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记：婚姻的翅膀上如果挟裹了功名利禄，夫妻一方不择手段、不计后果地谋求名利，欲望将牢牢束缚原本平安美好的家庭发展规划，曾经的患难夫妻生活必然充斥着沉重、哀叹，争执不休。羽毛球世界军林丹说过：“人生不能越界，底线必须坚守。”出轨的婚姻为名所累，为钱所困，为情所致，永无宁日。 一、乘虚而入 七月初，骄阳似火，草木葱茏，孩子们迎来了期盼已久的暑假。远在厦门特区医院工作的妹妹卫萍打来电话邀请姐姐卫涓带着孩子去海滨度假旅游。和九岁的女儿楚阳一商量，女儿眨巴着一双明亮有神的丹凤眼，立刻乐开了：“好，我要去小姨家和芷玉妹妹玩儿，她们还会陪我去看大海呢！”除了九九年和零四年萍子回乡探亲两次外，涓子已经好久没见着自家妹妹了，那个六岁的外甥芷玉甚至还没谋过面呢。七年的离别割舍不了亲情。领着孩子去海滨特区开开眼界，正是常年蛰居在内地山区县城的涓子梦寐以求的事情。 涓子，名如其人，涓涓细流，悄无声息，无论收入、地位都是排在末尾在底层，无法铺排张扬，远没有江河湖海的震撼气场和滔天声势。萍子从医学院毕业十多年，结婚生育，为争取事业发展和评聘高级职称辗转在几家省级大医院供职，前几年漂泊搬迁不定，买房又卖房，仿佛水中浮萍，现在终于安顿下来。萍子的夫君是个博士，作为特区引进人才，一家人享受住房福利政策倾斜，他们名下已经有两处房产，且都位于国家一类城市好地段。三十七八岁的人生熬到这份上，也值了。 凌晨四点，城里的亲戚开车把涓子娘儿俩送进火车站。女儿睡眼惺忪，手里提着一把小塑料凳子，涓子提着行李包挤上火车，先憋屈在车厢接头处，找个空儿放下凳子和行李，抱着女儿坐下来。塑料小凳子是老公蓝定坤前两天出差挤火车临时买了坐过的，别人要出五元钱买下也没成交，现在正好用上。定坤也是苦惯了，事事想得周全，小凳子都给她们留好了。一个多小时后，极少数旅客到站下车，涓子试着往车厢里走，想寻找座椅，还真找到一个。于是，母女俩终于可以舒展着倚靠着坐定了。 涓子拿出手机，打开看见定坤的短信：“上车了吗？找到座位了吗？牵挂你们！”她立即回复：“上车一小时后就有座位了。放心。”火车迎着熹微的晨光，拉响汽笛驶向远方。晨雾渐渐消散，透过车窗，扑入眼帘的是典型的长江流域风光，碧绿的田畴沃野、起伏的山丘密林，还有一晃而逝的城镇，各式房屋等等。伴随着铁轨和火车轮摩擦低沉的撞击声，轻轻摇晃的车厢座椅上旅客们还在沉沉睡着，涓子毫无睡意，右边肩头斜倚着小楚阳粉扑扑的圆脸盘，乌黑的马尾辫牵引着涓子的思绪…… 蓝定坤和卫涓都出生在珍珠泉边的胡家集村。这个村子离城市不过四十里地，早先不通车，是有名的烂泥岗、穷窝子。由于缺医少药生活困顿，定坤那个蹒跚学步的弟弟死于恶疾，这是定坤一家多年不愿提及的伤心事；涓子的姐姐出生没几天就死于病毒感染，涓子母亲那时坐了个空月子，以泪洗面，夜不能寐。直到如今，老母亲还念叨早年夭折的白胖女婴：倘若那丫头还活着，比涓子大三岁。 卫涓的父亲是镇上中学教师，勤勤恳恳，属牛的他被人称“老黄牛，”他微薄的收入还不够偿还超支欠债，根本拿不出钱给一家老小改善生活。她小时候没有防水胶鞋和雨伞，每到下雨天，涓子不得不赤着脚、戴着斗笠或披着塑料薄膜，一步一滑步行三四里泥泞小路赶到街道小学，直到上课铃声响了才走进教室。淋得像落汤鸡，泥水像盔甲一样在包裹瘦小的涓子身上。那时，卫涓特别羡慕撑着伞、穿着胶鞋的大人和家境稍好的同学，看他们优雅从容地走在风雨中，不像自己这么狼狈不堪。卫涓上初中以前甚至没吃过西瓜，十七岁以前没有穿过裙子。贫穷梦魇般缠绕在卫涓年少的记忆里。 六零后、七零后的青壮年们喝着村头一口珍珠泉井水过够了穷日子，纷纷到城里谋生路，开饭馆、搞建筑、摆地摊、蹬三轮、跑货运，各有各的道，发家致富的不在少数。还有苦读进取的寒门学子先后进了城。珍珠泉边的一些农家子弟先后在县里市里买房定居，拥有大伙儿眼馋的城市户口，成了名正言顺的城里人。 定坤小涓子一岁。当年在村小学、镇中学念书时，涓子是出了名的女状元，每门功课都能考全年级第一，让低她四届的定坤羡慕不已。涓子家有读书成才的优良基因，涓子的哥哥卫观涛曾经是十里八乡出名的神童天才，最先考入名牌大学跳出农门，在城里发展，当了领导的乘龙快婿。只是涓子相貌平平，个子瘦小，村里人都说：如果涓子容貌和她的才学一样出众，将来定能成大器，毕竟这个社会现实是以貌取人的。涓子的人生果真如人们预料的那样坎坷不顺。找工作面试时首先强调男性优先，如果是女性则要看模样身材是否最佳。曾经有一位大领导的太太看过卫涓发表的文章后提出如果卫涓相貌出众就选她做儿媳，吩咐卫涓前去面试，结果就没过这一关。如此这般刁难，涓子没能如愿从事文秘宣传的职业，当了默默无闻的教师。 定坤的母亲自幼带着残疾，父亲也干不动农活，家庭条件一直很差。定坤刚记事时就跟着大人去地里干些力所能及的农活，十几岁时就成了家里家外干活的好把式。定坤成绩一般，初中毕业就进了乡镇企业上班挣钱，半年后回村里当青年书记。九五年时来运转，定坤得知党校招收一批学员充实农村基层干部队伍，于是举债去党校深造，期望改变命运。九八年，蓝定坤和最后一批统包分配的大中专毕业生一起踏入社会，很快当上乡镇团委书记，从农民变成了吃皇粮的国家干部。胡家集的人们对他刮目相看。经别人撮合，卫涓和定坤这对大龄青年于二零零零年结了婚。村小学的老教师特意为他们书写了一块“花好月圆”的牌匾。 不久乡镇改组，地方上决定加强政法部门建设管理，选配精干力量充实政法队伍，定坤递交申请通过考核进了政法系统普法办。定坤凭借自己吃苦耐劳工作出色，各项检查获得上级表彰肯定，年年被组织上评优授奖，领导对定坤印象极好。他顺利晋升副科级，担任普法办主任，并且调进龙安镇政法部门负责各项事务。龙安镇是县上自然环境和经济条件较好的乡镇，已列为全县经济发展和招商引资的排头兵，升格成副县级行政区域。 千禧年蓝定坤提干、结婚双喜临门，就差在年底生个胖小子了。无奈，涓子对定坤冷眼相看，她认为丈夫是个知识浅薄、过于张扬、好大喜功的官迷，尤其是蓝定坤习惯在酒桌牌桌上和其他女人打情骂俏的举动让她厌烦，不妨先培养感情再打算生孩子。定坤却在算计着今后在官场的升迁路子：卫涓的嫂子是老县长的闺女，还有前任市委副书记和涓子的父母是同学，有他们的关系网，我不愁加官晋爵，我这穷人家的孩子将来可以光宗耀祖了。 每到休息日，蓝定坤就会急匆匆赶到卫涓的学校，帮她侍弄学校分的一大块菜地。他翻地、撒种、施肥、浇水、移栽全套把式，样样在行。菜地全是绿油油、嫩生生的蔬菜，卫涓的同事们都夸赞蓝定坤能说会道、手脚勤快，真是模范丈夫。身单力薄的卫涓有空来菜园拔拔草，她望着爆出嫩芽的菠菜、芫荽和大蒜，望着鲜绿水灵的菜薹、香葱和莴笋，想想这辈子嫁了蓝定坤也不算差，毕竟他很顾家，平时夸夸其谈、口无遮拦倒也可以包容。会侍弄菜园的人定然能细心经营婚姻，人无完人，就这么相安无事地生活下去，好日子总会熬来的。 眼看着就要错过最佳生育期，涓子听从亲友意见为定坤家续香火。怀孕初期，卫涓害口吃不下饭菜，萎靡不振，正赶上隆冬季节，涓子偶感风寒，咳嗽不止。蓝定坤尽可能陪在老婆身边，剧烈的咳嗽震得涓子腹痛、肋骨痛，蓝定坤轻抚她的肚子，生怕她咳出个好歹，夫妻俩都明白妊娠期间不能用抗生素。那时蓝定坤看到老婆难受的样子真想把她肚子里的胎儿怀到自己身上，好不容易打听到蜂蜜梨汁姜汤能缓解咳嗽，他立马买来材料熬煮好，捧到卫涓跟前。蓝定坤看着卫涓皱着眉一口口喝下这气味浓厚的汤汁，如此坚持了一个星期，咳嗽才好转。五月胎动，蓝定坤抚摸亲吻着卫涓隆起的肚皮，一阵接一阵的胎动让这个大男人痴迷，他憧憬着孩子活泼机灵的样子，盼望亲骨肉快快降生。 二零零二年八月底，卫涓觉出肚子阵痛，一位邻居老太太提醒他们怕是要生了，夫妻二人不敢马虎，忙赶到镇卫生院。继而撕心裂肺的疼痛使得她声嘶力竭地嚎叫，蓝定坤守护在产床边，不停地用纸巾拭去涓子额头的汗珠，两名温婉和蔼的妇产医生一边安抚高龄初产的卫涓，一边娴熟地接生。瓜熟蒂落，终于闯过了分娩这道鬼门关，卫涓生了个俊俏的女孩，眉眼颇像定坤，模样比爸爸更周正。涓子产前产后身体利落行动自如，丝毫没有麻烦到服侍她坐月子的婆婆及娘家妈。以前经常在嘴里念叨我们的儿子将来如何如何的定坤见老婆生了个丫头，守在医院产床边的他有一丝失落。转念又自我安慰：孩子她妈是个才女，孩子的智力一定好，今后定会比她妈强。于是就释然了。 小妞妞出生那天正赶上中午时分，艳阳高照，照老年人的说法：男孩生在白天中午方好，女孩则应是午夜降生才算吉利。涓子不理会老辈人的陈年黄历，给粉团玉琢的女儿取名楚阳，意思是普照在荆楚大地的太阳。 政法系统福利待遇比乡政府强一些，定坤单位在城里盖职工单元楼，涓子和定坤东拼西凑交了购房款。涓子也调进城里教书。女儿进了硬件设施最好的实验小学读书，单元楼竣工前，他们暂时租住在简陋的小房子。牛年是蓝定坤的本命年，省吃俭用的夫妻俩终于搬进了简装的新家，结束了住窝棚的艰苦困难生活。宽敞的三居室，窗明几净，电脑宽带电视入网，卫涓他们终于可以在人前扬眉吐气了，有了满意的住房腰板也挺直了，可以理直气壮地邀请亲朋好友来家里做客。 卫涓的新居紧邻县城文化广场，县里大型文艺汇演、商业展销、主题会议都在这里举行，每天早晚一拨拨健身的人们伴着乐曲在这里打太极拳、舞扇子和柔力球，公交车驶过大门外的水泥路，路灯整齐、彩砖铺地，这地方很有文化品位，是宜居的好地段。难怪卫涓入住新居的头几个月一直还以为是生活在梦境中。回想十二岁前住乡下的干打垒土墙小屋，少年时四五口人挤在两间蜗居的窘迫，刚进城那阵子住在每月租金八十元的窝棚里，白天夜晚都有老鼠在房梁上串下跳、偷吃饭菜、咬断电线，往日的困境，让走出胡家集的这对患难夫妻难以忘却，倍觉珍惜眼前稳定的生活。 乔迁那年的清明节，蓝定坤特意带上老婆孩子骑摩托车回乡扫墓，父母五十多岁时就在老家病故，辛苦劳累了一辈子没享到清福，没盼到儿孙在城里安居乐业的好日子，定坤一家理所当然到坟上祭拜，感念先人在天之灵保佑子孙平安幸福。涓子顺道经过幼年时期的老屋场，残垣断壁早已被退耕还林后茂密静穆的树林竹林所湮没，寂寥无人，悄怆幽邃，只闻得几声鸟鸣。树林边祖父母的坟茔在一圈柏树中间静默着，前些年上坟时几位堂兄弟把两位先人的坟冢用黄土青草培成一个整体，就像合葬墓。这是老家的习俗，认为祖坟越大，子孙家运越旺；反之，若祖坟坍塌缩小，子孙则流年不利。 父辈们迁居集镇附近，堂兄弟姐妹纷纷外出务工，子侄辈们在远处求学。二爹家承恩哥当上小包工头，一双儿女在省城读研究生，特别给卫家长脸，乡邻们都说这是耕读传家的老辈子人烧了高香积了德。老屋场永久留存在记忆里，回不去了。 卫涓随遇而安，整天有女儿这颗掌上明珠陪着，生活简约并不沉闷，老公虽不出类拔萃，也还过得去。波澜不惊的日子正好可以修身养性，从不奢求轰轰烈烈感天动地的爱情婚姻，也不苛求定坤给她带来富贵显赫。粉白如牡丹的卫萍在省城读过医科大学，人生选择余地大，和夫君一道转战几座省会城市，在三甲医院打拼，科室里病人太多，接诊都是一溜小跑，科研著书晋升职称。他们见过大世面大排场，紧张忙碌的大医院工作使得他们就像停歇不下来的陀螺，生活有精彩也有遗憾。长兄卫观涛十几年前就在地级市站稳脚跟，事业风生水起，颇受领导同事们的眷顾，在城里算是很有地位、有身份的人物。 涓子教学任务并不重，业余时间专心辅导教育孩子，每周训练女儿写篇作文投稿，一年多时间，悟性颇高的小楚阳居然在正规报刊上发表十九篇小作文。怀才不遇的卫涓籍此播种希望，收获未来。各方面出类拔萃的女儿让涓子仿佛看到了自己当年的辉煌，这个孩子让她憧憬到无限美好的未来。她尽可能给小楚阳提供比较富足的生活，吃的穿的都不比同学们差，足以树立她与伙伴们交往的信心。 记得十四岁那年冬天，卫涓代表母校参加全市初中生语数外竞赛，硬是穿着一件肩头打补丁的外罩衣和一双灯芯绒布鞋走进城里的考场。晚上，招待所走廊漏水，布底鞋子打湿了，双脚冷得刺骨。竞赛结束那天，看着颁奖大厅里那些花枝招展的同龄女孩子还有穿戴齐整的男学生，卫涓无地自容，像白天鹅中间的丑小鸭，实在相形见拙。自卑、贫寒、孤僻像烙印一样深刻影响了卫涓半辈子。因此，她不想看到女儿重蹈覆辙，她要给孩子一个光明灿烂的童年，培养她开朗自信的秉性，这无疑会为她今后的人生增添重要筹码。 涓子她们上火车那天，定坤正在龙安镇普法办公室里挥汗如雨筹备材料迎接县级政法评审工作。中午，天气热得让人没胃口。可巧，副镇长王丽霞家来了客人，多准备了些饭菜，热心快肠的王大姐见定坤和干警忙得顾不上做饭，邀请定坤他们来家里陪客吃饭。恭敬不如从命，大大咧咧的定坤和干警把手头的工作先搁下了，大步流星走进王丽霞家。 午餐菜品丰盛，摆满夏季特有的清淡果蔬，礼让一番，宾主做自我介绍。席间，一名三十四五岁的时尚女子敬酒奉菜显得十分周到麻利，落落大方，只见她酒红色的染发高高挽起，些许黄褐斑点缀脸颊倒也无碍观瞻。王副镇长向在座的各位招呼说：“这是我们当家的侄女，叫鲍春妮，才从广东回来几个月。本来在省城建材大市场刚落脚，还想在龙安镇开个装潢店，大伙儿今后多多照应她的生意，她一个女人家经营这个分店不容易，还需要兄弟们帮衬。”大伙儿自然都给副镇长捧台面，纷纷点头应声附和。再看那春妮可不赖，眉眼灵动，身量苗条体格风骚，活脱脱是《红楼梦》里王熙凤的表妹，只是不及凤辣子的八面玲珑娇俏妩媚。定坤暗忖：自个的老婆涓子性格内敛，不拘言笑，她怎个就没摊上春妮这份豪爽呢！这时，春妮不失时机地与桌上的乡镇干部们互留电话号码，定坤刚一走神，让几位酒友调笑是否为春妮分心，他不禁激灵了一下。春妮恰到好处地插科打诨到：“来的都是客，别让人家脸上挂不住呀。定坤兄台这会儿怕是正惦记嫂子哟！”虽没有阔少奶“粉面含春威不露，丹唇未启笑先闻”韵致，但那一颦一笑已经映在普法办蓝主任的心坎上了。 蓝定坤和卫涓的婚姻说不上多么美满幸福、没多少激情浪漫，十一年的夫妻生活只是属于不吉不利的那种平淡型的。卫涓从不凑热闹打牌搓麻将跳舞，只是喜好看书旅游听音乐。虽然没有钱外出观光旅游，涓子也不抱怨，嘴上并不唠叨要去大景点大城市怎样游玩。