本要坐牢的,我就是不给你,你去告呀!” 一股无名火陡然从我脑海里升起,怒从心上起,恶向胆边生,我脑子一片空白,顺手抓起桌上的西瓜刀,狠狠向他胸部剌去…… ……何光惨吃一声,倒在地上,被我剌得重伤,住进医院里,我因故意伤害罪,被判徒刑一年。关进女子监狱。 六 一年后,我刑满出狱,我欣喜若狂,我打电话给商场的朋友们,想将喜讯与他分享,但惊鸿的手机始终是关机。 出了监狱门口,举目四看,突然发现潘青的身影,他还算朋友,竟来接我。显然他在人群中也看见了我,他拚命逆着人流向我挤来,直挤到我面前才站住。紧紧握着我的手,感慨万千地说:“颦儿!又见到你,真是恍如隔世。” 我说:“谢谢你,潘大哥,得到你来接我。” “那是应该的,应该的,毕竟我们朋友一场嘛!” “朋友一场?可是有些人,就是这么叫我怎么说呢,我坐牢一年长长时间,他没去看过我,没有音讯,真是人一走,茶就凉。” “你是说鸿仔吧?莫怪他,莫怪他!” “我怎么不怪他,我俩山盟海誓过,我在监狱里,我天天暗自喃喃:鸿仔,自从我离开你之后,春天的花都开不到我的心里。 “你别怪他,我告诉你,也许,对你来说,是突然,晴天一个霹雳,一年前,鸿仔在南柳高速发生车祸残废了,他怕你在狱中太悲伤,不敢告诉你……我俩找个地方,先吃饭边吃边聊……” 我随着潘青走进一间雅致的咖啡屋,屋里流淌着轻音乐“梁祝”小提琴协奏曲,哀怨缠绵的旋律,催人泪下。 我俩找个偏僻的雅座坐下,各人要了一杯不加糖的苦咖啡,吮上一口,互相在各自的脸上寻找惜日熟悉痕迹。一年不见,潘青好象也不是当年的潘青了,此时他已过不惑之年,越来越发福了,全谢了顶,但是文质彬彬,给人以精明强干大企业家的形象,现在他有教养多了,说话有时让你回味无穷。 潘青说:“颦儿,你知道鸿仔是如何爱你的吗?” “他爱我?怎么不来接我?” “鸿仔是我的多年好友,我十分了解他,颦儿,他给我看了你们在白云山顶上拍的那张相片,就知道他的魂被你勾走了,他是为情所困,为你伤残的——” “怎么是为我?” “鸿仔知道你为讨要户口簿而剌伤前夫,他知道那家伙并没有死,就急忙将他的门面转买掉,获得50万,他说,不管花多少钱,都要将你救出来,他准备与你前夫和解,赔偿他的损失,他急于想见到你,开车太急,因为太累,谁也想不到半途他出车祸了,带去的钱被烧光,人财两空……” 潘青从钱夹里取出我们在白云山之巅那外国女郎拍的那张彩色相片,放在桌子上,哽咽说:“我是从鸿仔的尸体贴肉口袋里搜出来的。” 泪水从我眼眶涌出来,执着地挂在腮边,潘青呜咽地说:“阿英是一死了之,一了百了,而鸿仔……” 宁瑛与我也非常要好,我问道:“瑛姐怎么啦?我扩了几次机找她都没有回音,写了好几封信给她都如泥牛入海,不知是怎么一回事?她怎么啦?” 潘青说:“鸿仔得到你出事,那天开车去看你,宁瑛也吵着要去,我知道她和你感情深厚,我同意了,她坐鸿仔的车,被车祸大火烧得像个丑八怪,死得好惨。鸿仔嘛,腿也残废了,现在终日坐在轮椅上靠老人伺侯,他整日不说一句话,拒绝一切来访的人……” 不远的沙堆处有一个四五岁的小女孩,她戴着太阳帽,背着一只网袋,捡了一网袋各种各样的石子,她清亮的嗓子高声地呼喊着:“爸爸!快过来,这里有很多很多好看的雨花石呀!” 潘青解释般说:“这是阿瑛的女儿,叫茵茵。阿瑛与我同居几年,一夜夫妻百夜恩嘛,阿瑛走后,孩子举目无亲,我虽然不是她亲生父亲,但是孩子可爱,同我有感情,我只好抚养了。嗨!阿瑛,多好的女人啊!” “既是你认为她如此之好,孩子都这么大了,为何你不同她登记结婚?” “我能同她结婚吗?她是农村来的。户口还是农业,分房,什么福利都没份,我只能同她同居算了。” 听了潘青的话,我心似刀割,泪水扑扑直下。我说:“潘大哥,你来柳州就是准备去看鸿仔的吗?” “是的,我去劝他,想开一点,不要寻短见,现在他开朗一点了,开始写他自传体小说《户籍悲哀》,是户口这他妈的政策,害苦了你,害苦了农民,否则,你干什么工作能菜鸟过别人?他好歹也是个作家嘛,有文化,只要他能写,就不会自杀,我了解他。” “我也想去看看她!” “你暂时不去为好,他伤成这样,而你虽然坐牢一年,现在却还是那么年轻漂亮,风姿绰约,光彩照人,他见了你会伤感的。” “不管他残废,我嫁他,我养他!” “我知道你一定是这么说的,但是现在你先去申请要一套低租房,现在政府为了照顾我们这些买不起房子的城市边缘人,建了许多低租房租给我等之人,有了房子,就能将他户口迁来南宁,先将他在南宁安置下来,我己申请租到一套了,总算在这个城市入了户口,成为正式的南宁居民了,你也够条件,来南宁摸爬滚打五六年了,先安家才立业吧!” 夜幕降临了,淫雨霏霏,纷纷扬扬,横垣在柳江上的大桥,灯火朦胧,桥上,密密麻麻的人影,在我滂沱的泪眼中闪动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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