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驿宸握紧了她的手,很难相信,像她这么柔软的手。会杀过人!更难想像在她这付孱弱的骨架里,经历过常人难以想像的磨难和痛苦。
“怎么,你不相信吗!”安若的声音,被夜色蕴染的有几分妖媚。她的手,径直扣上郝驿宸的脖子。
“是,我不信!”郝驿宸的嗓子里突然滚出一声嘶吼。
他不顾一切的把安若压在身下。
而且,不等安若反应过来,便如一头横冲直闯的蛮牛,攫住安若的双唇。这个标准的强取豪夺似的吻,配合着狂野的驰骋,在她的身体上,彻底释放了压抑良久的欲望……
安若第二天早上从病床上醒来时。
郝驿宸已经离开。
病房里,充斥着一股焦糊味儿,垃圾桶里有点烧成灰的东西,仅剩的一个角,告诉安若,那正是被郝驿宸烧掉的她的裸/照。
他想用这个说明什么呢?
他大概不知道,在谢雨璇的手上,可能还捏着更多她不齿的照片。
昨晚,她迷迷糊糊快睡着时,郝驿宸偎在她身边问,“安若,其实……你并不爱你的贺先生,是吗?你嫁给他,呆在他身边,为他做的一切,都只是……因为感恩?”
那一秒钟,安若的瞳眸,在暗夜里眨了下。
她可以欺骗郝驿宸,但她无法欺骗自己。
就像她问郝驿宸是否爱自己,郝驿宸也茫然的不知该如何回答一样。
她假装自己睡着了。
郝驿宸在她阖上眼睛,真正发出均匀的鼻息后,紧紧的搂住她,嗫嚅着又冒出两个字,“安若,如果……”
如果什么,他终是没有说出来。
天,透亮的时候。
安若打完第二天的消炎针,换好衣服,收拾完毕,正准备出院。
贺天擎的身影出现在病房门口。
和总是一身正装,即便穿着彩色衬衫,也要在手上拿件西装外套的郝驿宸不同。
贺天擎的打扮,总是舒适随意。
浅灰色的长袖T恤,深蓝的磨砂牛仔裤,如果安若没记错,这T恤还是上次他生日时,安若送给他的礼物。
只是,贺天擎脸色晦暗,眼角还带着出差归来,风尘仆仆的倦意。
分隔这几日,安若心里陡然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巨介吗亡。
“为什么出了车祸,都不告诉我。”他走进来,直接拉起安若的小臂,掀起她的衣袖看了看,“如果不是我去医院接你,都不知道你出事了。”
这就是贺天擎和郝驿宸,永远都不一样的地方。
他的细心,他的体贴,他的温柔,像郝驿宸那样从小被众星捧月,唯我独尊的人,是永远也学不来的。
“怎么弄的?”贺天擎问。
安若捋下衣袖,没有回答,反而目不转睛地看着他问,“天擎,告诉我,当初你知道郝驿宸失忆了,知道他并非是故意的抛弃我吗?”
“不知道。”贺天擎低垂眼睑,回答的很干脆,“你是在怀疑,我利用他失忆,把你诓到我身边的吗?”
安若默然。
“在我眼里,他对你不好,他对你没有尽到责任,就是他的错。任何原因都不能成为一个男人辜负一个女人的借口。”贺天擎斩钉截铁。
这句话,的确说到安若的心坎上。
她讷讷地问,“那么你呢,你爱我吗?”
她突然觉得自己像祥林嫂,反复在两个男人之间纠结着一个老生常谈的无聊问题。
“为什么这么问?”贺天擎不解。多年前,他在机场对安若的那一段告白,还不足说明一切吗?
“那么……你爱杨婕吗?”安若不等他回答,接着又端出一个问题。
贺天擎脸色微异,“你是不是听别人又胡说什么了?”
安若摇头,苦笑,“因为照你刚才的说法。其实,你也辜负了杨婕,不是吗?”
“错。”贺天擎居高临下的看着她,“我从和她交往之初,就表明过。除非你得到幸福,否则……我会把我的幸福,只留给你。”
“为什么?”安若困惑的盯着他。
她不知道自己到底有什么魅力,能让贺天擎这么多年来对自己死心塌地,不离不弃。
正如郝驿宸所说,如果他不迷恋自己的身体,他并非要得自己,为什么要为自己做这么多的事。
这世上真有单纯到,只为看不见,摸不着,虚无缥缈的爱情而存活的人吗,尤其,他还是个男人?