定坤囊中羞涩无法陪妻子旅游，心里过意不去，有空就骑摩托车带着老婆孩子逛逛县里市内的风景点，漫步河堤杨柳岸、荡舟水库人工湖、漂流滑草、山寺礼佛，消费不高乐趣不少。 进城居住后，定坤忙完镇上的工作就跑回城里，和同学老友散步溜达叙旧话新，在饭局酒席和牌桌舞场捕捉各种人事任免信息，建立必要的人脉关系，交流为官做人发财之道。他往往半夜三更才晃回家，老婆追问起来，定坤恶狠狠地瞪着眼，“唉，男人要应酬要有广泛的社会资源，在世上混，人际关系最重要。你这孤僻性格的女人根本想不到你老公心胸有多么广大，别把我箍得那么紧、盯得那么严嘛。我要打开一片新天地。”年富力强的男人都希望事业兴旺、节节高升，强烈的升迁愿望时时警示出生寒薄的蓝定坤，一定要出人头地，让世人都瞧得起我蓝某人。 定坤见涓子娘家没有资助帮扶自己，那些关系网根本没派上用场，又见得比自己小几岁的后备力量先后纷纷跻身领导层，心里不平衡了。送礼逢迎让这个经济基础薄弱的家庭步履维艰，买房的旧账未还又欠新账，他憧憬的官运却没有实现。感慨时运不济的定坤一面喝酒赌博应酬交际，一面与一些感情空虚寻求精神寄托的女人发短信网上聊天诉苦调情，有时甚至沾花惹草干出有损体统的事情。尤其是县城街道几名租房陪小孩读书的留守妇女，有几分姿色，又比卫涓年轻一些，蓝定坤看着入眼，施以小恩小惠，居然名不正言不顺地成了蓝主任的外室。蓝定坤觉得自己口才好、工作能力强，苦于没人提携，迁怒于家中黄脸婆无用，玩几个女人调剂生活应对感情饥渴。 卫涓除了上班，平时呆在家里极少与外界接触，很长时间她都不知道蓝定坤背叛了他，真情难填满无情洞。有几次，女儿和爸爸出去吃早餐、吃烧烤，涓子克勤克俭惯了，舍不得在外就餐，在家将就着吃点面条或稀饭。女儿回家绘声绘色地说爸爸还请了一位阿姨一起吃饭，他们聊得很亲热，那位阿姨家有个妹妹和楚阳读同一年级。卫涓还以为蓝定坤请他同事吃饭，后来细想觉得不对劲，审问老公，他却打死不认账，只说是普通朋友。 善良的卫涓哪里能想到定坤不仅网聊网恋、精神出轨，而且已经嫖宿几名留守妇女，给他们支付房租和手机话费。其中一个名叫李艳敏的细高个儿女人和蓝定坤勾搭时间最长，二人时常勾肩搭背在河堤情人长廊散步，附近小吃店胖胖的老板开玩笑问李艳敏的小儿子：“昨夜你们床上几个人睡觉？”三岁的小家伙口吐真言：“四个。我和姐姐睡一头，妈妈和蓝叔叔睡一头。”胖老板又问：“你手里的小飞机谁给你买的？真好玩！”这虎头虎脑的孩子笑嘻嘻地说：“蓝叔叔买的。他叫我莫对别人说。”逗得吃早餐的人笑岔了气。蓝定坤常常自以为有些男性魅力，期望依靠感情投资傍个有钱有势的款姐，期望风花雪月的生活改变命运。明眼人看到蓝定坤寻花问柳，开始为涓子鸣不平：涓子真是入错了行，嫁错了郎。 定坤吃完午饭，谢过王副镇长的款待，和刚才进餐的各位道别，赶回办公室继续忙开了。暑热难挡，没装空调，只好将就着吹电扇了。手头繁杂的资料归档、材料汇编让蓝主任有些力不从心，如果卫涓在场还可助一臂之力。想想她们娘儿俩去厦门探亲旅游至少得一个月时间，这些日子静下心忙工作迎检查，城里的家还是少回去，回去也就是给女儿种的花浇浇水，吃饭只能将就着对付了。他忙里偷闲又给涓子发了条短信，虽说定坤曾经出轨，但那都是逢场作戏不当真，心中毕竟还有这个家，家就是个避风的港湾，和老婆清贫相守的时光多少值得回味。 日影西斜，车窗外是青翠绵延的井冈山，火车驶过吉安后缓缓停靠站台，一片楼宇上方挺立着“井冈山大学”几个醒目的大字招牌。手机上又收到定坤的短信：“到哪个站了？井冈山吗？”卫涓回复道：“对。你能掐会算吗？”定坤答：“我在手机上查的列车时刻表。看我多在意你们的行程。”卫涓心头一阵暖流，虽然平时夫妻俩磕磕绊绊斗嘴不少，老公还是粗中有细，挺会关心人的。 上火车后的第二天清晨，马上就要到达厦门了。闽东南蓊蓊郁郁的香蕉园、荔枝林和明丽广阔的海湾从眼前晃过去，令久未出远门的卫涓和小楚阳兴奋不已，列车上将要和打工的亲人团聚的其他大大小小的乘客也都快坐不住了。七点，卫涓领着女儿走出火车站，卫萍带着小芷玉很快从人群中认出了她们。 萍子的短发依然乌黑柔顺浓密，身材轻盈，皮肤白净，她随意穿戴都有型有款，显得出众，丝毫看不出是三十七八岁的中年人。造物主当初怎么把父母的各种外在优势都遗传给了哥哥和妹妹身上，涓子一点也没沾上光，双亲遗传给她的大都是不足和短处。年幼时涓子就听见周围的人议论自己是不是抱养的孩子，怎么兄妹三人外表差距那么明显呢？打小她心头就笼罩着莫名的自卑，眉宇间流露出淡淡的忧郁，和卫萍的笑口常开形成鲜明的对照。芷玉和萍子小时候长得一模一样，仿佛一个白里透红的瓷娃娃。四个人乘出租车直奔萍子的医院宿舍楼。一路上，幢幢拔地而起的高楼大厦和挺拔粗壮的棕榈树椰子树向这两位内地来客展现了特区景观及海滨风貌，尤其是楚阳的眼睛都不够用了。 进了萍子家门，就收到定坤的短信：“到了吗？”涓子立刻用妹夫光正的手机拨打给定坤，让楚阳向爸爸报平安，说到小姨家了，请放心。光正已经做了早餐，粉条鸡蛋汤做得太干，味道也不敢恭维，不过医学博士难得下回厨，萍子端来让大伙品尝，卫涓象征性地点头说光正汤做得不错。涓子边吃边端详着卧室门上贴的芷玉小博士照片，小丫头一本正经的，还真像回事。萍子说：“芷玉就要从幼儿园毕业了，老师吩咐孩子们个个都要照张小博士照。”吃完饭，卫萍送芷玉上医院对面海军团部办的海燕幼儿园，要涓子和楚阳一起跟着去，下午放学时就由涓子去接芷玉回家，因为那会儿卫萍夫妻俩还在上班。不过，芷玉的幼儿园也过两天就放暑假了，玩两个月，秋下她就上小学一年级了。 四人一行从医院前面经过，涓子觉得妹夫妹妹工作的医院规模不小，比家乡地级市中心医院还大，门前车水马龙，候诊大厅人山人海。医院拐弯不远处是一片开阔的海域，停泊着几艘军舰，还有轮渡和快艇往来穿梭。对岸就是闻名中外的鼓浪屿，海边巨石上立着一尊伟岸英武的白色英雄石像，凝望远方，卫涓忙问那是谁的塑像，萍子说是郑成功。这位彪炳史册的将领看上去器宇轩昂，令人敬畏，确有临阵不乱、指挥若定的大将风范。难怪后人对他恭敬有加、顶礼膜拜。海滨城市道路干净整洁，绿荫和花香绵延不绝。楚阳对道旁的榕树棕榈树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她说榕树气根就像无数的长胡须，石缝里钻出来的树根真像又粗又长的麻花辫子，棕榈叶像巨大的手掌和扇子。两个表姐妹很快就熟络了，说说笑笑、打打闹闹一路走去。把芷玉送到幼儿园后，萍子就带着姐姐和楚阳逛超市买菜买拖鞋睡衣。 中午，卫涓做好饭摆好餐具不久，妹夫回家就餐。涓子给萍子装满饭盒，又装了一大杯水让两个孩子陪着送到她科室去。穿着一身粉红色医生工作服的萍子忙得不可开交，接过饭盒放进柜子又被其他护士叫走了。涓子平日里闲适惯了，此时真为妹妹快节奏的工作环境汗颜。妹夫光正说他自己每天都要接诊八十名以上的病患者，这里医生的劳动强度比内地的教师大许多。在以后的日子里，涓子自觉揽下买菜、洗衣、做饭和打扫卫生的家务活，尽可能多的让卫萍他们有时间休息放松，舒缓身心压力。遇到周末，光正一家带涓子和楚阳去西餐厅吃匹萨饼尝奶酪饮咖啡奶茶，流连中华城放映厅看热门电影，在室内溜冰场享受免费的冷气，观赏人造冰场云雾缭绕中矫健欲飞的花样滑冰，到鼓浪屿、植物园和市政广场游览拍照。萍子经常买来时令水果如荔枝、山竹、芒果，这在内地都是昂贵少见的东西，吃着香甜滑爽脆嫩，齿颊留香大快朵颐，大人孩子赞不绝口。 在鼓浪屿上参观郑成功纪念馆，涓子对这位收复台湾的民族英雄有了更深刻的认识。他研习兵书资质出众、嫉恶如仇秣马厉兵、操练水军打造牢不可破的海上壁垒，与荷兰侵略者巧妙周旋，率领强大的水师所向披靡，打得敌人闻风丧胆，为宝岛发展永绝后患，开创了海峡两岸贸易交流的繁荣局面。无奈天妒英才，他在三十九岁的盛年期撒手西去，令世人扼腕叹息。郑成功短暂的生命里却创下了许多人一生都无法企及的辉煌业绩。都说成名要趁早，那都是以人格、品质和能力作为基石，依靠真才实干树立崇高的威望，踏踏实实、兢兢业业方可让人心服口服。自家的定坤这两年为什么挖空心思、想方设法要买通升迁路，仔细想想他根底太浅声望不够，即使买个局长镇委书记又如何开展工作、如何服众呢？ 不知不觉涓子去厦门十天了。前两天，李艳敏蓬头垢面找到蓝定坤办公室了。原来，老相好李艳敏本就不是盏省油的灯，县城蹬三轮的、修汽车的、跑货运的和她都有一腿，几个男人同时供养她一人，有了钱她不做饭专门叫外卖，天天打牌搓麻将，描眉画眼，衣服花样翻新不重样，愈发娇俏。谁知，四月份几个中年大嫂找上门，不由分说把她收拾了一顿，逼着她说出在外打工的丈夫的手机号，当着她面嚷着让她老公赶紧回来休掉这个卖淫的寄生虫。不到一个星期，李艳敏的丈夫就和她办了离婚手续，扬言不给孩子抚养费。李艳敏大手大脚、享乐惯了，积蓄很快用完，原先供养她的几个相好都不敢和她纠缠来往了，她们娘儿母子生活无着落，只好来找蓝定坤帮忙提供法律援助。 看着昔日娇滴滴的姘头混得不像个人样，苦不堪言，粉扑扑的脸盘熬得暗淡无光，蓝主任不由得倒了胃口，暗暗皱了皱眉头，假意好言安抚，其实打工在外的人根本捉不住尾巴，针对儿女索要生活费的问题让法律部门也很为难。权宜之计还是让李艳敏赶紧再找个合适的男人组合家庭，安分守己地做个好妻子，生活问题就好解决了。不过，蓝主任此刻对她是不屑一顾看不上眼了，他才不会傻到抛弃有稳定收入的老婆卫涓，娶这个带着俩孩子、又无一技之长的女人为妻，而且她和几个男人淫乱的前科让蓝定坤觉得这个李艳敏只会给丈夫戴绿帽子，偶尔玩玩、逢场作戏还可以，不能真心待她。送走了李艳敏，蓝定坤开始搜索生活中还有哪个女人能取代她给自个儿带来身心愉悦呢？ 定坤午休之后，问候了楚阳在小姨家玩得是否开心。楚阳遗传了爸爸定坤的丹凤眼，性格活泼，清秀乖巧，很惹人喜爱，小丫头是维系家庭婚姻的纽带，和定坤血脉相连怎能不叫他牵挂。刚放下手机，就接到一个陌生电话，对方是个女人，清脆的嗓音听起来特别入耳：“蓝主任，我是鲍春妮。哦，王丽霞副镇长就是我三妈，十天前我们在她家一起吃过饭的。”蓝定坤想起来了，“春妮，几天不见，还好吗？有什么让哥哥我帮忙的，尽管说。”鲍春妮咯咯地笑起来：“蓝主任真是个爽快人，饭桌上我没看走眼啊！是这样，听说镇里搞宣传的刘委员最近在龙腾花园买了一百八十平米的新房，我想揽下他新房装修的业务，我知道你和他很熟，给我争取这个小工程。我不想麻烦我三妈，她原则性太强，我不好向她开口啊。”鲍春妮甜腻清脆的声音使得蓝主任很受用，心里麻酥酥的，一口应承下来，“这好说，我以前和他都当过团委书记，是同一个战壕里的战友，私交很深，我下班就和他说去，把这个装修活给你接下来。不看僧面看佛面，这回他怎么也得给我面子。”鲍春妮美妙的声音又传来：“那就谢谢了。改天请蓝大主任到省城我的出租屋来品茶吃饭。反正我现在是一个闲云野鹤，谁也不会限制我这个自由人。”蓝定坤甚至可以想象春妮脸上挂着的灿烂的笑容多让他陶醉。哦，闲云野鹤，自由人，什么意思，她单身还是离异？我蓝某人现在不也自由了吗？卫涓和女儿远去厦门，没有谁来打电话催促我快回家早回家，以前我打牌喝酒她都问长问短干涉多了令我厌烦。嗨，我这些日子没人管了，多好哇！ 傍晚，蓝定坤敲开刘宣委的家门，老朋友话不拐弯直奔主题，说明来意。刘宣委扶了扶眼镜，瞪大了眼，“老兄，她有没有装修房屋的资质？能设计图纸吗？你一门心思为她揽下这个活，鲍春妮和你是什么情况？请明示。”蓝定坤哈哈一乐，“看看，见外了不是？我和鲍春妮什么情况也没有，就是想帮她一把，我打心眼里佩服那些敢闯敢干的老板，也就借此机会想结交几个生意场的朋友。我前两年请师傅装修过县城我的新家，积累了不少经验，看我这么精明的人，再加上鲍春妮从广东大地方回来的老板，见多识广，还能耽误了你的装修大事？王副镇长是鲍春妮的婶娘，领导虽未出面明说，但咱哥儿俩也不能不买账吧。多个朋友多条路，明白吗？”刘宣委的老婆在一旁亮开了嗓子，“蓝主任，话都说到这份上了，看在你和王副镇长的面儿上，咱应承下来。可这丑话说在前头，装修质量有讲究，不许偷工减料，不许以次充好，要不然…..”蓝定坤立刻接下话头，“弟妹子，我的为人你们还不清楚吗？这段时间我的迎检工作大功告成，正好有宽裕的时间替你们装修验货把关，除了岔子一切包在我身上。普法办的工作能允许我红口白牙说大话吗？”凭着蓝定坤的三寸不烂之舌，鲍春妮轻松接下刘宣委新房装修的活儿。 鲍春妮接到蓝主任说事情敲定、合同签好的电话后，马上在第一时间出现在龙安镇普法办蓝定坤的桌前。这次她换了装束，轻施粉黛，整个人看起来花枝招展的，笑盈盈地接过定坤递来的凉茶，“蓝大哥，多亏你出面，还是你的面子大。我回来还没去三妈家，就直接来找你了。这样吧，我们俩先去看看刘宣委的新房，怎样设计装潢我心里就有底了。然后，我请你去省城玩两天，把嫂夫人也带上。你看行吗？”蓝定坤点点头，喜出望外，“你嫂子带孩子出远门了。反正她也不愿交际应酬，不提她。”走到刚落成的龙腾花园，找到刘宣委的新房，鲍春妮拉着蓝定坤的手转进各个房间看了看结构布局，指点整体框架装潢应该如何如何。这个时髦开朗而又精明的女人不避嫌疑，定坤心头不禁冒出难以名状的情愫，多年没找到这种感觉啊，是欣赏，是狂热，是新奇，是惊喜，说不清，总之，像头小鹿撞进一个中年男人的胸怀。握着春妮的手感觉就是新鲜刺激，而拉着卫涓的手真就像左手摸右手，找不到激情。抬头望望窗外，仿佛天格外蓝，云格外白，毒辣辣的太阳也不再令人反感了。这美妙的感觉在定坤的身体里潜滋暗长起来，没有羞涩，没有原则，真希望自己的枕边人换成眼前这个能干可人的女子。 华灯初上，定坤和春妮双双静静地坐在县城最豪华气派的嘉年华餐吧包间里。凉爽的空气里飘逸着淡淡的荷花香，华丽舒适的丝绒座椅，光可鉴人的西餐桌，精美可口的食品饮料，两人天马行空地聊了许多。春妮自幼家境殷实，九岁那年遭遇变故父母遭人诋毁诬陷房屋也被烧了，不得已举家搬迁到另一个乡镇，由此家道中落。父母勤扒苦做供应姐弟三人上学，春妮为减轻家庭负担，勉强念完高中就南下打工。不料涉世未深的姑娘很快被年长她十二岁的老板强哥看中，胖墩墩的强哥开了好几家小工厂，承诺可以把春妮的家人接到自家工厂有个照应。