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O.28
梅朵送我的一本书里曾写:人的吉凶祸福和痛苦,没有人为此负责,上帝也不需要负责,佛法也不需要负责,人只能为自己负责。遭遇到的一切不详的事,皆是内心状态的投影,是由于自己的无明、心念、贪念、邪曲的心、不善的念头所产生,那是人的心业。
扪心自问,刘胖子留下流金铄石出家后,我便应当机立断关了它,是我自己希图金钱和权力的味道没有舍得;再后来,转让王子渊流金铄石股份时,难道我就一点儿都没生出想要他报答和爱我的念头吗?既如此,说明我心念本身便是无明、邪曲、不善、和具有贪欲的呀!所以,我是活该遭此一劫了。罢了罢了,我万念俱灰,闭上眼,有冰凉的液体从眼角潸然滑落。
随着“咔哒”一声,我的手腕被锁上一副冰凉的镣铐。刹那,我的心似乎被这声轻响震得粉碎,金属的凉意带着耻辱的印记像蛇般顺着胳膊蔓延周身。被推搡着乘坐警车前往看守所的短短路途,对我来说如同灵魂自人间直坠向地狱的漫长熬煎。不过是一个转身的时间,珍珠就变成了鱼眼,抛弃到荒山野岭再无人问津,没有人知道我去了哪里,也不会有人关心我去了哪里。
想起自己第一次站在XX策划公司高耸入云的写字楼前,那种从黑暗地底突然升至光明世界的落差,一时间,只觉人生如梦。多少蓬莱旧事,空回首,烟霭纷纷。
易经中有个火雷噬嗑卦,其中初九爻的爻辞叫屦校灭趾,无咎。意思是:人戴上镣铐不能行走,就不至于继续犯错,也就不会让凶险继续扩大。孔子说:人不蒙受耻辱就不懂仁爱,不有所畏惧就不会遵从道义,不受到威慑就不知惩戒,给予小的惩罚而知大的戒备。
尽管在拉萨时我下定决心勇敢和真诚地面对生活、面对自己,从最艰难处证悟生命的真意。然而,说的容易,下决心也不难,可真正到了这个地步时,却发现根本不能让自己平静下来,我的心仿佛被腌渍在混合了委屈、羞耻、悔恨等无数负面情绪的无边无际的咸涩海洋里,几乎不能呼吸。但是,王子渊可以重获自由了吧?想到这儿,总算有一丝安慰。
做入监前检查时,我看到了唐磊。
唐磊是警察,他也是送犯人来看守所的,见到我时明显愣住了:“墨黎?你怎么在这儿?”
这不是废话吗?到这儿了,还能有什么原因呢?我冲他凄然一笑,没有说话。
站在我后面的警察见状不由惊讶问道:“哎呦,磊子,你认识她?”
唐磊在最初的愣怔后,继而脸上不加掩饰地涌出欢喜,他边从口袋里摸出香烟四处分发边大声应道:“可不是,她是我妹妹,亲的!你们可一定要关照关照啊!”
送我的警察接了烟后打趣道:“得,你就扯吧!你姓唐,她姓刘,八百年前也不是一家啊!”
唐磊是我在拉萨认识的,由于高原反应我差点儿挂掉那天同多吉一起送我去的医院,渐渐熟悉起来之后,知道他也来自C市,只是没有想到再见时会是这种场合。
那些日子,我由于身体的缘故,一直滞留拉萨,唐磊却马不停蹄跑遍了周边的景点,羊八井、纳木错、羊卓雍湖、江孜、日喀则、林芝……每次一回来,他都会兴冲冲抱着相机跑来找我分享他的旅程和喜悦。
那时的我骄傲得像公主,尽管知道他是好心,想通过这种方式弥补我不能出游的遗憾,可依旧不以为然地告诉他,我不是一个非要完成什么路线来证明自己是在旅行的旅行者,我喜欢四海为家、处处皆可停留的没有目的的悠然行走方式。
唐磊临走时,几次要我的联系方式,都被我拒绝了,我至今还能忆起他默默注视我时受伤的黯然神情。
我背过身,拼命忍住呼之欲出的眼泪。一个人在被世人遗弃的时候,若还有人不嫌弃你,与你套关系,不管对方是谁、曾对你怀着什么样的心事,这样的情谊都是值得一辈子感激的。然,于此同时,我又羞愧得恨不能眼前立即出现一道地缝可以让我钻进去,我宁可受到百倍的屈辱和痛苦也不愿在这里见到他,不愿接受这个曾被我毫不犹豫拒绝过的人的同情和照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