“天擎,你的爱,让我觉得太沉重。”安若顿了顿,首次对他敞开胸怀,“有时,甚至会让我觉得透不过气。而且,当我看到你和杨婕在酒吧里的照片时……”
“谁给你的照片?郝驿宸吗?”贺天擎大吃一惊。
“不是!”安若干脆果绝,接着自己的思路往下说,“当我看到你和杨婕在酒吧里的照片时,我承认我心里不痛快。但那不是出于一个女人本能的嫉妒,而是介怀我贺太太的身份。”
她吁了口气,接着又说,“我心里甚至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觉得至少能有个人,能把……把我这些年亏欠你的,填补给你!”
“安若。”贺天擎几乎是咬着牙齿,吐出她的名字。
他突然钳住安若的下巴,让她不得不难受地仰起头,让她闪烁的目光不得不正视自己,“你知道,你刚才的这些话,有多伤我的心吗?”
“知道。”安若直勾勾的看着他,没有逃避,没有躲藏,就像这么多年,从没像这一刻正视自己的心,“但我还是想说,天擎,如果你爱的是杨婕,如果你想和她在一起,我不恨你,也不怪你。请你不要再骗你自己,不要打着爱我的幌子,去满足你自己的野心。”
“我的野心?”贺天擎俊逸的脸上,划过一道受伤后特有的痛楚。
“不是吗?”安若顾不上下巴上传来的疼痛,直言不讳地说,“别告诉我,你拿到亦安百分之七的股权,你得到亦安董事的地位,都是为了我。你知道的,我从来不需要这些。”
“那么这些,又是郝驿宸告诉你的?”贺天擎恼火的眯起眼睛。
“是。”安若不想否认。
“你们昨天就见过面了?”贺天擎清冷的目光,朝安若的脖子滑去,似乎在检查郝驿宸可能在她身上留下的“到此一游”的签名。
“是。”安若还是没有否认。
“所以,你的心,现在已经完完全全倒向他。”贺天擎松开她,略带鄙夷地问。
“没有。”安若揉了揉着自己的下巴。她没想到,贺天擎有一天也会对她下手这么重。
“别试图骗我!”贺天擎断喝一声,大手又钳住她的肩头,“安若,其实你端出杨婕,只不过是为了离开我,好重新回到郝驿宸身边所找的借口吧!”
借口?安若苦苦地一笑,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贺天擎继续,“你说你不需要亦安的股权,难道我又何尝需要这些。我的野心,我的野心就是为你安若服务,为你安若争得你应有一切。所以,安若,不管你需不需要,这些东西原本就属于你!”
“我……”
贺天擎不给她说话的机会,言之凿凿地接着又说,“我这样说吧!安若,如果你真的这么迫不及待的,想回到郝驿宸的身边,如果他能摆脱他的爱妻,撇清他和谢雨璇的关系,如果他能把属于你的一切都还给你,那么,我贺天擎会拱手相让,我可以坦坦荡荡的离开,成就你的私心。”
“贺天擎!”安若终于忍无可忍,愤恨的推在他搁在自己肩头的两只大手,“你知道吗?我有一百个机会,告诉郝驿宸在他失忆前,我和他之间发生的一切,告诉他澄澄是他的亲生儿子。可我一直隐忍着没说,一方面是因为我觉得不能辜负你,不能随随便便夺走,你和澄澄共同拥有的时光,另一方面是因为我很明白,他失忆了,就意味他不再是从前的他,而我,也不是从前的安若。”
安若难过的甩了下头,点着自己的胸口表明,“我现在之所以对你说这些,是因为当我昨天抱着谢雨璇一起去死的时候,我突然发现,这二十八年来,我……我安若从来没有真正的为自己活过一天。”
“你说什么?你昨天出车祸时,是和谢雨璇在一起?”贺天擎的眸色一沉。
安若没有理会他的问题,只是冲他虚弱的摆了摆手,“从小,我就力争做个父母的乖女儿。等父母死后,我为了能有一个安生之所,畏首畏尾的活在姑父的阴影下近十年。遇到郝驿宸,还什么都不知道,就懵懵懂懂的爱上了他。再然后,就是你……我一直顾及这个,顾及那个。我一直在所有人中间,想找个能皆大欢喜的平衡点。而现在,我累了,我只想堂堂正正的做回一次我自己,做一个自私的安若,不用再考虑别人的感受。”
见贺天擎开口想打断自己,安若坚决的一挥手,再次阻止了他,“就好比刚才,你怀疑我倒向郝驿宸,而他怀疑你驱使我去欺骗他,我不是活在两堵高墙夹缝里的小花,我受够了你们的猜忌!”