春妮的父母当初也哀求春妮要设法帮助弟妹跳出农门，找个好出路。命里注定春妮草率的第一次婚姻并不如别人期盼的那样美满，虽然跟着强哥管理工厂长了不少见识，学到一些做生意的窍门，但强哥身边从不缺女人，在外面有几个相好的，常常冷落春妮，她叹息做了老板娘生了儿子后就守活寡。春妮提出离婚，强哥也不为难她，慷慨地给了一大笔钱，春妮带着儿子回内地发展，为了开拓业务，只得把十岁的儿子交给娘家爹妈管教。眼下生意才起步，万事开头难，感谢蓝大哥为她争取到这关键的订单。 看着眼前的鲍春妮，“虽无十分的容貌，却也有几分动人的颜色，”会打扮有头脑，强哥怎么不珍惜她重视她呢？自己的涓子不懂浪漫又不善于装扮更没有经营头脑，满腹经纶变不来大把的钞票，只知道舞文弄墨带带孩子，没有生活品味和情调，整个一盆温吞水，平庸无奇、死板又较真，这样的老婆吊不起男人的胃口。定坤从来没有带涓子来这样豪华的高消费场所见识过享受过，偶尔在大排档小吃摊吃两碗馄饨买几串烧烤几个猪油饼就打发了，她见不惯觥筹交错搂搂抱抱的交际场面，涓子总要说节约一些，早点把欠债还清，再积攒些钱趁着有生之年身体硬朗还能去外地观光开眼界。此刻和一个萍水相逢的女老板在这优雅的环境里推心置腹地神聊，他觉得一脚迈出家外，一脚还在家里，踏了两只船，收也收不回了。但是愧疚负罪感很快烟消云散，人生难得一知己嘛，知性红颜善解人意，和她交往如沐春风，异性铁哥们，把握好尺度并不分外。对蓝定坤以前嫖宿的几名小媳妇，卫涓不是一直都蒙在鼓里吗？ 春妮从新款真皮拎包里拿出四张百元大钞买单，那优雅淡然的深情让蓝定坤觉得有钱真好，不必像自个两口子过惯了穷日子，算了又算，还是不敢轻易奢侈享受。以前请领导和哥们在高档饭庄吃饭总是他蓝定坤做东，涓子不愿去就不带她去，省的听她唠叨败兴。一顿饭菜烟酒加跳舞唱歌就要一千五百多，差不多花去他一个月的工资，舍不了孩子套不了狼。老婆孩子在家省吃俭用仍不够蓝定坤大把花钱，挤干了涓子的工资，还了借，借了还，于是透支卡不离身，还要背负高额的利息，为这，老婆总和他斗嘴。可是，官场如今除了吃喝奉承拉关系走后门，还有什么捷径能引起上司注意、尽快晋升呢？蓝定坤是穷怕了，人前矮三分，做梦都在想如果有个生意人能提携帮扶他一把，如果有雄厚的资金基础和坚强的经济后盾，蓝某人可不是目前的怂样，一定不用看人眉高眼低了，也许早就成县里呼风唤雨的人物了。 步出餐吧，二人约定明天去省城建材市场调运装潢物资为刘宣委打造新居，由春妮的弟弟开上大货车，春妮担心人手不够，定坤决定叫上表弟宝柱去帮忙，大张旗鼓干好第一宗生意。春妮要去商住小区妹妹家歇一宿，定坤骑摩托车送她一路又折回自己的家。这一夜，蓝主任辗转难眠，春妮举手投足间显出成熟女人的丰韵和魅力，宛如甘霖洒进蓝定坤饥渴的情感世界。他渴望浪漫温馨来滋润单调乏味的生活，希望有个上得了台面的精干女人改变他的后半生。前几年父母不幸病逝，定坤伤心欲绝，因为二老还没看到定坤大展拳脚干成大事，他们甚至没来得及看到儿子在县城的新家是什么样子就溘然长逝了。春妮为什么没有早几年出现在我蓝定坤的世界里，“恨不相逢未嫁时，”二老在世时如果我能遇上春妮并和她一起生活奋斗打拼，公务员和老板构成最佳夫妻搭档，珠联璧合发家致富，那又让辛辛劳劳的父母多欣慰呀。 七夕是中国古老的情人节。涓子的手机上反常地没有像往年这个时候收到蓝定坤的问候短信，心里有几分失落。卫萍医院宿舍楼不远处的中华城溜冰场特邀世界冠军申雪、赵宏博夫妇为乞巧节演绎一场精彩绝伦的冰上芭蕾。巨幅广告早几天就张贴出来，吸引都市里痴男怨女的眼球，轰动一时，反响不小。本来想收到老公的短信后，带着小楚阳去欣赏顶级高手的花样滑冰表演，再用手机拍下几组优美的镜头给他发回去。可是最终涓子做了一天家务活儿又逛超市买菜买水果，累了就没有看表演而是躺在床上打盹，楚阳和芷玉在电脑跟前玩游戏，妹夫光正看电视，萍子加班去了，一切和平常一样。一梦瞌睡醒来，想起前几年定坤和女网友卿卿我我的黏黏糊糊的网聊情形，卫涓觉察出门一个月没接到蓝定坤几个电话真是有些不对劲，老公口口声声追求浪漫，这会儿也许又和别的女人套近乎去了。心神不定的卫涓忍不住给定坤发个短信：“在和谁度七夕？”这个短信一直没有回复，卫涓心里不爽，疙疙瘩瘩的。虽说两夫妻没有牵肠挂肚的情分和感觉，必要的问候也莫名其妙地删减了，的确有些蹊跷。赶到八月中旬回家探个究竟，心中才有底。毕竟，蓝定坤有时会玩些花花肠子，让人不得不防。在老公看来涓子算是个不入流的女人，此刻这个内向忠厚女人暗暗责怪自己多想了，是不是把事情想偏了，把做了自己十多年丈夫的蓝定坤看歪了。 其实楚阳来厦门不到十天就吵着要回家，她和芷玉两个表姐妹斗气时就催促妈妈快买票。涓子和萍子考虑到路途遥远要坐二十四小时的火车，来回一趟不容易，还是好好玩玩陪伴芷玉、游览体验都市风情再走，过几天姨父和小姨会掏钱买好卧铺票，一番劝慰才让小楚阳勉强应承下来。暑运期间民工子女探亲流、高校学生流以及休假旅游的人潮挤爆铁路客运生意，八月份中旬火车票不好买，车站广场天天人山人海，必须提前一个星期才能买到卧铺票。卫涓起了大早赶去车站，还好终于错过购票高峰的长队伍，很快买到十天后的中层卧铺票。在小姨家玩了一个月终于见到妈妈买回返程票，楚阳很高兴，不再使小性子闹得大人烦，她知道离回家的日子很近了。 吃过早饭，卫萍轮休在家陪芷玉，说好中午她下厨。卫涓正好抽空带楚阳去华侨博物院参观，光正说这是上世纪五十年代爱国华侨陈嘉庚带头捐资并发起倡议兴建的，每年免费接待成千上万的游客，所以来厦门必定要去那里参观才不枉此行。江浙闽粤是繁荣富庶的侨乡，海内外侨胞慷慨解囊建成这座规模宏大的博物院，他们捐款捐物丰富了馆藏内容。博物院里恒温空调吹走了盛夏的酷热，几名仪态端庄、言谈大方的高中女学生在这里当解说员，她们的制服上还佩戴有校徽。卫涓很欣赏这几个小女生，希望楚阳将来也能像她们一样口齿伶俐、举止优雅，上得了台面，遇事不怯场。小楚阳私下里对妈妈说姐姐们讲得真棒。整个展览分为五部分：走向世界、创业海外、融合当地、落地生根、源远流长。 一二楼展厅用图片数据、航船模型、模拟海浪、雕塑造型、影音播放和实物展览向人们展现了历史上早期劳工远赴海外求生的艰辛和屈辱，勤劳智慧的华人在异国他乡忍辱负重，用生命和血汗换来微薄的收入，一代代华工不屈奋斗书写了辛酸感人而又厚重的创业史。隐忍乐观的华侨每年都会在侨居地隆重欢度华夏民族的传统节日，延续中国风俗，饮食穿戴家居婚嫁都包含了浓浓的中国味儿。楼上的展厅则展示华侨在各行各业中的佼佼者，包括科学家、工程师、设计师、企业家和政治家，他们原本是没有任何社会背景的草根阶层，顽强打拼成为高端领域的领军人物，让全球瞩目，他们的才智、成就和品格影响着人类世界。 参观出来，涓子受益匪浅，内心真真切切受到冲击，她感觉到心灵的震撼，头脑里充溢着几个词汇：艰难的过往、不屈的历程、历经沧桑、奋发努力、无与伦比的辉煌…..早期的海外移民破釜沉舟一穷二白，没有退路只能背水一战，能力和坚韧造就了成功，这世上的路再险再难都要自己走下去，不要指望高人贵人施舍、搭救、提携，所以什么时候都不应该怨天尤人。时下的流行词“官二代”“富二代”“穷二代”只是媒体上愤世嫉俗者对不同社会阶层的特殊称谓，“潜规则”是暂时的社会现象，退缩无奈和固步自封就意味着懦弱，面对挑战做出生死抉择才有可能成就未来。任何时代兢兢业业干事、踏踏实实做人都是最好的为人处世之道。人到四十才明白路必须是自己脚踏实地走下去，成功要靠自己。美国第一位华裔劳工部长赵小兰，凭借过人的才华和胆识，跻身内阁。她不但为美国华人参政树立了新的丰碑，也圆了好几代人的“美国梦。”她真的不是因为想当这个官，而是这个职务可以帮助更多的人，人们称赵小兰为“东方凤凰。”这一切现在讲给女儿听还为时过早。“爱而不娇，严而不缚，”是赵父教育子女的方法；“知识就是力量”和“多为社会作贡献”的观念，是他对子女的家训。涓子坚定了做好女儿的培养教育的信心。 蓝定坤曾多次对涓子说起过前些年他去庙里抽签算了一卦，签上写着：“终年忙碌创大业，苦有贵人来帮助。”这在旁人看来是模棱两可、不必当真的话，定坤却信心十足地认为他将来鸿运当头，会有贵人相助。涓子说不服他，只好由着他到处结交朋友、攀附权贵。定坤不愿学习借鉴成功人士的创业精神，偏偏爱钻牛角尖，为什么总盼望投机取巧、期待贵人肯助他一臂之力呢？“欲求木之长，必固其根本，”涓子引用先贤古人的箴言劝告他，少一些钻营，多几分实干，但好高骛远的蓝定坤根本就当做耳旁风，他总在打着自己的如意算盘，梦想有朝一日麻雀变凤凰。不同的人生观、价值观使得夫妻二人意见分歧，争吵顶撞时有发生。 成功是多方面多角度的，不一定发财升官才算成功，名誉、声望、资质和人品都可以作为评价的依据。陈嘉庚为祖国教育和建设捐出全部家产，自己一家甚至落得一贫如洗的地步，但他病逝后周恩来总理亲自为他执绋抬棺，这种殊荣和礼遇在党外人士中是绝无仅有的。以后有机会再带老公和女儿来参观华侨博物院，一定大有裨益。郭鹤年、贝聿铭等等大腕级的华侨走向辉煌的人生经历都不是依赖别人得以实现的，相信观摩海外华人那一幕幕生动形象的创业故事应该能唤醒蓝定坤潜意识里的奋斗开拓精神。 二、沆瀣一气 其实，自从和鲍春妮联手装修刘宣委的新居以来，蓝定坤越来越看不惯、容不下糟糠之妻了。老婆逆来顺受，低眉垂目洗衣服拖地辅导孩子，不善应酬斡旋，哪比得上鲍春妮历练商场、风光无限呢？娶老婆还是要泼辣大方一些才能给男人长脸，这不，蓝主任已经在鲍老板的调教下见过几个阵场积累了不少经验，知道怎样和那些难缠的商户打交道了。陪着女老板在谈判桌上和供货商分庭抗礼，以普法办主任的工作阅历对付各种合同协议，与红颜知己一唱一和配合得天衣无缝，刁钻的对方找不出任何纰漏，足以让谈判对手心服口服。蓝定坤出面实心实意帮鲍春妮拿下几个订单，轻而易举地赚了十万元，由此二人的关系急剧升温。 乞巧节当天晚上，鲍春妮为答谢蓝定坤知遇之恩和合作之谊，带着他走进省城的才子男装专卖店精心选购了一身像样的夏装。虽然价格不菲，但那是品牌货，质地手感特别好，他蓝主任从未穿过这么上档次的衣服。真是应了那句“人要衣装，佛要金装，”用女老板的话说“穿起来就像回到了十八九。”经济上拮据的蓝定坤一家人穿着总是不新潮不讲究，鲍春妮要以自己的审美眼光细心打扮跟她十分投缘的男人，让他看起来更精神更有魄力。蓝定坤认为眼前这个让他心仪的女人就是算命签里提及的贵人。 欣赏了省城流光溢彩的夜景，品味了大酒楼里的海鲜美馔，酒酽花浓，这一对情投意合的男女在鲍春妮的出租屋里如胶似漆地过了一宿。天上牛郎织女七夕喜相会，人间野性鸳鸯缠绵悱恻度良宵。这就是爱欲，你情我愿，抛开一切道德规则及家庭责任，撇开亲友谴责和社会舆论，毫不犹豫地相依相偎。蓝定坤闪过一个念头：只要能和春妮共度余生，甘愿净身出户，忍受全部责罚。鲍春妮的生意摊子铺得大，她一个女人扛不下来，单枪匹马地打拼很难，我懂法律她会经营，强强结合发财发展，相得益彰。春妮也在用尽心思吊足蓝主任的胃口，商场单打独斗肯定不行，身边一定要有一个脑筋灵光又死心塌地爱着你的男人来打开局面，保驾护航，蓝定坤无疑是最佳人选。和他结为夫妻，后半辈子一切都有保障了。公务员收入不高，但那些人脉关系、社会资源可以为她发展经营提供保证，灰色收入源源不断，再给上司送多些礼金，就有可能时来运转提拔重用，蓝、鲍二人兴旺发达指日可待。. 定坤、春妮正搂在一起嘤嘤细语，手机“滴流”一声收到涓子的短信，他赶紧皱眉删除信息，这不解风情的老婆真会败兴。春妮察颜观色，佯装不知，她要不惜一切手段把蓝定坤拉到自己身边。蓝大哥需要钱，需要改换门庭飞黄腾达，更需要女人的温存、爱恋及崇拜，所有这一切只有我鲍春妮能帮他得到。嫂夫人不合时宜，在蓝定坤眼里就是个榆木疙瘩，无法交流沟通，她很可怜可悲，结婚十几年竟然抓不住男人的心。现在蓝大哥生活里有她就没我，我不能同情她，一定要把蓝主任争取到我的阵营里来，他可以协助我做大做强经营业务，我也能保证他后半生的荣华富贵。 定坤预计小三和大房将很快上演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春妮有灵气而且工于心计，那个认死理的卫涓注定要败下阵来。落寞的涓子为什么就不能讨得我蓝某人欢心呢？我请客送礼、交际应酬她看不惯，月月入不敷出，三天两头为钱打嘴官司，她娘家父母哥嫂不资助我们还尽说风凉话。这年头不拉关系难立足，卫家人都迂腐呆板悟不透这个理，卫观涛、光正、萍子业务挑大梁获聘高级职称都是凭着资历实力硬拼硬闯干出来的，从不愿贿赂当权派，卫观涛的老县长岳父也从未给卫家什么关照，难怪他们当中出不了大领导，当一辈子普通老百姓。我要抓住一切机会在行政上混出名堂，不能心安理得窝窝囊囊混下去，历来官员领导受人景仰，出入专车接送，台上作报告下指令，台下得实惠受尊崇，多荣耀多风光！定坤和涓子就像两股道上跑的车，思想不统一，总归要分道扬镳的。十几年的老夫老妻将情归何处，女人到了四十岁各方面都不占优势，往后再落得离婚的结局，孤芳自赏的涓子情何以堪？定坤内心竟然涌起一丝愧疚，但转瞬即逝。只要我把房子留给她，吃住不愁，再委托她抚养教育孩子，精神充实，我也算对得起她，根本不会亏欠她。 早晨，涓子对萍子说要中午上火车了，萍子很抱歉自己忙着上班不能送她们母女，说着拿出六百元钱交给涓子，祝福她们一路顺风。临走前，涓子照常做好午餐备好茶水送到萍子的科室，看着楚阳、光正和芷玉吃完饭。等妈妈收拾好餐具，楚阳就急不可待地出门，小姑娘归心似箭。一路上楚阳有说有笑、机灵活泼的样子让涓子很欣慰，她早几天就把两人随身换洗衣服叠得整整齐齐放进行李包，还帮妈妈提着包上下车，就像蓝定坤一样会见机行事，会操心很懂事。这孩子将来一定很不错。 涓子和楚阳挤在同一个中层卧铺位里，还能眯几阵瞌睡，比来时强多了。车厢喇叭播放着降央卓玛的《走天涯》，苍凉浑厚，符合中年人的心境。收到定坤的短信，涓子没有欣喜甚至还有些怨恨七夕节蓝定坤的冷漠，只是让楚阳拿着手机给她爸爸回复。内敛深沉的妈妈，天真无邪的孩子，醉心升迁的爸爸，夫妻不算和睦但也勉强能维持过下去，只有可爱的孩子才是家庭的靓点和希望。