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看着你和满车的年轻人,我对自己没信心了。我连忙劝他,到都快到了。他抬头看了一下南方的蓝天说,我不去了,主意定了。
他好像抱歉地从车上拎下自己的旅行包,没看我一眼,调头回家。这个江西人。看着他灰心透了的背影,我莫名其妙地突然想哭。我知道此刻他和我是一样的伤心。
我到海安的时候已是夜晚,从汽车站出来,我看见满街都是不知该去哪儿的人,他们吵吵嚷嚷的,热闹非凡。我往黑压压的人群走去,想打听过海的情况。路上的人都在说两三天内不一定过得去,因为全是要过海的人哪。站在陌生的夜色中,我决定先找个旅馆。走了一圈,别说旅馆,不少老百姓家里都住满了人。街上的人越来越多,我路过一家粮站的招待所,还没张口问,一个胖嫂就给了我一张草席,说,你自己到走廊上找地方睡吧。她收了我五块钱。我在走廊上躺下,突然旁边有一个老头坐了起来,冲着我大叫一声:嗨,小海,你怎么也在这里!
我瞅了他半天,不认识。他说你不是我家的邻居小海吗。我说,我不是小海,你认错了。他抱歉地冲着我笑,他说他老了,认不清人了。他说,你是过海捞机会的吧。我说,是的,你总不会也去那边找工作吧?他说,我找儿子,他从家里溜了……他唠叨着,我则昏昏沉沉地睡过去,蒙眬中看到屋檐上空的星星很亮,我想我怎么会在这里。
夜半的时候那老头好像坐起来几次,好像把一条毛巾毯盖在了我的身上。
我早上醒来,发现周围的人都在飞速地起身往码头赶。那老头已走了。我一边往外走,一边摸口袋想在街边买个包子,但钱包没了。我的钱包没了。钱包怎么没了。我脑袋嗡了一下。我在旅馆的走廊上来来回回地找,没找到。我猜是那老头干的。
我站在街边想着怎么办。我的背包里还有六七块零票,那是我昨天在汽车站买面包找回来的零钱,当时胡乱地塞进了背包。这点钱,别说过海去找他们,就是转身回学校也要想想办法了。我漫无目的地往码头方向走。空中是炙热的潮味,满眼都是急着过海找机会的人。而我,是去找被人拐跑了的友琳。我把手伸进空空荡荡的裤袋,发现自己是多么可笑啊。站在码头边我不知接下来该怎么办,那海水拍打着岸,海南的方向,那里云层辽阔。1988年的海南,是我的情敌。