安若说罢,什么也没有拿,甩手便走了出去。
贺天擎愣怔了片刻,似乎还在消化安若那一段段的长篇大论。
过了一会儿,他抓起安若的包追了出去。
然而……
迎头,朝安若走来了两个警官,他们公事公办的出示了证件,沉声说道:“安小姐,有人控告你蓄意伤人,请你协助我们走一趟吧!”
安若不明就里。
“怎么回事?”贺天擎已经站在她身后,把一只手搭在她肩头,以此证明他是安若最坚强的后盾。
果然,对方看到他递过去的名片后。态度明显缓和,“是谢小姐。她说,你太太昨天在她车上殴打她,并抢夺方向盘故意制造车祸,导致她头部受到撞击,造成严重后果……”
“严重后果?”安若不屑一顾地笑道,“她昨天送来医院时,除去下巴淌了点血,连一针都没有缝。”
“可是,今天一早,她突发昏厥,双目失明,所以……”
双目失明!这怎么可能?安若瞠目结舌,难以置信。
“你为什么要上谢雨璇的车?她昨天是要带你去哪儿?”贺天擎懊恼的问。他不明白。经历过安田的事,安若为什么还这么容易轻信敌人。
“我……”安若一言难尽。
见两位警官摆出公事公办的姿态。贺天擎义不容辞,“我陪你去!”
“不用了。”安若一把扯住他。
看到有两位护士,朝自己的病房走去,她顿时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心里一慌。连忙踮起脚尖,返身抱住了贺天擎。
两个警官误以为,他们是小夫妻依依不舍在告别,马上识趣的别过脸。
贺天擎一脸错愕,显然不明白,安若怎么会突然主动的投怀送抱。
“天擎,在我病房的床垫下,有一份档案袋,你尽快去拿回来销毁掉。切记,千万不要让人看到。”安若俯在他耳边,用只有他才能听到的声音,疾速说完。
贺天擎疑惑地看着她,一点也猜不透她的心思。
安若不敢再多说,只是朝他郑重其事的点点头。
贺天擎心领神会,握了握她的手,“你也记住。在律师没到场之前,什么也不要说!”
“嗯。”安若感激地点点头。
“还有,安若。纵然你不愿做小花,但我还是愿意做那道遮风挡雨的高墙。”贺天擎目光深邃,说着,在她的额头上轻吻一下。
还是一往情深的贺天擎,还是无怨无悔的贺天擎。
经过前一刻的坦诚布公,两人之间少了那份芥蒂和隔阂,又因为这份神秘的档案袋,多了一份亲人的牵绊和信任。
安若跟着两位警官刚坐上车,她的手机就响起来。
她低头瞟了眼,是小丁打来的,于是,抬头征询,“是我的助理护士打来的,我可以接吗?”
“当然可以。”对方点头。
安若接起电话。小丁兴高采烈的声音立刻像音符似的蹦出来:“安医生,你在哪儿,你不是说今天要回来的吗?”
“出什么事了吗?”安若可提不起兴致。
“那个送花狂人啊……”
安若刚听到这几个字,就不想再往下听。“不用说了。麻烦你辛苦点,一个人把花清理了,我回来请你吃饭!”
“不是啊!”小丁在电话里娇嗔道,“他今天没再送花。只是派了个人送来一张卡片。”
卡片?安若越发困惑。
“和那天的一模一样,蓝色的,有个王子和人鱼公主。”小丁絮絮叨叨,恨不能现在就把那卡,给她快递过来,“不过,上面写的字不一样了。”
“写的什么?”安若终于有了兴趣。
“还记得你欠我一条命吗!”小丁一字一顿。
“什么?”安若诧异。
“我是说卡片上写的这句话,还记得你欠我一条命吗!”小丁捂着嘴笑道,“安医生,你在嫁给贺先生之前,是不是还欠了谁的感情债没还清呀!”
“少贫!”安若挂上电话,惶惑不安。
第一张卡上是“还记得我吗?”第二张是“还记得你欠我一条命吗?”这人到底有什么毛病?
若论感情债,除了贺天擎和郝驿宸,安若可想不出,还和谁有过感情纠葛。
吴威凡吗?安若好像可从不欠他什么。
若要论欠命……安田!
安若想到这个名字,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寒噤!
她连忙把视线转向窗外阳光明媚的街道:不知贺天擎这个时候,拿到床垫下的东西没有!
*
天还没有亮,郝驿宸就从安若的身边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