看到女儿的笑颜，涓子觉得一定尽可能要给孩子一个完整幸福的家庭和安全快乐的成长环境。 到站下火车后，母女俩坐上大巴回家。立马感觉到特区和内地的巨大反差，厦门的公汽崭新整洁凉爽舒适，而这大巴车灰头土脑干热难忍。不过，习惯了小地方生活的涓子很快调整了心态，只有楚阳因为出了趟远门长了见识对此不满嘟哝了几句。 在大巴车上颠簸了一个多小时后，母女二人终于走进家门，一切布置还和刚出远门时一样，女儿跑到阳台看她种的花已开过了，她撅着嘴说错过了花期。涓子清理了卫生间倒了垃圾。定坤忙完手头的事马上赶回家陪女儿去面馆吃拉面，一个多月没见面他对女儿还是很亲热，笑着说楚阳长结实了。他对老婆依然不冷不热，只是说这段时间在龙安镇与人合伙包工程忙得很，今后很少顾及家里，让涓子多体谅，不要总打电话催他回家。蓝定坤一贯的高论是：窝在家里陪老婆孩子的男人最没用，有本事的男人闯荡世界干大事难回家。老公色厉内荏、振振有词，卫涓知道他不愿回家、语带双关，他总是用这话当做挡箭牌，搪塞她的盘问。涓子没有戳穿他，毕竟现在没找到把柄。 早晨，有洁癖的卫涓扫地拖地，做一百二十平米房间的卫生累得她满头大汗，接着又把三张床上的铺单、枕套清洗干净。伸展在窗外的两幅不锈钢晾衣杆要抹去灰尘，她够不着，喊定坤来擦，还要他晾床单。他顿时火冒三丈，“芝麻绿豆大的小事自己做不了啊，只会使唤别人。”卫涓反驳道，“不是看你个子高一点，胳膊长一点，才请你做吗？我干得了就不烦你。我洗了几大盆还没埋怨呢，你倒先凶起来了。”吵归吵，定坤还是照涓子吩咐的做了，涓子不再计较，但心里特郁闷。刚结婚那几年，卫涓叫上定坤去珍珠泉边洗衣服，或是用铁丝拧成衣架，他随叫随到，从不抱怨，这几年他咋像吃火药了，对老婆说话都是夹枪带棒的，不给好脸色看。蓝主任越来越蛮横跋扈，动不动就蹬鼻子上脸。他对涓子几乎没有迁就忍让，只有责备抱怨，涓子每个月例假痛经难忍，那是中年妇女的常见病子宫腺肌瘤在折磨她娇弱的身体，定坤还责怪涓子装病偷懒。 蓝定坤自从七夕那晚和鲍春妮做了出格的事情，胆子更大了，完全不顾及周围的风言风语。开放的时代，性解放司空见惯，没有情人就是土老帽，就是缺少魅力。能和情人双宿双栖是成功男士的生活标识，只要老婆不告发，外人是不会追究的。至于县城那几个租房陪读的旧相好，已经没有吸引力了，早被蓝定坤抛到九霄云外。蓝定坤毫无顾忌地带着鲍春妮出席龙安镇新朋老友的酒席，有这样上档次的女老板陪坐身边把酒言欢，蓝主任神气十足，特别有面子。 鲍春妮在龙安镇的装潢分店也如期开张了，春妮的老爸临时来照看生意。她老爸一眼看出蓝主任和自家闺女走得特别近，关系不一般，就忍不住旁敲侧击询问了一下，哪知鲍春妮心平气和地对老爸说：“蓝主任早几个月就离婚了。我和他如今是生意上的合作伙伴，他精明能干又热心助人，也是我重新组合家庭的最佳人选，我不怕别人嚼舌根。我们交往名正言顺，不在乎人家指指点点。”见春妮毫不隐晦，都说到这份上了，他老爸也就默许二人的密切关系了。鲍春妮的妈提出要看看蓝定坤的离婚证，被蓝主任打马虎眼蒙混过去了。女儿三十四岁离异带着小孩再婚很不容易，做生意也必须有个实实在在的帮手才行，父母赞成都来不及呀，哪能去深究去干涉呢？ 刘宣委和财经所的王主任等好几位老友知道些内情，看到这个场景，暗地里摇摇头。男人为了名和利，不惜一切豁出去了，那本身就是一步险棋。凡夫俗子无法未卜先知，他们还是为蓝定坤捏着一把汗，同情那个本分老实厚道的卫涓，婚外恋弄不好就是家庭解体三败俱伤，抑或身败名裂。人活了大半辈子，都知道婚外恋是一把双刃剑，斗来斗去没有真正的赢家，他们悄悄劝慰蓝定坤悬崖勒马。可是，尝到甜头的蓝主任听不进去，一意孤行。鲍春妮挺有心计，想方设法套牢蓝定坤，明目张胆沆瀣一气。 中秋节前夕，蓝定坤和鲍春妮相约来到慈恩寺，馥郁的桂花香氤氲在庙宇中，他们此行要向神灵卜问这场婚外恋的结局如何。鲍春妮觉察身体不适，担心意外怀孕。蓝定坤以前暗喜自己性功能极强，不仅让李艳敏中招两次去堕胎，眼下又和春妮珠胎暗结，蓝家不用为子嗣问题发愁啊。他很想让春妮顺利产下这个孩子，中年得子，他做梦都会笑醒的。但是，他们二人的关系没有得到法律认可，不能让别有用心的人以重婚罪和违反计划生育基本国策的罪名检举揭发他，更不能让春妮担惊受怕地怀孕，那样生出的孩子极可能是个残次品。当务之急是二人建立合法的夫妻关系，顺顺当当安胎调养，确保今后生个健壮聪明的孩子。先请高僧算上一卦，心里才有底。 点上一柱香，祷告默念一番，二人来到殿旁抽签。只见两根签上都写有“孝”字，想想蓝定坤家门没有高寿和患病之人，鲍春妮的奶奶已经九十五岁了，如果她老人家今年驾鹤西去，二人都去吊孝，岂不都是“孝”签吗？冥冥中天意的安排，蓝鲍二人合计此签并不是坏事，指不定是二人心想事成呢。 从慈恩寺走出来，他们去了最近的医院做孕检，原来是一场虚惊，检查结果没有怀孕。是啊，鲍春妮上着最保险的避孕环，安全系数还是很高的。这为争取二人合法结婚准备了比较充足的时间，当初只怕肚子里的孩子等不起，现在可以松口气了。 蓝定坤的软肋是怕领导过问追查此事，影响他的仕途，定坤的老婆孩子从厦门探亲旅游回来了，一定不能因为卫涓的介入而把事情搞砸了。春妮琢磨怎样才不会让定坤分心回到他的家庭，她明白必要的时候使出杀手锏才能稳定军心。定坤要在情人与老婆中间周旋，还有楚阳这个机灵鬼是定坤的心尖宝贝，赢得蓝主任就必须赢得楚阳的心。 夕阳衔远山，鲍春妮精心细致打扮一番，袅袅娜娜地挽着定坤的胳膊走向汉口江滩，找个亲水平台坐下。烟波浩渺的长江金光闪烁，美不胜收。不算漂亮的女人只要心有所属，打扮得体，还是有几分魅力的，人因为可爱才美丽，蓝大哥一直这么认为。见蓝定坤魂不守舍，春妮莞尔一笑，“楚阳好吗？待会儿我们去儿童服装城给她买身新衣裳。”定坤点头不语，若有所思。春妮递过一杯冰红茶，她早就洞悉定坤的心境，柔柔地说：“政法委书记蒋树晴是我小姨父，小姨最疼我，有我们的关系，他会关照你的。”蓝定坤本来跟蒋树晴就走得很近，好几次在丰园酒店宴请蒋书记，还请纪委纠风办主任江枫作陪，江枫是定坤初中同学，他前几年提拔为正科级，属于少壮派，前途无量。去年蒋书记儿子结婚，还专门给蓝定坤和江枫下了请帖，而其他乡镇普法办主任都没接到邀请，可以想象蒋书记还是很看重蓝定坤的，少不了以后栽培重用。定坤疑惑地看着春妮，这个妹子后台挺硬啊，就差手眼通天了。他装作平静地啜了一口冰红茶，对春妮的话不置可否，显出很有城府的样子，不能让眼前这个女人小瞧自己。蓝定坤从农民一步一个脚印奋斗到今天的副科级，人前装孙子，夹着尾巴做人。和卫涓结婚不久，巴望着卫家资助提携帮扶，结果被老婆的娘家人看不起，自个儿内心很受伤。在女人面前，蓝定坤要显出男人气概，不要低三下四哀求她，她对你就寄予厚望，不但委身于你，还与你共度时艰、克难制胜。 当晚蓝定坤销魂的床上技巧，令鲍春妮不能自持，干柴遇烈火，她热辣地迎合男性阳具的冲击，好久没找到这么爽快的性爱了。翻云覆雨大半夜，气喘吁吁，大汗淋漓，二人才尽兴收场，沉沉地睡去。一觉醒来，日上三竿，洗漱间隙，蓝定坤思忖该怎样向卫涓提起离婚的事。现在细想，蓝定坤以前那几个姘头都不是什么上档次的货色，她们文不及卫涓才华横溢、调教孩子，武不及春妮见多识广、泼辣能干。比较起来，鲍春妮更胜一筹，情投意合的红颜知己打着灯笼都难找，眼下遇上了，蓝定坤要不惜一切代价、不顾一切后果地和她结婚。 九月中下旬，秋雨绵密，窗玻璃上淋出无数道水痕，仿佛一张张涕泪横流的脸。多少个夜晚，卫涓安顿小楚阳睡着了，她难以入眠。聆听着楼梯道各种或沉重的、或轻快的脚步声，然后“砰”的一声，别人家的防盗门重重地关上，就是没有蓝定坤回家的迹象。下这么大的雨，他总是说在城里谈生意签合同，今晚在哪里住宿呢？ 周五晚上，蓝主任终于回家了，可他又说明早要搭便车去省城办事。定坤极少与涓子亲热，晚上以往草率行事再分床而眠，原来是因为定坤老打呼噜，涓子又总起夜，让对方睡不安生。偶尔也能热火朝天地爱抚一场，总归是次数不多，按蓝定坤的说法是夫妻两人性生活质量不高。现在则是插进来了个鲍春妮，男人精力有限，只能劲往一处使。原想和老公认真交流厦门之行的见闻感受，不料定坤回家推说又忙又累，洗澡后换下一身衣服泡进盆里，他转身躲进书房，倒头就睡。听着房门咕咚一声关上，涓子无奈地叹口气，赶紧搓洗老公的衣服，从衣袋里找到一张名片，上面写着“常绿装潢公司经理鲍春妮，主要经营洁具、灶具、瓷砖、灰沙、彩瓦、铝合金构件、橱柜衣柜、墙纸涂料等等。”卫涓把名片放在一边，洗完衣服晾到阳台折回来，听见书房里传来接听手机的声音。 涓子去书房探个究竟，瞥见定坤拿着手机发短信，忍不住插了句：“早就说累了困了，还给情人发信息，咋不睡呢？和鲍春妮谈不完的生意呀？”定坤不耐烦地关上手机，白了她一眼，“鲍春妮是我合作的盟友，铁杆粉丝，你懂个啥？刚才是几个生意上的朋友打来电话。男人应酬多，你不要把我盯得太紧，给我点自由，好不好？你看到名片了，给我拿来。疑神疑鬼的，神经出了问题吗？”涓子听他这话听得耳朵起茧子了，好像他蓝定坤日理万机，喝酒赌博甚至网上聊天都是推脱不掉的交际应酬，家人追问起来他就怒目相向，认为老婆不识体统坏了他的大事。蓝定坤又用恶毒的眼光瞪着卫涓，没好气地说：“我们离婚吧。这些年你总是怀疑我的为人，怀疑我在外玩女人喝花酒。我对你怎样，你心里不明白吗？男人离婚都是老婆逼的，你整天就会无端猜疑、胡乱找茬，对我事业正经的忙一点也帮不上。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和你结婚算是倒了八辈子霉…..”卫涓不想听他絮絮叨叨，兀自走出书房，关上房门。近两年蓝定坤总说他有理，说他娶了涓子很吃亏，他为什么不认真反省自己鬼混出轨网恋偷腥、和其他女人在一起总是喜笑颜开、挺热乎的，搅得涓子心里不平衡不舒坦，他给这个家庭带来多少伤害？ 诚然，蓝定坤也曾为这个家付出许多关爱，尽到不少责任，装修新单元房时他起早睡晚选材料、请师傅、赶工期、置家具，一下班就赶回来为装潢人员做饭，他想早些让老婆孩子住进敞亮的新居。六年前那个漫天飞雪的冬天，母亲要做乳腺癌切除手术，卫涓接受卵巢囊肿微创治疗手术，蓝定坤挑起家庭的重担，在人民医院的两个病房照料奔波，给母亲也给妻子喂水喂饭，体贴入微，他自己彻夜难眠熬得形销骨立，是病友交口称赞的好儿子、好丈夫。那时的蓝定坤宅心仁厚，对家庭成员关怀备至，风里来雨里去，真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平心而论他是有恩于涓子和女儿的。 坐上开往省城的动车，定坤感觉平稳舒适快捷，比起二十年前卫涓坐过的慢吞吞的闷罐子火车真是天壤之隔。涓子未满十五岁就往返这条线路乘火车去武汉读中专，这在胡家集村里人看来是很荣耀的事。现在看看窗外飞逝的景物，体会到“春风得意马蹄疾”的畅快得意，鲍春妮这么优雅的女人肯垂青于我蓝定坤，足以表明我这辈子多么出众多么风光，当务之急是如何快刀斩乱麻，甩掉那个只会读死书的卫涓。离婚这事只要能够干净利落地办好，我出人头地的日子就不远了。强悍的定坤长时间不回家，对涓子声称工作不算忙，正好腾出手来和女老板合伙承包工程，短期就能发家致富。涓子早就发觉定坤的反常，盘问未果，只是经常在电话里催促定坤以家庭事业为重，不要为钱分心。卫涓隐隐觉察到婚姻殿堂岌岌可危，随时可能坍塌。龙安镇不少人知道定坤陷得太深无法自拔。 晚上，楚阳让妈妈检查完作业，坐在客厅吃水果看电视动画片。涓子在卧室上网边听音乐边查看婚姻出轨方面的文章及评论，她凭直觉预感蓝定坤外面有相好的，而且小三也许就是老公常常提到的那个很能干会赚钱的女老板，因为他除了上班其余时间总是腻在省城建材市场谈生意签合同，鬼才知道签的哪门子合同。传来开门声和重重的关门声，接着听见定坤呼唤楚阳，忙做生意的老公终于回屋了。 这一回，定坤没像以往只陪着女儿说话，而是径直走进电脑桌跟前，把早已拟好的离婚协议书交给涓子看，让她签字第二天去民政部门办离婚证。涓子那一刻就像掉进了冰窟窿，甚至连一根救命稻草都找不到，仿佛空气都凝固了，一股股凉气从脚底升腾而起穿过五脏六腑上升至脑门。她虽然知道这一天迟早会来临，没料到定坤不顾十几年夫妻情分，以这种方式摊牌，老公以前为什么装正经不露声色呢？涓子先是装作气定神闲的样子继续坐在电脑桌前，命令定坤在床沿坐下，随即眼泪像决堤的洪水，“说到底，是我们没有钱，那个女人趁虚而入啊。”哭声凄凉哀婉，她情不自禁提到这么多年夫妻生活的点点滴滴：踏青扫墓、旅游登山、病房探望、租房搬迁、分娩陪护。那段二三十分钟的哭诉场景如果录下来，可以胜过所有的感情戏表演，真正是感天动地。定坤有些动摇了，没曾想素来不知温存、不善表达的卫涓竟会哭天抹泪令他下不了狠心离婚，他不禁陪着留了几滴鳄鱼泪。楚阳流着泪给妈妈端来一杯茶，涓子这才发觉自己泪如雨下，哭得口干舌燥，接过杯子一饮而尽。天真烂漫的楚阳从未见过妈妈哭得如此伤感动情，她仿佛明白家里出大事了，爸爸撇下她们母女俩要和一位阿姨生活，今后一家三口再也不能一起坐摩托车出去兜风了。 涓子拉着楚阳的小手，泪眼婆娑，一字一句地说：“好孩子，你要记住，这个世界上只有我才是你的亲妈，以后你千万不要把别的女人喊成妈，你爸爸叫你喊你也别喊她。懂吗？那个女人破坏了我们的家庭，我们俩永远不要见她，她是我们的仇人。”楚阳依偎在妈妈怀里，禁不住抽泣起来。定坤在一旁阴阳怪气地说：“楚阳别伤心，爸爸还会经常带你出去玩，给你买好多衣服玩具；涓子不要教孩子学会仇恨别人，离婚还不都是你造成的，你若是能帮扶我，对我温柔给我关心，每天为我按摩，一日三餐变着花样改善饭菜质量，也不至于闹到今天的地步。”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涓子止住哭泣，平心静气地说：“这几年你总是盛气凌人，恨不得把我吃了，我温柔得起来吗？我洗衣做饭、照管孩子，月月工资被你拿走挤干，根本没钱做出花样饭菜，你还埋怨我娘家不拿钱给你还债，专门挑刺找茬，我常常被你的所作所为气得肋骨疼，你还跟没事一样。一点良心和人性都没得，只会炫耀你有魅力，能勾引到富婆。和情人非法同居，这是知法犯法，我要去纪委组织部告发你这混帐东西。” 蓝定坤知道涓子从小在严格的家教环境中成长，为人本分，感情局限于三口之家，抱残守缺，过惯了平淡毫无新意的夫妻生活，思想从不会出轨。眼下鲍春妮和定坤两情相悦，难舍难分，激情浪漫刺激得这个男人收不住心了，他真想拥有标新立异的感情生活。而因循守旧的卫涓心里脆弱、善良，定坤决定攻心为上，软硬兼施，六神无主的涓子就会乖乖把正房的位置拱手让给春妮。定坤真是胜券在握，他振振有词：“找情人那还不是因为夫妻没感情吗？错不在我，丑话说在前头，鲍春妮后台硬得很，龙安镇的王丽霞副镇长是她三妈，政法委蒋书记还是她小姨父。如今社会上这种非法同居的事情太多了，组织上根本管不过来，告到领导那里没人会过问。他们只会袒护我和鲍春妮。看相的说我这几年鸿运高照，女老板比你还小六岁，年轻离异，人脉关系广可帮我提官，又有经营头脑会赚钱，还承诺能为我生个儿子。所有这一切你卫涓根本做不到的，当初我们结婚就是一个错，你还是要识时务，就成全我和春妮，因为她已经怀了我的骨肉。把我搞臭了，对你有什么好处？” 卫涓听到这里，脑袋嗡的就大了，这个衣冠禽兽竟然拿情人关系网和私生子要挟我。先别理他，赶紧和女儿洗洗躺下休息，明天还要上学上班呢。蓝定坤悻悻地收起离婚协议书，老婆难对付，看来要打持久战，只怕春妮等不及，她希望得到名分而不是做露水夫妻。和春妮相识相交，三生缘定，爱她就给她安定的家，一纸婚书对春妮很重要。夜凉如水，楚阳很快入眠，听着孩子均匀的呼吸，涓子苦思冥想无法睡着，十一年的婚姻走到尽头，到底怪谁？泪水滑过脸颊滴落枕巾，躺着还好一点，站起来头重脚轻，浑身绵软无力，像患了一场大病。 政法系统又在筹备建几栋小高层单元楼，比市场价出售的商品房便宜得多，只需十二万预付款，而且将来物业管理、小区环境各种条件都会很优越。筹建会议召开后，大家纷纷行动起来，求亲告友筹措资金。蓝定坤那一套房子欠债没还清，又得为这套房子筹钱。从发展的高度来看，房子增值前景乐观，即使借债买房也很划算。和鲍春妮一合计，春妮顿时喜上眉梢，她正愁抓不住蓝大哥的心，听说那晚摊牌涓子涕泪滂沱差点让蓝定坤招架不住，春妮真担心他出尔反尔回到老婆孩子身边。可巧眼下机会来了，为他投资十二万买下单位福利房，他一定感恩戴德，一门心思忠诚于我鲍春妮。投桃报李，征服一个手头拮据而有利用价值的男人，一定要舍得花本钱，让他感激涕零。好了，今后不光我的建材店，还有我父母的生活起居赡养防老问题就解决了，我鲍春妮毫不犹豫拿出支票，蓝定坤就和我铁定组成一家人了。 接过鲍春妮开出的十二万支票，蓝定坤觉得像抓住几根沉甸甸亮闪闪的金条，他从来没有一次性经手过这样大面值的支票，除了涓子现在住的房子还值二十多万，他手头几乎没有什么活套钱和流动资金。自己家底太薄了，工薪阶层太穷了，小公务员贪不到捞不到，瞎忙活半辈子也难有转机，唉！还是当老板的能耐大，出手就是十二万，眼都不眨一下。没有钱难到五尺英雄汉，钱真是好东西，有钱就有了地位和名望，有钱就是资本是资历。这一刻，蓝定坤铁了心要抛开结发妻子，和鲍春妮度过温馨富贵的后半生。蓝定坤的手机响了，一看是涓子用家里的座机打来的。这个魂不守舍的弱女子仿佛整个人被掏空了，一阵眩晕，差点倒在座机旁边，她还期望能挽回婚姻，请蓝定坤回家看看。蓝定坤歇斯底里地吼道：“我不想跟你过了。别痴心妄想让我回来！当初你死乞白赖要和我结婚，又没生个儿子，眼下鲍春妮有个现成的儿子都十岁了，和我关系好得很。我原来发愁蓝家要断了香火绝了后，眼下这干儿子随时可以改姓蓝，我传宗接代的问题不用操心了。偏偏现在怎么甩也甩不掉你，你就是把楚阳杀了，我也不回来看。明年，鲍春妮和我的孩子就要出生了，我要陪她，别烦我。”这声嘶力竭的吼叫撕扯着卫涓的心扉，她怨恨那个抢走老公的野女人，用了什么不可告人的招数勾走蓝定坤的心，希望鲍春妮立刻碎尸万段。 涓子在小区大门看见政法系统第二期购房通告，上面打印了所有交齐十二万预付款的职工名单，蓝定坤赫然在目。此时，她明白女老板用这笔钱买走了蓝定坤的心，他太需要钱了，这些年涓子深知蓝定坤对钱有着强烈的渴望，他羡慕老板大款们挣钱轻松花钱潇洒。除了当老板的鲍春妮，没有谁肯这么大方地把钱交给蓝定坤，因为他们合计好了要抛开卫涓，建立新家庭。那贴在墙上白纸黑字的购房公告，“蓝定坤”三个字就像锋利的冰刀一样割得卫涓遍体鳞伤，寒心痛心。 晚上九点多，蓝定坤打来电话，用哀求的语气说：“我这些天都睡不着觉，骑虎难下，渴望家庭的温馨也不想离婚，提起离婚我心头在滴血呀。结婚十一年，连累你受穷，真是苦了你。现在我想让我们分头追求各自的幸福，一日夫妻百日恩，做不成夫妻也别成变成仇人。为了给楚阳创造美好的未来，我要挣很多钱供她读书深造。我们这对贫贱夫妻无法给孩子提供宽裕的生活成长环境，经常为钱吵架，想想还是分开才好。我在外面其实没有和那个女人纠缠不休，我和春妮是清白的。随口编出瞎话来，只是让你快退出，我们的婚姻走到尽头了，缘分已尽，过不下去了，别留恋我。离婚以后，我还会关心照顾你们，帮你们扛回煤气罐和米袋子，你有难处要想到我最贴心，有病有灾的还是喊我来陪护你，只是没有夫妻生活和那张纸。你藏着结婚证干嘛，留不住我的心你白费劲，那张纸对你那么重要吗？” 卫涓没好气地说：“你当我是个软柿子，你想怎么捏就怎么捏？我们建立家庭不容易，你还要三思而行。”蓝定坤叹口气，用和缓的语调说：“离婚后，我们会经常带你旅游，和你共度周末，感情比现在更好，不信可以走着瞧。春妮心眼好，她会和你以姐妹相称，会敬重你。我们几个在一起就像一家人。你没有朋友，难道还不肯接纳春妮这么好的妹妹做你的知心人吗？”卫涓回敬道：“她心眼好？鬼话连篇！她嫁不到男人了，专门拆散我的家庭。你和富婆享福去了，富婆肯让你回来照顾我吗？骗三岁小孩呀！我不会让巴望着结婚证的野女人得逞，不会好事她，偏不离婚，拖死她。那鲍春妮早晚会遭报应的。”那么苦的日子都熬过来了，现在居然说过不下去了，摆出冠冕堂皇的理由，难道他没看见楚阳的痛哭吗？有哪个孩子愿意看到父母离婚，家庭破裂呢？对老婆耍手腕，既哀告又辱骂，涓子预料定坤还会使出更多花样来逼她离婚。夫妻闹到这份上，真悲哀真让人心酸。涓子的泪水滴落在座机按键上，凄然挂断电话，她不愿再听见背信弃义的定坤编造任何借口。 卫涓骑上自行车去学校上班，十分钟的路程她都强忍着泪水，不愿在人多的地方痛哭丢份。到校后，在停车棚擦擦眼泪，若无其事地走到办公桌前。人不伤心不落泪，她马上又伏在桌上悄悄拭去泪水，不让同事们看见。上完课，卫涓忍不住向两位知己同事荣静和乔琳诉说，她们都和卫涓同龄，请她们支招宽慰最合适。乔琳离异后经别人介绍和她的老师组合了家庭，她理解单身女人独自带孩子的艰难，万一生疮害病还要硬撑着照顾孩子，她奉劝卫涓不要答应定坤离婚的条件，很不容易再找到合适的人组合家庭。短短两天，老师们很快都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纷纷指责蓝定坤爱慕虚荣、见利忘义、不知好歹，完全就是个白眼狼。 乔琳撇撇嘴：“等鲍春妮的儿子长到一二十岁叛逆期，他们组合家庭的矛盾就会发展升级的，那时他肯定要对继父吼叫：这是我妈出钱买的房子，你算老几，滚出去！嗨，蓝定坤还有好戏等着大伙瞧呢！”老师们听着哈哈一乐，都说是这么个理，谁都知道后爹和非亲生的儿子关系最难处理，最后统一支招：不要便宜那对狗男女，涓子拒不离婚，蓝定坤每月必须按时支付孩子生活费，拖上十年八年，那小三等不住就会自然而然放弃蓝定坤。陷入感情泥沼的卫涓感受了集体和同事的温暖，他们的劝慰使得涓子仿佛是饥寒交迫的人得到了饮食衣被，这个弱女子感觉自己不再是孤军奋战了，而是有强大的社会力量支持。 岂料，定坤也不是吃素的，拿着情妇的钱聘请律师要打官司，还委托律师吴德兴带着诉状找上门来。吴德兴律师本来和卫涓、蓝定坤都是老熟人，首先假惺惺地说他也尽心尽力以朋友身份劝慰调解，但定坤执意要离婚，他只好履行律师职责代理这桩案子。涓子在吴德兴走后潸然泪下：当初为了省钱没有像别的夫妻一样照几张放大的结婚照挂在墙上，甚至没急着把母女俩的户口和定坤登记在一个户口簿里，那个“花好月圆”的牌匾也裂开了缝，难道这一切都是天意注定要分手？虽然没有轰轰烈烈的恋爱，毕竟做了十一年夫妻，哪能不留念呢？ 你不仁就别怪我不义，涓子电话通知蓝定坤，她要去龙安镇闹得野鸳鸯不得安宁，让王丽霞副镇长出面调停此事，看她纵容包庇还是秉公办事。蓝定坤在电话那头分外嚣张，“现在可不是文革那阵子乱搞两性关系动不动就挨批斗，改革年代共产党只抓经济建设，没人过问作风问题，男人偷腥出轨都是小事一桩，组织上不会上纲上线处分人的。只要我工作出色，领导自然会网开一面。王镇长刚才还跟我在一起吃饭，她很欣赏我的才干，不会给我穿小鞋。你告不出名堂的。不信，我请王丽霞副镇长一会儿给你打电话，看我搬得动那尊菩萨吗？” 过了十多分钟，座机“嘀铃铃…..”响起了，浑身无力的卫涓斜倚床头拿起听筒，里面传来一个陌生的沙嗓子女声，“你好，你是蓝主任的爱人卫老师吗？我是龙安镇分管工业的副镇长王丽霞…..”卫涓吃了一惊，电话果然打来了，对方有备而来，我也要沉着应战、毫不含糊，于是答复道：“蓝定坤前几个月就对外说他离婚大半年了，怎么会告诉你我是他爱人呢？他不是和你侄女鬼混同居很长时间了吗？他们名不正言不顺，你这当领导当长辈的也不管管？”对方沙嗓子也是老谋深算，“我们镇招商引资一直很忙，今天我才听说他们的荒唐事，本来这是不道德的，我也苦口婆心地劝诫他们，蓝主任说他是不愿回头了，他不想跟你过下去。我侄女春妮很有主见，她去广东打工几年见过大世面，我劝不服她。看来他们走在一起也是前世有缘，唉，这就像张学良和于凤至、赵四之间的纠葛，拖了几十年，那原配的夫人于凤至还不是把位置让给赵四了。女人啊，就要看得开，别为这事伤心。男人出轨九头牛也拉不回头。你还是放弃他吧。我们行政干部天天和许许多人打交道，一些离异男士还专门请我为他们重建家庭物色人选，给他们牵线做媒。这样吧，我改天给你介绍一个比蓝主任更优秀的男士，知冷知热会体贴人，家产丰厚人又帅气。你看行不行？”涓子无可奈何，蓝定坤真的请来一尊菩萨劝自己离婚啊。他们早就串通密谋好了，搬来这尊神对付涓子。领导出面说话有分量，他料定涓子会乖乖就范。 四肢无力、头重脚轻的涓子回敬了她几句：“有这么优秀的人物你为什么不介绍给你侄女，好事也轮不到我头上来。你这当领导的怎么充当那对狗男女的帮凶，要拆散我好端端的家呀？”姜还是老的辣，王丽霞轻描淡写地说：“卫老师，我这可是替你着想为你好哇。我当过多年的妇联主任，亲眼看见一些家庭婚姻破裂，弱女子寻死觅活想挽留男人都不起作用，那样做既没有尊严没面子又拉不回男人的心。你可知道，像你这样节俭贤惠又有才华的女教师是男士们心中的最佳伴侣，你这样的公职人员比起我们鲍春妮可强多了，工资月月照发，旱涝保收，春妮还得想方设法做生意赚钱，收入没得保障。别的男人还看不中她哟，只有蓝主任现在跟她对上眼了，现在谁也挡不住。说不准蓝主任跟春妮组建家庭以后，他还会想起你的种种好处，将来他会后悔的。现在别把事情闹大了做绝了，蓝主任毕竟是你孩子的爸爸，为孩子着想你们也不能反目成仇，夫妻不成仁义在。想开些，活得潇洒，摆正心态，抓住机会找个好对象，后半辈子过得快快活活的。”王丽霞这哪是劝慰，分明在纵容鲍春妮和蓝定坤，为他们开脱，这无疑是在卫涓的伤口上撒了一把盐。卫涓没去过龙安镇，更没和王丽霞正面打过交道，她无法确定刚才的沙嗓子就是王副镇长本人。 之后，蓝定坤又打来电话，“看我没说错吧，连王丽霞都说要你放过我，领导比你有眼光。你还是规规矩矩上你的班，贴心贴意教育楚阳，不要来龙安镇闹得我下不了台，否则我打断你的腿，把你关进城里的精神病院去。”他机关算尽、威胁恐吓，要留给卫涓母女俩一个破碎的家，这还是口口声声承诺要当个好丈夫、好父亲的蓝定坤吗？他分明已经换了个人，恩断义绝，变成了凶神恶煞。 又是一夜难眠，卫涓看着这个没有男人撑起的家空荡荡的，想起和定坤一起购置被褥炊具的情景。因为没钱安装空调，夏天他们有说有笑从超市扛回竹席和落地电扇，房间每个角落都还留着他的气息。睁大眼睛看着窗外微微放亮的天空，小区附近场地健身晨练的舞曲像往常一样悠扬地飘散，一样的调子不一样的心境，多愁善感的涓子最近听着这曲子却是如泣如诉、凄凉忧伤。她只感到浑身无力，如果不找人倾诉，涓子担心自己承受不起，精神就要崩溃了。她甚至天真地认为蓝定坤可能受制于人，被鲍春妮抓住了一些把柄，是否由她卫涓亲自出马斡旋、化解调停，共同面对难以摆脱的情妇纠缠。想想就给父母和堂姐卫雨荷打电话搬救兵，说她快扛不住了，请他们出谋划策。卫雨荷曾极力反对涓子和定坤结婚，她认为定坤不英俊，甚至有些猥琐，只有体健貌端的男士才配得上才华出众的卫涓。卫雨荷主张只要富婆肯出一大笔钱解决涓子和楚阳的生活问题，没了后顾之忧，就把这没脸没皮的坏男人扔掉算了。 中午下班回家，父母二人已经来到涓子的住所准备好午餐，他们说以后在这里长住下去，陪伴孤儿寡母的涓子和楚阳，共同走出心理阴影、度过情感困难期。楚阳看到外公外婆非常高兴，两位老人很看重很喜爱这个外孙，她虽然不姓卫，但聪明伶俐，在老两口眼里比嫡亲孙子还亲。接下来的日子里，外婆当营养师厨师，外公和妈妈当家庭教师，细心呵护培养这棵小苗苗。涓子虽然家庭婚姻不幸，但一定要把孩子教育出来，让她有光明灿烂的未来。 父母语重心长地说：“当初我们极力主张你和定坤结婚，很多人都不看好他，说定坤自以为是、难成大器，品行相貌也不算好。你的性格也造就了目前的悲剧，蓝定坤就像好《红楼梦》里说的中山狼，得志便猖狂。老辈子人都说小人得志，终究不会久长的。狼要吃羊，却编出种种理由数落羊的罪过，蓝定坤现在就是那匹狼，张嘴就是卫家这不好那不对。现在看来的确走错一步棋，他人品不好起了外心，就当他死了。我们还是要好好生活工作，开心振作，向他这个坏蛋证明离开他以后我们照样过得好。先拖着不离婚，要他拿出孩子今后的抚养费学费，一次到位。不能便宜了那个野女人。否则，他跟富婆结婚以后，他当不了家，不给孩子出钱咋办？”涓子点头，“我咨询了法官和律师，他们和我同事都是这个意见。赔偿费一次性付清，以后不找他，我看见那个道德败坏的家伙就恶心。楚阳智商高、性格好，我们要让她受到优质教育，考上一流大学。她成大器了，我们都沾光。” 老父亲当年是全县数学教学的一面旗帜，一九七八年参加华师数学函数。七九年涓子母亲说老家有几个臭男人调戏她，半边户种地又缺人手，大包干分田到户以后农活太多做不了，老实巴交的老卫老师觉得不能不顾家，就和领导软磨硬泡从镇上中学调回老家管理区中学，课余时间下地干活，函授学习被迫中断。老父亲此举失去了深造拿文凭的好机会，像倒下多米诺骨牌一样，一连串的损失接踵而来。八十年代县里出台文件规定，有大专以上文凭的中青年教师可直接晋升高级职称，可提拔为学校领导，还可给家属子女转成非农业户口。非农业户口在八十年代可是个香饽饽，俗称商品粮户口，不够政策条件极难做到“农转非。”虽然后来老父亲又回到镇中学，但优惠政策却没有了。父母自责那时眼光短浅，走错一步棋，一系列连锁反应直接影响到涓子的升学和她以后的人生经历。 计划经济时代，农村孩子初中毕业考入中专，高中毕业考入大学，或者参军提干，方可转为商品粮户口，那是他们跳龙门的途径。上初中时涓子观看了当红电影《女大学生宿舍》，片中武汉大学莘莘学子漫步在古色古香的校园里，如诗如画、丰富多彩的大学生活深深吸引了她，她一门心思要考入武汉大学，学习她热爱的生物工程专业。父母为了让涓子尽早转成商品粮户口，逼着她在初中毕业报考了中专，而且没有选到她想学的专业，这一切令她头疼。自此，学习上独占鳌头的卫涓心灰意冷、一蹶不振。 事实上，在省城中专学校读书时十四五岁的卫涓遇上了令她怦然心动的男孩子，他是老乡又是同一年级的学兄凌晨。那是上中专的第一个中秋节，凌晨找到卫涓的宿舍认老乡，原来他直接从学校新生花名册上找到卫涓的名字和籍贯，办事很有板眼，说话极有分寸，这是他留给卫涓的第一印象。凌晨出生在书香门第，家学渊源，文弱白皙，谈吐幽默有涵养，还颇有才艺，他在联欢会上表演的节目逗得观众笑出了眼泪。这个凌晨平时很关照一群老乡，在校园里遇见了准会热情打招呼，放寒暑假及时和老乡们联络一同回家。他爱出风头，热衷于追求漂亮活泼的女孩子，偏偏那些女孩都厌烦凌晨处心积虑的求爱招数，她们看不中身高没有一米七的凌晨，认为他不符合挺拔健硕的帅哥标准。他几次碰壁搅得垂头丧气，但无论怎样他对老乡们一直尽心尽力呵护。 别的同学每学期花费五百多元，卫涓只用去一百二十元生活费，还包含有来去的火车票钱。有同学甚至说卫涓是全班最穷的学生，由于自小不被人赏识，寒酸的衣着让她在人前抬不起头来，她变得敏感脆弱、事事处处谨小慎微、如履薄冰。卫涓从省城回家过寒假，怯生生地向父亲打听是否认识凌晨的家人，他那当初中校长的父亲在全县教育界有些名望。老卫老师说他认识凌晨的父亲凌校长，是他华师数学函授的同学，而且凌晨的爷爷是卫涓父亲中学时代的语文老师。卫涓暗自揣摩，父辈们都认识，自己和凌晨还是很有缘分的。 凌晨曾经问卫涓怎么不变开朗一些，卫涓理解成自己抑郁瘦小不被老乡欣赏，看到他追求的女孩都像高傲的天鹅，断定凌晨永远不可能恋上自己这副毫不起眼的样子。同一届其他同学说起卫涓，就说凌晨的老乡卫涓如何如何，卫涓觉得凌晨的风头真盖过许多人，自己没有名气，好像躲在他的暗影里。八十年代风靡大江南北的歌曲《枉凝眉》仿佛唱出了卫涓当时的心境，“若说没奇缘，今生偏又遇着他；若说有奇缘，如何心事终虚化。”花季少女苦涩的单恋无声无息，卫涓的情愫仿佛空谷幽兰悄然绽放，又黯然凋谢，唯有兀自伤神。刚毕业时，凌晨两次探寻卫涓的下落及消息，卫涓正郁郁不得志就敷衍了他几句，此后刻意回避凌晨，始终不肯在他面前显山露水、表白心迹，孤苦无助时泪往心里流。凌晨是她一生无法逾越的高山，是她永远迈不过去的坎儿，也许这一辈子再不会遇见让她魂牵梦萦的男子，还是把一切深埋心底。 刚毕业那会儿，偶尔听说凌晨很有女人缘，有几名貌不惊人的姑娘看中凌晨，但都没有结果。想想这位学兄怎么可能找个不出众的老婆呢，当初没向他表白就没丢面子，涓子释然了。二十年后，无意间听说凌晨娶了高挑漂亮的妻子，而且官运亨通，异地提拔当了副处长。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当爱已成往事，卫涓从不在人前说凌晨是她的校友、学兄，仿佛和他没任何关联，不认识他。在和蓝定坤共同生活的日子里，卫涓心无旁骛，相夫教子，逐渐淡忘了那位学兄。现在婚姻即将解体，卫涓反思当年是不是应该回避凌晨，如果那时对待感情不怯场，坦然直白，不知会是怎样的结局。人生没那么多如果，这世上有些人错过就错了，这是冥冥中宿命的安排。她的半生就这么糊里糊涂混过去了，是非成败转头空，失败的婚姻只有女儿是她的精神寄托。 方方面面的原因使得涓子在兄妹三人当中显得最弱，小时候体质差，经常打针吃药，长大后收入低还不要紧，关键是结婚成家遇人不淑，这很糟糕。七十多岁的父母深刻反思当年教育子女方面存在一些弊端和过失，只关注孩子学习，缺少赏识理解和亲情关爱，忽视了孩子身心健康及性格培养。他们担心涓子会为婚姻所累而患上抑郁症，甚至想不开走上极端，那无疑是剜二老的心。不过，父母来后，她精神状态明显好多了，吃得好睡得香，有说有笑，容光焕发。两位老人放心了，和她一起工作的同事们也很宽心。 三、划清界限 通晓法律的蓝定坤吃了秤砣铁了心，给卫涓下了最后通牒：“必须同意协议离婚，马上办离婚证。住房归涓子，目前没有房产证以后办理时写卫涓的名字，孩子交给卫涓照看，辅导她学习，定坤负责还清买房欠下的六万元债务，因此前六年不付孩子生活费。楚阳上高中和大学时，定坤按月支付她生活学习费用。如果卫涓不愿马上离婚，那就法庭上见面，律师吴德兴受理了蓝定坤的离婚案子，法庭的传票几天内就到。到那时，法官裁定房子一人一半，孩子由定坤带走。卫涓想住现在的房子还得倒找给定坤十几万元钱。”对簿公堂，卫涓就要吃亏，定坤奉劝她还不如快刀斩乱麻，干脆利落办离婚证，大家都省心。 涓子和父母顿时没了主意，一起去找卫涓的嫂子明芳商量对策。明芳到底是领导干部家庭出身，懂得如何攻击官员们的软肋，打蛇打七寸，找准要害，一切都好办。深明大义的明芳还安抚了公婆和卫涓，指责王丽霞犯了又愚蠢又低级的错误，竟然劝离婚拆散别人家庭，想成全她侄女和蓝定坤的好事，所作所为哪像共产党的干部，分明就是拉皮条的王婆。 闹离婚的这几个月，定坤带走了所有的衣服不回家了，也不汇报在哪里应酬，涓子常常不知道定坤的下落。但是，政法系统通讯名录表一直好好存放在书房柜子里。涓子翻开名录，找到蒋树晴的电话，定坤以前总说他跟这个领导关系密切，对，先给蒋书记通报一声，看他有什么反应。卫涓拨通了蒋树晴的手机，又犹豫着挂断了电话。很快蒋树晴回过来，里面传来酒席桌上喧哗的声音，“喂，你是哪位，找我有什么事反映？”当领导的多是用这种口吻回复陌生来电，因为通常向政法委书记反映情况的人太多了，对待冤假错案不能马虎，和谐社会要安抚民心，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最重要的是不能给人留下口实。涓子虽然以前也接触过一些领导干部，毕竟这是第一次向领导告状，方寸有些不稳，但她马上让慌乱的心平静下来，“蒋书记，我是蓝定坤的结发妻子。听说定坤的情妇鲍春妮是你的亲戚，现在他急着要和春妮生活，天天逼我离婚，律师拿着诉状找上门来，法庭传票也快到我手上了。他们非法同居已经几个月了，请蒋书记过问这件事。我知道您工作很忙，可我实在没有别的办法了，只得麻烦领导劝诫他回头。” 蒋树晴打着官腔：“这是你们家庭矛盾你们自己处理，何必找我解决。再说鲍春妮也不是我的亲戚，我的亲友当中根本就没有姓鲍的。”上半年，公安局一位副局长退休后，政法部门好几个人摩拳擦掌想竞争那个位置，蓝定坤咬牙贷款备上厚礼软磨硬泡、千方百计送到蒋树晴老婆手上。政法委领导班子经过研究提名蓝定坤和另一名办公室主任冯珍为候选人，冯珍是前任公安局政委的千金，老政委虽已退位但势力影响还在，很多人抹不开面子投了冯珍的票，县委领导也直接插手此事，要提拔女干部，提高妇女参政议政地位。最后，公安局副局长一职落在冯珍头上，定坤好一阵子都不开心，认为卫涓的哥嫂没把老县长的关系势力给他用上，明芳的爸爸当县长时委任的人应该能起作用。不过，蓝定坤很能体谅蒋书记的难处，只要蒋树晴还在位，以后还有机会晋升，送出去的钱绝对没打水漂，官场投资就会有回报。 蒋树晴一口咬定鲍春妮不是他亲戚，跟他没瓜葛。卫涓想起嫂子明芳的提醒，顿时开了窍，回敬道：“蒋书记，蓝定坤以前说只要他和鲍春妮结婚，春妮会拿出很多钱为他买官，还请王丽霞副镇长和蒋书记共同为他升迁打通关节疏通关系。因为，王丽霞是鲍春妮的三妈，你一直很器重蓝定坤。你若不管，我就去向纪委组织部反映问题。” 这一席话让蒋树晴坐不住了，当官最怕被纪委组织部追究责任，头上的乌纱帽可是辛苦半辈子得来的，不能为蓝定坤的荒唐事搅得一团糟，因小失大。蓝定坤的老婆也不是省油的灯，她手里一定有什么证据把柄。蓝定坤真蠢，要离婚了还跟老婆全盘托出，被他老婆揪住小辫子，若是那女人告到纪委组织部，就无法收场了。还是先稳住她，试试深浅再说，免得蹚浑水，千万别惹出什么乱子。想到这里，蒋树晴态度转变，语气和缓地回过话：“明天下午三点你到我办公室来好好说，组织上会认真对待，查明情况劝解蓝定坤。”卫涓谢过蒋树晴，事情终于有了转机。 在蒋树晴办公室里，卫涓接过书记端过来的热茶，轻轻放在茶几上，然后掩上门，就着门边的沙发坐下。蒋树晴问：“你什么时候发觉蓝定坤有外遇的？”瘦小的卫涓答：“八月份。因为之前，他说接我们母女俩暑假去龙安镇看他的办公环境，但后来就借口下队忙工作、去省城谈生意，不许我们去。这几个月经常不回家，总说在和女老板合伙做生意，抽不开身。” 蒋书记让涓子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得更仔细一些，以便组织审查。卫涓做好思想准备，条分缕析地说：“九九年末，我和蓝定坤两个大龄青年经人撮合，确立恋爱关系。两千年春节后，我约上他到我嫂子娘家，就是离休的明县长家拜年，看望我哥嫂。回来后，他异常兴奋地说老县长虽然不在位了，逢年过节还是高朋满座，家里富丽堂皇，比小门小户强多了，真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从此，贫寒出生的定坤向往升官，羡慕有地位有名望的大官。那年三月我们正式结为夫妻，女儿今年九岁了。可是，明县长从未利用自己的影响和关系给亲属开后门。我哥卫观涛也没从他岳父那里得到什么额外照顾，他只是重点高中的教师，没捞到官位。定坤埋怨我哥没能力帮他提官，还说我娘家没有实权人物帮他走鸿运，不借钱资助他升迁。现在遇到离异的女老板跟他合伙做生意赚钱，他认为千载难逢的贵人出现了。蓝定坤公开傍富婆是为了买官发财生儿子，逼我离婚还威胁不许我闹、否则打断我的腿把我关进精神病院。我请他为孩子着想，让孩子童年快乐成长，有完整的父爱母爱，可是他说即使我把女儿杀了，他也不会回家看一看，他还亲口说春妮已经怀里他的骨肉。这些天，他一直和鲍春妮公开鬼混。”这个有良知的政法委书记忍不住怒斥蓝定坤目无法纪、丧心病狂。蒋树晴这才知道卫涓的嫂子明芳原来是老县长的闺女，很有来头，而且明芳的姐姐担任县人大副主任，直接掌管着干部任免大权。盘根错节的社会关系，牵一发而动全身，蓝定坤的老婆背景深厚，她为人师表，口才文采极好，得罪不起。 不卑不亢的卫涓说的一番话彻底颠覆了蓝定坤在蒋树晴心目中积极进取、踏实肯干的印象。她早就知道蓝定坤贿赂过蒋书记，没当面说出来是给他面子，既然领导已经插手处理家庭纠纷，这个明事理的女人就不会揭老底，她说话有分寸有策略。蒋树晴心知肚明，卫涓只是要请组织出面挽回婚姻，没有别的意图。蒋书记决定慎重对待卫涓的请求，丢车保帅，只能忍痛割爱了。当初他对蓝定坤真是看走眼了，蓝定坤简直是愚不可及，该说的不该说的统统对老婆讲出来，而且没良心没人性，傍富婆闹离婚还把领导都牵扯进去，完全不可救药。难怪古人说：试玉要烧三日满，辨才需待七年期。 因为涉及到情妇要为定坤买官的事，蒋树晴认为此事非同小可，不能当做一般的家庭矛盾处理，而是要从正本清源的政治高度来对待，所以格外重视，派出了政法委班子成员出面调解。然后，蒋树晴专门把内当家请来与蓝定坤谈心。蒋夫人的确是一位形象气质俱佳的官太太，她不希望春妮破坏别人的家庭，成为人人喊打的小三，更不希望蓝定坤的婚外情影响到蒋树晴的仕途。蒋夫人同情卫涓的遭遇，能体会卫涓的悲哀，她对蓝定坤说：“我不愿看见你抛弃结发妻子，和我外甥女组合家庭，这是最不道德不理智的。官员们玩个把情人是常有的事，明确地告诉你：蒋树晴不是你想象的正人君子，他也有红颜知己有情妇，可是他不敢跟我离婚，我知道的秘密太多了，所以他哄了情人哄老婆，两头不得罪，大家睁只眼闭只眼，谁也不追究，这些年相安无事。正经的交际应酬，就连去党校学习开会，他都要我陪在他身边显示夫妻恩爱，重大决策他还不得听我的？现在提拔委任干部还要考察夫妻是否忠诚和睦，一个对家庭、对老婆孩子负责的人才会没有顾虑，能够放开手脚干事业，才对工作积极负责。在行政圈子里混，必须学得圆滑世故，首先把家庭问题处理好，否则领导同事甚至家属都不待见你，严重的就要栽大跟斗。”然而，蒋夫人的肺腑之言对我行我素的蓝定坤不起任何作用。 开弓没有回头的箭，蓝定坤谁劝也不听，根本不买领导的帐，他心里认为当初蒋书记收了他的礼金，而且他爱的是蒋书记老婆的外甥女鲍春妮，领导不敢把他怎样。调解就是做做样子，走走过场，糊弄向领导告状的卫涓。蓝定坤完全错了，官场上要树立威信，所以领导说出的话一言九鼎，跟领导作对就是大逆不道。如果谁让领导没面子，让领导威风扫地，谁就难有出头之日了。蓝定坤不服调解对抗领导，以后蒋书记一班人还怎么号令属下？最后，政法委专门派人员去龙安镇走访调查核实蓝定坤与鲍春妮非法同居的事，书记办公会研究对他采取组织措施，从爱才惜才的角度出发，挽救定坤这个业务骨干，调整了他的工作岗位，让他调往山区乡镇担任普法办主任。定坤不买账，他深知山区工作生活条件艰苦，坚决不服从组织安排，赖在原岗位不走。 一个深秋的夜晚，定坤的朋友打来电话说定坤出车祸了。涓子以为是恶作剧，没当回事。谁知，半小时后，电话又打来，涓子仍然不信。连续几个电话，涓子没接，明天要上班，又担心铃声惊扰孩子睡觉。另一个原因是定坤跟定了富婆不回头，不顾夫妻情分和伦理道德，还是不管这无情无义的男人吧。最后，政法委办公室的电话打来了，涓子这才知道定坤是真出事了：他出席别人的婚宴，喝了两顿酒，连夜骑摩托车赶往龙安镇与情妇幽会，迎面撞上了一辆小货车。 深夜的寒风中，涓子独自骑上自行车穿过路灯映照的街道，匆匆赶到人民医院六楼住院部。定坤的几个同事早就等候在病房外走廊里，他们说定坤的脑外伤手术已经做了，眼睛上下纵向缝合了十针。接着吩咐涓子以家属的身份赶快到医生办公室签字，涓子当时就想：去年夏天定坤也是在这家医院接受扁桃体摘除手术，那时他表面上还是安分守己、有爱心负责任的一家之主，我给他签字，和女儿一起守候在手术外等他出来，现在也许是我作为合法妻子最后一次给他签字了。 签完字后，政法委副书记黄勇推心置腹地说：“你们的事情我早就知道，定坤起了外心，我们都做工作劝解调停也没用，但是他毕竟是你小孩的爸爸，夫妻一场，你做到仁至义尽、问心无愧就行。定坤现在受伤毁了容，右眼皮缝合后留下疤痕，永远闭不拢了，他情绪坏到了极点。你还是耐着性子照顾他几天，要对得起孩子，对得起良心。不要给别人留下话柄…..”涓子站在定坤的病床前，看到他右眼处缝合并贴了膏药贴，大半个脸上糊着血迹，门牙还粘有血痂。涓子一下子懵了，在黄勇副书记的授意下，她还是喊了一声“蓝定坤，”前几天嚣张猖狂的定坤转眼间变得可怜又可悲，在场的领导同事“哀其不幸，怒其不争，”摇着头没说出口。定坤神志清醒，大声吵嚷：“涓子，我们好说好散，你为什么不放手啊…..我做了对不起你的事，遭了报应…..我要见女儿，女儿是我的骨肉…..涓子，你来干啥，快回去，你害我够惨啊…..”黄勇对涓子使眼色，叫她不要冲定坤发火，定坤情绪激动，养伤要紧，不宜大动肝火。 在陪护定坤的这一夜，要请护士给他输液换六瓶药，又要观察监测生命体征的导线和显示器，涓子没睡个安稳觉。分居几个月，老公终于安安静静地躺在卫涓身边，竟然是以大家都不愿看到的伤病的样子躺在医院病床上。天刚蒙蒙亮，涓子找来热水盆和毛巾，蘸水把定坤脸上的血痂轻轻擦去，定坤不时疼得叫苦，他说酒劲和麻醉药力散去后右半边脸胀痛难忍。低头一看，水盆里变成了褐红色，淡淡的血腥味飘进鼻孔。涓子心里叹息，定坤作孽呀，他总在酒席桌上逞英雄，酒店离家几步远硬是不回家，对于领导和同事的劝解置若罔闻，喝得酒气熏天还要骑摩托车赶去会情妇。出车祸遭报应，一切都是天意。早知如此，当初何必强求涓子离婚成全他升官发财要儿子的梦想，算计着找个富婆过上荣华富贵的生活，指望一场婚姻改变后半生。 一个月前，那个叫鲍春妮的女人还想撺掇定坤把卫涓约到餐吧面谈离婚事宜，厚颜无耻的小三认为自己可以轻而易举地斗过原配，她要以胜利者的姿态约见忧心忡忡、精神恍惚的卫涓，并打算假仁假义地安抚一番，劝涓子退出竞争免得夜长梦多。鲍春妮多金又多情，横刀夺爱占了上风，洋洋得意地她低估了卫涓的智商，被蓝定坤贬低得一无是处的卫涓不会让这对奸夫淫妇得逞，卫涓根本不理他们那一套，不去和耍手腕的鲍春妮见面。人们出于道义和良知，都同情孤儿寡母等弱势群体，不忍心看见社会上再多出一个破碎的家庭，纷纷给涓子指点迷津，指责薄情寡义的负心汉，怒斥手段卑劣拆散家庭的小三。有了强大的社会舆论做后盾，谨小慎微的涓子开始理直气壮地维护自己的尊严，捍卫自己的婚姻。 涓子白天看着输液吊瓶，想着要趁此机会羞辱鲍春妮，替自己出口恶气。她顾意说工作忙不好请假，请定坤说出春妮的手机号，让她来陪护定坤的伤就好得快些。定坤说：“废话！她来，合适吗？”卫涓点头，“合适，太合适啦。我忙得不可开交。”定坤觉得卫涓嫌弃自己现在的样子，因为以前和春妮交往密切伤了老婆的心，确实做得太绝，就无可奈何地说：“她来了，你可别闹别吃醋。”涓子照定坤说的号拨过去，劈头盖脑把鲍春妮臭骂了一顿，还不解恨。十多分钟后，又如法炮制把野女人教训了一通。蓝定坤没好气地责备涓子做得过火。涓子见定坤不认真检讨勾引富婆犯下的错误还要护着小三，没有悔改之意，她心头一阵酸楚。 几位好友得到消息，提着营养品、花篮陆续来病房探望蓝定坤，有的还留下慰问金，劝他安心养伤。蓝定坤躺在病床哪里能安心，交警对他进行抽血化验，把车祸责任定在他头上，醉驾入刑，罚款、拘留抑或判刑，恐怕公职难保啊！他在想首要问题是筹钱交罚款，动用一切关系保住公职，半辈子的奋斗打了水漂，这一切让定坤很纠结难耐。争强好胜的定坤怎么也没想到恋上鲍春妮竟然带来一连串的不顺利：老婆哭闹、组织干涉、遭遇车祸。现在，所有的苦处和难处都活该定坤一个人承受着，他觉得自己就是一具行尸走肉。人算不如天算。蓝定坤真想从医院大楼飞身跳下，一了百了。 等女儿下午放学做完作业，涓子回家把楚阳带到病房，定坤立刻伸出手抓住女儿的小手，这小手让他温暖踏实，烦躁的心暂时安定下来。楚阳穿着前几天定坤给她买的新衣服，并没有被爸爸目前的模样吓到，小嘴巴喋喋不休，要爸爸快好起来，还汇报学习考试情况，向他讲起老师同学的趣事。老婆的报复性辱骂小三，导致鲍春妮没脸来看望定坤，前思后想，这个出轨的中年汉子心灰意懒，感慨生不如死，活在世上谁也别指望。女儿的出现，就像一缕灿烂的阳光，一阵清爽的花香，让蓝定坤灰暗的心房充满希冀。为了可爱的女儿，定坤告诫自己在极度严峻的形势下一定要挺住，他无论如何都要看到女儿长大成人，不能让孩子老早失去父爱。 卫涓和定坤仍然无法平心静气地交流沟通，定坤本身没有伤得很严重，不需要全方位的陪护。他还责怪卫涓那天用手机痛骂鲍春妮，他不希望心爱的女人被羞辱，就让卫涓忙她自己的事不要陪他。卫涓明显觉得蓝定坤厌烦自己，永远不会回到自己身边了，也就义无返顾地离开病房。 十天后定坤出院，脸上真留下一道难看的疤痕，闭不拢眼睛，扯着眼皮很不雅观。鉴于对方是外地的小货车司机，本地交通事故队为了息事宁人，出于道义考虑，判处小货车司机支付了定坤的住院医疗费用以及四万元误工费陪护费。交警对蓝定坤的处罚也很快找上门来，定坤酒后驾驶摩托车被处以四千元罚金，一道疤痕令他羞于见人、无地自容，他真更是雪上加霜、处境艰难。命中有时终须有，命中无时莫强求，定坤始终没想明白这个道理。组织上的制裁并没有结束，蒋树晴还责令他尽快去山区乡镇报到，蓝定坤决议誓死守住阵地，公然对抗到底。危难时刻，他认为还是不能断了和鲍春妮的关系，这个女人很在乎她，抛开世俗压力偏见非要和他走到一起，天下找不到第二个真心爱人了。卫涓到蒋树晴那里告状，政法委和王丽霞通了气，王丽霞察觉到风吹草动，把鲍春妮狠狠训了一通，但春妮心意已决，谁也拿她没办法。 鲍春妮看望蓝定坤时洒下几掬伤心泪，她要倾尽所有，找到最好的医生给定坤整容。在省城的大医院里，整容科大夫说创伤全面恢复之后两个月再做手术，可以把蓝定坤的上眼皮疤痕处理恢复到最佳状态，睡觉能闭拢。二人喜出望外，真是天无绝人之路，定坤不再担心形象问题了。他要和春妮一起欢度春节，楚阳放寒假了，不愿离开妈妈，她要陪妈妈在外公外婆家过年。反正女儿憎恨春妮阿姨，更不想见她，只好由着她跟妈妈去。蓝定坤专门给孩子带回几包贝贝熊暖贴，还给她买了中长羽绒服、裤子靴子做新年礼物。小姑娘穿戴一新，蹦蹦跳跳，别提多高兴了。有外公外婆和妈妈照料，学习进步快，营养跟得上，楚阳无忧无虑，身边没了丈夫的卫涓并不感到愁云惨淡、凄风苦雨，反而是和风细雨、日照朗朗，她过得相当充实滋润。年前，她撰写的《厦门游记感悟》《让孩子的生活充满阳光》先后在报刊发表，以前的种种不如意积累成素材演化为收获，守的云开见日出，四十岁的人生简直像夏末的果蔬令人眼馋、钦慕。 春节到了，卫萍、光正、芷玉一家三口从厦门坐飞机回来探亲。她这才知道姐姐卫涓的婚变，不过看到姐姐谈笑风生的样子，她就放下心来。卫萍早听说蓝定坤挤干姐姐的工资拉拢逢迎上司，天天盼望升官发财，他还总干些招惹网友、勾引暗娼的勾当，姐姐离婚也好。卫萍和老公光正最看不惯品行不端、背叛家庭的行为，只要赔偿到位，姐姐和楚阳也算脱离苦海。懵懂的芷玉悄悄问外婆：“我们来了几天，看到舅舅、舅妈、表哥、姨妈和楚阳，怎么没看见楚阳姐姐的爸爸呢？”外婆只得对小芷玉遮掩着说：“他出车祸了。” 以前，春节团聚是卫涓和老爸做饭忙生活，老妈、哥嫂、定坤四人一桌正好打麻将消遣。今年卫萍和光正回来，打麻将也不缺人，大家还都是开开心心的。楚阳天天接到爸爸的问候电话，平生第一次没陪孩子过年，定坤还是非常挂念女儿。卫涓的父母搞不懂蓝定坤为了和富婆享受荣华富贵，就甘心忍受骨肉分离，他的头脑只剩下钱，这个人思想意识坏，心态不正，心术不正。 “三八”妇女节，学校组织每年例行的女性健康体检，卫涓在妇幼保健院遇到了初中同学邓雪梅，心直口快的邓雪梅从妇产科主任刚提拔为副院长。她早听说卫涓两口子闹得天翻地覆，暗自同情老同学怎么遇上这么个薄情寡义的男人。其实，她亲眼看到一年多前，蓝定坤陪同一个妖媚的女人来做无痛人流，她注意到那个女人名叫李艳敏，当时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以免惹祸上身，也就没想告诉卫涓引爆那颗定时炸弹。这下，邓雪梅出于良心上的考虑，不得不把当初的事情和盘托出，她希望卫涓一定要争取世人的同情，争取应得的赔偿及合法权益，早日摆脱这桩耻辱的婚姻，别在一棵树上吊死。卫涓第一次听说蓝定坤荒唐到和野女人堕胎的卑劣行径，不由得倒吸一口气，难怪那一年蓝定坤总是找自己要钱，说是请领导喝酒跳舞，殊不知全部都拿去包养暗娼流莺了。 卫涓前后想想近几年蓝定坤的反常表现，他在家和网友神聊至半夜，那几个名为“白雪公主”“心碎的玫瑰”“缤纷畅畅”的网友仿佛勾走他的魂魄，常有暧昧短信发进老公的手机，蓝定坤轻描淡写地说：“虚拟的爱情你也相信？聊聊打发时间，多个朋友多条路，指不定她们都能给我帮上大忙。天天陪老婆孩子，哪有那么多正经话说。我不就是找点刺激吗？老婆你别当真，到什么时候你都还是原配夫人，还是正宫娘娘，不要小肚鸡肠、疑心太重。”去年五月份的一天，卫涓难以容忍这些莺莺燕燕玷污自己的婚姻，趁老公用手机聊得忘乎所以时劈手夺过并摔碎了蓝定坤的手机，夫妻二人当着孩子的面动起了拳脚。 不过听了邓雪梅言之凿凿的提醒，她很快恢复常态，蓝定坤走到哪臭到哪，见怪不怪。除了嫌恶，卫涓对他已经没有感觉了。熟话说万恶淫为首，他真是到处遭人唾弃。 蒋树晴两届书记没当到头，被政法系统的人弹劾，调任老区发展办公室主任。弹劾的原因是：他滥用职权截留资金，公款滥用大吃大喝，擅自审批建设政法系统第二期福利房。蓝定坤他们为第二套单元房上交的十二万预付款暂时冻结，至于那几栋小高层福利房也不知猴年马月动工，没有下文。政法系统的人们纷纷猜测到底是谁拆了蒋书记的台子，原来指望弄两套房子，住一套租一套，稳赚不赔，这下子被告状的人搅黄了。尔虞我诈，世事难料啊。前几天还在台上人五人六下指令，很快就被人大常委会表决换人，有人怀疑是挨整的蓝定坤，有人怀疑是会计，众说纷纭，莫衷一是。蓝定坤苦笑道：“我现在自身难保，生怕惹出什么麻烦，哪里还敢弹劾蒋树晴？我不比你们更期望有两套房子吗？”国家出台商品房调控措施，严格限制单位福利房建设，杜绝一对夫妻同城拥有一套以上的住房，蒋树晴的霉运也许和调控政策有关。大家都只关心那十二万什么时候退还到手。 鲍春妮不因这十二万给定坤为难，只是迫切希望坐上正房夫人的交椅。蓝定坤车祸整容后，也想马上给春妮一个交代。去年卫涓向蒋书记告状后，蓝定坤腹背受敌没敢起诉离婚，如今政法委书记换了，没有谁再追查去年的事，新上任的韩冬可以继续拉拢，蓝定坤熬出头了，咸鱼翻身。他又请律师吴德兴代理离婚案子，卫涓才过了几个月安稳日子就又要摊上官司，思来想去，她决定不去麻烦新任书记了，还是去向纪委纠风办主任江枫说明情况。 江枫和蓝定坤、卫涓关系不错，是定坤的同学、卫涓的老校友，又是同乡。卫涓草拟检举材料，考虑到蒋树晴尽心尽力想帮忙挽救卫涓的婚姻、亲自干预蓝定坤的婚外情，在材料中实事求是说他办事公道、匡扶正义，专门用黑体字强化王丽霞插手此事、打电话劝卫涓放过定坤、成全她侄女和定坤的好事等等细节，卫涓指名道姓责骂王丽霞是“拉皮条的王婆，不配当国家干部。”江枫和王丽霞也有往来，认为事情不能捅大了，卫涓没直接找纪委书记而找老熟人，那是想先警告蓝定坤。江枫立即拨通王丽霞电话，做了简要说明，再把卫涓递交的检举材料发传真给王丽霞。王丽霞看后，气急败坏，但还是折服卫涓的文采，卫涓并不是胡编乱造、空穴来风，一定是蓝定坤和鲍春妮想到歪点子，找人冒充副镇长打电话规劝卫涓离婚，这完全是败坏我王丽霞的声誉。 火冒三丈的王丽霞马上电告龙安镇委书记和政法委书记，请他们共同处置蓝定坤。两位书记联合发话：让蓝定坤停职反省半个月，以儆效尤。事情闹得难以收场，组织上对蓝定坤约谈，王丽霞也施加压力。蓝定坤向王丽霞诚恳道歉，她不接受，那份检举材料虽然对她政治生命没有什么影响，但是名誉不好听，谁受得了这样的窝囊气？ 名义扫地的蓝定坤在电话里叫骂涓子把他逼上绝路，招致众叛亲离、臭名昭彰。他吼道：“王丽霞马上要起诉你污蔑诽谤她，法院传票很快就到，我想替你挡也挡不住。你自己看着办，只要你马上离婚，再登门道歉，问题就解决了。否则，你就等着判刑坐牢吧。坐牢后，你的公职也保不住了，你闹啊，闹得后果很严重！”涓子半信半疑，有点后悔捅了大篓子，吃不了兜着走。她说：“你把王丽霞的手机号告诉我，我自己和她沟通解决，不用你操心。”话虽这么说，涓子心里仍然没底，不怕，万不得已就去请嫂子帮忙，不会闹得去坐牢吧。 卫涓迟疑地拨通了王丽霞的手机，喊了声“王镇长，我是蓝定坤的结发妻子，”里面传来一个清脆和蔼的女声：“喂，你是卫老师吗？我正要和你联系呢。”听到这样的语调，卫涓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王丽霞并不像定说得那样不依不饶，有事好好交流就能解决。“王镇长，很对不起，去年十月中旬的一天晚上，一个手机尾号是603的女人打来电话，声称她是龙安镇的王副镇长，劝慰我离婚退出这场没有感情的婚姻，成全鲍春妮和蓝定坤。她说可以帮我安排下一段婚姻，要介绍一名更优秀的男士和我见面。”卫涓一五一十地说。 王丽霞接过话题：“卫老师，你想想，我怎么会干这样的混帐事呢？俗话说：宁拆十座庙，不拆一门亲。我当过多年的妇联主任，都是帮夫妻劝和，从没劝分。一定是定坤和春妮设的套，找别人冒充我，你想想我怎么可能犯这样的低级错误呢？组织上还是劝蓝定坤以家庭为重，家庭幸福才会工作顺利。退一万步讲，往后即使他们走到一起，结婚了，我也不会认他们做亲戚。”卫涓借坡下驴，恰如其分地说：“江枫也说他知道王镇长你人品好，不会这么做的。看你和那个冒充你的女人手机号码不同，声音也不同，她声音沙哑，你声音清脆。仔细想想，根本不是你，而是他们找人冒充你。”王丽霞顺水推舟：“对，事实摆在这，声音不同，号码不同，那个打电话的女人不是我。政法委韩冬书记、黄勇书记、纪委江枫主任和我都是老朋友，法院那边我也有熟人，蓝定坤他栽赃、冒犯我，现在我要追究定坤法律责任。你只要和江枫说清楚就行了。我们各人过各人的太平日子多好，蓝定坤偏要和鲍春妮鬼混，搞得乌烟瘴气，惹出是非，大伙都烦透了。”官场上的人无非炫耀各自人脉关系广，以此仗势壮胆、压制对手，卫涓听出王丽霞弦外之音，她也不是好欺负的，事情到此为止，都不要再闹下去了，不要再追究谁，蓝定坤和鲍春妮勾搭的事与她无关。 涓子这一夜终于睡了个囫囵觉，心里踏实多了。蓝定坤和鲍春妮依旧合伙做生意，但是他们暂时不敢起诉了。卫涓的同事支招，以后向领导反映蓝定坤犯贱的情况时，千万不要牵扯到某个领导，更不要说蓝某人给谁行贿送礼多少多少，只说他生活糜烂、品质败坏，说话要滴水不漏，这样不仅群众同情弱势群体，领导也同情你这弱女子，最后事情就好办了。 一时间，蓝定坤成了过街老鼠、人人喊打。人情往来、交际应酬的酒席桌上，就有人敢指着蓝定坤的鼻子责问他做得太过分，抛开孤儿寡母傍富婆、包二奶，还给王丽霞副镇长扣上歪帽子，为人处事忒不地道。蓝定坤没想到老婆一番上访给自己带来这么多负面影响，不仅升迁无望，而且声名狼藉。他渐渐对亲友们的宴请退避三舍，悄悄淡出社交圈。 蓝定坤认定自己眼下在人前狼狈尴尬的情形都是卫涓像怨妇一样四处告状招致天怒人怨，他一心想尽快甩掉这个令他背黑锅的老婆，于是由吴德兴律师代理的离婚诉状正式提交到城关法庭。张法官及时联系上了卫涓，嘱咐她写好答辩书呈交给法庭，择日开庭。卫涓没想到蓝定坤还这么有底气打官司，想想这两年受的窝囊气，横下心拟好检举揭发老公生活糜烂、作风败坏的材料递交给纪委、组织部。这次检举材料不再提到王丽霞副镇长掺和鲍春妮与蓝定坤勾搭的事情当中，顺带把蓝定坤原来嫖宿几名留守妇女的事也抖出来了，主要说那对狗男女为卖官、发财、生儿子如何恬不知耻、令人发指。此时，王丽霞已经调到纪委工作，细枝末节看得分明，更加鄙视蓝定坤的为人。 开庭那天，蓝定坤有意安排楚阳在龙安镇自己的办公室兼寝室看电视玩电脑，不让孩子看到爸妈对簿公堂、撕破脸皮。卫涓申诉时情绪激动，泣不成声：“我勤俭节约为了这个家，含辛茹苦照顾辅导孩子，他从不说我一点好，肆无忌惮傍富婆、包二奶，荒淫无耻至极！女儿我彻底不管了，今后她爸爸带她，我看他能把孩子带成什么样子？”吴德兴就像蓝定坤放出的一条狼狗，极力拆散这桩婚姻，列举不少事例数说卫涓和蓝定坤感情破裂，离婚在所难免。法官说庭审结束，下午进行庭外调解。蓝定坤回家收拾了两床被子，他想让小楚阳跟他在龙安镇上学，女儿是他唯一的精神寄托和依靠。看着空空荡荡的家，没有了女儿的欢声笑语，卫涓甚至有点后悔赌气对法官说把孩子推给蓝定坤。 小楚阳看到爸爸搬来两床被子和绣着开心兔的红色小枕头，听到说要把她从实验小学转到龙安镇上学，顿时抽噎着不吃午饭，“爸爸不会教我做题，我舍不得离开实验小学的老师同学，我要到妈妈身边读书，妈妈每门课都会教！”蓝定坤为了女儿洒下两行辛酸泪，这是从他父母离世后第一次落泪。他也不愿委屈心爱的女儿，可是对着众人放出的要离婚的狠话收不回来了。法官要求十岁的小楚阳出具意愿跟着爸爸生活的书面材料，小姑娘就是不干。蓝定坤拗不过，离婚一事只得不提了。卫涓的父母等到法院下达对蓝定坤起诉离婚不予支持的判决书后，长舒一口气，今后一年半载蓝定坤是无力再打官司了，他就像一只斗败的公鸡，秃了毛掉了底，颜面扫地，再也威风不起来了。老两口决定去厦门卫萍那里住几个月散散心，小女婿光正将要选派去美国访问交流学习三个月，卫萍工作太忙，正愁着找人照顾芷玉的生活，可巧帮手来了，真是求之不得啊。 鲍春妮的日子很不好过。她的三妈王丽霞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告诉了她的父母，这对从不招惹是非的老农民终于知道了真相，那个蓝定坤就是一只披着羊皮的狼，道德败坏，春妮急着组合家庭竟然干出人人唾弃的丑事，叫父母脸往哪里搁？她和蓝定坤人前勾勾搭搭，对长辈遮遮掩掩说蓝大主任早就离婚，蒙骗别人坑害自己，外人还以为父母管教不好。王丽霞唆使春妮的父母和她断绝往来，老两口吼叫着要春妮把儿子带走。个性强的春妮真就把儿子从老家接走，转到省城上学。她从心底里痛恨自己怎么就遇上了蓝定坤这个挨千刀的，名誉扫地，如今他离不掉婚，害得自己一个人忙生意又照顾孩子，吃不了兜着走。前夫听闻她的荒唐事也来找茬，雪上加霜，搅得生意失败、货款难收。更糟糕的是，儿子在学校运动会上摔断了胳膊，她一个单亲妈妈孤立无援，只好硬着头皮给蓝定坤打电话，请他去照顾儿子。 鲍春妮的儿子是无辜的，从道义上讲，是妈妈行为殃及儿子，值得同情。蓝定坤以干爸的身份去陪护了他几天，这小家伙看他的眼神充满了敌意，定坤满腔的柔情瞬间凝固。一年来不光彩的闹剧不仅伤及鲍春妮一家老小，还在孩子心灵里留下仇恨。野鸳鸯注定要分手了，曾经的热情似火、曾经的海誓山盟顷刻间土崩瓦解。 又是一年阳春三月时，草长莺飞，蜂飞蝶舞。蓝定坤把女儿接去龙安镇过周末，父女俩无话不谈、亲密无间。他用数码相机拍下楚阳在满树桃花、满地油菜花的笑颜，他给楚阳买了钢琴和暴走鞋，出资让楚阳上钢琴培训班，弥补这些时出轨闹离婚而亏欠女儿的父爱。楚阳对爸爸依然无话不说，爸爸对他也是有求必应。蓝定坤说想参加实验小学的家长会，因为以前都是卫涓去开家长会的，他这个当爸爸的还从未去过，心中失落。 三月底的周末，终于等到家长会了，蓝定坤在实验小学五楼的走廊上和老情人李艳敏不期而遇，她的女儿和楚阳教室相邻。看到李艳敏薄施粉黛，精神状态相当不错，知她又从感情的低谷走出来了，果然她主动说起已经和一个收购土特产的小老板组合家庭了。蓝定坤知道这次李艳敏的新丈夫必定会严加看管李艳丽，其他男人无从下手了，不过蓝某人早已被婚姻纠葛搅得身心疲惫，再也没那份闲心沾花惹草、和李艳敏鸳梦重温了。 楚阳和班上的同学们约定QQ聊天，放学后聊，周末约出门玩也在QQ上提前定好时间地点。她向妈妈讨要QQ号码，卫涓应承下来。五年前卫涓注册过一个号，起了个诗意的名字“极目楚天舒，”不几天这个号被蓝定坤要去了，说是联络同事工作用，其实只有小半时间用在工作上，大部分时间蓝定坤用这个号与姘头暗渡陈仓。卫涓想想QQ的罪过是网聊网恋，间接摧毁了夫妻感情，从此不再注册不再用了，只用电子邮箱写稿、打电话与别人交流。前年教育部门的“国培计划”把培训名额落实到卫涓头上，她不得不申请了新的QQ号加入培训教师群，取名“戏梦人生”，头像是一个京剧花旦。一个半月培训结束后QQ号也失去作用了，小楚阳缠着妈妈把这个号让给她。为了女儿作文投稿方便，同时和老师同学交流非常有用，想想也好，她就慷慨地把号码密码告诉了女儿，孩子从自己的角度考虑，把QQ昵称改为“完美主义女孩”，头像换成戴眼镜留着披肩发的小姑娘。 楚阳在QQ空间里写道：“人都有缺点和优点，即使是坏蛋也有优点的；人都不是十全十美的，但只要你努力，你就是你心目中最棒你！”这孩子人小鬼大，想必心里一定认为爸爸背叛妈妈虽然不对，但他把宝贝女儿从来都放在第一位，孩子正是在肯定蓝定坤慈爱亲情的一面啊！卫涓看得真切，她知道楚阳非常舍不得爸爸，女儿有正常的父爱可以让她终生受益，对她今后在同异性交往甚至建立家庭等许多方面都有好处。 即使离婚，蓝定坤也不希望许涓子带着孩子和房子再嫁，他认为房子是留给孩子的，卫涓无权支配。人们都说继父对小姑娘来说就是一枚定时炸弹，若遇上变态的继父极有可能侵害毫无防备的小女孩。这一点卫涓早就意识到了，她以此为借口迟迟不肯离婚，想用孩子稳住定坤，真实目的是保住房子要到房产证、争取女儿监护权，并非割舍不下婚姻。 年终全市举办的教育笔会上，应邀出席的卫涓意外见到坐在主席台上的领导当中有个叫凌晨的四十岁男子，眉眼似曾相识，勾起了二十年前的回忆。而凌晨也从与会者名单上看到了卫涓的名字，尽管当初他们都没有读师范专业，却意外在这次教育笔会上见面。凌晨是临近的一个县里分管教育的县委副书记，卫涓年轻时辗转几个地方寻求梦想，现实击碎了理想，她鬼使神差当了拿粉笔头的普通教师。休会时，凌晨特意走到卫涓旁边，四十岁的卫老师早已不是二十几年前那个上不得台面扭扭咧咧的小丫头了，不论人生是否如意，她毕竟经历了一些事情，大大方方地和昔日的学兄打招呼：“凌书记，二十几年不见，你真变富态了。不过，一开始坐到会场我还是一眼就认出你了。”凌晨也很欣慰看到卫涓被岁月打磨掉青涩内向的印记，说：“卫涓，很高兴在这里见到你。你也比以前活泼多了。前年偶然看到你写的《厦门游记感悟》，知道你很洒脱。八六年我们一起游览武汉几个公园时，你都没见那么有兴致。”听到这里，卫涓心底隐隐作痛，那次国庆节四个老乡结伴游玩也许是凌晨向自己伸出的橄榄枝，偏偏因为胆怯自卑表现不佳，愣是让学兄对自己很失望。 凌晨除了带着成功人士的儒雅深沉，不失年轻时的幽默风趣。卫涓岔开话题，问道：“嫂夫人在哪里上班？代我向她问好。”凌晨平和地说：“她是晚报的编辑，负责教育视点和学生作文那一版。平常很忙，好，我把你的问候转达到。什么时候我们几个老同学带上家属孩子一起聚聚，大伙都不容易见面。”凌晨还是那样热心善交际，想必他有一个美满的家庭，想想女儿经常投稿的晚报编辑竟然是凌晨的老婆，这世界真是太小了。每次看到孩子的作文被编辑修改后读来让人心服口服，凌晨的妻子暗地里也在辅导小楚阳学习进步，只是编辑并不知道哪个是凌晨学妹的孩子，她对每个孩子的作文都是一视同仁、认真对待。想来，这位编辑女士定然秀外慧中，凌晨一家是真正的书香门第。 卫涓当然不会把孩子经常在晚报发表作文的事炫耀出来，那样显得班门弄斧，她更不愿让凌晨知道她的处境如何。“凌书记小孩在哪里上学？”卫涓想到凌晨的子女一定像他们夫妻那样很优秀吧。凌晨说：“是龙凤胎，凌霄和凌波在华师一附中读高一。我们这辈人十五岁就离家到武汉读中专，我们一家也想让这俩孩子早点走出家族的庇护，去省城尝试独立生活、自主学习的培养方式。”卫涓赞许地点点头。 凌晨问道：“你的小孩呢？”卫涓笑着说：“我晚婚晚育，女儿才上小学五年级。”凌晨有点惊异：“喔？那一定是冰雪聪明的孩子！”寒暄过后，凌晨忙着应酬其他笔友了。 蓝定坤出轨后最怕过年，往年都是在胡家集老屋里一家老小一起辞旧迎新，父母去世后就在岳父岳母家团年，卫观涛三口蓝定坤三口再加两位老人，大伙煎炒烹炸、洗碗切菜，其乐融融。可如今，孤家寡人到哪里都招人嫌，岳父岳母去小姨妹家了，他还想和卫涓母女俩一起过年。蓝定坤每次回家都默默无语，提着香油、贡米和几条大鱼，算是他办的年货。他知道卫涓爱吃干腊鱼，悄悄把鱼去鳞洗净剖开晾干腌好。卫涓去农贸市场请人加工香肠缠蹄，端了大半盆回来。看着阳台上风干的大鱼大肉，蓝定坤觉得这才像居家过日子的样儿。 转眼寒假来临，楚阳拿着学生素质报告书向爸妈汇报考试成绩，门门都在九十五分以上，她又一次追问能不能带她去北京玩儿。卫涓夏天曾许诺寒假带她去逛京城，想想不能食言，她很争气考得好，毕竟孩子苦苦盼了几个月，就一口答应下来。旅行社说只能买到除夕晚上的火车票，楚阳想去体验北京别样的春节，除夕出门也好，错过春运高峰人不受罪。就这么定下来，蓝定坤掏出一千元钱交给卫涓作为母女二人的车费，他不去因为以前去过，也为了节省开支。 一家三口吃过团年饭，蓝定坤送卫涓和楚阳赶到火车站，夫妻二人依旧不搭话，他只得吩咐楚阳一路上注意安全，到每个景点玩后给他发短信联系。 逛天安门广场、故宫、地坛庙会的游人如织，北京的春寒挡不住黄金周亲子游皇城的热情，到处摩肩接踵，攀登长城、参观清华北大校园、游览颐和园、鸟巢、水立方，天坛公园盛大的祭天仪式更是难得一见。卫涓和楚阳过了一个别样的春节，玩得很开心。 正月初六，母女二人坐火车回来，意外地看见蓝定坤在出站口迎接她们，尽管他提前半小时发短信说会来接站，想想春运汽车紧张就没当回事，没想到还真来了。他说要在城里走两个人家，并没有勉强她们跟去，她们本就不爱到处做客，况且旅途休息不好，就把她们领到汽车站看着她们回家去。 还记得晏子一句“糟糠之妻不下堂”深深打动了齐王，也还记得铡刀下陈世美无奈的苦笑。在道德与利益面前，晏子坚守了自己的信念，对如花似玉、能够光耀门楣的齐国公主置若罔闻。但他赢得了齐王的尊重，赢得了千古的美名。当历史重演的时候，陈世美却不能自持了，他渴望功名利禄，渴望荣耀四方，他抛弃了他的结发妻子来到公主身边，但最终他只能在铡刀下圆他的富贵梦。 在道德与利益面前，历史上许多人的选择已作出了强有力的证明。道德与利益关系永远是那样捉摸不透，但又是那样的清晰明了。当你放弃利益，坚持道德的时候，利益却又随着而来。当你选择利益，摒弃道德的时候，利益也会不屑与你为伍，弃你而去。当再次直面道德与利益的时候，利益仿佛躲到了道德的背后，只留下一个美丽的幻影朝人们招手，顿时世人恍然大悟：原来选择了道德才选择了真正的利益，选择了利益永远只能守着它那美丽的幻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